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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想寫什么呢?

就是腦中一個梗,忽然想寫就寫了。

或許是想寫兩個少年相識于盛世,相知于亂世,相守于浮世,相安于此世。
內容標簽: 宮廷侯爵 朝堂 正劇
 
主角 視角
楊晏歌
互動
燕衛(wèi)風

其它:劍網三,蒼歌

一句話簡介:清冷長歌戀蒼云

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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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坑品還不錯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13284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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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澹月恰照梨花雪 蒼歌

作者:墨微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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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楔子
      春分一過,國子監(jiān)的梨花都開了。
      日頭很暖,灑在人身上,一身的清寒冷厲都汰了去大半。年輕的監(jiān)學生們躲了一整冬的懶,見日頭好,皆收了懶骨,搬出書來,在梨花樹下放了絨墊,津津有味地讀起了經書來。
      院子里不同于清寂的雪日,此時處處生機勃勃,一派蔥蘢與隨意。
      楊晏歌抬了下眼皮,復又將書卷蓋在了臉上。暖洋洋的天光灑在他青白的衣衫上,似將他一身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耳邊鳥鳴清響悅耳,瞇眼小憩一時半會,倒也愜意十足。下方傳來朗朗書聲,此刻也成了他躲懶偷閑的天籟之音。
      不過,好夢很快被一聲肅厲的咳嗽聲給打破了,饒是如楊晏歌這般隨意的監(jiān)學生聽見國子祭酒的這聲咳嗽,也得趕緊從樹上翻身下來。
      樹下朗朗之聲斷了片刻,楊晏歌正從樹枝上坐起,隨后國子祭酒的腳步聲又漸漸遠去,楊晏歌推開遮在眼前的梨花,瞅了眼祭酒負手而去的背影。
      “沒事兒,遛彎兒!睒湎碌耐鄢瘲铌谈钃]了揮手,示意他可以繼續(xù)歇息。
      楊晏歌松開花枝,梨花瓣飄落,落了樹下同袍發(fā)髻上幾片,誰也沒在意。春日暖風,經常會吹落梨花瓣,沒人會在意,沒人會覺得漫散春日里這樣的風景與眾不同。大家都習以為常,在如今的太平天下,一切都顯得平常而自在。
      唯一不自在的,是楊晏歌眼角余光瞥見的一抹玄色冷硬鎧甲。
      倒回樹干上的楊晏歌懶得再起身,他微微側過頭,見陽光下,一個穿著玄色鎧甲的少年一雙漆黑的雙眼正炯炯望著自己。
      少年長得俊朗,楊晏歌判斷,等他到弱冠之年,定是威武不凡的將軍。腦中剛做下判斷,那玄甲少年就收回了目光,似是怕打擾這群生機勃勃的年輕國子監(jiān)生,少年垂下眉目,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國子監(jiān)丞的身后。
      “新來的?”楊晏歌納悶,看少年那一聲泠泠鎧甲及孔武有力的身軀,倒不像是個會讀書的。好奇歸好奇,楊晏歌現(xiàn)在沒空去關心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他想的就是好好在靠在這梨花樹枝上曬曬太陽,睡個好覺。

      第一章識于年少
      玄甲少年來自雁門關,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了不得是國子監(jiān)丞說的,但聽見“雁門關”時,楊晏歌覺得確如國子監(jiān)丞說的那般。
      古時趙武靈王為御胡林、樓煩,建起雁門,命名將李牧駐守,以卻匈奴。漢武帝時,李廣、衛(wèi)青、霍去病皆于此打敗匈奴,這是一個被歷朝名將守護的關隘,是大唐極為重要的關卡。能守在這里的人,哪一個不是了不起的人呢?
      然而,楊晏歌對玄甲少年的初印象稱不上好。
      “武德三年,太宗組建蒼云軍,因玄甲為鎧,人稱玄甲軍。貞觀元年,太宗改國子學為國子監(jiān),設六學二館,蒼云軍與國子監(jiān)生皆為太宗門下,蒼云軍讓燕小將軍來與我等老夫子請教,實在抬舉了!眹颖O(jiān)丞呷了一口茶水,笑呵呵地捋髯說道。
      燕衛(wèi)風到從小就在朔北邊關長大,聽不懂那些文縐縐的,但他記得臨走前薛帥的話,長安不同于雁門關,那里的人,那里的物都有一套說法,薛帥說多余的話不要說,不懂的話不要問,但心中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斷。燕衛(wèi)風坐得筆直,他思量著國子監(jiān)丞的話應該是好話,于是他僵硬地抿了下嘴角。
      國子監(jiān)丞倒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這個北邊來的小將軍,與國子監(jiān)里的學生們不一樣,這位小將軍話不多,懂規(guī)矩,人聰明,一看就好教。何況薛帥書信中寫的是教這位燕小將軍一些算學與儒學,國子監(jiān)丞大概也猜到了薛帥的良苦用心。軍人嘛,總不能一直不通文墨,不懂天人之理,畢竟打仗靠的一是經驗,二是腦袋。
      “本該將你安排在算學弟子那一處安住,但近來學生多,唯有國子學這里還有余鋪,你就與楊晏歌同住一處吧!眹颖O(jiān)丞擱下茶杯,笑瞇瞇地看向站在一旁眼皮耷拉的學生。
      “多謝監(jiān)丞。”燕衛(wèi)風真的話不多。
      楊晏歌也沒拒絕,他握著一卷書,將人帶到了自己的屋子,倒也頗為細致地向新來的同伴介紹了國子監(jiān)中的規(guī)矩。等他一通說完,也不管人是否聽仔細了,換了冊書卷,走到院外的一株梨花樹下,攀著樹枝,一眨眼功夫就躺在了梨花樹上。
      燕衛(wèi)風想,楊晏歌是有功夫的。

