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角落
chapter 1
當羅蓓撞見那張熟悉的臉時,心頭立即浮現(xiàn)出兩個字。
完了。
腦袋瞬間被無法抑制的疼痛纏繞,頭皮像被密密麻麻的針扎似的拉扯,眼前是一圈圈的黑暗,她看不到前方可以走的路了,羅蓓連忙停下。
但唯一的明亮處是那個人所站的地方,于是和那張臉對上眼神的一剎那,羅蓓如同當頭棒喝,當場暈了過去。
等羅蓓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這是一間除了床以外什么都沒有的房間,雪白的墻壁,整潔的床鋪……
外加渾渾噩噩的她。
羅蓓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因為她失去了一段記憶。
那段記憶很重要,可她怎么也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就越想知道,一直想到她不自覺做出過激的行為,被外面守著的人沖進來阻止,她才見到了醒來后的第一個人。
羅蓓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是病了。
準確來說,是復發(fā)。
羅蓓在這個房間里待了三天,她有時往外說話,也許是看起來好多了的原因,每次都會有不同的聲音回答她的話,門外大概是有幾個護士時刻守著。
在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她已經(jīng)被送來精神病院了。
平日除了送藥物和食物進來以外,沒有其他人或事。
期間她又遺失了一些記憶,所以這幾天里,也許不止三天,她已經(jīng)為自己剝奪了解釋的機會吧。
時間流逝的很快,快到她無法捕捉。
等到她被放出來時,羅蓓自認為已經(jīng)可以控制得很好了,她想出院,迫不及待地想出院,她不想再呆在這里,越是被困在這病院中,她就越嚴重。
羅蓓被一個不認識的護士帶到了她的主治醫(yī)生的面前。
她說出自己想離開的愿望。
然后被拒絕了。
醫(yī)生接下來問了她許多問題,大多都是重復的,她挑著一些回答了,看到對面醫(yī)生臉上已經(jīng)下定結論的表情,羅蓓知道自己沒有其他選擇了。
她認命地帶上屬于她的腕帶,被帶到一間新的房間。
新的房間多了家具,也多了一扇可以被打開的門,空氣中彌漫著極其干凈的氣味,羅蓓狠狠吸了兩口,頓時覺得要比一開始的那間房要好很多。
那就住下吧,時間久了,醫(yī)生們會發(fā)現(xiàn)她是正常人,會放她走的。
在夜晚降臨前,羅蓓的確是這樣想的。
太安靜了。
羅蓓平躺在床上,感覺不太對勁。
按理來說,精神病院不可能那么安靜的,她的房間也不像是隔音好的樣子,可她躺下后,卻一點聲響也聽不見了。
外面好像出現(xiàn)了什么騷動。
大概是新患者入院了,每次有新人時,病院里總會吵鬧一陣,甚至還會有人受傷。
羅蓓緊盯著鐵門,透過幾道光可以看到護士們在她房門前來回走動,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在竭力喊著什么,可這么大的動靜,為什么她什么都聽不到?
羅蓓慌了。
她失措地跌下床,使勁拍打著她聽不見聲音的鐵門,更無心在意她拍時的力度和次數(shù)。
她試圖引起路過護士的注意。
幫幫我。
最后,沒有人注意這里,她們都行色匆匆地經(jīng)過她,無視了她。
思緒又一次飄遠,回到7歲生日的那一天,無數(shù)的回憶席卷而來,整個房間都染上了一層明亮的紅。
羅蓓痛苦的哼出聲,全身戰(zhàn)栗地抱頭躲在房間角落。
救救我。
chapter 2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見面了。
陳雅琪站在病房門外,翻開手中羅蓓的病史檔案。
她站在這里有一段時間了,從門外觀察到羅蓓先是滿臉驚慌,毫無章法地跑動著,拍得鐵門哐哐作響最后躲在角落發(fā)抖,耳邊還可以聽見她接連不斷的“救救我”,陳雅琪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重新將視線落在紙上。
陳雅琪一目十行地看完一面紙,最后把目光定格在“7歲”的那行字上。
