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shí)一刻，陽(yáng)光照亮青石板，街市上行人和攤販已經(jīng)熙攘了起來。

　　木辛當(dāng)啷一下推開自家布坊的門，笑容滿面，蹦到隔壁藥鋪門口，門扉緊閉，他慫了下肩。

　　一刻鐘后，布坊布置停當(dāng)了，木辛又笑容滿面地竄過來，藥鋪的門仍舊緊閉著，他有點(diǎn)奇怪地皺皺眉頭，敲門。

　　木辛：“小郎中小郎中！太陽(yáng)曬屁股啦！”

　　木辛：“小郎中小郎中！我頭痛腳痛喉嚨痛，傷風(fēng)發(fā)燒又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可以起來給我抓藥嗎？”

　　木辛：“小郎中——”

　　木辛啞著嗓門叫了一陣，藥鋪內(nèi)沒有一絲動(dòng)靜。

　　巳時(shí)三刻，木辛把一對(duì)□□綢的姐妹花送出店門，回過頭，藥鋪不知何時(shí)已開張了，一個(gè)青衫少年立在柜臺(tái)里，低頭杵藥。

　　木辛眼睛亮晶晶，雀躍著蹦到廳內(nèi)，“小郎中！你終于開門啦！今天起得晚，是身體不舒服嗎？”

　　小郎中叫馮昱，抬頭溫和一笑，眼神卻有一絲躲閃，“嗯，沒事，昨天睡晚了些。”

　　木辛：“以往平日里都是你早起敲門，叫我起來的，今天好不習(xí)慣哦……昨天我給你的衣服，你試了嗎？”

　　馮昱：“還沒有，我昨天擇藥材到太晚，擇完就馬上就睡下了。”

　　木辛：“那衣服里夾著的紙條，你看了嗎？”

　　馮昱：“我沒看到紙條��！”

　　木辛：“對(duì)啊沒有紙條，只有一塊錦緞。上面繡了小郎中，我喜——”

　　馮昱：“沒,沒有錦緞！我都沒看見過！”

　　馮昱打斷木辛的話，捧著藥盅擋在面孔前：“我，我想到我后院還在煎藥，我先去看一下……”

　　馮昱舉著藥盅一步一步倒退著挪回了內(nèi)堂。

　　木辛笑彎了腰。

　　內(nèi)堂，藥罐在火爐上冒著蒸汽，爐邊的桌上有一條青色錦緞，繡著“小郎中，我喜歡你”七個(gè)大字。

　　馮昱無奈地以手覆面，耳廓通紅。

　　木辛在自家鋪?zhàn)用^午時(shí)，招招手，喚對(duì)門面館給馮昱端去一碗三鮮燴面，給自己端來一晚豬肝面，坐在布坊里大大咧咧吃將起來。

　　不多時(shí)，面館老板娘又笑盈盈地踏進(jìn)布坊，手里還提了一個(gè)食盒。

　　木辛：“老板娘，我還沒吃完呢，您待會(huì)兒再來收碗筷。這盒是……？”

　　面店老板娘：“馮大夫給您煎了藥，囑咐您吃了飯就得服下。他還說，木小官人傷風(fēng)了，豬肝這種發(fā)食呀還是別吃了，他給您另外備了糯米糍粑�！�

　　木辛：“我感冒了？”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哦，我確實(shí)感冒了，咳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店老板娘：“說也奇怪，這么一兩步路，馮大夫非得叫我給他當(dāng)傳聲筒，你們現(xiàn)在又沒客人。嘿，叫我一開面館的這大中午的，他……”

　　木辛：“小郎中他在想事兒呢，人生大事！噓——我們不打擾他。謝謝老板娘！不能吃豬肝我好傷心！咳咳咳咳咳……”

　　面店老板娘嗔笑著回去了。

　　木辛打開食盒，一碗清亮的藥湯冒著熱汽，一疊白糯的糍粑裝在青色的碟里。

　　木辛手指敲著盒蓋，又嘆了口氣：“我哪里有傷風(fēng)？早上那就是唬你開門，胡說八道的。怎么我說的話你就全信呢，小郎中啊……”

　　整個(gè)午后木辛沒有再去招惹馮昱，讓他的小郎中好好考慮人生大事。

　　酉時(shí)三刻，月華初上，門市冷落，馮昱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一個(gè)人影哀號(hào)著沖進(jìn)來，撞了他滿懷，正是木辛。

　　木辛左手托著右手手腕，右手指尖血流不止。

　　木辛：“小郎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一定要救我啊！”說著就要暈倒。

　　馮昱慌忙攬住他，：“怎，怎，怎么了？”一邊利落地取來布條綁住木辛右手手腕。

　　木辛：“我叫紅蝙蝠咬了。你看，血止不住，一定是有毒。我覺得頭好暈，小郎中，我好難受，我一定快死掉了……

　　馮昱：“瞎說！你一定會(huì)沒事！什么紅蝙蝠，到底怎么回事？”他抬頭喝問木辛身后看熱鬧的眾人，圓潤(rùn)稚氣的少年臉龐，嚴(yán)肅凌厲而凄楚。

　　面店老板娘：“方才木小官人用過晚飯，說要到河邊看荷花�！�

　　米店老爺子：“木小官人瞧見一朵荷花開得不錯(cuò)，非要下去摘，差點(diǎn)掉下河去�！�

　　裁縫鋪伙計(jì)：“好不容易摘著了花，也沒掉下河，但木小官人突然哇地叫了一聲，然后荷塘里飛出一只紅蝙蝠。”

　　打更人阿四：“的確是紅色的，我用更槌砸死了，您瞧。”

