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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就在那里
這是一個小小的街道,聽說在□□時期,這里很是紅火,是公社所在地,所有的人都喜歡往這里趕。當年,很多房子都是地主老財留下的,我祖輩被分到的房子就是來自一個彭姓的地主。我出生的時候,祖父祖母已經(jīng)過世,父母領著我們姊妹五個孩子居住在這里。其時,公社早已不存在,鄉(xiāng)政府已另遷新址,留下的,只有供銷社和被分配到這里生活的鄰里。
我家房子的中間,有一口露天井,不是裝飲用水,而是下雨的時候,天上的雨和屋檐上的水滴會匯集在井里,通過地下排水槽流出去,據(jù)說通向很遠的水塘。我們姊妹幾個總盼望著下雨,這樣就可以伸出小手,讓檐上的水滴在手上,如飛花四濺,我們樂在其中。每每這個時候,母親總要訓斥道:“看,袖子上全是水,地上全是水!”我們只有笑著跑開,待她走后,又嬉皮笑臉地偷偷跑來繼續(xù)這樣玩。那時候,屋里全是土地面,沒有水泥,地上灑了水,锃亮濕滑,我們不小心摔過跤,母親邊鋪墊上東西邊責怪說:“再也不準這樣玩了,你們看,地上都滑了!
住在這里,自然也經(jīng)常有親戚朋友上街順便來串門的。他們總會買一小包糖果,這讓常常獨自跑到供銷社盯著亮缸里的糖果發(fā)呆的我,別提有多高興了。雖然家里孩子多,但我最小,他們總會將糖果交到我的手上,所以我?guī)缀跛闶仟氄剂。哥哥姐姐想吃的話,伸出手來,我也只能一人一顆,若是再想要,憑我心情。這時候,母親總是勸我再給他們一點,我若不肯,母親也很無奈,又斥責他們不能繼續(xù)討要。我也常常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于是悄悄藏匿起來,隔天再吃,若被哥哥姐姐發(fā)現(xiàn),他們就會說:“媽,你看她還有糖!”我就會笑著跑開。自然,貪吃小氣的我,沒有一顆好牙,特別笑起來的時候,母親都不敢直視:黑黢黢且殘缺的牙。姊妹們更是給我起了綽號:黑牙齒。這個綽號幾乎成了我的名字,他們一直叫了好幾年。
聽說,我小時候長得特別可愛,白白胖胖,雖滿口黑牙,但卻伶牙俐齒。親戚朋友上街自然也少不了逗趣我。特別是一個和父母年齡相仿的夫婦,他們也是母親娘家本村里的人。他們來了除買糖果外,一定要抱抱我,還逗我說:“小丫頭,你做我們的孩子吧,今天就把你帶回去,你看我們袋子都準備好了,等會就把你裝在里面背走!蔽乙豢,果真有一只大大的蛇皮袋,于是趕緊從他們腿上溜下來,悄悄躲在母親身后,眼睛怯怯地盯著他們,生怕被裝了進去。大家看我這樣,笑得前俯后仰,我哪里理解得了他們的笑。
后來,他們又來了,拿著袋子。一進門就說要帶走我,我偷偷地溜了出去,母親和他們說著話,哪里顧及得了我。后來他們走了,天也黑了,母親才知道少了我,于是驚呼起來。我聽到父母的喊聲,就是不敢答應,生怕回去被那對夫婦裝了去。父親拿著手電到處照射,終于在供銷社的墻角里發(fā)現(xiàn)了貼墻站著的我。
“你站在這里干什么?我們叫你為何不應聲?”父親厲聲問道。
“他們走了嗎?”我睜大眼睛問。
“誰?”父親聲音和藹了些。
“就是那兩個拿著袋子的一男一女!蔽艺f。
“哦,他們,早走了!备赣H笑道。
回到家,父親將找我的情況作了匯報,并對母親說:“以后他們來了,可不能再讓說將孩子帶走的話,看把孩子嚇的!”母親點點頭,把我攬在懷里,心疼地看著我,決定不再讓人開這種玩笑。我忽一抬眼,瞅見哥哥姐姐們在竊竊地笑,那露出的大白牙,卻比我的滿口黑牙更難看。
母親告訴我說,他們是因為喜歡我而逗我玩的,讓我不要害怕。我問:“那為什么他們總是拿著一個大大的袋子?”母親笑著說:“他們是來買東西的,商品會放在里面裝著。”我對母親的話半信半疑,不敢放下心來。
過了一些時日,我在家門口玩耍,遠遠地看見這對夫婦正朝這邊走來,我立馬進了屋,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了起來。有時候探出頭來,偷聽她們的談話,確定是否又想帶我走,可是什么都聽不真切。他們走后,母親見半天沒看到我的影子,開始找尋起來。她又來到了那個街角,可是卻一無所獲,她還是決定再回家找找。不知是什么指引,她徑直朝房間走來。一進房門,就看到紋帳被合攏了(起床后紋帳門一般都是開著的),覺得奇怪,于是走近扒開紋帳,掀開被子,嚇了一跳,見我躺在里面瑟瑟發(fā)抖,甚至有些口吐白沫。母親立刻抱起我,摟在懷里,親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說:“別怕,他們早走了。我跟你說過,這是逗你玩的,他們自己生了好多孩子呢,都快沒飯吃了,還把你帶去干嘛?好了,以后沒人會說把你帶走的話了,你放心吧!