變態(tài)殺人魔,定下一個目標根本沒有任何動機和方向,只是享受病態(tài)的殺人快感,這次TA把目標定成了一家之中最小的羅蓓。
小小年紀,在生日那天眼睜睜看著全家人被殺死,將是一段漫長而刻骨的經(jīng)歷。
事發(fā)后,由于沒有證據(jù)和線索,警方難以鎖定嫌疑人,即使和上一宗案件一樣花費了巨大的人力和時間,結果還是懸而未決。
這件案子當年轟動一時,也是當時的第9件疑似同一人作案的連環(huán)殺人案。
熱度慢慢消失,留下的只有無法抹去陰影的小羅蓓。
小羅蓓在經(jīng)歷過這些后,第一時間就是在嚴格“保護”下住了院,身體痊愈后精神卻出現(xiàn)問題,緘口不言關于殺人魔的事。
幾次嘗試無果后,警方撤離了羅蓓身邊。
羅蓓出院后,就知道了自己不正常的地方,她總能看見或是聽見一些幻覺,走在路上有時也會因為幻覺的緣故而引起周圍人的避猶不及。
但她在努力。
一直努力融入正常的世界,吃藥治療,自我控制。
她明明快要完全痊愈了,卻遇見了當年的那個人,他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甚至忘記了她。
忘記了被他殺死全家的小女孩。
多少年的時間,她曾無數(shù)次站在警察局前,定下心緒想要說出口,卻因為精神上的障礙根本無法談論關于他的一切。
可她記得很清楚,并且一眼認出了他,然而她無法告發(fā),就直接昏倒舊病復發(fā)。
羅蓓強行壓下內心的過分驚恐,感官上才慢慢恢復了狀態(tài)。
當羅蓓徹底清醒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人扶到了椅子上坐好。雙耳再次與這世界通上聯(lián)系,她聽見護士對她溫柔的安撫聲。
羅蓓忍不住哭出聲,從哽咽到崩潰大哭。
這時候她才感覺到自己真正活過來了。
*
這里的人都很奇怪。
羅蓓每天清晨睜開眼,腦袋里都控制不住地先冒出這樣一句話。
她住在醫(yī)院長廊的其中一間病房,這里每間病房雖然隔得遠,要求安靜,但因為大家鬧出動靜時幾乎都很大,因此羅蓓不出門也能獲得很多消息。
比如她對面的妄想癥患者又在嚷嚷著平行世界企圖說服護士啦,比如和她隔著兩間病房的焦慮癥患者變得有些奇怪最近又多安上一個雙向情感障礙的病癥啦。
嚴重一些的,羅蓓曾親眼看著一個中年女人撲上來,扯著護士的頭發(fā)打罵。
“我沒!為什么要讓我吃藥,還想把我綁起來?告訴你們這是囚禁!是犯法!串通起來想搶走我的房子,是不是?是不是和住我家里的人串通好的要害死我?!”
“冷靜些,不會發(fā)生這種事的!笔潜焕蹲〉淖o士在說話。
再后面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罵罵咧咧。
類似的事每天都在發(fā)生,護士們一直很耐心很和善,卻總有人對她們做出各種無禮的行為。
更令羅蓓害怕的是,她時常也會突然產(chǎn)生一些那么做的想法,如果不無時無刻去克制,她恐怕也成為了每天鬧劇中的一員。
病院的半夜會有人唱歌,掐好點在同一個時間,隔音不太好,傳來的歌聲倒既清亮又動聽。
羅蓓忽然記起前幾天自己的狀態(tài),她穿上鞋悄悄挪到鐵門前。
“哐哐哐……”
剛敲了幾下,羅蓓連忙停下,瑟縮地后退。
與金屬撞擊出的清脆的回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旋轉了好幾圈才停下,她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掌,那天也是這樣嗎?也發(fā)出了這樣的聲音嗎?
“你怎么了?”一句問候從外面?zhèn)鬟f進來。
是陳護士。
羅蓓一驚,抬頭把警惕的視線移向這個面孔頗為陌生的護士身上。
陳雅琪見狀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只露半個臉的羅蓓笑了笑,問道:“你怎么了嗎?”
“沒事!
羅蓓語氣有些生疏。
“我想出去,你們關我太久了,我什么時候能回到外面正常的生活?”
陳護士沒有回答,反而轉向其他話題,語氣溫和。
“羅蓓,這些日子住得還習慣嗎?”
“……還不錯!
“那么休息的好嗎,這里的人都很友善,只是偶爾有些吵!
“不止偶爾了!
“噗,今天可是安靜的一天,這么晚了為什么不睡覺呢,明天會起不來的!
