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女皇御筆欽點的金科狀元，只因臉上這顆奇丑無比的黑痣，乃至金殿謝恩時，污了女皇虞無瑕的眼，虞無瑕又恰逢是個顏控，她一句“矮油，這是個什么丑東西，快弄走�！�
　　我被扒了褲子鞭笞四十大板，丟出金鑾殿，丟了狀元之位不說，連尊嚴(yán)也一起丟了，從此，我由一個狀元淪為一個乞丐。
　　機緣巧合，讓我遇上一個云游的道士，道士說他能給我失去的一切，前提是，我得把我這副軀殼貢獻出來，對于一個沒有尊嚴(yán)的人來說，軀殼對于我已經(jīng)不甚重要。
　　就這樣，我和道士互換了身體，我臉上那顆鵝蛋大的黑痣終于沒有了，可我發(fā)現(xiàn)另一件事實，道士的兩條腿長短不一，走路有點跛。
　　罷了，跛就跛吧，至少這張臉勉強還能見人，不會有礙觀瞻。
　　在這個看臉的時代，顏值就是第一生產(chǎn)力啊。
　　1.
　　我就是覺得新奇，甩了拂塵，學(xué)著道士的樣子，對著某個方向念了一句：“無量壽佛�！�
　　路邊賣包子的女?dāng)傌湲?dāng)即給我布施，那是一個肉香四溢的大肉包子，熱氣熏蒸的肉包子散發(fā)著久違的肉香，我深深陶醉其中，閉眼，嗅了一嗅，香，比起前天討來的餿菜餿飯，那簡直是云泥之別。
　　我很珍惜這個包子，同時也很感激女?dāng)傌湹牧忌�，我說：“無功不受祿，施主有什么需求，盡可與貧道說，貧道當(dāng)竭盡所能……”
　　“麻煩道長能不能去對面攤鋪念上一千句無量壽佛�！迸�?dāng)傌溸@樣說。
　　我將將轉(zhuǎn)身，望向?qū)γ�，那是一個麥香四溢的饅頭店，等著熱饅頭出鍋的顧客排了一條長龍，生意異常火爆。
　　“實在抱歉的很，貧道食葷，不食素�！蔽艺f。
　　“道長不吃，可以轉(zhuǎn)給我再賣出去呀，屆時，我給道長十個肉包子，哦，不，一屜肉包子，道長覺得這個買賣可行？”
　　女?dāng)傌溠劬α辆ЬУ�，泛著算計的精光，她臉上罩著的面巾掉了都不知道，我這才看清女?dāng)傌湹哪槨?br>　　但見女?dāng)傌溎樕祥L滿膿瘡，頭發(fā)里也是，即便她的包子做得再好吃，也無人問津，以她這副尊容，怎一個丑字了得，簡直是丑中極品。
　　女?dāng)傌湹哪樧屛也唤肫鹆嗽?jīng)的自己，我感同身受，我覺得有必要幫一幫她。
　　我捋了三撇髥須，說：“這樣吧，貧道給施主些許自信，包施主以后的生意蒸蒸日上，施主以為如何？”
　　女?dāng)傌湆⑿艑⒁煽次�，“道長想做什么？”
　　2.
