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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葉曦一騎絕塵而來,直入軍營,驚得巡邏守兵圍追堵截。
葉小姐背負(fù)輕劍,端坐馬上,對這四面楚歌的境遇渾不在意,昂首,由遠及近,掠一眼為血色殘霞籠罩的塞北小鎮(zhèn),掃視過空曠地上為此中斷操練的神色各異的兵士,朗聲問詢,“瑜木頭在哪?”
眾人面面相覷,其中有個少年人搖頭提醒,“姑娘是否尋錯了地方,這里是我天策營地,沒有什么木頭!
“我來的就是你天策營,找的就是你天策人!”葉曦四下環(huán)顧,竟不見半分相熟面孔,想來他們只是入伍新兵,本不欲多說,誰成想,時隔幾年,又聽到了類似李璟瑜式不負(fù)責(zé)任的豪言壯語,恍若場景再現(xiàn)一般的,憤言頂了回去。
在場人愕然。不遠處,正在空地操練的一隊新兵手上不及收回的槍顫出朵朵不甚壯麗的槍花來。
葉曦翻身下馬,尚未整理妝容儀表,直奔方才那個新兵‘理論’去!耙滥闼,天策府便是你的歸屬,”瞧見那毛頭小子定定點頭,葉曦氣惱,“那你是生于天策府么,你的父母宗親呢?妻子兒女呢?你置他們于何地!”
那少年人呆愣。人群中隨之傳出陣陣低語,投向來人的一眾視線愈加復(fù)雜。
葉曦輕哼一聲,再沒空理會旁人,一心尋覓她惦念的人兒,定睛四下掃視眼前每一丈空地,恨不得將營帳一一透視。末了,疑惑煩惱浮上臉龐。
她當(dāng)真是不在。
是了,若是那人在場,必定方才就替同門出頭回駁她。
幸好她不在。慶幸之余,不甚情愿地撇嘴。
雙方僵持不下之際,總算現(xiàn)出一道葉曦所熟悉的身影。
天槍營副統(tǒng)領(lǐng)蕭陽掀開左側(cè)營帳帳簾,未近前先聞聲,“都杵著做什么,借機偷懶不成?”
葉曦循聲偏頭,望見一紅衣銀甲的英武男子大步而來,轉(zhuǎn)眼間人潮退去,各歸其位,她便也大大方方地作揖行禮,“蕭師兄近來可好?”葉曦繼幾年前隨父兄去天策府登門拜會過大統(tǒng)領(lǐng),且與李璟瑜進展飛躍,此后便自詡是半個天策府人,與李璟瑜的同門相處甚歡,
蕭陽答禮之余,爽朗笑答,“有諸位師弟師妹惦記,怎會不好?”沉吟過方道,“算來與葉師妹有幾年未見,你若得空,且安心住下,若有不合心意的,問璟瑜師妹或來問我等相籌便是,不過我天策府尚比不得山莊雅致怡人,更別說這小小邊陲閉塞荒涼,葉師妹須得定下心……”蕭陽自己也清楚,他說的大半是廢話,人家小姐千里來此,不就是為他那個傻師妹來的?既來之則安之,自然不會端小姐架子。再者,憑他觀察,這姑娘性子爽朗,并非那胡鬧之人。
葉曦翹起嘴角輕笑,“有勞師兄掛心。必需之物我都帶齊了,師妹此番前來,想必要多加叨擾。”
蕭陽連連擺手,“不妨事,安心住下便是!
葉曦衷心感念,揚起的唇角愈發(fā)明媚,“師兄可有見到璟瑜她人?”
蕭陽心算了算,這姑娘還真是就認(rèn)準(zhǔn)他那傻師妹了,三句話繞不開那人,不由得失笑,“這時辰,她該是在帳內(nèi)看兵書!本徒泻袅艘幻倌耆诉^來牽她的馬。
葉曦執(zhí)意與少年人一同去馬廄。
葉曦牽著馬,由那少年人引著,轉(zhuǎn)到營地后的馬廄,老遠聽聞馬匹起伏喘息聲,就此松了轡繩,飛奔而去。
李璟瑜的愛馬絕塵,始一望見相熟的人,低聲嘶鳴開。葉曦打眼望過去,與棗紅大馬遙遙相對,驚喜上前,笑問,“絕塵,你還記得我?”
