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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千陽樓上,許蘇沐倚在窗邊,扇著手里的折扇,風吹動著垂落的頭發(fā),長長的睫毛在撲閃,明眸皓齒,顯得顧盼生輝。
一群紈绔子弟,吃喝聚賭,輸了那么幾場,贏了那么幾場,此刻,許蘇沐卻覺得無聊了。樓下突然傳來喧鬧,許蘇沐低頭往下看,只見一書生,被人打攆著摔出門,卻也不慌不忙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抬起臉,卻瞧見鼻青臉腫的模樣甚是慘烈。
許蘇沐倒吸了口氣,拿折扇掩了口鼻,“嘖”了聲,眼里帶了些許嫌棄同情。
書生開了口,音調也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聽不出來是生氣或者窘迫:“掌柜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生不才,剛上集市就被人偷去了全部錢財,并非要賴了你房錢,那房中書卷,乃小生趕考必需之物,若你不肯歸還,也無需打…”人字未出口,就又被幾個大漢按著打了幾拳,這下是真站不起來了。
顏仲是真覺得自己虧,沒了身家,還被人強占了書卷,這下全身都疼,眼睛都腫著只能瞇著看,圍觀人群散去,他也沒有想動的心情。
突然頭頂冒出來一個腦袋,顏仲雖然被嚇了一跳,卻還是透過紅色的蒙霧看出是個穿著華貴,長得好看的小公子,是真好看,比村里隔壁的翠花好看百倍,小公子拿折扇戳了戳他的臉,道:“喂,死了沒?”
顏仲沒覺得戳的有多疼,卻也抽了口長氣,示意自己還活著。許蘇沐直起身子,像是救世主一樣拔高音調,帶著得意洋洋說:“本公子日行一善,就大發(fā)慈悲救你回去吧”
那聲音腔調,按正常人可能一個嘴巴子就過去了,畢竟太礙眼,但是顏仲卻有些癡,好看的人做什么動作表情都好看,所以把本來想說的,“不需要”在喉頭轉了個彎道:“那就有勞公子了!
顏仲就這樣跟著許蘇沐回了家。
顏仲這才知道,這個小公子的家世不一般,乃當朝許太傅之子。
如今舉國行文風,開設儒學,學院遍地,都仰仗了這位許太傅,如果說金榜題名乃是每個莘莘學子的夢想,那這個許太傅就是每個學子都想拜師的對象。
許家起初對于兒子撿回來的渾身是傷的人并不看好,等顏仲養(yǎng)好傷,臉貌清秀,一身書卷氣息,卻顯得氣質傲然,出口成章,才華橫溢,竟是個稀世之才,許太傅拉著人,在那假山湖邊,從古談論今,從朝到幕,而后捋了胡須滿意的點點頭,自己兒子不成器,但老天待他不薄,送了他個出色的弟子,顏仲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
許蘇沐卻不高興了,自己救回來的人,不巴巴跟著討好自己也就算了,父親臉上那笑逐顏開的表情,可從未對自己展現過,論讀書自己是不行,可若論哪棵樹上有鳥蛋,哪家酒館有佳釀,哪家賭坊有大頭,他可是門清。
許蘇沐已及冠了三日,卻不見那呆子來祝賀,便施施然跑到廂房,只見顏仲埋了頭讀書,那腦袋都快鉆到書里去了,許蘇沐敲了敲窗棱,伸長脖子吼他:“顏仲你可以!本少爺的及冠禮你都不送!”
