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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見到第一眼,她懵懵懂懂地想,他一定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馬王子吧。
一年級開學第一天,一屋的小豆子,嘰嘰喳喳,對即將到來的學校生活充滿了期待與興奮。很快,在老師的組織下,小豆子們一個一個上臺進行自我介紹,奶聲奶氣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下邊都瞪著大眼看著、聽著。
當那個男孩子走上講臺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猛地撞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湖面突然被扔進一枚石頭,水花濺起,水紋漣漪,直撞得她心口發(fā)顫,不痛,卻帶著一絲澀澀的癢。
他張口說話,她感覺耳邊回響著花開的聲音。他齜牙一笑,她感覺整個世界都陽光明媚了十倍。
——啊,將來我一定要嫁給他!
6歲的女孩捧住自己的臉,興奮地想著。
她幻想起長大后的他穿著帥氣的西裝,牽起長大后的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攏好她婚紗的裙擺,將她公主抱在懷里,低下頭甜蜜地親吻她。
她完全沒有再聽后邊任何一個同學的自我介紹了。
她是個很“瘋”的性子。
于是下了課,她就走到他面前。他注意到課桌上的陰影抬起頭,看到一個笑得可以說很傻的女孩子。他想不起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挑眉剛欲提問,就聽到她以全班人都能聽到的分貝說道:
“嘿,長大了以后我們結(jié)婚吧!”
這只他“夢魘”的開始。
這個讓全班先愣后炸開鍋的事情瞬間傳遍了整個一年級。然后,高年級的也知道了。再然后,甚至學校老師都會在課余閑聊的時候提起這件事。
——“聽說了嗎,隔壁班xx向xxx求婚了!好厲害耶!”
——“我去,現(xiàn)在年輕的小妞兒這么厲害啊,怎么沒人來這么勇猛地追求哥哥我!
——“聽說xx班上有小孩子告白,現(xiàn)在小孩真是早熟啊,這么小就天天想著結(jié)婚了。明明這年齡應(yīng)該還什么都不懂呢!
被迫當事人的他從開學第一天就不得不備受矚目。無時無刻都有目光投向他,都有竊竊私語隱晦地指向他。或好奇,或嘲諷,或羨慕,或看笑話。
然而他所承受的遠不止這些流言蜚語帶來的影響。
明明她和他一樣也是這些目光所指的焦點,卻仿佛渾然不知。甚至,她還遠超正常人所能接受范圍的“雷厲風行”,做出更令人矚目的事情。
課間,奔向他。放學,纏著他。他不在,私下四處調(diào)查他。他在,就像一個鼻涕蟲一樣死命粘著他。她會自以為是地給他帶吃的,堆滿他的課桌,雖然他看了就心煩;她會堅持跟到他的家門口,一直等到他黑著臉強行甩開她的手臂逃進家門,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她甚至跟人吹噓,這是一個合格的妻子該做的。
哈,有沒有搞錯,他才不要這么一個“瘋婆子”當妻子。
不論他冷臉、恐嚇、怒罵,把她帶來的吃的當著她的面扔進垃圾桶,她都不為所動,揚著笑臉,依舊死乞白賴地湊過來。
周圍的同學看在眼里,笑在臉上。都是半大的孩子,不嫌熱鬧,天天起哄。他們當著他和她的面演著他和她的戲,“老公老婆”叫的親熱又膩歪。她羞澀地捂臉偷笑,他則氣得黑著臉滿屋子罵人。然后圍觀群眾哄笑而散,消遣的目的達到。
如果她不是女孩子,他一定會把她揍得生理不能。每每這時他都會惡狠狠地想。
他想,怎么會有這么賤的人。
噩夢持續(xù)了六年。
說是如此,他們都在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成熟,還是會有所變化。
這么些年她雷打不動地纏著他,卻越來越體貼越來越穩(wěn)重,不再不分時間不論場合地“抽風”。
而他雖從未給她任何好臉色看,卻會吃她帶來的東西,美其名曰不吃白不吃;會不打招呼拿她的作業(yè)本抄,美其名曰不抄白不抄;中二小男生的聚會有時會同意她去,美其名曰帶個女人能長臉。
班中男同學蹭吃蹭喝時說你可真有福氣,痞里痞氣的朋友說哥們兒你女人真賢惠聽話。
他都冷冷一笑,不予評論。
六年過去,小升初這個人生第一個坎擺在面前。
他成績不好,特招無望,怕是只能就近分配。而她成績優(yōu)異,特長突出,是整個區(qū)重點初中的爭搶對象。
當她再一次被班主任叫出去單獨談話的時候,他無所謂地抬頭看著天花板,想:
終于他媽的結(jié)束了。
填寫志愿的時候,他隨便填了個離自己家近的學校就交了上去。
她負責收的表格。
說真的,在初中的教室里看到她,他是有些意外的。
同班的幾個老同學也有些意外,后又瞬間釋然了,并迅速地擔當起傳播員的職責。所以不出一天,整個班級都知道:
他是她的,她是他的。
他們已經(jīng)是一對兒很久了,其他人別肖想。
他惡狠狠地當著她的面噴著他們以前的老同學:“草,誰他媽是一對兒了。老子從來就沒承認過!