棗紅馬打了道響鼻,躁動得走來走去,似是在回應(yīng)她。
葉曦輕撫它服帖的鬃毛,將其安撫下來,再轉(zhuǎn)身呼喚自己的愛馬,“踏雪!
白馬踢踏著步子,昂首快步而來。
葉曦轉(zhuǎn)身拍拍踏雪的脖子,回首道,“小將軍,煩勞你將我的馬與絕塵栓到一處!睉(zhàn)馬警惕性高而作戰(zhàn)力強,饒是葉小姐再與天策將士相熟,戰(zhàn)馬的馬廄她也是不敢硬闖的。
小少年點頭應(yīng)下,而那姑娘與愛馬低語片刻,經(jīng)過他身側(cè)時問,“小將軍,還請指路,李璟瑜營帳在何處?”
少年頓了頓,進而一句話使眼前這位高傲小姐神情劇變,“隊長她,現(xiàn)于軍醫(yī)營、”‘養(yǎng)傷’二字未出口,那女子已掠身跑遠。
·
每挺過一次生死關(guān)頭,李璟瑜的心更多幾分堅定,好比久歷風(fēng)雪而挺拔不屈的青松,淡然接受諸遭命運蒞臨,習(xí)慣不遂人愿的失意日子,甘守心底的信念希翼,頂風(fēng)沐雪,
默然前行。此番心路,并非她灑脫通透,不過是天意叵測,禍福朝夕,不由得她不習(xí)慣。
能多撐一口氣,看到來日山河平定的希望便多些,每念于此,心底星星點點的歡喜悄然喚起。話雖如此,即使被軍醫(yī)三令五申臥床靜養(yǎng),李璟瑜也絕非那安穩(wěn)度日的聽話的傷者,彈指過,自她醒來已月余,左腿骨裂傷未見大好,所幸右腿的皮肉傷恢復(fù)得快,尚可支撐她整日里不遵醫(yī)囑下地亂走。
現(xiàn)如今,她已經(jīng)甘于接受少年時拜師入府的生活作息,讀兵書,學(xué)步法,觀操練。
從頭做起。
·
不顧一路尾隨來的諸道目光,葉曦氣沖沖地直奔軍醫(yī)營,環(huán)顧四周,高喊了句,“李璟瑜!”
一位身著玄色衣袍、長發(fā)散披腦后的男子掀簾出門來,望見這明黃衣衫氣勢洶洶的女兒家愣上一愣,上前詢問,“姑娘是來尋人?”
葉曦點頭,她同時也在打量眼前這人,還未將問句倒出,倒被身后一道驚喜呼喚吸引了去。
“曦兒?”采藥歸來的楚妍迫不及待地將藥筐塞到身邊人懷里,小跑上前。
“妍妍!”回眸之余驚喜畢現(xiàn),葉曦丟下了未盡疑問,迫切擁抱了許久未見的小姐妹。
抱著藥筐的李思琦在一旁眺望著,不由得為之欣喜。
這便是傳說中的‘師嫂’?
萬花男子與楚妍頷首示意過,識趣地返回營帳。
李思琦將藥筐送回楚妍的營帳再度折回,那倆小姐妹還湊在一處,興致盎然地分享近況。
楚妍聽葉曦興致勃勃地說起捉弄那些擅自上門提親的家伙們的‘趣事’,又將未出口的心事藏了藏。她大約知曉了葉曦來此的初衷,一是心有記掛,二是為逃婚出走……眼下這般情形,教她如何對好友坦誠相見呢?莫不是直言‘你托付我的事我未盡責(zé),你家木頭現(xiàn)下腿傷甚重,尚不知來日如何’?楚妍不怕被好友氣惱,實在擔(dān)憂她心傷難過。
推己及人,如同李思琦昏迷時日,楚妍自己的驚惶。
“妍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葉曦尚在講述她一路的見聞,卻見自己好友的神色越發(fā)異樣,不由得一問。
這時恰好李思琦返回,聞言緊著上前來瞧。楚妍搖頭,向她遞過去一個撫慰的眼神,繼而拉住她的手腕轉(zhuǎn)向葉曦,“無礙的……曦兒,她便是李思琦!