顏仲抬起頭,想了想,自己兩袖清風沒什么拿的出手的,但小少爺想要,搜刮了腸子也想他開心,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許蘇沐已進來拉著他就往外走:“你去跟爹說陪我上街,這幾日老頭管的嚴禁,還讓我姐看著我,就不許我出去,若你去說陪我去買筆墨,肯定可以的”
顏仲看著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少爺,眼里充滿寵溺,連語氣都帶上了淡淡笑意:“好”。
出門是挺順利,但是需要英雄救美這種劇情話本,突然出現在顏仲面前,他有些糾結,本來說好是出來買筆墨的,剛到東市口,自家少爺就已被逗蛐蛐的吸引了,自己轉個彎想去看一下隔壁街的書堂,結果巷子里幾個痞子圍了個美貌的女子,欲行不軌。
好歹讀了十幾年的圣賢書,這事還真不能不管,開口阻攔了幾句,一衣著華貴的痞子就自報家門:“我乃當朝禮部侍郎之子,現在我爹可是當朝大官,你敢管,我讓你不得好死”
顏仲眉頭都不皺一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國有國法,若你知法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文縐縐的話非但沒有效果,更是惹得對方不快,“呸,哪來的娘娘腔,媽的給我打!”
一聲娘娘腔,顏仲有些不快,七尺男兒,怎能容人侮辱,眼見拳頭就過來了,一道身影一腳便踢飛了人,擋在顏仲面前,許蘇沐開口:“商青!你罵我的人,還敢打我的人,找死”。
一場混戰(zhàn),誰都沒撈到好處,許府,顏仲看著許蘇沐眼角和嘴角的青紅淤青,眼神暗了暗,殺意一閃而過,許蘇沐看著眼前給他上藥的人走神,吸了口冷氣:“唉,輕點輕點”
顏仲道:“若他們打我,你讓他們打便是,何苦擋在我面前”心疼。
許蘇沐得意道:“我的人總歸是要我自己護著的”語氣神情一如第一次遇見那般,顏仲的手抖了抖,喃喃道:“老師說過,禮部侍郎與丞相數來不合”
許蘇沐看著眼前的人:“?”
許蘇沐這幾日覺得有些奇怪,平日里只知道死讀書的顏仲,這幾天,整日忙進忙出的,最多的是跟著父親出門,神情還嚴肅的可怕。
想了許久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不久,居然傳來了禮部侍郎一家因東窗事發(fā),被流放的消息,前幾日被打的郁悶心情,一下子就清爽了,真是天道好輪回。
許蘇沐興奮的去找顏仲:“呆子!你聽說了嗎,聽說有人一紙頌狀遞到了高丞相,一鍋端了禮部侍郎,真是痛快,惡形惡狀,老天都是長眼的,真想知道是誰”
顏仲看著自家少爺開心的樣子,心里也挺高興,沒白忙這幾天,語氣淡淡道:“不管是誰,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許蘇沐明顯有些興奮過頭了:“說的對!本少爺今天高興,帶你去開葷”,顏仲高興的心情沉了下去。
開葷,顧名思義就是喝花酒,顏仲從來都不會拒絕許蘇沐,可不代表他愿意,看著鶯鶯燕燕里被包圍的許蘇沐,顏仲黑著臉一口一口的喝酒,周圍的姑娘都不敢靠近,來之前還跟自己說,他是第一次來,可這左擁右抱的架勢可不像是第一次。
許蘇沐表面笑開了花,心里手心里可都在發(fā)抖,特別是來自顏仲那灼人的視線,讓他坐立難安,就好像偷情被抓了包,按下腦袋里荒唐的念頭,一杯一杯的喝著姑娘們遞過來的酒,不一會就覺得有些暈,踉蹌著走向顏仲,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更覺得暈,不僅頭暈,連心都暈了,最后真的就暈了過去。
第二日,顏仲正翻看著書籍,門被大力推開,氣急敗壞的許蘇沐跳著腳進來了:“呆子你說,昨晚我做了什么?”
顏仲:“?”
許蘇沐繼續(xù)跳腳。骸拔易蛲碜詈蟮挠∠笫俏覔Я藗漂亮的花姐進房了!為何會有奇怪的流言傳出來”
“漂亮的花姐”拿著書本言語淡淡:“什么流言?”
許蘇沐囧紅了臉:“……外面,外面都在傳,傳我,我…是乳齒小兒,短小不舉!”