　　“自然是讓施主和對面的女施主一樣美麗動人，擁有那樣一張美人臉，施主何愁沒有顧客上門？”
　　道士走時給我一個神通，他說“貧道的一根頭發(fā)可達成一個愿望。”
　　這話我信，因為道士拔了自己一根頭發(fā)后，我就和道士互換了身體，現(xiàn)在我頂著道士的身體，頂著道士的腦袋，我想拔多少頭發(fā)全憑我高興。
　　我按照道士教的法子，拔了一根頭發(fā)，默念咒語，繼而，我對女?dāng)傌溦f：“施主只需想象出施主認(rèn)為最美女人的臉，施主的愿望即刻達成。”
　　女?dāng)傌滈]著眼睛想啊想，始終沒有頭緒，她甩甩頭，突然睜眼，看向?qū)γ骛z頭店老板娘，嘴角勾了一抹神往的笑痕。
　　“成了”我說。
　　女?dāng)傌滜玖嗣碱^，“修道之人可不敢打誑語，道長可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zé)哦�！�
　　“那是自然，恭喜施主達成所愿。”
　　我手中拂塵突然出手，掀了女?dāng)傌滎^上包裹著的藍底白花頭巾，一頭秀發(fā)如黑綢緞一般批瀉而下，女?dāng)傌溕伦约阂桓背竽槵F(xiàn)于人前，又是捂臉，又是攏頭發(fā)，可她那頭發(fā)太過滑溜，以致女?dāng)傌湐n了這邊，滑了那邊，女?dāng)傌滙@呼出聲：“道長，快幫幫我，不要讓人看見我的臉！”
　　“哇哦！”
　　就聽到誰爆發(fā)出一聲驚嘆：“快看，包子西施！”
　　“美，太美了�！�
　　“美人！”
　　原本排饅頭隊的顧客嘩啦一聲，全涌到包子攤前，你擁我擠，我都被洶涌的人潮給擠了出去，女?dāng)傌湶际┙o我的肉包子也被擠掉了，被哪個不長眼的踩了一腳，可惜了了。
　　“老板娘，給我倆肉包子�！�
　　“我要六個�！�
　　“我要十個�！�
　　“我要一屜�！�
　　“我全都要了�！�
　　“……”
　　女?dāng)傌溸�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忙著應(yīng)付源源不斷爭搶包子的顧客，她臉上帶著溫柔得體的笑，說話也極盡溫柔：“有有有，人人有份，不過，大家要先排隊哦�！�
　　女?dāng)傌溡婚_口，顧客們一溜煙就自覺排成了一條長龍，伸長胳臂，翹首以待。
　　“這是您的包子，歡迎您再次光臨�！�
　　“謝謝惠顧仁慈又可愛的大嬸子�！�
　　“謝謝這位小哥�！�
　　“謝謝小妹妹，多送你一個�！�
　　“謝謝客官，以后常來捧場喲�！�
　　“……”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包子西施，她人真的好好哦！”
　　“好溫柔。”
　　“好美麗。”
　　“好迷人。”
　　“……”
　　人群中不乏溢出贊美聲。
　　女?dāng)傌溗坪跸氲搅耸裁�，她嬌羞的以手觸了觸臉靨，她的臉粉滑光潤，富有彈性，原來，道長沒誆她，她真的變美了呢。
　　女?dāng)傌溎榱颂m花指，一雙美眸四下里一瞅，朝著我所在的方向嬌羞一笑，人群中就有人爆發(fā)出狂喜的吶喊：“包子西施剛沖著我笑了，她沖我笑了耶。”
　　這法術(shù)當(dāng)真神奇。
　　連我也情不自禁牽了嘴角，可當(dāng)我臉上飛揚的燦笑漫不經(jīng)心對上饅頭鋪老板娘驚怒的眼神時，我的笑徹底僵住。
　　拜我所賜，我將饅頭店老板娘的美人臉換給了她的死對頭。
　　我很有些對不住饅頭店老板娘，不該隨意改寫她的人生。
　　當(dāng)我這個愧疚的想法剛剛產(chǎn)生，饅頭店老板娘大手一揮，也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幾個彪形大漢，朝我過來了。

　　3．
　　我心道不好，這是來自饅頭店老板娘的報復(fù)，我撒腿就待跑，身子驀然騰空，我被四個彪形大漢高高托起，他們托了我就跑，轉(zhuǎn)眼跑過巷角，沒影了。
　　“哎，哎，哎，哥幾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喂，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我與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是不是搞錯對象了啊。”