葉曦來回打量倆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轉(zhuǎn)向楚妍,滿臉揶揄,“這便是璟瑜的小師妹?”
楚妍垂首,輕輕點頭。
李思琦偏頭望見她耳根沾染的緋色,心底恍若融化開的蜜糖,擺正頭,乖巧地道一聲,“葉師姐!睅熒┦裁吹漠(dāng)真是難以啟齒,李思琦默默遐想了下。
葉曦細致打量她幾周,大有一副為好友考察人的嚴(yán)肅感,半晌才滿意地點頭。這姑娘模樣清秀,態(tài)度端正,身姿挺拔,人品嘛,既然是她家李璟瑜的師妹,想來也不差。
楚妍則來回打量葉曦,琢磨接下來的打算,看葉曦遠道而來,武器包裹一應(yīng)俱全,想來不會短時離去,那李璟瑜的傷,怕是如何都瞞不住她……既然如此,還不如盡早告知她。
“曦兒,有件事、”
“小師妹,你師姐呢?”
這對好友幾乎同時出口。李思琦瞥一眼楚妍,那姑娘眉藏隱憂,而這一位,滿面希翼。無聲嘆過,抬眸,“葉師姐,請隨我來!
李思琦說完,牽起楚妍的手,輕輕握了握。
有李思琦心意相通,楚妍抿了抿唇角,心里暢快些,挽起葉曦。三人并肩深入營地。
一路無話,楚妍卻能感受到葉曦因緊張或激動而愈加繃緊的身子,未曾經(jīng)歷過,楚妍無法領(lǐng)會‘近鄉(xiāng)情怯’的深意,亦無法感知好友的迫切心情,唯有靜靜相陪。
·
楚妍兩個在帳外止步。葉曦緩緩走到帳前,手抬起的瞬間,心隨之高懸。
另外兩人看得著急。楚妍晃晃旁邊那人垂著的手,遞了個眼色過去。李思琦明了,對帳房高喊一句,“師姐。”
葉曦原以為,擂鼓般的心跳足以遮蓋她的感官,可是帳中一道呼喚,落入心底真真切切。
“進!钡统炼岷汀
葉曦長舒一口氣,掀簾入內(nèi)。
“思、”李璟瑜端坐書案前,捧著本兵書在看,抬眼望來,背光之下,那人的容顏看不真切,只見明黃色衣衫鍍著金邊,由眼及心,亮澄澄的一片。
“璟瑜,”葉曦全身都在歡喜地輕顫,心里高歌著,發(fā)聲時的語調(diào)本應(yīng)也是這般才是,不想真待藏納心底的呼喚喊出口時,扯著嗓音,千鈞般沉重。
眼中驀然點亮,李璟瑜緩緩起身,心隨意動,橫跨一步出去,進而扯動腿傷,痛意沿著脊柱直沖腦仁,驀然警醒。
葉曦見她如此,也未多想,不由自主上前,隔著桌案,與她對視。
兩步之內(nèi),李璟瑜得以仔細端詳眼前這姑娘,幾年未見,五官展開,柳眉杏眼,愈發(fā)俊俏,這還不夠,她仔仔細細瞧著這姑娘,望見她眼底斂藏的疲倦、眼角的晶亮,和展顏的笑意。
“你怎么來了?”語調(diào)淡淡的,掩下欲說還休的心事。
葉曦愣了愣,眨眼間,女兒家的羞意與情意凝成一股,沿著腮邊滾下。葉曦以那雙滌澈過的濕潤杏眼回望她,鼓足勇氣,“想你了,便來了!