顏仲:“…”
許蘇沐看到顏仲的表情更生氣了,一脫褲子,怒吼道:“老子哪里不舉 ,老子一柱擎天!”
顏仲看著面前的坦蕩蛋蛋,眼神發(fā)直,咽了口水說;“嗯,可愛…”
許蘇沐這才發(fā)現,自己的動作和目前的氣氛有多奇怪,怪叫一聲,提了褲子就沖出門。從此后,流言愈演愈烈,許蘇沐再也沒去過青樓,連桃花都沒有了。
二、
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許蘇沐板著手指頭對著剛中了狀元的顏仲說:“你這做到了第一個,我爹那么喜歡你,干脆你娶了我姐,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顏仲的拿書的手頓了頓,許太傅生有一兒一女,許蘇沐姐姐叫許蘇瑾,自從進入許府后也對他多有照拂,也是難得一見的溫婉賢淑的美人,只是成親…
許蘇沐看著顏仲陷入沉思,像真的在思考娶他姐姐的事,一股無名火就起來了,有些難受,正巧許蘇瑾帶了宵夜進門,便冷哼一聲走了,顏仲看著遠走的背影,心中下了決定,許蘇瑾看著顏仲的眼神,也若有所思。
幾日后,許府大婚,許蘇沐看著穿著一身紅色喜服笑逐顏開的顏仲,捏緊了手心暗罵一聲:“呆子!”,顏仲那日后竟真的向許太傅提了親,畢竟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娶了自己的女兒,皆大歡喜,所以答應的也很爽快,黃道吉日就這么操辦起來了。
新晉的狀元郎娶當朝許太傅之女,連皇上都很重視,派了自己貼身隨從參加,已是天大殊榮,難怪那呆子笑的嘴都合不攏了,許蘇沐在角落扎著心。
一會,許蘇瑾的貼身侍女慌慌張張的找到許蘇沐:“公子,不好了,小姐逃婚了!”,許蘇沐一驚,跟著走到閨房,大紅的鳳冠霞帔整齊的放在床上,扶額氣急,前幾日,顏仲提親的時候,姐姐臉上并無不愿或者任何征兆,這會怎么竟逃婚了!
身邊侍女帶了哭腔:“怎么辦?前廳可是有皇上貼身侍從帶著皇上口諭來的,若今日不能成婚,那可是欺君啊”
許蘇沐捏緊了手,他何嘗不知,欺君可是大罪,更重要的是顏仲那笑意滿滿的表情,若知道了姐姐逃婚…許蘇沐閉了眼睛而后睜開,眼神鄭重而清明。
鞭炮聲噼里啪啦,在一片歡呼聲中,侍女攙著新娘子出來了,顏仲高興的上前,新娘接過手中的紅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
不知道是鞭炮聲太響,還是人們太高興,誰也沒有發(fā)現,新娘今日高挑的身高。
三、
許太傅望著跪在堂下的一雙兒女,覺得自己真是家門不幸,讀了五十幾年的圣賢書,如此荒唐的事竟然發(fā)生在了自己家,女兒逃婚,兒子代嫁,還是當著眾人面,禮成。
而今女兒攜了一廚子回來說心有所屬,自己的兒子還穿著大紅的嫁衣,自己的弟子也是一臉疑惑難堪,自己的老臉都沒有了。
許太傅:“作孽作孽!”而后對顏仲說:“是我許家對不起你,如今,這婚就不作數了吧”話音剛落,顏仲就跪下了,畢恭畢敬:“既已對天地立了誓,豈有反悔之理”
許太傅道:“…可,可你們是兩男人,這,這違背倫理綱常啊”
顏仲道:“是循著禮數成了婚,叩了三拜的,弟子不介意”
許蘇沐在一旁絞了紅紗,說不出一句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許蘇瑾道“外面?zhèn)鞯艿苊暥家褖牧,如今也不會有一個女孩子肯嫁給他,女兒也出了這逃婚恥事,也斷不能再嫁與他人,我與柳郎真心相愛,還請父親成全。”
顏仲道:“弟子老家鎮(zhèn)上剛缺官銜,我已向皇上請了命,回鄉(xiāng)做官,只求攜蘇沐回去,不會有人發(fā)現的”。
活了五十七年的許太傅,如今也只能向這圣賢禮教,名聲貞潔低了頭,扶起顏仲說:“委屈你了!
