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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一如你
                        
                          楔子
  今日,長安城落了雪,紛紛揚揚覆蓋長安所有王土,從城樓上一眼望去,是不見邊際的白茫茫。
  松靈撐了油紙傘,穿過大街小巷,經(jīng)過酒館茶樓,引來街頭酒客的回頭觀望。
  松靈那雙清眸從始自終都直視前方,眼前只有那條寬寬長長的青石路,周遭所有的看客,于她眼中,只是過眼煙云。
  她從繁華似錦處只身瀟灑而過,最后只停在一處廟宇前。
  那廟宇掩藏于青竹深山處,紅門緊扣,門市在兩旁的雜草叢生,已是長久未經(jīng)人來過。
  松靈看著那巍巍高大卻顯得落魄的廟宇,等了片刻,想著時辰該到,也就慢慢收了傘。
  只是今日卻不同于往日,那緊扣的門遲遲未有打開。松靈便親自上前,叩響了門。
  頃刻,一個著深黃納衣身寬體胖的中年和尚開了門,見著松靈,眼中有著意料之中的平靜。
  只是在松靈急迫的眼神中,緩緩地舉手合十,行了一躬,道:“住持說了,施主與住持不宜相見!
  松靈了然,只是低聲問他:“承……住持他可有曾帶話給我?”
  “住持留下一句話給施主,他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中年和尚抬眼看了眼門前垂頭喪氣的女子,心中慈悲意,便同松靈說:“施主,這世間本就一場夢,虛虛假假是是非非,本就無從定論。況且住持已皈依佛門忘徹紅塵,望施主不要再過多糾纏,以免害人害己!
  松靈隨即淡淡一笑,抬眼看著中年和尚重新關(guān)了門。隨即她的眼前展現(xiàn)是一片的紅,紅的刺目的漆門。
  她站在門前,不后退不前進,只是佇立雪中。不著披風,不撐油傘,只是一味的站在那白得透骨的雪中,抬頭不說話。
  第一章初見一如你
  松靈出生時,正值明帝盛世,因是第一位公主,自出生伊始,便是無限尊榮。
  她身著的裙袍是諸侯國進貢的最千金難求的顧繡錦緞所裁制,她的眉黛是西域最稀有的青黛所描摹,耳著明月珰,腳踩玲瓏鞋,手中白玉鐲,腕上金絲線。
  從始至終,她都是最為尊貴的公主。在這皇宮之中,在這國都內(nèi)外。
  只是繁華終有落幕之時,在松靈五歲時,她的秀發(fā)開始有別于其他人,那本是如墨般光澤透亮的長發(fā),一夕之間白頭,如同那年城中大雪般,白得透骨。
  白發(fā)生,生白發(fā),寓意著衰退頹敗,容華謝后,就是這般。
  當朝最為顯貴的公主一夜白頭這樣的趣事,在不久之后,就成了茶樓酒館商人酒客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人說,那位公主的白頭,是在暗示皇朝不得千秋萬代,不久將來就是衰頹敗落。
  有人說,那位公主她生來就是不干凈的,倘若留著她,只是養(yǎng)虎為患。
  種種言辭,在最后,都不過是明帝斬殺眾人的一個理由。
  明帝疼愛松靈,縱使群臣百官力薦火刑松靈,他也不曾忍讓一步。
  只是他終將是君,被群臣百官培養(yǎng)成為的帝王,總有事他不能做主。
  于是為了護松靈周全,明帝請了法源寺清微法師來皇宮做法,祛除松靈身上的惡靈污穢。
  松靈便是在那時,遇見了那小和尚。
  他大抵只有七八歲的模樣,身著深黃納衣,光溜溜的頭上點了三粒戒疤。他緊緊的跟在清微法師身后,臉上面無表情,眼中卻流露出驚慌神色。
  松靈被捆綁在高大的桃木柱上不得動彈,清微法師同一眾和尚環(huán)圈跪坐,左手撥弄念珠而右手敲打木魚,嘴中念叨著佛經(jīng)。
  深晦的佛經(jīng)充斥在松靈耳邊,她覺得身體不適,想要掙脫終究不得。
  那小和尚坐在最外圈,瞇著眼捏珠念經(jīng),卻會時不時的偷偷瞇眼看柱臺上的松靈。隨即又會馬上閉眼,聚神繼續(xù)念經(jīng)。
  這經(jīng)念了足足三天三夜,松靈也就被捆綁在柱上三天三夜。最后法事結(jié)束,清微法師面色嚴峻,只對明帝說:“天注定,不可逆!