“睡眠還是蠻充足的,有歌聲聽著也不會失眠?墒恰
羅蓓說著低下了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陳護士,救救我吧!
chapter 3
又過了一段時間,羅蓓的情況好一點了。
她被轉到了另一間病房,和她住一起的室友還有另外兩個人。
一個年紀較小只有十六歲,另一個要大很多,四十左右的樣子。三個人之間的相處還稱得上和諧,也許是因為三個人的思想都不會碰撞在一起,也就相安無事。
聽護士們說年紀較小的女孩有幻聽,經(jīng)常聽見有人在她耳朵說話,和她說的事都是一般人不知道不理解的,可她相信,并和那個聲音的主人成為了好朋友。
女孩的情緒不太穩(wěn)定,時而興奮,時而低落。
但由于她本身并不危險,羅蓓更傾向于和她說話,每當女孩轉述那個朋友的話時,羅蓓通常也會很贊同。
話題一聊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女孩看到外面竟然有落葉了,她就趁機告訴了大家一個秘密。
女孩說,她的朋友珞珞說外面的落葉吃起來有肉的味道,但她以前直接嘗的時候并沒有,接著又說,其實有一個地方落葉就相當于它的成熟,嘴巴可以調節(jié)吃下它。
那段時間里女孩總喜歡把嘴往墻上磕,說這樣就可以調節(jié),她試過也吃過的確是肉味。
羅蓓阻止了,她覺得她的做法不太正確。
另一個人和她則沒有太多交集,一個患有被害妄想的女人,每天都會制造出新的懷疑。
看樣子她已經(jīng)在慢慢愈合,但還是會在和羅蓓偶爾聊天時猛然拉住她,兩人藏在床底,女人提醒她墻上四處都是眼睛在監(jiān)視她們,要小心。
羅蓓事后會很感謝她,她安全了。
原本這樣也算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羅蓓發(fā)現(xiàn)了女人對她的暗算。
女人最近喜歡把零食分給她吃,被羅蓓發(fā)現(xiàn)是她認為零食里有藥,會害死自己,所以才送給她吃。
羅蓓開始感覺肚子無比疼痛,好像是有尖刺在里面往外捅,于是她勃然大怒,和女人打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羅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自己最后被強制性地打入鎮(zhèn)定劑,被打入的前一秒她還在扭曲著臉掙扎,在女人猖狂的“你死定了,吃了那些東西肯定活不成了”的譏笑中絕望和憤怒。
在藥起作用使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羅蓓突然驚覺,自己大概真的患有精神病,而且越來越重了。因為她也和女人一樣認為那里面有藥,并憎恨起她。
后來她又被關到單人間,再也沒見過她們。
期間陳護士來過一次,和她聊了很久。內容記不得了,但羅蓓很喜歡和陳護士聊天,她喜歡看見陳護士對她揚起的微笑,那道微笑里好像藏了許多希望,讓她充滿向往的希望。
每一次聊完天,她總會安靜一段時間,感受視野一下子亮了不少的喜悅。
再一次住進單人病房后,羅蓓的生活變得單調。
除了三餐、休息和領取藥物的時間外,她們都可以自由活動,走廊中央設有一個很大的活動室,里面有各種娛樂設施。
再往前走就不行了,一堵厚重的鐵門阻擋了所有去路。
在陳護士沒來的時候,羅蓓會稍微停留在那里,計算著她可能會來的時間。
鐵門的位置,經(jīng)常有一個病人守在那里。
他嘴里總是念叨著大家聽不懂的話,每當遇見外面路過的病人家屬和醫(yī)生就會問“今天幾號?”,對我們這些人又會開心的說,“今天31號嘍!”
可一般不會有人回答他,醫(yī)生也是。
原因是一旦有人回答了答案卻不是31號時,他就會發(fā)病,一邊魔怔地喊著怎么不是31號一邊不要命地撞著鐵門。
后來聽說,那個病患的家人約好時間來接他,但一直沒有等到人。
每當這時候,羅蓓都會慶幸自己沒有家人和朋友,自然也不用偏執(zhí)地等著誰。
“羅蓓,你又站在這里。俊
“陳護士!”
陳雅琪失笑地看著一臉雀躍的羅蓓,把她拉回了屬于她的305病房,“我不是說過在這里等就好嗎?現(xiàn)在天氣涼了,你還穿的那么單薄,小心著涼啊!