　　“喂，救命啊。”
　　“搶人啦！”
　　“……”
　　我的嘴被人用饅頭堵上了。
　　我不想要饅頭，能不能換成包子，我比較喜歡豬肉茴香陷包子，酸菜大肉餡也可，韭菜大肉將就將就也不差，只要有肉，我不忌口的。
　　呀呀呀，堵了嘴，怎么還要捂頭啊。
　　我都這樣了，想跑又跑不了，有這個必要嗎？
　　我頭上被罩了一個類似黑布袋的東西，黑不隆冬，我什么也看不見。
　　朗朗乾坤，我居然被人當(dāng)街綁架，還有沒有公道天理？！
　　呵呵，所謂公道，早在一年前我被女皇虞無瑕以貌取人，趕出金鑾殿，我就知道，這個世道，沒有公道可言。
　　我認(rèn)命了。
　　也不知道被人綁去了哪里，無量寺的鐘聲敲了六下，已經(jīng)過了未時。
　　途中，我的鞋掉了一只，我被橫于馬背之上，縱馬之人似乎跟我有仇，一路上縱馬疾馳，馬不走大道，偏繞小道跑，由于路況不太好，顛得我胃里直反酸水。
　　我的頭狠狠撞到了賣菜笸籮，有青菜葉子掛在我脖子上，這味兒有些熟，隱隱有一股淡淡的魚腥味。
　　猜得不錯的話，這是城南楊大嬸的蔬菜攤，魚腥味是她大兒媳婦殺魚后，將魚鰾刻意帶回來給她婆婆補身子時，遺留下的魚腥味。
　　我的腳脖子似乎被火星子給燎了，火燒火燎的疼。
　　酒廬外店小二趕鵝的吆喝聲清晰可聞，茶攤聽書者的叫好聲不絕于耳，間歇還有胡茄、葫蘆絲等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絲弦聲。
　　虞城里只有一處地方有這種聲音，那就是城北永安坊的異邦雜耍攤，表演噴火技能的異邦小子居然把我襪子給燎了洞，回頭，我得找他討要十倍賠償金。
　　還往前，可不敢再往前了，永州捕蛇匠盤踞此處當(dāng)街耍蛇，向圍觀者兜售蛇膽，蛇藥，我每每經(jīng)過這里，都緊緊閉了眼睛，遠遠繞著走，生怕被那大玩意兒盯上，甩都甩不掉，太太太可怕了。
　　還真是怕啥來啥，我掉了只芒鞋的左腳，突然就多了一個掛件。
　　掛件約莫二尺長，兒臂粗細，身子軟乎乎，冰涼涼，那掛件一直繞著我褲腿纏繞而上，磨得我小腿肚有些癢癢，那掛件還在一路往上拱啊拱。
　　瞎了眼的玩意兒東西都拱到你爺爺我大腿根了，還拱？
　　哦，終于不拱了，那玩意兒開始盤我命根子。
　　我滴個乖乖，隨便盤盤意思意思就行了，它咋還盤上癮了呢，那是千年老樹根說盤就能盤的？
　　啊……
　　我要死了。
　　我嘴堵著，說不了話，就只能可勁扭動身子，扭來扭去，我扭，我再扭，我接著扭；它盤，它再盤，它接著盤。
　　估計縱馬之人被我妖嬈的身姿吸引到了，就聽到“艸”的一聲京罵，然后是刀出鞘的聲音，盤在我命根子上的玩意兒被挑飛出去。
　　終于可以緩口氣了。
　　方才嚇?biāo)牢伊恕?br>　　我驚出一身冷汗，那人但凡功夫不到家，我可就秒變太監(jiān)了，那可太對不起祖師爺了。
　　我如今這張臉全憑祖師爺賞飯吃，那叫一個賞心悅目，若想延續(xù)子嗣，顏值上估計也差不到哪里去，總體來講，我對現(xiàn)在的這副軀殼挺滿意的。
　　就在我想著怎么延續(xù)子嗣的重任時，馬停了，騎者翻身下馬。
　　耳邊傳來有規(guī)律的跑步聲，由遠及近。
　　聽聲，似乎不下十來人之多。
　　打頭有個尖細的公鴨嗓子高喊：“女皇陛下回來了，快準(zhǔn)備迎駕。”

　　4．
　　女皇陛下？
　　虞無瑕？
　　我此刻是在虞宮里？
　　虞無瑕抓我作甚？
　　不會是看上我，想讓我當(dāng)她的面首？亦或，選我當(dāng)她的皇夫？
　　“帶他去朕的寢宮�！�
　　嗚嗚嗚，想啥來啥，千萬不要啊，人家還是個很純潔很純潔的小道士呢。
　　虞無瑕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個道士，道士啊，她葷素不忌，胃口挺重啊。
　　她居然對道士產(chǎn)生那種心思，太不人道了。
　　不過，話說回來，和虞無瑕這種人講公道，講人道，堪比對牛彈琴，壓根講不通。
　　我又一次認(rèn)命了。
　　兩個力氣不是很大的人，我猜應(yīng)該是瘦弱的小內(nèi)侍，兩個內(nèi)侍一人扛一頭，扛起我跌跌撞撞跟上虞無瑕。