  隨即轉(zhuǎn)身而去。
  眾人既明白此意又恍惚真意。
  卻也因此留下了松靈一命。
  當松靈被送下柱臺時,那小和尚站立原地,雙手合十,垂頭時眉間是舒舒淡淡的笑意。
  經(jīng)此一見,松靈覺得那小和尚甚是有趣。
  事不關(guān)己之人,他竟不會同常人般冷眼旁觀百般嘲諷,更是心含慈悲眉宇慈善。
  自那日以后,松靈依舊住在自己的宮殿,只是待遇不可同往日而語,只留下兩個奴婢侍候自己,除此以外變得一無所有。
  而父皇,皇兄皇叔,所有曾有過交情的人,都如已逝之東水,不復回。仿佛當初所有的淺笑溫存,不過是夢中的朦朧一瞥。
  大抵便是從那時,她變了性子,不愿再說話。日日鎖在屋內(nèi),自個兒煮茶閱書,安安靜靜地描摹字畫,或是在深雪夜躺在院子里兒一整夜,凍的不行。
  宮中開始傳聞,曾經(jīng)最尊貴的公主如今大抵瘋了。
  可是松靈知道,自己沒有瘋,只是睡著了。
  而那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和尚,在那幾年平淡如水的日子里,也曾有過那么幾次的擦肩而過。
  在法會中,千萬人群中默默的目光。
  在松靈遭受欺負時,他偶然的及時出手相助,僅用三言兩語便勸退刁難的眾人,
  也曾在深雪夜偶遇,一同站著無聲地賞過一場白雪紅梅兩相知之美。
  明明一位是注定孤獨一生的公主。
  而另一位是注定腳踏蓮花的圣僧。
  本就是注定不相交,怎生命運多舛,有了初相見,便有了初相念。
  因有心念生,故有諸般雜念。
  第二章菩薩慈眉意
  那年又是大雪紛飛,皇宮中分外沉悶。一眼望去是白得發(fā)慌的白,不是雪,是白綾。
  松靈跪在殿外,那雙無光的眼睛盯著促狹的殿內(nèi),里頭是沉著臉默言的父皇,是哭聲起伏的皇兄皇叔,是跪作一排的后宮妃嬪,是……身著深黃納衣披大紅袈裟的和尚。
  皇祖母病薨。
  因不祥,她不得入殿內(nèi)哭喪。
  深雪守夜,松靈也跪在殿外。得虧跪了一天,她腿腳已麻,感覺不到一絲的冰冷。
  她瞇眼看著自己的白發(fā)在風中飄揚,在這雪中,渾然一體。
  然后她抬眼,那一剎仿佛天地傾倒,她看到那經(jīng)久未見的小和尚,雙手合十,向她這處,緩步走來。
  那小和尚在不遠處停步,緩緩低下身子拾起墊子,隨即竟遞給了松靈。
  “施主,天氣寒冷,倘若傷了膝蓋便不好了。”
  那時那么多年來,少有聽聞他的聲音。沉穩(wěn)如清水,禪靜如綠竹般的感覺,松靈并不不覺得驚訝,只感覺是意料之中。
  她接過了那墊子,放到自己的膝下。隨后也淡淡道:“多謝法師!
  他抿嘴不說話,只是笑著點頭,轉(zhuǎn)身進入內(nèi)殿。
  后來,那小和尚待在皇宮須得三月,抄經(jīng)念佛超度祈愿皇祖母升天。
  而松靈,為此特向父皇請愿,為皇祖母守陵。
  父皇在松靈臨走之際,不住慚愧地對她說:“松靈,是父皇無能,終究不能護住你。”
  松靈只是笑,不作答不言語。
  那小和尚不愛說話,卻也有趣。有一次與他同行,他突然止步,蹲下身,竟雙手捧起一只螞蟻,嘴中輕念佛語,隨后將它放在落葉之上。
  松靈隨即笑了,揶揄他:“法師一向如此嗎,一只小小螞蟻都能讓你止步,塵世生靈如此之多,法師不怕耽誤了自個兒時辰嗎?”
  他說:“只是舉手之勞,而救此生靈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松靈繼續(xù)道:“深藏之意,即是為自己行善修德?只是一場交易,救助他人換求自己的德行?”
  他轉(zhuǎn)頭,寡淡的目光落到松靈身上,輕聲道:“其實與施主所說的一致,只是我圖個心安理得!
  松靈笑,不再開口。
  她不敢問他。
  當初在柱臺下的他,是否只是圖個心安理得而復復反反地看著自己。是不是因為生為僧家,慈悲為懷,才會將那墊子給自己,也只是圖個心安理得。
  不敢問,怕他說出的話,只是傷人的刀劍。
  第三章心中迷茫時
  不知何時,那小和尚與松靈有了更多交集。
  在禪院里,他們會煮茶談佛理。松靈最愛他談話時永不會消失的笑容,平淡如水卻不可奪目。也愛喜歡他禪坐念經(jīng)時的平靜,仿佛時間靜止,萬物同他一般沉淪在佛中。
  只有在那時,松靈才覺得自己真真正正的醒著活著。
  而松靈也發(fā)現(xiàn),自己對小和尚有了不恥的想法。
  她對小和尚,有了男女情愫。
  而與他如知己般的相處,終究引來了閑言碎語。
  長安城里流言紛飛,總不會止息;蛘哒f凡有人多處,必致口舌之爭。
  ——法源寺承和法師與白發(fā)公主日夜相處,出家人心生欲念,而那妖女則是要破僧家道行,當真是罪孽,罪孽深重。
  流言最后傳到了小和尚的耳里。
  松靈照常去禪院面見小和尚,卻見他遲遲不來。詢問小沙彌,方知是他的故意避而不見。
  松靈失魂落魄,在院里坐了整整一天,才又等來小和尚的到來。
  “小和尚,為何適才你不來見我?”