“天氣涼了嗎?我感覺還是很熱啊……”
羅蓓疑惑地拉開自己的袖口,“陳護士你看,都冒汗了。”
陳雅琪垂眼看了一瞬,然后把冰涼的手貼在羅蓓額頭上,激起了羅蓓一后背的雞皮疙瘩,迷糊中聽見陳護士對她說:“真的有汗,可別是虛汗……”
再下面的,羅蓓有些記不清了。
待她昏昏沉沉的醒來,已是黃昏,她又被綁住了,不知道任何原因。陽光從窗戶透進來在她身上碎成幾塊金黃色的方塊,看著那幾片方塊羅蓓感到渾身難受,對陽光產(chǎn)生了說不明的排斥感。
她開始聲嘶力竭的哭喊,耳邊的聲音都是模糊且遙遠的。
陳護士,快來救救我。
chapter 4
她想去找陳護士。
經(jīng)過幾天的觀察,她終于恢復了出門的權利。
羅蓓走出門,她自以為她已經(jīng)好很多了。
可就在踏出門檻的一剎那,她恍惚起來,她知道病院的每一個樓層都一模一樣,擁有一個幾乎看不清盡頭的長走廊,地上鋪滿白嫩的瓷磚塊,消毒水的氣味稍重,讓人忍不住皺鼻子。
但今天,不一樣。
羅蓓戒備地俯視著整齊又干凈的地面,她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塊瓷磚錯了位,也許是踩過太多遍所以露出了一點黑洞洞的縫隙,縫隙逐漸越變越大。
羅蓓暗吞口水,她嘗試踩上去,地面立刻轟隆隆的作響。
不僅如此,腳下的瓷磚在咯吱咯吱地擺動,就像螺絲釘在黑板上撕咬,她想到了什么,趕緊伸腳填住縫隙,一踩,聲音消失了,掉落也停止了。
羅蓓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前行。
在走的過程中,羅蓓遇到了一個三十多歲、患有強迫癥的男人,在往常他是不會搭理任何人的,此刻他卻看著羅蓓笑了,“小心點哦!
羅蓓一怔忪,依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小心翼翼地踩著縫隙走。
她緩慢蹲下身來,將身體往鐵門那頭挪。
羅蓓想,她可不能和他一樣。
可等她蹲下后,背上卻立馬壓上一個人,死沉死沉的,羅蓓很生氣,因為她蹲下來不是想背人的,她張嘴想呵斥,但又不想和人吵架,不想再被壓回一個人住的房間,讓人監(jiān)視著。
更不愿意在這里讓陳護士難辦。
所以她僅僅是努力扭頭想看到有誰趴在她身上,壓得她快透不過氣。
陳雅琪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她的305號患者一個人順著墻角踩著磚塊,蹲下來以奇怪的姿勢往前行,背佝僂著好像有個重物壓在那里,她的手瘋狂抓繞,似乎想把這個無形的東西擺脫。
“羅蓓!
“陳護士!”
羅蓓還能聽見她的聲音,并做出反應望向她,那瞬間飽含輕松的笑容讓陳護士不由得跟著輕笑出聲。
羅蓓好像走過了極遠的路程,喘著粗氣站起身,向她跑過來。
“這走廊本來就長,陳護士怎么還住得那么遠呢?對了,陳護士你走這長廊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喏。”羅蓓指了指幾十米處的一塊瓷磚,不滿地說:“太危險了,會掉下去的。”
chapter 5
“我很喜歡你,陳護士!
陳護士的目光溫軟,說:“我也很喜歡你,要痊愈哦!
陷入黑暗前,羅蓓分明清楚記得這令她心臟無比歡騰的一幕,然而等她睜開眼的下一秒,她再次無法動彈了。
被綁住了。
羅蓓清晰地意識到這點,可她什么都沒做啊。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吃完晚飯后,她和陳護士愉快地聊天。
再然后呢?
羅蓓慘白著臉,找不回該有的記憶。
房間安靜的可怕,手腳因為綁得太久有些血液不暢而冰涼,可她沒有多余的心情考慮這個。
外面的護工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她已經(jīng)醒了,她閉上眼,聽見兩個護工在門外竊竊私語,視覺關閉后,聽覺在黑暗中變得更加敏銳。
“503的力氣也太大了吧,幾個人都壓不住。”
其中一個這么說道。
羅蓓一愣,這話代表了什么,果然在她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她發(fā)病了嗎,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被關在這里?只言片語無法還原當時的情況,她按耐下起伏不定的心繼續(xù)聽。
另一個似乎見多了風浪,語氣無奈地壓低,只是隔著兩層門羅蓓依舊偷聽得很順利。
“那是你見得少了,不說別的患者,光提503一個人,這些日子就發(fā)病了不下五次,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什么可以刺激她的,偏偏莫名其妙的發(fā)病!