　　可能我現(xiàn)在這副身軀生得太過高大且威猛，兩個小內(nèi)侍扛我扛得有些吃力，還沒走出多遠，就有些喘氣如牛，腳步都變得虛浮無力，走路東倒西歪，導(dǎo)致我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不是腦袋撞門框上，就是腳戳在廊柱上，僅有的一只芒鞋剛剛也被蹭掉了。
　　兩個小內(nèi)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一路扛著我跟上虞無瑕，小內(nèi)侍帽子歪斜，遮了眼目，一路上全憑感覺走。
　　好在那兩個對虞無瑕寢宮比較熟，在經(jīng)過一番波折后，總算把我扛到了目的地，三人一起栽倒地上，我差點沒讓那倆笨蛋把屎給壓出來。
　　虞無瑕繞著我轉(zhuǎn)了一圈，又繞回來，在第三圈的時候，虞無瑕在我面前停了。
　　“打開�！�
　　頭上罩著的布袋被人很不客氣扯掉了，連帶我的頭發(fā)也被扯了幾根下來，那可是寶貝啊，入眼的光亮，刺得我眼睛疼，我緊緊閉了眼。
　　內(nèi)監(jiān)手上粘連我的斷發(fā)，嫌臟了手，不停的甩手。
　　我口中默念咒語，剛剛還趾高氣揚的內(nèi)監(jiān)，突然就變成了人臉豬身的怪我，內(nèi)監(jiān)尖叫，撒丫子跑了。
　　虞無瑕被才剛一幕驚呆了。
　　一把鋒利匕首抵于我脖頸，“好你個妖道，連朕都敢戲耍，誰給你的膽子�！�
　　“唔唔唔唔……”
　　我嘴被堵，只能唔噥，以表抗議。
　　用來堵我嘴的饅頭早都被我口腔分泌的唾液給泡軟了，虞無瑕手剛碰到外面半個饅頭，饅頭一分為二，自己掉地上。
　　我的嘴暫時自由了，我惶惑睜眼，看向蹲在我面前的虞無瑕。
　　初見虞無瑕，還是一年前的金鑾殿，那時，我是她親筆點的金科狀元，可殿前謝恩時，虞無瑕嫌我貌丑，二話不說將我攆了出去，臨走，我只匆匆瞟了一眼寶座上的女人，可距離太遠，我沒瞧真切。
　　眼前持刀威脅我的女人生了一張熟面孔。
　　可不就是包子鋪女?dāng)傌溎菑垵M是膿瘡的丑臉么，哦，我忘了，我把包子鋪女?dāng)傌湹哪槗Q給了饅頭店老板娘身上，她現(xiàn)在是頂著女?dāng)傌溎樀酿z頭店老板娘。
　　女?dāng)傌湥�，不，饅頭店老板娘，也不對，確切說，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呼她一聲：女皇陛下。
　　5.
　　“陛下請聽貧道一言�！�
　　我雖不清楚虞無瑕放著她的皇帝不當(dāng)，因何要微服出宮賣饅頭，但我知道，是我誤將虞無瑕的臉換給了包子鋪女?dāng)傌�，才會觸怒虞無瑕，故而將我擒了回來。
　　我甚至突發(fā)奇想，當(dāng)初，虞無瑕嫌我貌丑，害我淪為乞丐，輾轉(zhuǎn)我成了一個假道士；而恰恰是我這個假道士害虞無瑕顏面盡失，這算不算因果報應(yīng)呢。
　　還真是報應(yīng)不爽，我心里暢快的很，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
　　虞無瑕的怒火還在持續(xù)：“妖道，你還朕的臉來�！�
　　“完犢子了，陛下當(dāng)時怎么不讓貧道施法再行換回來，現(xiàn)在早都過了時辰，貧道即便有心，一時半刻也換不回來了啊�！�
　　換臉雙方必須在現(xiàn)場，可我不想告訴虞無瑕，我能給她換回去，也能給她換回來，我就是不想她如意，哪能好事都讓虞無瑕給占了。
　　誰讓虞無瑕以前那么對我，她要公道，我給她公道。
　　虞無瑕手中匕首又進一分，我覺得脖子涼了一瞬，應(yīng)該是被刀刃劃破了皮肉，貌似還出血了。
　　我這人生平膽小，最怕血，一見血就暈。
　　誠然，我暈了。
　　不過這次我可不是暈血，我是餓暈的。
　　虞無瑕見我沒骨氣的暈了，喊了御醫(yī)進來給我把脈，聽御醫(yī)說我只是餓暈了，虞無瑕一壺涼茶澆到我臉上，我很快醒轉(zhuǎn)。
　　就沖虞無瑕大冬天拿涼水澆我，我偏就不告訴她破解之法，看她能把我怎么著？
　　我以為虞無瑕又要對我動私刑，熟料，虞無瑕卻讓御膳房準(zhǔn)備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我這位座下賓。
　　何為座下賓？
　　只因虞無瑕讓宮人將她豢養(yǎng)的豺犬牽了進來。
　　豺犬坐在上首主人席位，而我，只能蹲在豺犬腳下，豺犬吃烤羊腿，獨獨將骨頭留給我。
　　孰可忍，我不可忍。

　　6.