　　阿四抖開一只小布包，一只蝙蝠有氣無力地落在地上，皮毛鮮紅。

　　木辛：“小郎中，我一個(gè)人無牽無掛，這輩子最后的愿望，想聽見你說一聲，你也喜歡……”

　　馮昱瞪著那只蝙蝠，又扶著木辛指尖上的傷口仔細(xì)瞧了瞧，突然俯身含住木辛受傷的指尖，吸出毒血，又吐掉。

　　木辛：“小郎中你別，有毒啊！”

　　馮昱制住他的掙扎，力氣大得嚇人，整個(gè)人都在顫抖。

　　馮昱突然從地上彈起來，搬出一摞醫(yī)書，嘩嘩翻著。不多時(shí)找著一頁(yè)，如釋重負(fù)地捧到木辛面前。

　　馮昱：“阿辛沒事的，你看書里寫了紅蝙蝠……”

　　木辛：“書里寫了紅蝙蝠的毒會(huì)傳染？！”

　　面店老板娘、米店老爺子、裁縫鋪伙計(jì)、打更人阿四突然一溜煙跑不見，連藥鋪門都關(guān)上了。

　　馮昱眨眨眼睛：“不是的阿辛，書里寫紅蝙蝠沒毒�！�

　　木辛伸手將馮昱按進(jìn)自己懷里：“真有毒怎么辦呢？你都沒查清楚，就幫我吸血。我害你了怎么辦？”

　　馮昱：“你，你有危險(xiǎn)，我只想救你�！�

　　木辛：“小郎中，你怎么對(duì)我這么好��？”

　　馮昱：“救治病人，我是大夫�！�

　　木辛：“治病救人，菩薩心腸。小菩薩，小郎中，給你一株荷花~”

　　馮昱：“你跑到河邊給蝙蝠咬，就為了摘這花？”

　　木辛：“某個(gè)小郎中，昨天看到錦緞上的字，嚇得一晚上都沒睡好。明明怕我，還忍不住幫我熬藥。我想摘朵荷花放到他的凈瓶里，叫他看到開心些。跟他說不用怕，也不用急著回答。我會(huì)一直在這里。”

　　木辛眼神暗暗，掰過馮昱的胳膊，眼睛看進(jìn)眼睛里。

　　木辛低頭，緩緩地，試探著，注意著馮昱的反應(yīng)，輕輕貼上他的面頰，耳鬢廝磨，呼吸灼熱。

　　木辛：“小郎中，我喜歡你�！�

　�。ㄎ抑溃抑溃T昱想著，被動(dòng)承受著他的親吻，脖子與身體一絲絲后傾著，雙手推在木辛肩上，卻終究沒有狠力推開他。

　　木辛：“對(duì)不起讓你擔(dān)心，阿昱�！�

　　那聲阿昱叫得他心驚，馮昱含在眼眶里的淚珠驀的滾落下來，一顆連著一顆。

　　木辛：“阿昱你怎么哭了，討厭我吻你嗎？”

　　馮昱一個(gè)勁的搖頭，他雙手抬高，環(huán)過木辛頸項(xiàng)，昂著頭，獻(xiàn)吻，生澀笨拙的，奮不顧身地，木辛含笑輕輕拍著他的下頜：“阿昱，乖，阿昱把牙齒松開�！�

　　唇齒交纏，木辛將馮昱抱進(jìn)內(nèi)室，按到在榻上，動(dòng)情地吻他，一邊為兩人寬衣解帶，一邊順著他的脊背安撫，少年人未經(jīng)人事的身體劇烈地打顫。

　　馮昱想：這世間多少人，因?yàn)榕率ィ驗(yàn)榕卤粋�，而不敢領(lǐng)受一份真情。自己也是如此。怕那可能的蜚短流長(zhǎng)，怕將來總有一天要離散�？扇羰墙裉炷拘琳娴囊馔夤嗜チ�，若是木辛真的故去……自己的余生，將有多么后悔。

　　紅燭昏羅帳，云雨會(huì)巫峽。

　　被洞穿時(shí)馮昱咬著木辛的頸側(cè)，額頭密布著汗。

　　馮昱：“……你，不準(zhǔn)……再冒冒失失地，碰到……危險(xiǎn)……”始知情滋味，馮昱的聲音嚶嚀而破碎，“……否，否則……我再不，啊……再也不幫你治……”

　　木辛擁著他的小郎中，深而又深地點(diǎn)頭。

　　紅蝙蝠是他自己捉來的，吸血是真，但毒性微弱，只是讓牲畜的血不至于凝結(jié)。要置人于死地，需得成群的紅蝙蝠一起襲擊才行。他今天中午看著那晚藥，心生一計(jì)。下午在江湖販子手里買下這只紅蝙蝠，裝一出戲，只是為了逗逗小郎中，哄他心軟之下，承認(rèn)也是喜歡自己的。

　　但是小郎中呢，他何止是心軟？他根本連命都不顧了。

　　木辛心里嘆息：我何德何能啊……

　　木辛撐著胳膊俯視馮昱：“阿昱，我以后不冒失了。不會(huì)讓自己遇到危險(xiǎn)。你不準(zhǔn)我生病，我就連病也不生�！�

　　馮昱笑：“哪有人說不生病就不生病呢，你注意身體就好。萬一你真的病了，我也會(huì)照顧……”

　　木辛激烈地吻上去。

　　木辛的頸項(xiàng)上，烙著馮昱的牙印，貝齒細(xì)細(xì)，紅艷而深刻。傳說中，紅蝙蝠吸血?dú)⑷耍陌㈥艆s是救人的。

　　皆是使人銷魂蝕骨，而甘之如飴。

　　—紅蝙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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