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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他在黑暗里一直跑,有什么讓他害怕的東西在追,他拼命的跑,那東西卻一直在身后緊緊跟隨著他。黑暗仿佛沒有盡頭,他慢慢的被追上,心里漸漸浮現(xiàn)的是絕望。就在他快要被追上的時候,前方仿佛微微的透著一絲光。他奮力趕上去,光越來越大,幻化出一個身影。
他跑近了直直的望進一雙溫和的眼睛里,溫柔的看著他,瞬間仿佛周圍的陰暗和寒冷都不見了。他的眼里只有那個身影。他呆立半響,禁不住上去緊緊抱住他。“怎么了?”身影深伸出手環(huán)住他。他搖頭“沒,我,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死了。太好了,果然只是個夢”他把身影抱的緊緊的,仿佛要把心里的陰冷趕走一般,心中澎湃的是失而復得的狂喜。他在身影邊絮絮的不停說著話,像是要不停確認身影在他身邊,他想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至少他人在他身邊,只要人還在他身邊,他什么都不求了。
身邊不停有人走過,周圍好像在不停變換著場景,有很多人在說話,但是又好像都離得很遠很遠。身邊的人停了下來:“怎么?”他聽見自己問。
那人笑了笑,“阿離,我不能陪你走了”
“為什么?”
“阿離,你走吧,要照顧好自己,記得要向前走別回頭,不要回頭。”
他驚慌的看著他,心中隱隱有一種讓他不敢去正視的不安。
“卓一凡!”
“記得不要回頭......”
他大汗淋漓的醒來,半響沒有回過神。周圍還是他熟悉無比的擺設(shè)。他低頭看看手里,白凈的五指伸著,仿佛還殘留著那人身上的余溫,握了握拳,卻依然是空的!熬尤皇莻夢”他自嘲的笑了笑,那個夢如此真實,夢里他失而復得,醒來他得而復失,真是諷刺。
他掀開被子,穿上鞋推開窗子。惡人谷的天依舊是陰暗,沒有陽光,低的仿佛讓人喘不上氣來。
騎上馬漫無目的的在谷里閑逛。平安客棧如常,頑童書院如常,酒池肉林如常,一切看起來都跟平時一樣,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樣.
身邊飛馳過去兩騎,馬上的小姑娘白藍相間的道袍,聲音從后面遠遠飄來:“師兄,等等我嘛!彼行┗秀,好像有誰也曾經(jīng)這么說過。那時候有個丫頭一直尾巴一般的跟在一凡身邊,他氣不過她總是粘著一凡,會故意找她斗嘴,那笨丫頭說不過他的時候總是會喊師兄幫忙。一凡總是含笑的看著他們,笑笑跟他說:“別總是欺負我?guī)熋。?br>
再后來,他跟一凡走的愈近,小師妹仿佛也有了心事漸漸不再出現(xiàn)在視線中,他還記得有一次去純陽宮找一凡喝酒,兩人躺在房檐上抱著酒壺曬太陽,卻看到有新入門的弟子看到那笨丫頭之后,停下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師姐”,他們頗為一致的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做父親的感覺。他雖然少了開心果,可是更樂得跟一凡獨處。
再再后來,江湖風波驟起,他和一凡漸漸卷入其中。他行事乖張,全憑喜惡。一凡為人溫良謙讓,漸漸有了分歧。后來一凡跟朋友一起去了浩氣盟,他氣他不守當初二人中立的約定,一氣之下去了惡人谷。一凡身邊漸漸的都圍繞著一些所謂俠士。而他逐漸被人提起的往往是惡人谷毒醫(yī)鐘末離。
他記得有幾次偷偷潛去浩氣盟,總是能看到一凡在人前淺笑,人后卻又是落寞滿眼。他不明白為什么?上扇爽F(xiàn)在鮮少見面,而每次又都匆匆別離,明明很多話,卻又無從問起。