　　虞無瑕太欺負人了。
　　我現(xiàn)在好歹也是一個有神通的道士，她怎能這般肆意羞辱我？
　　很好，虞無瑕你給我等著，老子不玩死你，老子不叫賈有道。
　　我拎起地上豺犬啃過的羊腿骨，再瞧一眼面前一臉膿瘡的虞無瑕，我一張嘴，吐了她一腳酸水。
　　太久沒進食，胃里只有這點存貨。
　　虞無瑕又待拔刀。
　　我忙擺手，“陛下息怒，貧道不吐便是�！�
　　豺犬早在我吐出一口酸水后，十分狗腿的跳下桌，伸長它的狗舌頭給虞無瑕的腳舔了干凈。
　　我想，舔狗一詞，大抵源于此。
　　“乖，去吧�！�
　　虞無瑕一聲夸，豺犬搖著圓滾滾的身子一溜煙跑出寢殿。
　　“吃吧，都是你的。”
　　啥？
　　虞無瑕讓我吃狗剩下的，太過分了。
　　我賈有道是有骨氣的假道士不假，可也不食嗟來之食，更不食他人吃剩的，更況，還是一只畜生剩下的。
　　“可是等著我讓人來伺候你？”
　　虞無瑕抬手就要招人進來。
　　我騰地自地上站起身，“不用麻煩，貧道有手有腳，自己來。”
　　蒼天可鑒，我是被逼的，我不是自愿的。
　　我將桌上的醬鴨，燒鵝，燴魚塊全吃了干凈，將盤子都舔了，我打了一個飽嗝。
　　“味道如何？”
　　虞無瑕的臉湊過來，她不問還好，她一問，我瞧見她那滿是膿瘡的丑臉，嘔的一嗓子全交代了。
　　豺犬不知道是聽到我嘔的聲音，還是聞著味兒，撒丫子沖了進來，奔著那堆穢物去了。
　　這狗東西，和它主人一樣，可把我惡心壞了。
　　可能迄今為止我是唯二敢讓虞無瑕落面子的人，虞無瑕到底還是惱了，一聲“妖道！”，拍桌而起。
　　我把脖子一橫，十分硬氣道：“陛下還是殺了貧道吧，貧道不是有意要嘔陛下身上的，貧道實在沒忍住……”我確實不是有意，我就是故意的。
　　虞無瑕去更衣，臨走，踢了踢豺犬，沒踢動，虞無瑕對外面喊：“把它給朕弄出去�！�
　　7.
　　兩個內(nèi)侍進來，一左一右擒了我胳臂，駕了我就走。
　　剛剛扛我回來的，該不會就是這倆蠢材吧，回頭再收拾他們。
　　“不是我，你們搞錯了，陛下說的是它�！�
　　被冷落的豺犬低低嗚咽一聲，兩個內(nèi)侍連推帶抱，豺犬被強行拖了出去，又有內(nèi)侍進來收拾地上狼藉，其實，也沒啥可收拾的，都被那狗東西舔干凈了。
　　肉吃多了，就很容易塞牙，小指伸嘴里，在牙縫里掏呀掏，一絲肉松被我小指摳了出來，大拇指蜷曲，剛要彈，遠遠看見門口兩只狗耳朵豎了起來。
　　豺犬聞到肉味，激動的黑眼珠滴溜溜盯著我的右手小指。
　　想吃啊？
　　老子偏不給你這狗東西。
　　我用嘴一抿，嚼吧了，肉松也是肉，不能浪費。
　　豺犬失落，繼續(xù)蹲在門檻旁，嘴巴抵在門檻上，兩只大耳朵輕輕抖了抖，再不看我。
　　虞無瑕換好衣裳出來，剛好看見我在作弄她的狗。
　　“你這妖道好生無禮，信不信朕砍了你腦袋喂狗�！�
　　“信，貧道完全相信陛下有這個實力�！�
　　哼哼，想砍我腦袋是嗎？
　　也得看看你有沒那個本事？
　　我坐正身子，一本正經(jīng)道：“陛下想變回自己的臉，也不是沒有法子，不過，需得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再行變換之法�！�
　　我盡量穩(wěn)住她。
　　虞無瑕有些焦急：“這時間跨度是不是長了點？”
　　“不長，陛下想容顏永駐，保持青春美貌，貧道還可在九九八十一天后為陛下再次施法�！�
　　虞無瑕聞所未聞，但她知道我不敢騙她，虞無瑕似乎頗有些心動。
　　“此話當(dāng)真？”
　　我伸手捋須，再捋，略做沉吟，趁熱打鐵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別整這些文縐縐的，說明白點。”
　　“貧道不敢欺瞞陛下，八十一天后，貧道就為陛下施駐顏之法�！�
　　“要八十一天這么久啊，能否再縮短些時日？”她頂著這張丑臉，一天，一時，乃至一刻她都等不了啊。
　　“這個……怕是有難度�！�
　　虞無瑕翻臉?biāo)俣瓤氨确瓡f：“朕不管，反正你不能讓朕頂著這張臉面對文武百官，朕看你要么是活膩了，要么就是不想活了�！�
　　左右橫豎都是一死，我也豁出去了。
　　8.