老同學裝傻充楞。
她在一旁靜靜地翻著新書,仿佛沒聽見。然后過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遞過來一個橘子。
中學正是貪玩與“裝壞”并盛的時期。
他喜歡湊那種類型的熱鬧,自己長得又是那種酷酷的帥,所以很吃香,“狐朋狗友”成群。
唯一的不便就是他總被默認為“有家室”的人。因為“有家室 ”所以被迫“浪不開”,他很憤憤不平。
這類活動他不怎么帶她去,奈何她威名太遠太盛。每次他想勾搭個妹子,都會被狐朋狗友們嘲笑:“不怕你老婆回去揍你嗎?”他暴怒:“去他媽的老婆,老子孤身一人想怎么把妹就怎么把妹。”
卻往往再沒了興致。
然后又被生生說成了“妻管嚴”。
他氣得半死卻有口難辯,于是面對她更是黑著一張臉。
時光褪去了她的稚氣和瘋癲,她現(xiàn)在變得比以前沉靜成熟很多。總是默默地跟著他,走在他身后,只有在沒什么或搞事或圍觀的群眾的時候才會上前拉住他的手,然后往往被他皺著眉甩掉,再拉,再甩,再拉,他就基本懶得甩了,任由她小心翼翼地牽著。
他嘲弄地想,這女人怎么能這么作踐自己。
明明長得挺好看挺可愛,要是不是這么個神經(jīng)質(zhì)的性格,怕是喜歡的人大有人在吧。
傻x。
就這么到了初三。
他成績依然平平,她成績依然優(yōu)秀。中考不同于小升初,完全按考試成績錄取而不是就近入學,更何況志愿填寫改為在家,她再沒本事偷看他的志愿表。
終于可以擺脫她的魔爪了。
然而,她竟然厚顏無恥地要求去他的家里,給他補課。她說,只要稍加努力,他有能力被更好的學校錄取。
哈?
和她一起考到好學校,然后繼續(xù)被她折磨??開什么玩笑!
然而就著她一貫的“不要臉”,她不顧他強烈的反對闖進他家和他媽媽做了溝通。之前的她一直沒有闖入他的私生活,一直是跟到門口就離去的,所以他的媽媽并不知道有這么一號糾纏著自家兒子的姑娘,還以為是老師安排的一對一輔導(dǎo),分外感激感動,叮囑他跟著她好好學。
有了長輩的允許,她開始自如地進出他家。
他覺得她又開始“瘋”了。
“喂,你適可而止!”他“啪”地一巴掌拍在她攤開的書上,目光兇狠地看著她!拔也淮蛩阊a課,也更不打算跟你去一個學校!想都別想!”
她低垂眼瞼。
良久,她抬起眼,目光純凈又溫柔!拔也皇菫榱四愀乙粋學校,我是為了你的將來!
好他媽高尚的格調(diào)。鬼才會信。
他怒極反笑。
“哈,你他媽在逗我!
他樂呵呵地說:“我的將來?聽起來真高大上啊?梢,那我就考你這所學校,然后我到了高中就找女朋友,你等著!
