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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只鶴
休沐日了,天很好,不是很藍(lán),但卻沒什么云。雖然沒有風(fēng),卻沒有那么燥人的熱意。
“鶴?怎么在樹上?”年輕的教書先生在回家途中,遇到了一只被掛在樹上的鶴。
鶴身上有血,看樣子是暈過去了。
教書先生擼了擼袖子,爬到樹上去。本想輕輕將鶴抱下來,可奈何本事是在不好,抱著鶴從樹上摔了下來。
教書先生趕緊抱起鶴:“對不起,鶴,我會(huì)對你負(fù)責(zé)的!”
教書先生將鶴抱回家,鶴很沉,家很遠(yuǎn),但教書先生沒有抱怨。
鶴醒的時(shí)候,就看見教書先生一張討好的臉,兩手捧著桃李:“也不知道你吃什么,但書里說的,鶴飲朝露食仙果……”
先生還沒說完,鶴便長唳一聲,撲騰著受傷的翅膀想騰飛而去。
也就是撲騰了兩下子,從屋子里撲騰到了院子里,就鬧不動(dòng)了。
先生放下桃李,追過來,蹲在鶴旁邊:“你別飛了,住下來吧,我會(huì)養(yǎng)你的。”
鶴滿身塵泥,灰頭土臉地趴在泥地里,眼睛瞅著先生,瞅了半天,把頭靠了上去。
先生摸摸他,把鶴抱進(jìn)屋子里,給他系上一條紅絲帶。
“這樣以后就不怕認(rèn)不出你了!毕壬佳蹚潖。
日子過得很快,休沐日也就一會(huì)會(huì)的事兒,先生要去教書了。
先生摸摸鶴的腦袋。鶴很高,蹬直了腿有大半個(gè)人那么高。先生對鶴說:“你要乖乖在家,我給你帶朝露回來!
很顯然鶴不是個(gè)聽話的。鶴偷偷跑去私塾,暗戳戳地蹲在私塾窗下面偷看先生。
先生真好看吶,溫文爾雅,皮白肉嫩,帶著一股子書卷氣。說起話來溫聲細(xì)語,再?zèng)]比他更適合教書了。鶴心里這么想。
先生在教詩經(jīng):“投我以木瓜,報(bào)之以瓊琚!
教到一半呢,就發(fā)現(xiàn)小學(xué)子們都悄悄往窗邊撇。再往窗邊一看,好嘛,是那不聽話的呆頭鵝!
先生早早放了午休,拿著書卷輕輕往鶴頭上打了下:“怎么不聽話?”
鶴挺著腦袋大步往前走。
一人一鶴走在小泥路上,走到一半,先生突然停了下來:“鶴,來,我?guī)闳タ聪山纭!?br>
仙界……這可是個(gè)對鶴來說不遠(yuǎn)又不近的詞。
先生當(dāng)然沒去真的仙界,不過是個(gè)無人的桃花源。
那兒有條溪,溪里面有些魚苗苗,溪兩岸是些春來夏去的杏花林。
“春天的時(shí)候,很好看,一瓣接著一瓣飄到水里,魚就追著它們跑!毕壬噶酥改切訕
鶴彎頭看先生,先生在笑,映著瀲滟的水色,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仙境。
鶴突然踏過溪,踏開一片水波,鉆進(jìn)那邊的杏花林里。先生趕緊跟上,只是再見的不是鶴,而是個(gè)身穿白袍的武將,手上有一條紅絲帶。
先生猶豫片刻:“鶴?”
“嗯,我在!
夏末秋初,鶴的傷好了。
先生的母親來了封信:見字如吾……娶親……高家次女
先生怎么會(huì)愿意?眼下也只有一個(gè)法子了……
沒幾日,先生對鶴說:“鶴,我要走了。”
鶴愣了愣,摸著手腕上的紅絲帶不說話。
“鶴,我要走了,上京趕考,你若是無趣,便走吧!毕壬佳畚潱蝗缤。
鶴像是耍賴一般揪著先生的手腕,故意漏出手腕上那一抹紅。
卻不曾想,先生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拿著包袱便走出院門,不曾回頭。
鶴偏不聽偏不信,在院子里站著:“我就在這里,等你回來,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一直等著!
