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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城南花已開
時間段為第六賽季的清明。
葉修和蘇沐橙踏出嘉世的時候,天空斷斷續(xù)續(xù)的飄起小雨,已經積了幾天的云層越發(fā)壓得低了,陰沉的像是蘇沐秋生氣時候的黑臉。
清明節(jié)的時候總會下雨,好似這樣就能將人的哀痛悄無聲息的化在細密而微小的無根水里面,亦或者天在替逝者痛哭,那么多靈魂,那么多情緒,積壓到這一天,哪怕是老天,也要哭個三四天才行。
他們迎著雨走了半條街,在街轉角有一家花店,櫥窗里平日里擺著多肉,擺著玫瑰,擺著長長的吊蘭,花朵會令人心情愉悅,葉修買煙的時候都忍不住朝里面多看兩眼,而今天,櫥窗里竟然換成了雛菊。
店主用花束圍了一個心出來,在陰沉的天氣里,純潔,美好,白的扎眼。
蘇沐秋的墓在城南,位置很偏,幾乎算得上在最里面,需要走很長很長的路,雨絲依舊飄的綿綿不絕,落在雨傘上悄無聲息,雨勢多而密,溫柔的像是杭州的軟語,傘上的雨滴匯集成一條水流,順著傘邊滑落,腳下和身上同樣粘膩,潮氣如影隨形的附在肌膚上,衣服好似從未干過,無數水汽爭先恐后的往布料中鉆,手里捧的花束外面裹了一層牛皮紙,這種在記憶中頗為硬朗的紙張也在這吳儂軟語之地變的軟趴趴的,捏在手心里,柔軟的一片。
這里是江南啊。
不是北京了。
葉修看著烏云交疊的天,終于嘆了口氣。
蘇沐橙似有所感的轉過頭,葉修笑了笑,道:“又快到梅雨季了!
“是啊!逼恋墓媚镆蔡痤^,肩膀前的小辮子滑落到身后:“一晃也這么多年了!
她一歪頭,有點俏皮又有些傷感的:“我可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情形!
葉修到杭州的時候恰逢梅雨季,天氣潮濕的令人發(fā)膩,他只帶了葉秋的包和一點壓碎錢,甚至于什么想法也只有一個大致的方向,火車票是隨便買的,公交也是隨便坐的,沒有傘那就淋著雨,少年人的熱情像一團火一樣,足矣支撐他燒掉所有的憂愁,馬不停蹄的奔向前方。
葉修性子頗為懶散,但對網吧的氣氛還是頗有挑剔,盡管天上下著雨,但他還是跑了幾個網吧,才最終選定了一個,名字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有點小文藝,叫遇秋網吧,他當時還有些想念葉秋,再加上這家價格也較為便宜,就跑進去包了個夜。
這一下,倒是真的遇到了一個秋,身穿白T恤的帥氣少年敲了敲他的肩,倚著他的椅子,笑著說:“兄弟你很厲害的嘛,來PK一把?”。
他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不禁覺得,或許這就是天意。
而那時他并沒想那么多,他那時候眼里只有游戲,天高任鳥飛的自由令他快樂的快要飄起來,他聽見少年夸他厲害,心中更是開心,干脆利落的拔了卡,把位置換到了少年的身旁。
他一直認為自己對打游戲頗有天分,不然也不會大膽到離家出走去追自己的夢想,在通常的情況下,和他對戰(zhàn)的朋友會很快落敗,然后他們會不甘心,再次發(fā)出挑戰(zhàn),而他只需要一直贏下去這么簡單。
而這一次有一些不一樣,葉修依舊贏了,卻贏得異常艱難,少年沒有像往日的每一個人一樣很快落敗,還差點讓漫不經心的葉修陰溝里翻了船。
勝利二字從底端躍到屏幕中央,葉修長長舒了口氣,清秀的少年轉過頭看他,眼睛里是明亮的光澤,看不到失敗的頹喪,他笑出了自己漂亮的牙齒,再次夸獎道:“兄弟你真的很厲害,再來?”
對于少年人來說,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興奮很容易轉換為惺惺相惜,這種熱血拼殺的游戲帶起的不僅是手速,還有熱烈的友情。
這點印證在他踏入蘇沐秋家時,他們僅僅相識了不到二十四小時。
蘇沐秋家里小而擁擠,只有一室一廳,臥室門被蘇沐秋搶先幾步關了起來,他無緣得見,他倒是無所謂,畢竟誰都有隱私,蘇沐秋倒是不好意思的先解釋道:“這是我妹房間!