他仿佛真的被刺激到了,最后半年塌下心來讀書。
她每天放學都會跟到他家給他輔導(dǎo)。他父母似乎很喜歡她,經(jīng)常挽留她吃晚飯,但她卻一次都沒有留下。
中考,他發(fā)揮穩(wěn)定。而最終確實結(jié)果喜人,也許他真的像她說的那樣還能被更多的雕琢。
高中也是同一個班。
他們所在的高中是區(qū)里的重點,原來的小破初中沒幾個人考過來的。再沒有流言蜚語既定的大環(huán)境,他很滿意。
只要她不“抽瘋”,便可高枕無憂。
于是他特意去找她放了狠話:“說好的,別犯賤,別來招惹我。”
她低頭不做聲,沒有同意也沒有否決。
他挑著眉看他,最后狠狠地“切”了一聲,離開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威脅起了作用,她真的又收斂了許多。除了偶爾趁他不在悄悄在他桌洞里放吃的,除了放學悄悄地尾隨他一段路程,除了他極其稀少的主動登門有所求,例如借她的作業(yè)或者讓她給自己補課,她都不會去打擾她。
在外人看來,他們只是關(guān)系普通的老同學。
他很滿意,并且得寸進尺。
他開始明目張膽地追求起班里的班花。
他是那種很吸引女孩目光的“壞小子”的痞痞的帥,性格又很張揚,班花很快被他勾搭得春心萌動、欲拒還迎。
周圍同學開始八卦他和班花,班花羞羞答答地假裝辯解,并含羞帶怯地瞥著他。而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班花的目光,只是像食了勝利的果實一般,一副高傲的模樣看向她。
她卻趴在桌子上,仿佛睡著了。
呵,裝吧。
看你能裝多久。
他摸摸鼻子嘲弄地想著。
新年舞會,是他們高中的一大特色。
那一晚,全員盛裝。男生攜著邀請的女伴,將在精心布置的禮堂里共舞一個夜晚。
本就是情侶的男生女生自當不說,這是他們最美好的度假勝地。這還是一個表白的良好契機,男生以邀請舞伴為名,向他們心悅的女孩表達自己的心意。若女孩也抱有好感,那這一段“良緣”就成了。
所以這真是大家翹首以盼的盛事,提早一個月就開始蠢蠢欲動。
“嘿,舞會你一定是跟你的班花小姐姐一起吧?真羨慕啊!
課上老師剛說了舞會的事,下課他就被男生們圍住了。
他不可置否地“嗯”了一聲。
有些心不在焉,周圍男生們的調(diào)侃完全沒有聽進去,只用余光注意到她低著頭快速走出了教室。
他沒有立刻去邀請班花,仿佛對舞會這件事毫不在意。
亦或者他和班花要一起去舞會的事已經(jīng)被大家默認了,甚至連班花自己都是這么想的。
他忍不住悄悄關(guān)注她,看有沒有其他人會邀請她去舞會。
沒想到還真有。
那是一個他交流并不多的男生,不熟。同班同學卻不過是點頭之交。
他默默記下了那個男生,然后等她的回應(yīng)。
如果她敢點頭,他就可以和她徹底地撕破臉從此不相往來了。他給自己莫名其妙的關(guān)注加了一個解釋。
她似乎對于自己被邀請的事情有些錯愕。
她說:“我……我得和……”
然后她頓住了。
沉默了兩秒,她臉上浮現(xiàn)出歉意的笑容。
“對不起,舞會那天我有事,大概沒法參加了。祝你玩兒的愉快。”
從沒見過這么蠢的人。
他習慣性地在心里暗罵了她一句。
卻沒注意到自己在無形中松了口氣。
他到底還是和班花去了舞會。在舞會開始的前一周,他和那個女孩說了一下當天碰頭的時間和地點,權(quán)當是邀請了。
舞會那天,他的穿著比起周圍其他西裝革履的男生真是隨意了很多,禮服松松垮垮地吊在身上,領(lǐng)帶也打得很不齊整,然而偏偏穿出一種別樣的風流氣質(zhì),引得女生們頻頻側(cè)目。
他的舞伴打扮的極其華麗,妝容精心,禮服裙華美。兩人站一起一個莊重一個風流,倒也神奇地很賞心悅目。
班花說,我們風格迥異真的沒關(guān)系嗎。
他攬住她的肩,笑道,咱倆郎才女貌,怎么搭配都行。
卻在轉(zhuǎn)頭移向禮堂大門的一剎那,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也打扮了一番,本就挺好看的面容變得更加綺麗。穿著簡單又不失穩(wěn)重的小裙子,站在不遠處,好似在看他,又好像在等什么人。
她不是有事不來嗎?
他眉頭一皺。想要上前詢問,卻被班花挽著手,周圍又都是向禮堂涌去的人流,來不及停頓就被迫繼續(xù)走動,距離一下子拉開了。
她這副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其他事,怎么看都是來舞會的!
還有其他人邀請她嗎?她竟然答應(yīng)了?
他內(nèi)心波濤洶涌。
轉(zhuǎn)而又想到一種可能,強行嘲諷一笑。
哈,不會是到這種關(guān)頭,還妄想著能和我跳舞吧。
進了舞廳,舞會還沒正式開始,成雙成對的少男少女們還在陸續(xù)入場。
班花含羞帶怯地望著他,他卻一直關(guān)注著門口。
“在等什么人嗎?”