“戰(zhàn)事兇險,早些回去吧!崩瞽Z瑜坐回桌案后,自顧自捧起書來,裝個沒事人一樣。
葉曦柳眉斂緊,執(zhí)拗著注視那人,而她眼底倒映的人除了間或翻書頁,再無其他動作。
攥拳,收斂唇邊的苦笑,轉(zhuǎn)身離去、
一縷光線晃入眼底,倏忽間,帳內(nèi)恢復(fù)往常,冷清寂靜。李璟瑜垂眸不語,無力感就此襲遍全身,眼前書頁上的蠅頭小楷不知為何模糊不清。
·
楚妍與李思琦并未走遠,踱步慢行,偶爾為那兩人輕嘆一聲。
“妍妍!”
躍然眼前的明黃身影驚得楚妍渾身一顫。看清來人后,尤其是看清葉曦臉頰交錯的淚痕,抬手捧起她的臉頰輕輕擦拭,不免心痛,“曦兒,方才我便是有話要說與你!
葉曦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嚴(yán)肅,“是關(guān)于她的?”轉(zhuǎn)念憶起方才蕭陽的婉轉(zhuǎn)挽留和好友的欲言又止,葉曦愈加肯定,“她轉(zhuǎn)來軍醫(yī)營,是傷得很重?”
李思琦神色黯然。楚妍不言不語,半刻后拉起葉曦折回自己營帳,“你一看便知。”
·
當(dāng)葉曦顫著手掀開桌案上的盒子,一件金絲軟甲落入眼底。該是她苦心尋得的強要李璟瑜貼身不離的那件。
是又不是。葉曦輾轉(zhuǎn)尋到的寶貝金甲衣針腳細密,眼前這件,磨舊破損,哪里會是她寶貝的那件?
葉曦自是不信,可她捧了這件折舊的寶貝,摩挲著手上這件滲透金線的,不知是否是屬于李璟瑜的血,憶起李思琦方才敘述的峽谷突襲戰(zhàn)的兇險,還是忍不住淚如泉涌。
楚妍輕輕攬住她,一下下輕撫她的后背,接過話頭,簡述過李璟瑜的傷情,進而寬慰好友,“曦兒,福禍相依,總歸不算太壞……幸虧有它!背f完回望李思琦,后者恰好也在溫柔注視她。
是啊,福禍相依。
葉曦簡單抹去沾染面頰的濕意,抬眸正視兩人,“我要帶她走。她已經(jīng)不適合這里了!比~曦這話是留有余地的,在她心里,她的瑜木頭從來都不適合戰(zhàn)場——這樣殘酷冷血、殺伐無情的奪命地獄。
這是她的私心,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的私心。
聽她這樣說,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類似地,眼底很快隱去驚訝,歸于平靜。
尤其楚妍,只因感同身受。
即便是初心如此,也未見得如愿。世道如此,平和安穩(wěn)便是奢求。
“她怕是、”楚妍搖頭,換了說辭,“曦兒你可要準(zhǔn)備萬全!
葉曦定定點頭,“我想方設(shè)法也要帶她走!