真是無賴,也不顧先生聽不聽得到。
年頭一個(gè)一個(gè)地過去,杏樹的葉子黃了一次又一次,紅絲帶都已經(jīng)卷邊起毛了,先生還沒回來。
鶴站在院子里,自嘲地笑了笑:“他不要你了……”
最終還是食言了,說什么一直等著,最后還是走了。
鶴回了真正的仙宮,做回了他的仙人。
鶴在浮羅殿大睡三日,再醒來,一出門便遇上了火急火燎的孟婆。
“和大人安好!”孟婆恭敬地鞠躬
鶴點(diǎn)點(diǎn)頭:“出什么事了?”
孟婆聞言神色焦急:“回大人,是黃泉暴動(dòng)了,文曲星君堵在奈何橋頭不肯走,非說要等什么人。其他的亡靈不敢觸犯仙靈之氣,都怨氣四生。”
“十殿閻羅呢?”鶴不自覺地摸著手腕上破舊的絲帶。
“大人都去西方聽經(jīng)了!
鶴聞言:“那便我去吧!
剛?cè)朦S泉,就見了一條長長的亡靈隊(duì)伍,各個(gè)怨聲載道。
不知道這里,會(huì)不會(huì)有先生……鶴不自覺地想,隨后又搖搖頭。怎么會(huì)有呢,他現(xiàn)下應(yīng)該是權(quán)勢滔天,嬌兒美眷相伴身側(cè)。
鶴搖搖頭,穿過亡靈隊(duì)伍,暴烈而強(qiáng)大的仙氣逼得亡靈紛紛散開。
鶴走到奈何橋頭。橋頭的文曲星容貌俊美,卻沒有先生那么溫潤,但他手腕上影影約約顯出一絲紅色。
“他,是怎么死的?”鶴啞著聲音問孟婆
“回大人,星君原是一個(gè)小村里的教書先生,后進(jìn)京趕考,高中狀元后衣錦還鄉(xiāng),在過路中被洪水淹死!
鶴走上前,握住文曲星的手腕:“先生,在等什么?”
“在等人!
“什么人?”
“我忘了,但我一定,要等他的!他說他會(huì)一直等我!”
在黃泉的亡靈,即使是仙靈,也是記不清生前往事的。
鶴上前擁住文曲星:“先生,別等了。”
在文曲星還沒反應(yīng)之前,就被帶上了仙界。出了黃泉,記憶自然就恢復(fù)了。
文曲星一把推開鶴:“你做什么!我在等我的妻子!”
鶴被推開,愣住了,問:“你……你不是先生?那為什么……你的紅絲緞……”
文曲星皺眉,撩起袖子:“什么紅絲緞,這是我妻子同我的紅線!”
恰巧,那邊駕云來一位星君,顫抖著聲音喊了句:“阿遙,可是阿遙!”
文曲星亦是滿眼訝然。
鶴退開兩步,撫著額笑:“是了,是我癡心妄想了,哈哈哈!”
“是我癡心妄想!”
鶴在浮羅宮的花園子里喝得酩酊大醉,看著周圍一如先生院子的擺設(shè),笑唱:“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親眷忘不了!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神仙有什么好,還是忘了好,忘了好!
黃泉中,一個(gè)亡靈對在排他前面的那個(gè)面容溫雅的亡靈說:“誒,你是怎么死的啊?”
“記不得了,好像是遇到了山賊!
“誒,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記得嗎?”
“好像是個(gè)探花,又好像是個(gè)教書的!
先生上了奈何橋,看著孟婆遞上的湯,從懷中掏出一條繡著大白鵝的紅絲緞:“婆婆,可否替我將它交給剛剛來的那位大人?”
孟婆沒有接:“你這是何必?”
先生彎著眉眼:“我什么都記不清了,可我總記得有人在等我!
孟婆嘆口氣,接下紅絲緞:“人間是是非非不過是人家的大夢一場,何須如此在意?”
先生搖搖頭不說話,接過孟婆湯一仰見底,一步一步踏過奈何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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