班花終于意識到他的不對了,帶著一絲委屈地問道。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目光沒有移開一分一毫。
直到入口的大門緩緩閉合,舞會正式開始,她都沒有進來。
媽的,這家伙,故意膈應(yīng)我。
他惡狠狠地想著,終于回過神來牽起他舞伴的手。
此時班花的臉色已經(jīng)黑了好幾分了。
他連忙安撫:“抱歉,有個哥們說要來的,結(jié)果臨陣溜號了。怕是太遜沒找到舞伴!
他數(shù)落著這個不存在的“哥們”,故意說了一些風趣的言語,終于又把舞伴哄得笑了起來。他拉著班花緩步走進舞池。
跳舞吧,忘記她的存在,拋開她的影響。
這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么。
“對不起……”
她在門外,對著另一個男生低下頭,輕輕地道歉。
“沒事!蹦莻男生仿佛毫不在意舞會已經(jīng)開始而自己和自己的舞伴明明早就到達現(xiàn)場卻沒能進去的事實。“里邊都是人又那么吵,不去也罷。”
她感激他沒有問她不肯進禮堂的緣由,而是又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不想跳舞,我們在周圍走走吧,難得今天天氣不錯。”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自己的心頭猶如陰霾密布,確實需要散散心。
這正是那個邀請過她的男生。雖然她拒絕過一次,但他又私下找了她。
這一次她很明確地告訴他拒絕的理由,她有喜歡的人,有想要一起去舞會的人,不是那個人她不會去。
未想到那個男生不為所動,表示只這一晚就好,他不會強行打擾介入她的感情,只給他這一次機會就好。
望著男孩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目光,她不知怎么就同意了。也許因為她隱約覺得這個男生和自己有點相似,也許因為她想看看他穿著禮服跳舞的樣子。
終究是沒看到呢。
他們沿著禮堂外圍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是男孩輕快地說,她沉默地聽,不知道走了有多遠、多久。
最后他們坐在離禮堂門口不遠但卻比較僻靜的一條小路邊的木椅上。
此時夜色已經(jīng)籠罩大地。
男孩終于沉默下來,大概是他能講的班中趣聞已經(jīng)說完了。側(cè)過頭,望向她,目光深沉,惋惜而又熱烈。
她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將注意力分給他一絲一毫。
男孩呼喚她的名字,她愣神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
“啊對不起……”不知道這是她今天第幾次因為走神而道歉,“……果然你不應(yīng)該和我來的,像我這種……”
“他值得你這樣嗎?”
男孩靜靜地打斷,靜靜地問道。
她愣了。
然后他說,“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你們倆之間的事情。”
她大腦一片空白。
男孩沒有說出他的名字,但她知道他說的就是他。
她還以為,這里沒有人知道她和他的故事。這是她和他兩個人的秘密,她一個人的感情。
“他不值得你這樣。你從來就不是他個人的所有物,你一直都是你自己的!蹦泻⒆⒁曋@愕的面孔,肯定地說。
“……”
她突然覺得心頭涌上一絲委屈。
突然,眼睛就濕潤了起來。
突然發(fā)覺……她已經(jīng)記不起小學一年級時他自我介紹的模樣了。
舞會結(jié)束,他玩兒的很開心。最后有個交換舞伴的環(huán)節(jié),他一連和好幾個女生跳舞,差點就把班花給弄丟了。
在把好不容易勸好的班花送出門口后,他抬頭望望天,心想,天氣真不錯,自己家就在禮堂附近,不坐車了走回家吧。
她家離自己家不遠,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去了吧。
……靠,為什么會念起她?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他甚至懷疑舞會前的那一瞥只是他的錯覺,她其實根本沒來,畢竟舞會期間他一直留意著周圍,完全沒看到她的影子。
卻在將目光從星空收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坐在不遠處的木椅上,微微低垂著臉。手掩著雙目,似乎在哭泣的樣子。
她身邊有個男孩并排坐著,手半攏著她的肩膀,目光專注地望著她,非常珍惜的模樣。
然后,男孩湊過去,輕柔地在她的額角上印下了一個吻。
那晚他失眠了。
舞會上愉快的種種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滿腦子只有她被親吻的那個畫面。
他沒有看她對于那一吻的回應(yīng)便急不可耐地跑走了;剡^神來卻又惱怒自己為何要逃。
他明明應(yīng)該冷笑著當眾戳穿這對狗男狗女的奸情,并大肆加以嘲諷,讓她再也沒臉來糾纏自己。
然而躺在床上,他卻只忍不住臆想——先是親吻了額頭,然后呢?