“那不是很危險嗎?”
“那可不,光是我們陳護士就被她襲擊了好幾次,虧得傷口都不太明顯……可惜這次啊,手法狠得嘞,怕是有一段時間不能出來了!
最后那句話,也不知指的是羅蓓還是陳雅琪。
咣當!
503倏地出了動靜,兩人面面相覷,連忙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羅蓓?”
黑暗中,護工不知道出了什么情況,就一個上前開口詢問,另外一個去開燈。
燈亮,兩人俱被面前的景象嚇呆了。
只見本應該躺在床上的羅蓓掙脫了約束帶,額頭上因為撞到床腳的尖銳部分流下一行血,她卻像毫無察覺一樣拖著身體向她們望過來。
“陳護士出事了?怎么會這樣?”
羅蓓焦急的發(fā)問,“怎么辦,怎么辦,我能不能去——”
她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面對著兩個不知所措的護工,失去了剛才突然出現(xiàn)的力量,轉而無力地跌坐在床下。
“算了,我沒事!
半晌,她呆呆地低下頭去。
從別人口中才知道的真相真是殘酷。
羅蓓任由兩人把她攙扶著躺回去,冷靜下來的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對什么都失去了關注。
兩個護工看著她的模樣,也不好多說什么,把房間收拾好之后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或許是那天她鬧出的動靜真的太大。
羅蓓沒有見到當事人陳雅琪,卻在其他人零碎的復述中得知了全過程。
那恐怕是羅蓓又一個難以承受的記憶,在無意義的發(fā)狂大吼大叫的時候被按住手腳,陳雅琪過來給她打鎮(zhèn)定劑,快打完時也不知羅蓓哪來的力氣,掀翻了所有人,然后將針管從陳雅琪手中奪過來,迅速抵在她的脖子上威脅。
清醒后是無比的后悔,病情在一夜間變得更加嚴重。
羅蓓不敢出門,不敢去打聽關于陳雅琪的情況。
她害怕。
但這一次,不可以再呼救了。
她一直在慶幸的事,變成了她的噩夢。
chapter 6
陳護士想來看她,她拒絕了。
羅蓓抱著膝蓋躲在床的角落,不愿意出門。
陳雅琪沒辦法強制進去,之前她就已經(jīng)被下令暫時不要接近503號床的病患,就連這次也是瞞著上級才得以靠近的。
沒有任何原因的發(fā)病,讓她無從下手。
“羅蓓,我不怪你!
無可奈何之下,陳雅琪也只能給她留下這樣一句話。
羅蓓這些天一直被困在沒有盡頭的噩夢中,有時清醒大多是在夜晚,安靜的可怕,就連那個半夜準時響起的歌聲最近也不知為何沒有出現(xiàn)了。
偶爾月亮大,冰冷的月光灑在她臉上,亮得她睜不開眼。
在病院里的日常生活回歸到了以前,羅蓓不再喜歡往外跑,除了必須出去的集體活動外,她更愿意待在房間里,對外面的動靜不理不睬。
羅蓓又一次淚流滿面地從噩夢中醒來,耳邊奇跡般出現(xiàn)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的聲音。
她說,我不怪你。
羅蓓嗚咽著蜷起身體,絕望如潮水一般向她涌來。
如果能死去就好了。
羅蓓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她害怕的不是死,而是這個字后面牽連著的陳雅琪三個字。
怎么辦?
下一秒,羅蓓的眼前出現(xiàn)一片花白,整個世界都在扭曲,可她不敢喊叫,直到世界扭曲的只剩下墻角一處完好,羅蓓尖叫地掉落在那個角落。
耳邊是無盡的嘈雜聲,無數(shù)的奇怪景象在她眼中翻涌。
明知這些是幻覺,她卻無力擺脫。
在其他人眼中,她是恐怖的,是危險的,這也是對她最準確直白的評價,那么,在陳護士眼中,她是否也是這樣的形象?