他還記得最后一次看到笨丫頭,是在長安。出落得明艷照人的丫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向他舉劍襲來,招招致命。挾劍光而來的,是比劍更冷的話:“鐘末離,若不是你假意受傷,師兄怎會讓我連夜趕來還你避毒珠,若不是你,師兄怎會去夲谷千里求藥,怎會中了苗阿滿的蝕心。若不是你,他怎會在夲谷口被你惡人谷的人追殺被人打落長江,尸骨無存、都是因為你!!”他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但是又好像聽懂了。他看著白衣的笨丫頭不施脂粉,雙目懷著滿滿的著恨意,忽然覺得陌生的很。
那一日他逃離了長安,臉上留下了一道劍疤。他跑去純陽宮,純陽宮里沒有一凡,長安沒有,楓華谷沒有,洛陽沒有,洛道沒有,浩氣盟也沒有。
南屏山依舊是昔日的南屏山,長江仍然奔騰著。赤馬山依然每天都有很多人打打殺殺,望北村的據(jù)點依然每天在浩氣和惡人之間來回輪換。他坐在長江的江心的礁石上,看著對岸的人殺來殺去忽然覺得很疲倦。張張手,讓那顆苗阿滿夢寐以求的避毒珠沉到了江心。
他慢慢覺得自己分成了兩個人,一個吶喊著想要毀滅一切,而另一個卻麻木的獨自活著。他漸漸記不起一凡的樣貌,可是卻總是想起一個身影。一襲青衣,總是溫和的笑。其實他最愛看他一身道袍,一把寶劍,劍氣飛揚飄然若仙。
一凡不是最受掌門寵愛的弟子,卻是宮里最受歡迎的弟子。記憶中一凡好像從沒有發(fā)過脾氣,總是掛著一臉溫暖的笑意。每當提起他的師弟師妹總是笑的眸子彎彎的,讓人打心底里都暖了起來。他幼年飄零,見慣人情冷暖,對誰都帶著三分算計。開始是貪戀一凡身邊的溫暖,漸漸的卻想要獨占。想他對他一個人笑,想他眼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開始出現(xiàn)在陣營對峙的戰(zhàn)場上,他開始沖在最前面,看到對面一凡因他受傷而收緊的眸子他有種莫名的快意,反正毒醫(yī)鐘末離名譽江湖的不是武功,一凡對此從沒有什么懷疑。
直到上一次他假意受傷,在半月谷被人打的吐血,看著一凡緊握著避毒珠一臉的悔意,心里不禁得意自己提前把珠子塞給他的決定。他被人救走的時候看著一凡擔憂的望著他,心里還偷偷盤算可以趁機鼓動要他退出浩氣,兩人一起隱遁江湖。怎知道那一別,竟是最后一面。
他有些恍惚,等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任馬跑到了昆侖。長樂坊今天出奇的安靜,街上有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尼姑。
\"施主,可曾見過一個腰間掛著沉香木魚背后背著殘琴的和尚。\"小尼姑施禮后問他。
他搖搖頭.
“貧尼正在找他。貧尼十五歲時在畫舫賣唱,為恩公所救,就一直想找恩公道謝,可是人海茫茫,恩公渺無音信,貧尼無法這才想出剃度出家,到處掛單打聽恩公下落,總算得知恩公最近出現(xiàn)在昆侖,可是昆侖山千里冰封,人跡罕至,等到貧尼趕到,恩公又已離開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你找到他以后又如何.道謝之后呢。\"
\"貧尼不知。貧尼未想過。\"
\"真是單純的執(zhí)念。\"他喃喃的,看那個小尼姑單薄的背影慢慢的走遠。
微薄的光從積云隱去,只留下些許照在冰川上,折射出讓人眩目的光。他站在冰川一角上,想起他們曾在這里為了微薄的報酬去獵雪狼,扒過熊皮,還曾經(jīng)在山坡的大樹下躲過被激怒的狼群。.一凡、一凡、一凡、思念洶涌而來,胸口鈍痛的仿佛不能呼吸,有種什么東西要噴薄欲出但是卻無法宣泄。心口有什么是他再也無法承受的,他松開手,任自己從馬上跌落滾下山坡。
他滾下山坡一直到撞到一棵杉樹上,杉樹因為撞擊而掉落下一些積雪,蓋在他的臉上。他仰躺在樹下,看著昆侖逐漸陰沉下來的天氣,腦子里思緒紛紛亂亂。
“施主,施主,你沒事吧?”
許久一個光頭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扶他坐起身,“施主?施主?”
他將視線緩緩地移近。是一個年輕的小和尚,稚氣未脫的臉,一身灰色的僧衣背著一個布包,腰間掛著一個沉香的木魚。
“我無事,”他搖搖頭,“你就是那個小尼姑尋找的帶著沉香木魚的和尚?”