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憤怒,還有驚慌和恐懼。就像重要的東西被人強行奪走,藏到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而他可能再也找不見了。
他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太復(fù)雜了,只覺得心里被人狠狠地用刀挖去一塊,血淋淋的一塊。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第二天照常上課,他頂著黑眼圈走進教室。
進了屋他便直直地望向她。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沒有任何不同,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書。
他扔下書包,猶豫再三,起身走向她。
“喂,作業(yè)借一下!彼b出隨意的樣子。
她抬頭看了眼他,然后默默地把自己的作業(yè)本遞了上去。
……看上去和平常沒什么不同?
但他卻沒法心安。他張張嘴,還欲說些什么。
卻最終泄氣。
“Thanks,上課前還你!
拿著作業(yè)本回過身,正好撞見一道目光,似乎已經(jīng)盯著這邊的一舉一動很久了。
是昨晚親吻她的男生。
目光交匯,他下意識露出敵對的眼神。
男孩卻和煦的笑笑,轉(zhuǎn)過臉不再看他了。
真他媽憋屈,這都什么鬼。
他惱怒地“嘖”了一聲,覺得那人無比礙眼。
中午回座位,他照常在桌洞里翻到了她塞進去的餅干。
他似乎安心了一點,隨即又諷刺地想:
這可算是腳踏兩只船?
她若是真的跟別人跑了,對自己而言才是最好的。
卻在下一秒想起男孩環(huán)著她的身子,湊近親吻她額角的模樣。
艸。
然后,他腦中的畫面漸漸變了。變成他坐在她的身側(cè),取代了那個男孩的位置,手臂緊緊將她禁錮在懷里。她就在他半個呼吸遠的地方,面帶可愛的紅暈,明亮的大眼直直地看著他,眼中只有他一人。然后他微微底下頭,將唇印在她的額角,又仿佛不知足似的一路吻到了她的眉心、眼瞼、鼻側(cè),最后是……
艸艸艸艸艸艸!。。。
這都他媽的什么鬼。。。!
猛地回過神的他驚異于自己瘋狂的幻想。
開什么國際玩笑,竟然想象自己溫柔地吻她??這畫風都不對好不好!一定是他媽的中邪了!。
他強行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卻沒意識到,面頰早已滾燙。
以為一切一如往常,沒想到出乎他意料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放學,他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書包,她卻像一陣風兒一般地走出教室。
他詫異的目光追隨著她,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還不及反應(yīng),那個男生緊跟著走出去了。
雷打不動的將近十年的被她糾纏的放學時光,這是第一次她沒打任何招呼沒有任何說明先自己一步離去的。
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以至于來找他的班花嚇了一跳。
“嘿,你怎么了?……要不要一起回家啊?”
“…………離我遠點,別來煩我!
他到底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第二天也是,白天好似沒有任何變化,放學她一聲不吭地就先一步走了。那個男生跟著,他敢打包票他倆是一起回家的。
他不爽得要死。
一咬牙一跺腳,他跟了上去。
遠遠地看著一雙人影走在一起,他突然就忍不住想,自己跟班花一起放學回家,她悄悄跟在不遠處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呢?
他知道她一直一直都跟在他的不遠處。
而這卻是他第一次跟在她的不遠處。
不知道她是否也會發(fā)覺他的尾隨。
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之后都是。甚至有喜歡捕風捉影的,已經(jīng)開始討論她和那個男生的八卦。
他暴躁無比。
他發(fā)現(xiàn),頭兩天,她還很消沉的樣子,一路上基本都不怎么說話。而后她越來越放得開,開始輕松地聊天,開始對那個人笑,甚至兩人還繞遠路去吃了新開的可麗餅店。
舞會那晚的慌張徹底占據(jù)了他的心頭。
那種仿佛要失去什么的緊張感與痛苦感壓得他喘不過氣。
終于,他耐不住這股躁動,去找了那個男生。
等他擺出氣勢目光兇惡地攔住對方時,突然就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是啊怎么開口呢?
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呢?