葉修理解的點點頭。
不知道臥室怎么樣,總之客廳還算整潔,桌子上鋪著碎花的小桌布,上面放了兩臺舊電腦,此刻正轟隆隆的運轉著,靠窗的地方是一張床,床單的漂亮的水藍色,窗臺上擺著一株仙人掌,欣欣向榮的朝上生長,床對面的墻角是一個小圓桌,上面零零碎碎的堆著些餅干泡面,小而老舊的破房子里,生活的煙火氣匯成茁壯成長的青藤,滿懷期待的等著它開一朵小小的花。
傍晚,葉修見到了蘇沐橙,漂亮的女孩子聽到哥哥的介紹,笑彎了好看的眼睛,只說:“歡迎你啊,葉修。”
那天的晚飯的蘇沐秋弄的,他奢侈的弄了三個菜,還叫葉修去買了飲料,在雨的噼啪聲中,三個廉價的塑料杯用力的碰在一起,從此便是新的開始。
在確定成為職業(yè)選手的那一年,他們已經陸陸續(xù)續(xù)打了許多比賽,認識了陶軒,認識了韓文清,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走在通往夢想的大道上,沒人會感到辛苦,何況他們的經濟狀況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捉襟見肘,偶爾也可以為沐橙買她喜歡的蛋糕,也不需要再辛苦的一天都盯著電腦接單子了。
最初那兩臺轟隆隆的破電腦早已在去年淘汰掉了,碎花的桌布也換成了藍白的格子,仙人掌從一盆變?yōu)榱藘膳,小姑娘固?zhí)的覺得這東西可以吸輻射,打游戲的時候必須要放在電腦邊,葉修學會了抽煙,常駐地從餐桌邊變到了陽臺,蘇沐秋做飯的手藝在和葉修打嘴炮的過程中突飛猛進,把蘇沐橙吃胖了足足五斤,最近愁眉苦臉的嚷嚷著減肥,蘇沐秋和葉修的對戰(zhàn)記錄已經記了一本子,除了記錄人自己,誰也不知道里面的內容。
吵吵嚷嚷的日子里面,有逐夢的熱情和明媚的未來,青藤上緩慢的結了一朵白色的花苞,含苞待放期待著美麗的的綻開。
然而這個花苞卻永遠凍結在了十八歲的夏天。
他們終于走到了蘇沐秋的墓前面,冰冷的石頭上,清秀的少年依舊笑著,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齒。
葉修將那一束花放在了石頭前,牛皮紙被他攥的滿是褶子,像一張老人飽含歲月的臉。
老,這個字,對每一個少年來說都是嗤之以鼻的,那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隔著歲月的萬水千山,他們雖然會開玩笑的講自己已經老了,但是能握在手中的,依舊還能是光輝燦爛的未來。
從未有人去思考過,死了會怎么辦。
當一個人躺在醫(yī)院的白色床鋪上,面目被白色的劣質布料覆蓋,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他一動也不動,就好像睡著了那樣,醫(yī)生踩著皮鞋進來,硬質鞋底和瓷磚碰撞的節(jié)奏越來越近,在身邊停住,他帶著口罩的臉模糊又漠然,他平靜的敘述,躺在床上的人已經死了。
死了,靈魂會離開身體,這意味著他會比平時輕21克,他的軀殼會變成一坨腐爛的肉。
可是,他為什么會死呢。
時年二十四歲的葉修,依舊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他從前覺得人生就是渡過泥沼的過程,他有足夠的信心趟過暗河到達終點,而現(xiàn)在,他已經走到了四分之一,只覺得越來越難,越來越難,泥沼向下陷去,想拉著他一同向下,想讓他的路途終結在一點,而他不想,他要保持自己不向下,還要保持自己向前的步伐。
他身在淤泥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隊里人的陽奉陰違,陶軒越來越冷的眼神,越來越差勁的成績,沉甸甸的壓在身上,只是已經走到了這里,再回頭未免太過不劃算。
他并不是沒有察覺到隊里人的小動作,但他只想勝利而已。
卻忘記了,這個隊里大部分人已經不再以勝利為目標了。
他只是在刻意忽略這些,讓痛苦隔離在玻璃罩外面。
如果,蘇沐秋還在的話。。。
他終于忍不住這樣想到。
可是面前只有冰冷的石頭。
蘇沐橙蹲在墓前面,撫摸著墓前白色的小花,雨漸漸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水汽,姑娘烏黑的發(fā)絲還是有點濕了,黏黏答答的貼在她的額角。
他聽見她低聲說:“哥哥,不用擔心啦,我和葉修過的很好吶,我會一直努力,實現(xiàn)你們的夢想!
驀然間,青藤的花朵綻放在心口。
或許,他在潛意識里還是認為蘇沐橙還只是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姑娘,卻忘記她一直在努力的想跟上他的步伐,努力的想和他一起站在前方,抵擋風雨。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啊,他們終將并肩前行,帶著他們的榮耀和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葉修,蘇沐秋,蘇沐橙。
在他們塑料杯碰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
花,終將會開的。
榮耀,亦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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