　　乍見桌上放著兩方帕子，我將頭發(fā)用帕子一裹，一纏，再從后面交握，一綁，將裸露在外的額頭用帕子掩了，再將邊沿往下扯了一扯，帕子秒變頭巾。
　　我再以另一方帕子給我臉上一遮，只露兩眼睛在外面，“呶，這樣不就看不見了。”
　　以前包子鋪女?dāng)傌湶痪褪沁@么做的，略過她那張丑臉，她這樣打扮，還是很耐看的，反正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
　　虞無瑕扯過我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末了，她說：“這法子甚好�！�
　　只要虞無瑕說好，那便是好，哪個敢反駁？
　　結(jié)果，第二天早朝，滿朝文武大臣每人頭頂著一方頭巾，臉上遮了一方帕子前來上朝，就連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也都如此打扮，除了我和虞無瑕。
　　對了，就連虞無瑕豢養(yǎng)的那只豺犬都頂了頭巾，覆了面巾才敢面圣。
　　掩耳盜鈴聽說過嗎？
　　說的就是虞無瑕這種人。
　　我明明已經(jīng)演示的明明白白，她還能整這么一出，我想，虞無瑕大抵沒有領(lǐng)略我的意思，又亦或是她腦回路比較清奇，非我等常人所能理解。
　　掩耳盜鈴的結(jié)果不言而喻。
　　虞無瑕剛宣布“退朝�！�
　　一干文武大臣，以及宮女太監(jiān)，包括虞無瑕的那只豺犬，集體沖出金鑾殿。
　　金鑾殿外，嘔聲一片。
　　“一群廢物！”
　　我說：“陛下莫急，習(xí)慣就好。”
　　就像我現(xiàn)在，看見虞無瑕，我甚至連嘔的欲望都沒有了。
　　原因無他，我已經(jīng)三天沒有進食，自然就嘔無可嘔。
　　虞無瑕腦回路異于常人，她竟從我的話里得到另一種更深層次的啟發(fā)。
　　當(dāng)天夜里，虞無瑕下令全京城大小畫師來宮里通宵達旦為她畫頭像。
　　有側(cè)面的、正面的、背面的、反面的。
　　有坐著的、站著的、躺著的，趴著的。
　　有悲的、有喜的、有怒的……
　　總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畫師畫不出來的，千姿百態(tài)，應(yīng)有盡有。
　　反正虞無瑕說了：“諸位畫師集思廣益，務(wù)必力求一個最真實的朕�！�
　　虞無瑕還讓印務(wù)司連夜刊印，印了整整不下百萬張，發(fā)給全虞城百姓人手一張。
　　據(jù)說，普通百姓家的糊墻紙、窗戶紙、廁紙都被征用了。
　　虞城一夜間，紙比金子貴。
　　“虞城紙貴”這個典故大抵就是這么流傳下來的，這都是后話了。
　　不出一天，全虞城的百姓幾乎都得了虞無瑕的頭像，起床看，吃飯看，勞作看。
　　總之，只要睜眼，就得看虞無瑕的頭像。
　　這是虞無瑕的命令：“有違抗者，誅其九族，殺無赦�！�
　　三天后，全城的百姓都患了同一種�。簠捠嘲Y+躺尸癥。
　　吃了飯就嘔，還不如不吃來得暢快。
　　睜眼就得看頭像，還不如閉上眼睡覺來得實在。
　　全虞城百姓集體擺爛了。
　　可不就便宜了虎視眈眈的盛國。
　　9.