·
葉小姐的方法直截了當(dāng)。
是夜,她提著包袱,再次現(xiàn)身在李璟瑜面前。
李璟瑜自葉曦傍晚走后動也沒動,甚至淡漠地將送飯的師弟‘請’了出去,F(xiàn)下,依舊是神思不屬對著某篇不得其意的兵書策論干瞪眼的情形。
葉曦掀個白眼,這家伙幾個時辰之內(nèi)至多翻過幾頁書,還佯裝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委實可惡!氣惱之余,進至桌前將包袱放下,在那人的溫潤眸子注視下,俯首解開包袱,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來纏著你的,給你看樣?xùn)|西就走!闭f完,恰好掀開包袱,將內(nèi)中之物捧起。
一件絳紅色的嫁衣。
頃刻間,染紅李璟瑜的眼。
葉曦攤開嫁衣,憑蔥白指尖捏住連裳外沿,展示于眼前這人面前。
李璟瑜怔然相對,所有的掩飾俱都融化在這紅燭映襯的艷麗明媚的女子身上,冷情初融。
葉曦再添一把火,黯然道,“我與你同歲,同齡女子都……楊家和柳家的人來過府上,爹爹幾次私下問過我……我這次便是逃出來的!闭f白了,便是先知先覺的逃婚。葉曦此前冥思苦想過,她這話也不能算作假,確是有不開眼的上門提親在前,自家爹爹悉心開導(dǎo)在后,不過就是一一被她強硬回應(yīng)了去。她這樣說,是未雨綢繆,就算李璟瑜事后責(zé)怪,她總也有理可傍。
葉曦話未說完,李璟瑜的腦袋轟地炸開,平地驚雷。繼而冰寒滲入血骨、貫徹五內(nèi)。
葉曦輕咬下唇,黯然垂首,“我想清楚了,眼下只有三條路,來此,便是與你商量的!碧ы,謹(jǐn)慎瞧她的反應(yīng),繼而道,“要么,留在這,與你一處,要么,斷塵出家……”
“的確如此!崩瞽Z瑜繃緊全身,強行抵抗周遭比平白秋夜更甚的寒涼,偏還要封死心頭沸騰的諸多不平。
“你說什么?”葉曦斂眉,隱約察覺到接下來事態(tài)發(fā)展非她所愿。
果然——
李璟瑜起身,垂頭,看也不敢看她,“我送你回去吧。”
訝異過后,葉小姐忍無可忍,將懷里的燙手山芋丟給這人,憤而離去。
·
葉曦再回去楚妍身邊,啜泣不止,聽得人抓心撓肺。楚妍溫言輕哄,而李思琦退出門去。
營帳本就相隔不遠,李思琦緩口氣的功夫,已經(jīng)到李璟瑜現(xiàn)住的帳前。
她眼睜睜瞧著,眨眼間燭光熄滅,燈火通明的營帳沒入黑夜。
可她不信她師姐就此歇下了,直立帳前,不大不小地喚了聲“師姐”。
無人應(yīng)。
“……”李思琦默然站了片刻,垂眸望著深不見底的帳簾一角,喃喃道,“葉師姐她明日一早便要走……恕師妹多言,我知曉師姐心意是為長久計,然而此番退避,不像師姐言行……師姐還請三思,莫要等此后,分隔兩端,抱憾余生!
朦朧月色流瀉入帳,懷抱一物事伏在案上的人影動了動。
·
李思琦放慢步子,輕車熟路地在軍醫(yī)營兜了一圈,回程一路,不聞燈火,寂夜朦朧。
她想了又想,還是不放心地回到楚妍帳前,輕聲問候一句。
同樣是無回應(yīng)。李思琦安下心,轉(zhuǎn)身還未走遠,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
“我正要去尋你呢。”楚妍披著外衫出門來。
李思琦迎上去,替她攏了攏衣襟,擰緊眉頭,“夜深寒涼,怎地穿得這么少?”
楚妍淺笑,“還不是怕耽誤了追不上你!
李思琦將楚妍的纖手合攏,捧在自己手心,凝眸注視她,“我不走的,無需你追!
楚妍繼而紅了臉,垂眸望向相握的手,輕聲辯駁,“我哪有與你說這些旁的……”
李思琦久違地寬心輕笑出聲,“你要說什么。我聽著!
楚妍抬眼,緩了緩神色,“你此前提過,李隊長寫給曦兒的信,在她帳內(nèi)?”
李思琦老實點頭,“正是,師姐親口說的!
楚妍翹起嘴角,笑意溫婉,“那還要勞煩小將軍走一趟。”
“……”李思琦眨眨眼,她總覺得這姑娘笑得很狡黠,“妍兒你是說、讓我去……”
“是!背UQ郏饛(fù)干脆得很。
“……”連回絕的機會都不給她!盁o問即取是為盜,這不好吧!崩钏肩蠲伎嗄。
“盜亦有道,你取信是為促人姻緣,成人之美,何錯之有?”萬花姑娘捏了捏小將軍的包子臉,忍俊不禁。
李思琦猶豫再三,直到被夜風(fēng)一激,回過神來,趕忙將人往屋里推。
“曦兒哭累了才入睡,我就在這兒等你凱旋,”楚妍回頭沖她眨眼。
李思琦咬牙應(yīng)下,與楚妍暫別后,轉(zhuǎn)身快步遛回天槍營。
·
葉曦一覺醒來,拂曉將盡。她從榻上坐起,正要抬手揉眼睛,被人柔聲細語地制止。
楚妍攔下她的手,將一封平整的信遞到掌心上。
葉曦的注意力瞬間轉(zhuǎn)移到信上。
封面書有四個大字,墨色飛揚:葉曦親啟
驚愕抬眸,“這是?”