……無論是不是,她都不能繼續(xù)下去了。
她得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只會讓她越來越“嚴重”的精神病院。
“我想見陳雅琪。”
503號房時隔許久再次傳出了聲音,在外面守著的護工猶豫了片刻,想起陳護士囑咐過的話,最終還是動了腳。
“你要見我?”
陳雅琪初得消息時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羅蓓會主動要求見她,在這里工作多年,又經(jīng)過上次的意外后,她多少也能明白羅蓓內心的煎熬。
讓她始料未及的還是她接下來的話。
“我想見你……不對,是我想出院,幫我吧。”
“真的?”
看羅蓓的表情過于坦然和平靜,陳雅琪下意識問道,說出后又發(fā)覺自己用詞的不妥當,“我是說,你做好準備了嗎?”
“準備?當然了!時刻準備著!”羅蓓笑開了,這一刻像是散盡了所有的陰霾。
陳雅琪皺眉。
“為什么現(xiàn)在想出院?”
“陳護士,你該不會也想像我那個主治醫(yī)生一樣,反復問我一個問題吧!
羅蓓實在不想對答這種嚴肅的問題。
“噗,那么你感覺這些日子住的習慣嗎?”
“習慣,但不想再習慣了!
“因為他們太吵了嗎?”
“這兩個問題是問過的啊……還好,這種程度我可以接受!
“那么……”陳雅琪像是已經(jīng)確定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聲線揚起嘴角,笑道:“答應我,別再回來了!
“我答應你!
羅蓓跟著笑了,同時又忍不住擰緊了眉頭。
她說:“所以……”
她說:“所以?”
“所以,放棄我吧!
羅蓓好像又變回了陳雅琪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瑟瑟發(fā)抖,無助地向她求救。
她躲在角落,讓她放棄她。
chapter 7
冬日里難得的一次晴天。
羅蓓被安排在這天出院。
深吸一口外面清涼的空氣,帶著微弱的陽光的暖意,她忍不住笑了笑。
她望一眼身后,沒有任何人來送別,是她自己要求的。
羅蓓沒有什么行李,走的時候也格外輕松。
她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小時候那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她會完全痊愈的。
在離開前,羅蓓例行被醫(yī)生叫去檢查了一遍,又問了她許多重復的問題。
羅蓓微笑著乖乖回答了。
那些問題很簡單,她想她都答對了。
陳雅琪透過窗遠遠注視羅蓓越變越小的背影,如她所料,羅蓓的病果然自那天后就慢慢好轉了,不僅好轉,愈合的速度也極其快。
但她隱藏得太完美,沒有任何機會可以打破那套偽裝。
305號病床很快就會送進新的患者,她也該去收拾一下了。
打掃完畢的病房和其他病房沒有差別,干凈得不像有人住過,陳雅琪垂下視線看見床底下露出了書本的一角。
那是在每個人入院時,隨著日常用品一起發(fā)送的日記本,患者用來每晚為自己的一天記錄和感悟。
按道理來講,都會帶走的。
陳雅琪眼神閃了閃,走過去把日記本撿起來翻了翻,很快就翻到了夾在其中的半張紙。
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上面畫滿了她的名字。
以及右下角有一條留言。
還被幼稚地畫了框框和卡通圖案。
【謝謝你能讓我一個人在角落慢慢死去。】
唔。
陳雅琪咬緊牙關才沒讓那聲哭腔出現(xiàn),雖然早就察覺到了她的目的,但又能怎樣,她無法阻止一切的發(fā)生。
她想羅蓓大概也明白誘發(fā)她發(fā)病的緣由,所以才想一言不發(fā)的離開。
在其他人來這里之前,陳雅琪調整好情緒將日記本帶出了房間。
一星期后。
陳雅琪扔掉了那本日記本。
有一個護工眼尖的發(fā)現(xiàn)那好像是羅蓓的日記本。
她曾經(jīng)照顧過幾次羅蓓,是位很容易發(fā)病、等級較為危險的患者。
護工知道面前的陳護士因為羅蓓受過多次傷,卻沒有放棄過,所以她想問為什么要扔掉,既然是在她手中出現(xiàn),也就是說是那個羅蓓留給她的吧。
可她沒能開口,就看見陳護士朝她溫和的笑了笑。
——為什么要扔掉它們。
——如果想要將記憶延續(xù)的更長久,扔掉往往比保留時的更深刻。
插入書簽
啊虐的好難受,啊寫的好爽,下一個短篇想寫暗黑的調調【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