      國子監(jiān)學里學的東西對于燕衛(wèi)風來說著實無趣,因是薛帥的推薦,燕衛(wèi)風才能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幾前,將晦澀難懂的字句一個個塞進眼珠子里。
      與他相比,楊晏歌看書的速度相當驚人。燕衛(wèi)風記得自己初來時,楊晏歌手上拿的是《春秋》,不到三日,他就在梨花樹上將厚厚一沓的《春秋》全看完了。
      今日楊晏歌未看書,幾個相交不錯的好友約楊晏歌去赴宴,燕衛(wèi)風也被叫了去。
      天寶三年的長安城,是最富饒的國都。
      朱雀大街上,寶馬香車來回不絕。女子們頭戴冪籬,將俏麗的面容遮掩,卻將妖嬈嫵媚的身姿留在了眾人的眼中;胡姬圍壚當酒,引得過路人紛紛相往;那沿街次第開著的酒樓里,白衣士子正酣暢淋漓地揮毫潑墨,在惹眼處留下自己的佳作。
      監(jiān)學生們置身于長安,早已見慣了各種奇妙景物,皆熟視無睹。燕衛(wèi)風驚訝于長安的奢靡與繁華,每一處皆要瞧上幾眼,才會挪動步伐,故而慢了那些監(jiān)學生許多。
      等楊晏歌發(fā)現(xiàn)隊伍里似乎少了個人時,他們已快至那樂游原上了。
      “晏歌你看什么呢?”同伴并未留心燕衛(wèi)風不見了,見楊晏歌忽然停下了步子轉頭回望,也跟著往下望去。
      熙熙攘攘的長安城,姹紫嫣紅,人流如織,連早習以為常的監(jiān)學生們也不得不再感慨一句——江山多嬌!
      “人不見了!睏铌谈钄棵迹抗庠谀俏跞恋娜巳褐邪掃過,并未發(fā)現(xiàn)那張有些英俊,又悶得慌的臉。
      “誰不見了?”燕衛(wèi)風的存在于國子監(jiān)來說并不稀奇,加之他鮮少露面,除了與他同住在一處的楊晏歌外,沒人會立即想起還有一個年輕的蒼云小將軍也跟了過來。
      楊晏歌讓同伴先去赴宴,自己快步下了樂游原,順著來路去尋,約莫一小會的功夫,楊晏歌就尋到了燕衛(wèi)風。

      被少女們圍簇著的人少見的面色窘然,他的玄色鎧甲上落了一片雪白的梨花瓣,少女們嬌羞地指著一樹花枝,羞赧地說道:“小將軍,能替我折下這枝梨花嗎?”
      燕衛(wèi)風瞧了少女一眼,不做聲,騰身折下樹上花枝,遞給了少女。圍在一旁的少女們欣羨地驚呼,又分外仰慕地打量著燕衛(wèi)風。
      楊晏歌一時蒙了,偌大的長安城里,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就算那打馬而過的金吾衛(wèi)也不稀奇,這北處來的燕衛(wèi)風倒是個稀奇的人,能引得長安城的貴胄之女們青眼相待。
      不過,也是啊,長安城里什么樣的人都有,唯獨這不諳世事的小將軍卻見不到。
      “走了!睏铌谈璨皇莻愛煞風景的人,但燕衛(wèi)風是他帶出來赴宴的,遲了不好。故而他遠遠地站在少女們之外,對燕衛(wèi)風揮了揮手。
      燕衛(wèi)風聽到了楊晏歌的聲音,又瞧了瞧圍在身前的少女們,他不忍拂了少女們的意,也不忍耽誤了楊晏歌的時辰。燕衛(wèi)風想了一下,躍上花枝,一腳踏在梨花樹上,稍稍用力,皎潔的花瓣飄落,如臨雪海,驚艷了天寶三年的長安城,也驚艷了獨愛梨花的楊晏歌。
      如雪的花瓣飄來,燕衛(wèi)風看著宛如沐在雪中的楊晏歌,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他來長安城第一個發(fā)自肺腑的笑。
      那一年天下太平的長安城,兩個少年初次相識,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的美好而值得期待。