  “佛家有佛家的道理,正如塵世有塵世的法則!
  他的疏遠,清楚可見。
  “小和尚,那些流言蜚語你不必介懷的,我們不必去聽那些俗世之語!我們以前煮茶論詩,我們深夜看雪賞梅,不能被這骯臟的俗世摧毀!”
  “施主,貧僧皈依佛門,自不會受累于塵世之語,只是施主恐有影響,再而言之,貧僧定當守清規(guī)戒律!彼哪抗膺t遲不看松靈,只是低頭道:“是貧僧逾越規(guī)律禮節(jié),致使施主無端遭受不白之冤,貧僧有錯……”
  松靈感覺莫大的悲傷襲上心頭,她的一世便是遭由這人云亦云而變作這般落魄,如今也是因這流言蜚語而將要失去唯一之知己。
  可悲,不甘,心有千千結(jié)。
  “小和尚,你當真要與我從今往后不再相見嗎!”
  他默不作答。
  松靈感覺有眼淚沁出眼角,聲嘶力竭:“小和尚,為什么你就不能透過這佛理倫常,看清人世荒誕,去明白我的心!”
  在所有聲嘶力竭中,他慢慢雙手合十,道:“貧僧是承和法師,施主,貧僧看不透你之內(nèi)心。”
  松靈愕然,驀地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那個稚氣未脫的小和尚,在那么多年的清茶佛經(jīng)中,儼然成為了心中只有佛家的僧。
  卻依舊不甘心。
  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你是出家人,六根清凈慧根清透,為何看不透我一介凡人!小和尚,你問問你自己,你的心中是不是有一個我!”
  “施主,貧僧不曾心生看透他人之妄念!彼粗伸`,“施主,放下即是涅槃!
  何為放下?
  有你,便永不能放下。
  終章一如初見時
  這雪下得夠大,松靈站在雪地感覺身體僵直不能動。望著那緊扣的門,眼中酸澀心中麻木的。
  耳邊是昨夜父皇的話。
  ——松靈,如今你也過二十芳華,也該擇取良人。將來定當是兒孫滿堂,承歡膝下;食碳夜,溫潤如玉品性端方,是個不錯的抉擇……
  她忘了之后父皇又說了什么,腦中一片空白混沌。
  不知不覺,竟認識他八年有余。
  而今日,便是想找小和尚,為自己求一個心安理得。
  雖然小和尚未曾出來,但是松靈知道,他一定回來。
  因為他是心中有佛,有蒼生的人。
  雪愈下愈大,那朱門緩緩打開,迎面而來的人是小和尚。
  他身著深紅袈裟,脖頸處戴著一百零八念珠子,分明的骨節(jié)輕輕捏著念珠。從松靈那處望去,是他穿過層層朱門,踏著那一地的雪而來。
  仿佛這時的他,不是清規(guī)戒律中的和尚,而是塵世間最平凡也最美麗的公子,溫良如玉品正端方。
  松靈感覺很溫暖,坐在木榻前,看著眼前的心上人,心中五味雜陳。
  “小和尚,我今日是來告別的!
  承和靜靜斂目,不緊不慢地為松靈煮著茶,只抿嘴不回答。
  松靈不肯放棄,繼續(xù)問他:“小和尚,今此一別,恐不能再見!
  “父皇令我嫁與揚州程家,我如今已過二十年華,你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常人眼中,女子豆蔻年華,當許郎君。
  而自己只是凡人,逃不過倫常。
  “施主,恭喜!彼痪洹
  松靈仰頭看窗外的雪景,語氣哽咽:“小和尚……不,承和法師,敢問何為心安理得?”
  “心中無愧。”
  “那你心中可曾無愧?”
  “有愧!
  “何故!”
  “施主!背泻蛯⒅蠛玫牟柽f給松靈:“貧僧一直有愧于你。”
  松靈慢慢轉(zhuǎn)頭對上他的目光,問他:“如果你不是和尚,會不會娶我?”
  沉默,良久的沉默。
  直到——
  “我會!彼従徧ь^,“松靈,如果我能讓我自己摒棄佛家,我會娶你。只是今世我結(jié)緣這佛門,心念這佛,便注定與你無緣。”
  這一次,他終于肯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
  話落,松靈覺得心中奔騰般思緒潮涌,卻又無話可說。
  只在臨走之際,告訴那小和尚,告訴那永不再見的承和法師。
  “得君一言,勝卻佛家百偈語。小和尚,下一世,如果我們能遇見,我一定不會放你走!
  史家記載:法源寺住持承和慧根不凡,生平翻譯佛經(jīng)三十五,講經(jīng)修德造就無數(shù)蒼生。八十八歲圓寂,火化得三十二粒舍利子。
  卻無人知道,在那塵沙掩埋的歲月中,有個女子答應了下世,要一直等著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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