一對兒?來搞笑的吧,全年級都知道他和他們班班花是一對兒。
朋友?老同學?那又有什么資格來逼問她感情的事。
他突然意識,自己從未名正言順地擁有過她。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一直是她緊緊地跟著他、纏著他,口口聲聲說著要和他一起一輩子。而他一直把她當作一個排斥又嫌棄的角色,想方設(shè)法遠離她、推開她。一直以來他都是坐享其成的接受方,被動接受她的喜愛、她的關(guān)照、她的溫柔,長達十年之久,久到這些喜愛這些關(guān)照這些溫柔他都習以為常,誤認為這是他生活中本就該有的一部分。
然后現(xiàn)在她真的主動離開了,他便什么都沒有了。
男孩看著他從兇惡的模樣漸漸變得呆愣無措,淡淡地笑了。
“你不用解釋,我一直都知道你們關(guān)系。我初中是你們隔壁的隔壁班的,你不認識我,但我卻知道你們。畢竟那會兒全年級都知道你們的事。”
“……”他大腦艱難地跟上他話語的含義。
知道你他媽還——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從初中開始就關(guān)注她暗戀她,但那時我沒有契機和她接觸,沒辦法阻止她糟踐自己!
糟踐……
這也是他經(jīng)常罵她的詞匯,此刻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卻無比的刺耳。卻戳的不是她的脊梁骨,而是他的。
“現(xiàn)在我有機會了,你卻依然不珍惜她!
珍惜……?
然后男孩笑了笑,自我更正道:“沒有,我說錯了。你從來沒有擁有過她,何來的珍惜。別擺出一副被橫刀奪愛的表情——”
“她可從來就不是你的!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小學開學的第一天,她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眼睛亮得像天邊的太陽。
她對自己說:“嘿,長大了以后我們結(jié)婚吧!”
——可是,我們還沒徹底長大呢。
元旦一過,很快期末來臨。
之前的月考、期中考那幾日,她都會到他家里為他復(fù)習。這次他突然不確定了起來。
她還會來嗎?
考試前的兩周,他就像心口憋著一個炸彈,一不留神就會被引爆,然后四肢百骸都會被莫名的疼痛充斥。
他強忍著這股暴躁而難受的心情,倔強地沒有主動找她。
他甚至沒敢讓她知道他去找過那個男孩。
只是那個男孩說沒說就不知道了。也許那個男孩早就將這個搞笑的故事當做放學路上的談資講給她聽,然后,早已對他不在意的她說不定會當聽笑話一般地笑上一笑。
他裝作自己驕傲,裝作自己矜持。
在自己灰暗的心面前,依舊強撐著麻痹自己:
他不后悔——他從小學就揮之不去的夢魘終于結(jié)束了。
沒想到他的媽媽完成了最后的“助攻”。
“哎最近怎么不見那丫頭來咱家啊,不是快考試了嗎?你們不是一直一起復(fù)習的嗎?”然后不待他回應(yīng)便雷厲風行地撥通了她的手機號。
“丫頭,最近怎么不見你來。俊
他突然屏住氣息,拼盡全力去聽話筒里傳來的微弱的聲響。
“……阿姨,我先和其他同學有約了,這次要去別的同學那里輔導(dǎo)。阿姨你幫我轉(zhuǎn)告他一下……”
他聽到她這么說。
他媽媽很可惜的樣子,又客套地說了幾句什么,掛上電話后又對自己說了什么。但后面的,他什么都沒聽到了。
也許,他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或者說,也許,他已經(jīng)沒有機會去爭取到她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神經(jīng)病一樣地多愁善感,這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充滿了違和。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個荒誕的笑話。,
那隨便吧。他告訴自己。
本來打從一開始就沒覺得,6歲許下的諾言能夠兌現(xiàn)。
周末,她如約到了男孩家。
這段時日在男孩的鼓勵下,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漸漸走出自己一手造就的桎梏了。
原來生活中沒有他,一樣能很開心。
大概,也許。
男孩為她開了門,熱情地招待她。
很快兩人就到了男孩的屋里。她在特意布置好的小桌子前坐下,桌上早就擺好了零食和飲料。
她想,他從來沒有這么對待過她。每次都擺著一張臭臉,幫他復(fù)習還一副她欠了他的樣子。每為他講明白一道題,他都會先是興奮地咧開嘴,然后又牛逼哄哄地把臉揚開,從不對她說些什么。
自己以前到底是為何這般死心塌地呢?簡直想不明白。
殊不知,就這么一會兒時間,她又滿腦子都是他了。
男孩立在桌前,沉默地看著她愣神的樣子。
“……你在想他嗎?”