后來,他們又來過幾次,果真沒有再提這個話題。我試著相信母親的話,雖然開始還是有些忐忑,時不時躲在母親身后,見沒有了危險,便大大方方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記得一個午后,母親下地勞作,這塊地連著一座小山,由于怕曬著,就把我放到山與地交界的一處空地,一棵大樹的樹蔭剛好落在這里。她鋪好一大塊布在地上,叮囑我坐到上面,不要跑到別處去了。過了一會兒,我大聲哭喊道:“哎呀,媽媽......”,正在勞作的母親慌里慌張地邊朝我跑來邊問:“怎么啦?”我委屈地說:“你看螞蟻咬我,我的腿又白又胖!蹦赣H這才停止奔跑,喘了一口氣,笑了起來:“螞蟻咬你,打死它算了。”回到家,母親把這件事告訴了大家,個個笑得人仰馬翻。母親說當時嚇壞了,以為是有蛇。很多年以后,母親還提起它,依然笑得不能自已,她說:“難道你的腿又白又胖,那螞蟻就不敢咬你嗎?”我想,當時我要表達的意思,可能是螞蟻咬了,腿就不漂亮了。
那個年代,不計劃生育,家家都有好幾個孩子,有的甚至七八個、十來個,伙伴們在一起,可好玩了。特別是我住的這個街上,人員更是比較集中。傍晚的時候,只要聽誰家孩子一聲呼喚,大家立馬來到操場上,玩著各種游戲。一天,我纏著最小的姐姐(她也只有七八歲),非要跟她去操場玩老鷹捉小雞,她不同意,母親也不同意,說我太小,小心摔跤。我哭喊著非要跟去,母親無奈,只得應允。臨走叮囑姐姐說,一定要照顧好我。游戲開始了,一隊有十幾個人,我最小,自然放在了隊末。最初,大家照顧到我,決定讓老鷹追慢一點,可是后來玩得越來越激烈,誰還記得這些,畢竟都還只是孩子。天漸漸暗下來,各家的大人都在呼喚著自家的孩子回去,可是大家還不盡興,繼續(xù)追趕著,突然我由于跟不上節(jié)奏,一個后倒,摔在地上。這場游戲以我的哭聲告終。姐姐吃力地抱著我回到家,說到抱,其實是把我夾在胸前拖著走,因為我的兩腳分明一直在地上。母親問了我哭泣的緣由,狠狠斥責了她一番。見我手捂著后腦勺,母親一看,頭皮處正在往外冒血,慌忙抓了一把草木灰按在上面。
五歲,母親把我送到大隊部幼兒園,我死活不去,到了園里,哭了好幾天,后來終于不哭了,可心里想媽媽,內心不愿呆在那里。終于,機會來了,一天午睡的時候,不知哪個男生調皮,拉了一下我的辮子,這可成了我一個不上學的借口。盡管老師狠狠地批評了那個男生,母親也不停安慰我,可是我仍然拒絕去學校。母親無奈,只得依了我。老師勸慰她說:“那就明年再來吧,反正也不晚,大家都是六歲上的幼兒園呢!”說來也怪,第二年,我竟主動提出上學。
書上的小花、小明,這些名字讓我覺得特別美,于是一次考試,我在試卷上寫下我給自己起的名字:*小蘭。老師批閱完試卷后,把它們紛發(fā)了下來,當她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問道:“*小蘭是誰呀?”我走上前去。老師問:“你改名字了?”我默不作聲。她又問:“誰給你起的?”“我自己。”我說。“什么時候起的新名字?”“剛才,考試的時候!蔽也痪o不慢地回答道。老師批評說:“以后別亂給自己起名字啊,一定要得到家長的同意,并且要通知老師。你這臨時起名,老師知道誰是誰呀?”
按照老家方言,形容什么人或動物瘦叫“精頭吊頸”,具體這四個字怎么寫,我至今未知。加上我們南方人“jing”、“jin”不分,恰巧當時在幼兒園學說“今天”,于是那天在家果然就排上了用場。烈日炎炎的中午,大家都在家坐著乘涼。我蹲在地上,一只拳頭大的雞伸長著脖子,在我身邊跑來跑去,我說:“你們看,它今天吊頸,還搖頭擺wǎi!币苍S是說快了,也許是根本就搞不清是什么詞語,總之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小姐姐更是笑話我:“它今天就要吊頸了,還能心情高興地搖頭擺尾嗎?”
待到上了一年級,放學后看到操場上兩個姐姐在和同學打撲克,我心中羨慕不已。除了搞不清牌的大小外,姐姐根本不讓我參與,說她們不缺人,更說我妨礙她們。我氣得不行,回家央求母親也給我買一副撲克,母親說:“打什么牌呀,讀書就好好讀書,再說了,我也沒有錢可以買。”我反駁道:“那你為什么給姐姐買?”“我哪里給她們買了?”“她們在操場上打的牌,不是你買的嗎?”我問;貋恚憬銈儽荒赣H狠狠教訓了一通,我幸災樂禍。第二天上學,姐姐們出了家門就不愿和我一塊走,我發(fā)誓再也不告狀,她們才原諒了我。后來,我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這個操場上,和同學玩起了一副2寸照片大小的撲克,雖然打著一手糊涂牌(搞不清大。,但也開心不已。再后來,不知是誰發(fā)明了“棒棒牌”,就是把柳樹枝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用小刀在不同的位置去掉樹皮,弄成不同的款式,這樣它們就有了大小排序。這種牌竟然流行了好久。
第二年,由于我們漸漸長大,所住的房子破舊不說,更是容不下這么多人,于是我們搬了家。離開了這座有露天井的房子,離開了這條小街,也離開了操場,更是離開了當初的那些可愛的伙伴。這一別,就是三十年?墒莾簳r的回憶,都在那里,永遠不會離去。無數(shù)次,它們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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