　　盛國女帝盛無顏不費一兵一卒，憑借一副傾國傾城的盛世美顏輕而易舉攻陷虞國，一統(tǒng)天下。
　　昔日的虞國女皇虞無瑕暴戾，且愚蠢，早已民心盡失，全城百姓集體擺爛，竟無一人可用。
　　據(jù)傳，城破之日，虞無瑕站在城樓上，眼睜睜看著盛無鹽一人一狗，堂而皇之進了虞宮，如入無人之境。
　　養(yǎng)狗千日，用狗一時。
　　“阿豺，給朕咬死她�！庇轃o瑕發(fā)了狠。
　　豺犬得了主人吩咐，直奔盛無鹽去了。
　　虞無瑕臉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她喊：“盛無鹽，朕讓你今日有來無回。”話聲方落，但見豺犬在盛無鹽面前蹲下，不走了。
　　“阿豺，咬她，咬她啊�！庇轃o瑕喊。
　　“阿狼�！笔o鹽輕喚。
　　叫阿狼的狼犬搖著尾巴自盛無鹽身后，優(yōu)哉游哉跺了出來。
　　虞無瑕眉心深皺，“盛無鹽，你這是何意？”
　　“當(dāng)然是做好事來了，這都看不出來？”盛無鹽笑著摸了摸狼犬頭。
　　狼犬仰天長嘯一聲。
　　豺犬學(xué)著狼犬的樣子也伸長脖子一聲長嘯。
　　一豺犬，一狼犬，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彼此嗅嗅，繞圈，追逐，啃咬，情到濃時，更甚當(dāng)眾上演了一幕不可描述的羞羞畫面。
　　躲在暗處觀望的宮人，內(nèi)侍，一個個羞紅了臉，心道：對付豺犬，果然還得狼犬不可。
　　“該死的畜生，白寵了它許多年，就這么飄飄被一只破狼犬給勾搭走了�！�
　　虞無瑕臉黑如鍋底灰，對付叛徒，她從不手軟。虞無瑕挽弓搭箭，瞄準(zhǔn)豺狼二犬，不出意外，她這一箭射出去，兩只畜牲就會當(dāng)場斃命。
　　就在虞無瑕準(zhǔn)備放箭的那一剎那，我出手了，我手中拂塵一掃，箭矢被拂塵掃了出去。
　　“吃里爬外的畜牲！”
　　虞無瑕持宮向我揮過來，我身子后仰，避開了。
　　“還敢躲？”
　　虞無瑕火氣上來了，拔出腰中佩劍向我刺來，我輕輕一躍，再次避開她的致命一擊。
　　“妖道受死！”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鄙人賈有道是也�！�
　　虞無瑕不敢置信望向我，“賈……什么？”
　　“賈有道�！�
　　“你與那丑八怪什么關(guān)系？”
　　“方才我已經(jīng)說了，我就是賈有道，賈有道就是我�！�
　　虞無瑕搖頭，她不信，“那丑東西如今淪為乞丐，說不定早都餓死街頭了。”
　　“我能換走陛下的臉，我自然也能復(fù)生，怎么？不信？”
　　虞無瑕驚怔，望住我，“你復(fù)生與否，與朕何干？”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因為你欠賈有道一個公道，他出生寒門，苦讀十載，一舉高中魁首，皆因你一句話，致他淪為乞丐�！�
　　“不是朕容不下他，實在是那丑東西長得太磕磣……”
　　“陛下覺得此刻自己的面容又當(dāng)如何？陛下以為自己因何亡國？虞城百姓又因何拒絕抵抗？”
　　“一群亂臣賊子包藏禍心，怎能怪朕頭上？”
　　“朕對他們不好嗎？朕送他們朕的自畫像，朕……”虞無瑕忽然就開了竅，她手中劍指向我面門，厲聲道：“是你這妖道誤導(dǎo)朕，你真該死，去死吧！”長劍刺了過來。
　　我站著沒動。
　　虞無瑕踩到自己裙角，一個后仰，跌下城樓。
　　“陛下也該下去自省了�！蔽艺驹诔菢巧夏豢粗従弶嬄�。
　　盛無鹽在虞無瑕面前蹲了下來，“知道你好奇我這張臉，給你看看又何妨？說不定咱們還是舊識呢�！�
　　盛無鹽卸了面紗，讓虞無瑕看的更清楚一些。
　　虞國有個古老的規(guī)矩，每年秋收后，帝王都要為百姓免費施粥，待到了虞無瑕這代，由于她剛愎自用，將所有舊規(guī)矩都給改了，免費施粥，改成□□賣。