男孩似乎艱難地把持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下去了。
“啊?”她迷茫地抬頭。
男孩一直對自己的戀情沒有安全感,雖然他們近來相處的越來越多,關(guān)系越來越密切,緋聞都漫天飛了。但只有他知道他們什么都沒有。畢竟她從未有過任何承諾,未對自己透露出一絲一毫的好感,甚至自己一不留神,她就會想起他!
這種看不到出路的絕望感在他又一次看到她愣神的時候徹底引爆了男孩。
他一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抬頭直視自己。
“我說過你沒有必要被他禁錮,你為什么不嘗試往前走?”
“……?”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嚇呆了。
看她呆愣的模樣,他氣得咬牙切齒起來。
“為什么我就不行,為什么必須是他?他不喜歡你,可是我喜歡你!”
為什么必須是他……?
——因為我喜歡他啊,喜歡好久好久了。
——就算是現(xiàn)在,我也依然只喜歡他。
她被浮現(xiàn)在心里的解答嚇了一跳。
還不及細細思索,就瞅見男孩一貫都是彬彬有禮的臉龐布滿了焦慮與憤恨,下意識地就想往后躲。
這一躲閃徹底打破了男孩最后的理智。
男孩瘋了一樣地捧住她的臉,對著她的嘴唇湊了過去。
——不行!!
她在心中尖叫。
她是他的。≈粚儆谒陌。。!
哪怕被他形容成“犯賤”,但她真的對自己的“犯賤”甘之如飴。
在男孩離自己只剩一個呼吸的距離的時候,她拼勁全力把他推開。
“對、對不起。。!”
她真心誠意地道歉。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個好男孩,我也很感激你對我的這份喜歡的感情。但是我心中真的容不下別的人了。我就是這么一個喜歡作踐自己的人,你放棄我吧!
這些話她沒有說,但是男孩從她含淚的眼里讀懂了一切。
然后她頭也不回地抱著自己的書包逃了出去。
他在自己家,強迫自己刷著復(fù)習題集,以此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卻每在抬筆的一剎那便走了神。
她是不是已經(jīng)在那人家里了……
他們在做什么呢?有沒有……做一些他都沒做過去親密舉動?
他忍不住想。然后整個人又不受控制地煩躁了起來。
最近,他抑制不住自己越來越多地幻想她;孟胗H吻她的臉頰、親吻她的唇角,親吻撫摸每一寸他想占有的肌膚,甚至幻想將她擁在懷里,壓在身下……
“媽的!
他狠狠地摔了筆。
正準備出門去散散心,碰巧門鈴響起,他帶著一臉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煩悶表情便開了門,卻見到她站在門外。
她正喘個不停,似乎是從哪里奔跑而來的。
眼眶微微有些紅。
這個害自己心煩氣躁、血氣波動的正主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他一瞬間不知怎么應(yīng)對。他甚至懷疑是自己日思夜想多了產(chǎn)生了幻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側(cè),指尖是滑嫩肌膚的觸感。等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像觸電一般地收回手去。
他有些尷尬地開口。
“你……來干什么?我還以為撞見鬼了!
她又喘了幾口氣,才說:“我來給你復(fù)習功課!
“哈,你不是找那誰去了嗎?”
“……有點兒變故!彼齽e過頭,像是在躲避他的眼神。
他盯了她許久,終于側(cè)過身:“你進來吧!
她坐到熟悉的位置上,看著他屋子熟悉的擺設(shè),突然就釋然了。
從那人家里逃出來,想都沒想就跑到他這邊來而不是直接回家。
也許,不,不是也許,她就是很想很想見他。
他看到她坐在他的床側(cè),打量著他屋里的四周,仿佛第一次來的模樣,有些無措,有些拘謹。
她的眼眶還是紅紅的,看來是哭過的樣子。
他確定她和那男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復(fù)雜而酸澀情緒涌上心頭,夾雜著她又來找自己的開心,她跟別人跑過的強烈嫉妒和氣憤,還有這失而復(fù)得只是暫時、她還會遠離的恐懼。
所以他無比想要立刻確認,她是否還能是他的,只是他的。
于是他開門見山。
“他吻過你嗎?”
她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他突然唱的哪出,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
“我看到那混蛋吻你了!吻你的額頭!我是說你們還有沒有進行下一步!”他暴躁無比,他的身體向前壓近一步。
“……我沒有被吻過額頭啊?”
她一臉迷茫。
他突然就很憤怒。他都親眼看到了,她還想裝傻充愣?