城郊馬車上,躺著的許蘇沐握著一把棗子,吐出的核就扔到前頭趕車的顏仲頭上道:“呆子,娶的是本公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顏仲未回頭,只說:“你很好,是你就好”
許蘇沐紅了臉,沒有發(fā)覺顏仲話里的深意,只將手里的棗子砸的更勤:“呆子,本公子喜歡吃棗子,你說的給我種三畝棗樹,你給我親自種!”
顏仲寵溺道:“好”
四、
三年后,許蘇瑾挺著肚子,來了清水鎮(zhèn),攔住一奔跑小兒:“你們大人呢?剛去了衙門,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小兒笑嘻嘻:“大人在那田間呢,給“夫人”種棗樹”
許蘇瑾問“那你們“夫人”呢?”
小兒笑得更大聲了:“在那田間摘棗子呢”
顏仲和許蘇沐看著許蘇瑾都很高興,畢竟三年未見,如今有了身孕,兩個做舅舅的怎么能不高興,許蘇沐擼了袖子要去摘那最香甜的棗子給姐姐,許蘇瑾看著被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弟弟,對顏仲說:“還是如此皮鬧,你就該管管”
顏仲笑的寵溺:“要寵著他的!币雅郎蠘涞脑S蘇沐搖搖晃晃,顏仲擔心的走到樹下,伸著手做接狀,許蘇沐在樹上喊:“呆子,你給我接好了,本少爺摔了有你好受”
自己弟弟咋咋呼呼和顏仲唯唯諾諾的樣子,許蘇瑾擔心的看著,只有搖搖頭的份。
柳郎從馬車上下來,扶了妻子,看著樹上樹下的一對,道:“不用擔心顏公子,我看他們現在很好”
許蘇瑾嗔道:“誰擔心他”她擔心的是自己家的傻弟弟,被人吃的死死的,還什么都不知道。
三年前,那一陣的流言傳得厲害,作為姐姐肯定是維護弟弟去查的,青樓的姑娘們告訴她,那日本來她們是要進房伺候的被一藍衣書生攔住了,給了銀子說了話,意思是讓她們不要說出去,可本意又想讓她們說出去。
聽到原因許蘇瑾很是氣憤,直接去找了顏仲質問,可還沒等問出口,看到他看自己弟弟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她看著柳郎就是這樣的眼神,她便明白了。
那場所謂的逃婚,也是顏仲,那日,顏仲提出說要向父親提親娶自己弟弟的時候,真的是再驚訝不過,自古何時會有兩個男的成親這么荒唐的事,父親更不會同意,顏仲自己也明白,便直接跟她攤牌,拿著她送過去的夜宵直接說了柳郎的名字,他竟一直知道,也知道許家不會允許她嫁給一個廚子。
許蘇瑾一直忘不掉那日的顏仲,身上哪里還有半分的書卷氣息,精明睿智的令人側目,提出了這場逃婚法子,成全他自己也成全她。
她曾問過顏仲:“若是我弟弟不會替嫁呢?”
顏仲眼神里沒有半分遲疑,只有肯定:“他會”
也只有自己的傻弟弟,什么都不知道,竟也沒發(fā)現那日的嫁服為何那樣合身,不過不管怎樣,至少現在都是幸福,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這個姐姐又有什么好說。
許蘇沐在樹上摘滿了一圍兜,無所顧忌的跌下樹,把周圍人嚇個半死,撲進滿懷,他知道有人會護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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