　　誰叫虞無瑕天生貌美，她這張傾國傾城的美人臉，給那一戳，就是一副賺錢的活招牌。
　　源源不斷的人對虞無瑕趨之若鶩，甘愿奉上金錢無數(shù)。
　　盛無鹽就是那個與虞無瑕履唱對臺的人，虞無瑕賣饅頭，盛無鹽就賣包子，由于生理缺陷，盛無鹽一直處于略勢，直到我的出現(xiàn)，改變了這一切。
　　沒錯，盛無鹽就是昔日街頭包子鋪女?dāng)傌湣?br>　　待看清盛無鹽的臉，虞無瑕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是你……竟然是你偷了朕的臉！”
　　虞無瑕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沒能殺了那個賣包子的女?dāng)傌湣?br>　　尾聲
　　據(jù)當(dāng)日在場女官記載，女帝盛無鹽一沒騎馬，二沒佩刀，她手里拎著兩屜包子，身后跟著一只狼犬大搖大擺入了虞宮，竟無一人阻攔。
　　我又一次被那兩個笨蛋內(nèi)侍扛著前來覲見女帝。
　　盛無鹽親自摘了罩住我臉的布袋，她親手為我松綁，她親手將堵了我嘴的半個包子拿了下來。
　　“道長受驚了，我來晚了。”盛無鹽這樣說。
　　“施主別來無恙�！�
　　我萬萬沒想到，再見包子鋪女?dāng)傌�，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她竟然就是盛國那位傳奇女帝盛無鹽。
　　盛無鹽將兩屜包子推到我面前，說：“道長，我來兌現(xiàn)我的諾言�！�
　　“舉手之勞，施主不必放在心上�！北M管知曉了盛無鹽女帝的身份，可我還是習(xí)慣叫她施主。
　　“不費一兵一卒拿下虞城，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有此謀略？道長大恩，無鹽銘感于內(nèi)，這一屜包子是感謝道長襄助之情。”
　　“一屜盡夠，施主客氣了�！�
　　見她似有話說，我索性挑明：“施主有話直言即可�！�
　　“那我說了啊�！�
　　“施主請講�！�
　　“我……”
　　盛無鹽貌似有些難以啟齒，她看我的時候，一臉春情蕩漾，她該不會對我有那個意思。
　　我臉紅了。
　　就聽盛無鹽說：“我朝初代帝王留下來的規(guī)矩，大凡第一個見過女帝真容的男子須得以身相許。”
　　“所以？”我是第一個見過她臉的人？
　　“我愿以托國之富，招道長為皇夫，不知道長應(yīng)允否？”
　　“這個……”我有些懵。
　　盛無鹽見我久不說話，她退了一步：“是不是太倉促了些，我可以等�！�
　　“原來道長說的是這個意思。”我直到此刻才明白道長最后那句話的深意。
　　盛無鹽說：“實不相瞞，我自幼容貌丑陋，不得父母兄長喜歡，也沒有一個人肯聽我說話，后來有一天，我曾偶遇一位道長，他要我來虞國，說是我會有一番奇遇，他還說那個能改我命格之人便是我的有緣人。”
　　“可是一位穿青袍，走路微微有些跛，長得似謫仙的那位道長？”原來她也遇到過那位道長，我臉湊過去給她看。
　　盛無鹽搖頭：“不是，那道長生得瘦瘦小小，臉上長了鵝蛋大小黑痣，其貌不揚，卻是個古道熱腸，也只有他不嫌棄我，原意跟我說話，還給我指點迷津�！�
　　“原來如此，你我大抵遇到的是同一位道長了�！�
　　我握了盛無鹽手，突然有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親切感。
　　盛無鹽驚喜交加，“道長說的那人果真是你么？”
　　“大抵，可能，應(yīng)該是吧�！蔽倚�，將她輕輕擁進懷中。
　�。ㄍ辏�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