“是她留給你的心里話。在戰(zhàn)場上千鈞一發(fā)時,曾托付思琦轉(zhuǎn)交予你!背p笑,“這下你總該消氣了!
錯愕升騰為驚喜,葉曦迫不及待地著手拆信,小心翼翼地甚至連封皮都未破損分毫,仔細著取出信紙來,與楚妍對視一眼,二人臉上的笑都僵了下。
沒有想象中的長篇大論,單薄一紙,寥寥數(shù)言。
葉曦不甘心地展開來看,冷卻的笑顏瞬間開敗。
等楚妍看清了飄落在地的信上的字,葉曦已經(jīng)飛跑出去。
與君長訣
無稱謂,無結(jié)語,無標(biāo)點,唯有決然。
女子散發(fā)單衣赤腳出門來,驚得門外對立的二人俱是一愣。
不等李璟瑜放下馬轡上前,葉曦便直奔她而來,眼里洶涌著的,是李璟瑜從未見過的哀傷,“你當(dāng)真那般討厭我,生死關(guān)頭還記掛著與我決絕不見?得將軍這般記掛,真是我的福分了!”
在葉曦擦身而過的時候,李璟瑜即刻拉住她,“曦妹!”
葉曦奮力掙脫,反抗力道并未因聽到這句久違的獨屬李璟瑜對她的昵稱而萌生半分頹勢。直到李璟瑜雙手并用,直到李璟瑜被她拉扯得踉蹌了一步。
葉曦終究是放棄了,任由那人把她攬入她曾經(jīng)最歡喜的人的懷抱里。
楚妍追出門,入眼的就是這一幕,她輕舒口氣,走到李思琦身邊,嗔她一眼。
李思琦不明所以地勾住她的手指,晃晃,“怎么了?”
楚妍不忍責(zé)怪她,輕輕搖頭,“好心辦壞事!
另一邊,倆人各自沉默,任由氣氛詭異著。
李璟瑜再一回味,混沌的頭腦驀然捕捉到什么……由葉曦的指控猛然聯(lián)系到那封書信,一時間心潮翻涌,只僵硬地錮囚葉曦在懷,卻實在不知說什么好……葉曦情緒失控是被她逼的,易地而處,她或許能做出更瘋狂的舉動。
“對不起!
懷中人的氣息稍加平復(fù)。
“可我不后悔。”
拳頭密集著落到肩上、臂上、背上,李璟瑜保持著之前的站姿未動,語調(diào)也是一如既往平淡緩和的,“你若是因為那信惱我,犯不著,那是我出征前就寫好的,本就是隨時可能寄予你的信!
換言之,我隨時準(zhǔn)備好了,有去無回。
葉曦收手,抬頭,酸澀的眼又滾下淚來,“你是不是從未打算凱旋而歸,踐行與我過下半生?”
如果是,當(dāng)初在天策府,你何須騙我?
李璟瑜怔然回望她,“想過,時間越久越奢望,然、奢望終歸是奢望。”
葉曦盡力向后退,脊背貼緊李璟瑜的雙手,頹然一笑,“既然如此,如今你該欣慰吧,不知天高地厚硬纏著你的人要走了,如你所愿,與君長訣!
原來,自詡滿腹豪情的人也會怕。李璟瑜收緊懷抱,方才葉曦狠絕的模樣縈繞在她腦海,硬生生將她整顆心撕扯般難捱的疼。
許是訣別比死別,更為人痛徹。
即便如今單衣赤腳,葉曦都感知不到半分寒涼。葉小姐心高氣傲,天不怕地不怕,能傷她的,只有她傾心相對的人。
比如眼前這個。葉曦淡淡地望著她,冷然說著走嘴不走心的狠話,“將軍還請松手,我們就此別過!