然后更多的臆想連攜著更多的怒火向他襲來,瞬間把他點燃。前腳還在別人家親親我我,后腳就擠到自己身邊。天知道他們剛剛干過什么茍且的事!她竟然還有臉來找自己?!她把自己當什么了?真當自己很好忽悠嗎?
看到他突然就陰冷的面孔,她本能地向后瑟縮。身后就是他的床,她只能縮在床沿,退無可退。
她拼命的回憶,可是她真的不記得自己有被那個男孩親過——除了今天那個差一點得手的吻。
舞會那天她傷心欲絕,坐在男孩身邊一直捂著臉抽泣,滿腦子都是他,根本沒注意到額角被人印下了輕輕一吻。
看著她慌亂的表現(xiàn),他越發(fā)確信這是她在心虛,他們真的做過更進一步的事。
這個認知差點吞噬了他全部理智。
他咆哮了一聲兇狠地撲上去,就勢一推把她推上了床。然后用大手狠狠地壓制住她的雙肩讓她動彈不能,自己也欺身上來。
她整個人都懵了。
……不、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我!
她不希望他這樣對她。如果是他的話,明明……
她劇烈的掙扎了起來。
而她的掙扎無疑更刺激到了他。
“好啊,還在這兒裝清高?嗯?口口聲聲地說要和我結(jié)婚,結(jié)果呢?跑去別的男人那里投懷送抱!哈哈你太厲害了!”他一邊兇狠地說著,一邊強硬地把她護在身前的手掰開,湊近她的臉龐。
她已是淚流滿面。他卻仿佛沒有看見。
“沒有吻過?鬼才信。還說什么你是我的,全他媽的是胡扯!”
她心碎了一地,本來已漸漸不再掙扎。然而聽到這句話,卻仿佛像剛脫水的魚再度奮力地撲騰了起來。
她強睜著滿是淚水的眼,艱難卻堅定地直直逼望向他。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你的!
他手下動作一頓。
“或者說哪怕我曾經(jīng)有心給你,你也從來沒要過,F(xiàn)在我不想給你了,你憑什么說我是你的!”
她喘了口氣,繼續(xù)說道:
“我從來都是我自己的!如你所說,我以前自己犯賤,自己傻瓜,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沒關(guān)!”
他突然被定住了。整個人如墜冰窟。
自己想著是一回事,她親口說出來告訴他又是另一回事。
他這么瘋狂,不過是自己感到害怕。害怕她會徹底離開她,害怕自己再也不能擁有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讓她能徹底屬于他。然而此刻,她卻把他最害怕的話語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
他不再動作,像個斷了電的機器人,連目光都暗淡了下來。
她猛地把他推開一段距離,支起身子,劇烈地喘著。
看著他的模樣,她也很不是滋味。
他們是怎么發(fā)展到這個地步的呢?
這十年來的糾纏、恩怨,到底是孰對孰錯呢?
又亦或是誰,徹底深陷呢?
她終于平復(fù)了呼吸。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和之前那個男孩家一樣,摔門就跑。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能就這么離去。
于是她看向他,才驚愕地注意到,他是她從未見過的落寞的模樣。他應(yīng)該是囂張的、張揚的、甚至罵罵咧咧的,不應(yīng)該像這樣,像一個迷茫的孩子蜷縮在那里,眼中滿是絕望與驚慌。
她的心突然顫動了起來。
也許……這是唯一的,能夠讓自己屬于他,也讓他屬于自己的機會。
她湊過去。
他抬眼看她,似乎疑惑她怎么還在這里。
她說:“我是我的。”
“嗯。”他應(yīng)了一聲,不知道她想說什么。
“我的初吻也還是我的。我沒和任何人接過吻!
“……”
“但我不能保證以后會是誰的!
“……”
“所以,你有興趣接管嗎?”
下一秒她又一次被按回了床上。
待他意猶未盡地放開她,她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
他說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他感覺自己就好似在沙漠中斷糧斷水多日絕望一心等死突然遇到綠洲的旅行者,心中就似烏云密布的天空突然照射進一縷陽光,繼而晴空萬里。
他又低頭吻住她,在她的唇瓣上摩挲著,說:
“要,當然要,第二個吻也是我的!
“以后的都是!
“你整個人都是我的!
一切都沒有太遲。
十年的回應(yīng)并不晚。這還要感謝她“抽風”一般的執(zhí)著。
對上她羞澀卻泛著甜蜜,想要躲閃卻依舊固執(zhí)地盯著他似乎在等什么的眼,他笑了。
將她緊緊摟緊懷里,在她耳邊說: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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