“?”小和尚一臉茫然,看他看著自己腰間的木魚,“施主說的是這個木魚?這是師兄給我的,施主認識我?guī)熜置矗俊?br>
“你師兄?”他慢慢搖頭。
“師兄曾經(jīng)是寺里天分最高的武僧。”小和尚一臉驕傲。
“曾經(jīng)?”
“嗯”小和尚不知想到什么一臉黯然,“師兄在三年前楓華谷大戰(zhàn)以后收到一張琴,之后便有些不大對。聽其他院的師兄們說,師兄后來對著那琴枯坐三日吐血而笑。后來竟焚了那琴,背著那把殘毀的烏木琴辭別了方丈。他說他已有心魔,要去尋送琴之人!
“心魔?”他靠著樹干呆呆的望著遠處灰暗低沉的天空。
“是啊,師兄說他心魔未解!毙『蜕朽恼f!拔矣浀脦熜衷(jīng)說過,那琴是一位已故之人所贈,可是師兄后來又說要去找尋。真是奇怪。方丈說我執(zhí)意知道答案其實也是心魔!
“已故之人?已故之人!彼麩o意識的重復。
“是啊,師兄收到的時候那琴還是用血布包裹,很是嚇人呢,師兄寶貝的很,從來都不讓我們碰一下。寺里的長老們都夸師兄棍法出眾,其實他們都不知道師兄的琴彈得也很好…….”
他的思緒卻不禁飄遠“原來我所有的記憶不過都是心魔一場。不過是執(zhí)念……”
天色愈低,昆侖山的風愈加呼嘯的吹來。攜帶來地表隱隱的震動。幾騎快馬飛快從身邊奔過,在不遠處剎住卻掉頭向他們而來。嗚咽的風帶著飛卷的雪花,在他們不遠處停住。他聽到了有劍出鞘的聲音。懶懶的抬起眼,帶頭的是面目含霜的丫頭一身白藍相間的道袍,在肩膀處繡著一個藍色的小鼎。
“丫頭你也入了浩氣盟。”他慢慢站起身,不經(jīng)意的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鐘末離”她咬牙,“你竟然還敢只身在昆侖出現(xiàn)。”
“我為何不敢?”他笑了笑。
“啊,你就是一夜間毒殺苗寨七十二口的毒醫(yī)鐘末離”小和尚大叫起來。
“鐘末離,江湖傳聞心狠手辣喜怒無常,毒殺苗寨滿門。手上血案累累!彼砗笥腥寺暪脑胫,有人蠢蠢欲動。
“就憑你們,還不夠資格!彼p蔑一笑,成功看到那些所謂俠士,漲紅了臉想要沖過來。
“鐘末離”她恨恨的咬牙,眼里復雜的恨意。“我要給師兄一個交代。”
他收起笑,看著那個曾經(jīng)在他身邊喊他小茉莉的丫頭,拔劍對著她,“動手吧!彼f。
昆侖的風嗚咽的吹著,天空紛落下白的雪,慢慢的將冰層都附上白色.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江湖人.\"這是我們的事,他們想插手還不夠格.\"他笑了笑\"只是迷魂散一個時辰之后自解,這里靠近你浩氣盟營地你還怕有什么埋伏么.\"他邊說邊閃過飛來的劍光.
丫頭的一招一式,他曾無數(shù)次看人練過,那劍光中的身影衣袂翻飛,舉手投足騰挪躲閃都帶著熟悉.
\"鐘末離你敢看不起我!\"劍光中的人影咬緊牙,豎起柳眉,劍光如匹練傾瀉而來,劍氣激蕩的空氣嗤嗤作響.
他微微一笑,看那劍光破空而來,收回了指間夾著的藥粉,胸口一涼,看那丫頭驚慌的睜大了眼,訝然的松手.他捂住胸口任自己跌落在冰冷的冰層上.
\"鐘末離!你為什么不躲!為什么不躲\"
他張了張口想說話,卻有甜腥不斷從嘴里涌出.大朵大朵的雪花從灰色的天空飄落,有些涼.他的視線隨著丫頭的搖晃有些亂.
丫頭的聲音有些遠.睜大的眸子里滿是驚慌.
他勾了勾嘴角.任雪花慢慢蓋在漸漸合上的眼瞼上.
\"一凡,你不知道,我其實哪里都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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