“讓我送你回去吧!崩瞽Z瑜松開手。
明明覺得被傷狠了,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被深愛的人再傷多少都不算多。葉曦的淚又不爭氣地劃過面頰,心底被烙傷一片,含淚嗤笑,“將軍是迫不及待赴我的婚宴了?”
李璟瑜沉下眉頭,垂眸,“我只想去看看他人好不好,待你如何!
葉曦被氣笑!昂貌缓门c你何干?”
“他若為人和善待你好,我也就、”
向來最怕聽這等喪氣話,葉曦的心頃刻亂成一團,緊著打斷她,“若不好呢?你待如何?搶親嗎,你敢么?”
“我告了病假,三個月,若是那人配不上你,我一定為你尋戶好人家……”
葉曦直接將人推開,卻不想這力道,于一個單腿支撐久久站立的人卻是受不住。
李璟瑜直直向后倒去,望見葉曦慌亂的眼底,她猶自眼帶笑意。
一旁看得膽戰(zhàn)心驚的李思琦正要上前,被楚妍緊緊抓住手臂。
葉曦伸出的手抓空,慌忙到李璟瑜身側(cè)。俯身將人扶起,方才的氣惱怨恨盡諸消散,緊著要扶她起來,連她今日的布衫穿著都要挑出毛病來,“你平日不是槍不離手甲不離身么,今日怎么不穿了,難不成你是故意氣我、引我推你的?”
“……你知道了?”李璟瑜的淺笑就此凝結(jié)。
“若不是她們在,你還要瞞我到何時?到你為我尋到你所謂的好人家,看我另嫁他人是么!李璟瑜你就是個混蛋!枉我苦等你幾年,枉我拒絕提親逃婚出走,枉我連著趕路來找你,你就是個不開竅的蠢木頭!”
雨點般的拳頭再度落到身上,比方才那輪加了力道。
李璟瑜卻突然開竅般眼前一亮,攬住葉曦的腰,輕輕說一句,“既然我告了假,我送你回家吧,打發(fā)掉那些人……你向伯父服個軟,他不會真生氣的!
葉曦停手,“然后呢?如何打發(fā)?以后再有呢?”
“若是你家人認(rèn)可我,其他的事便交給我吧!崩瞽Z瑜一字一頓,“不如將昔日之約立為軍令狀,如有違背,死、”
葉曦立刻封住她的口,“不許說這個!我要你一世長安。”
李璟瑜彎起眉眼,鄭重點頭。
·
后來她們沒有回臨安府,啟程第一站去往青巖萬花谷。
臨行前,兩兩道別,敘話許久。
“妍妍,謝謝你。”葉曦與楚妍緊緊相擁,“戰(zhàn)場兇險,你一定要多加留意,還有,照顧病人也別忘照顧好自己……”
“放心,我知道的。你也別與她置氣了,有心事說開,省得憋在心里難受……萬花谷能人眾多,最不缺的就是杏林圣手,加之有你在側(cè),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葉曦悶悶地點頭,“好了她又該惦記回來了。”
楚妍嘆氣,“曦兒,那你可有長遠計較?”
“哪里有什么計較,再去淘件金甲衣,替我護著她就是了。”
另一側(cè),寡言少語的兩人相視許久,抿唇一笑。
“師姐,保重!
“你們才是,多多扶持,萬萬保重!
·
雙駕馬車悠悠閑閑地行在南下的官道上,兩匹高頭大馬步調(diào)整齊,威武昂揚。
“曦妹。”李璟瑜望向掀簾望窗外風(fēng)景的人,輕喚一聲。
“嗯?”葉曦回頭。
“我傷好時,還得盡早回去!
“……”葉曦置氣般放下簾子,懷抱雙臂默然相對。這人真是木頭,啟程第一日就說這個。
“我定傾盡心力,恪守約定!
守我們的家國天下,守你我未來的家。
插入書簽
策藏,哪怕中間再虐,也是可以有HE的~
小白文,望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