      第二章知于亂世
      國子祭酒曾這樣評價過當年還在國子監(jiān)求學的楊晏歌,他說楊晏歌“聰穎有余而耐性不足”,當時正在打瞌睡的楊晏歌忽然站了起來,當著國子祭酒和眾學子的面說道:“祭酒您直說我懶不就行了!眹蛹谰茡u頭道:“狂生爾!睏羁裆拿柧痛藗鞅榱藝颖O(jiān)。
      然而在國子監(jiān)中,就連國子祭酒也只是敢笑罵楊晏歌,因著楊晏歌身后還站著長歌門,以及大唐名相張九齡。
      偏偏,這位受名相及眾人看顧有加的楊狂生真如國子祭酒說的那般,落第了。
      落第那一日,楊晏歌的好友們紛紛來勸,但見楊晏歌又懶洋洋地歪在梨花樹上躲懶,大家心照不宣地又回去了。
      “也不知那燕小將軍是怎么與楊狂生成朋友的!庇腥肃洁。
      燕衛(wèi)風在天寶四年的春天就離開了國子監(jiān),臨走時除了國子監(jiān)丞和幾位教習先生外,偌大的國子監(jiān)只有楊晏歌一個學子來送別燕衛(wèi)風。在國子監(jiān)一年,燕衛(wèi)風秉承薛帥教導,話不多,守禮節(jié),善聆聽,在先生們眼中燕衛(wèi)風很像曾經的儒將裴行儉,可在年輕學子們的眼中,不怎么愛笑的燕衛(wèi)風難以親近。
      而楊晏歌,一個懶散人,居然與燕衛(wèi)風交上了朋友。有人猜測,應該是兩人住在一起一年,同窗之誼比較深厚,也唯有楊晏歌自己知道,其實這位燕小將軍啊,只是看著難以親近罷了,至少哄那些高門深宅的少女們,頗有一手。天寶三年春分樂游原上的那一幕,已成了長安城少女們的談資,無人知其姓名來自何處的玄甲小將軍風靡了整個長安。
      “哈!哈!哈!”躺在梨花樹上偷懶的人想起了一年多前的時光,沒來由笑出了聲來。
      坐在梨花樹下溫書的同窗拍了拍樹干,讓上面的人別發(fā)出擾人的聲音:“快溫書,不然三年后你又要讓九齡公失望了!
      楊晏歌撇嘴,進士登科又如何?這朝堂哪有逍遙山水自在愜意,何況沒有九齡公的朝堂,更不是他期待之處了。
      但楊晏歌畢竟是長歌門人,他不可能忤逆門主,也沒有膽子與退隱在長歌門的九齡公對著干。
      “知道了。”楊晏歌打開書卷,腦子里還是一年多前燕衛(wèi)風在樂游原上踏上花枝搖落梨花雪時的片段。
      何時還能再見呢?

      天寶四年的秋天,涼意重。
      楊晏歌打了個噴嚏,卻未停住腳下的步伐。
      今日赴宴,他聽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他顧不得宴席上的觥籌交錯,慌忙辭別,直奔國子祭酒的府邸。
      國子祭酒將信箋壓在書卷下,看著滿頭大汗的學生,灰白的眉頭斂起:“不是在御史中丞府邸做客嗎,怎這時候來了?”
      一向懶洋洋的楊晏歌收起了身上的那份閑適與懶散,清冷得如同懸在天上的孤月,他顧不得抹去額間的汗水,恭敬地向國子祭酒長揖:“求祭酒上書圣人,蒼云軍非是貪生怕死之輩,怕是有人故意挑起戰(zhàn)事,逼薛帥和蒼云軍……”
      楊晏歌話未說完,國子祭酒抬手止住了他,國子祭酒神色哀慟,眼中卻無波瀾:“晏歌,你是為燕衛(wèi)風說情,還是為蒼云軍?”
      “有……有區(qū)別嗎?”楊晏歌訥訥,不似往日那般散漫。
      國子祭酒點頭:“有,很大的區(qū)別。為燕衛(wèi)風,我可以以國子祭酒的身份替他說情,為蒼云軍……”國子祭酒悵然長嘆,“誰都說不了情!
      楊晏歌心中激蕩,他握拳驅前一步,大聲問道:“是朝中人要陷害蒼云軍?”
      國子祭酒并未回答楊晏歌的質問,等同于默認。朝中人,敢陷害蒼云軍,官位只高不低。楊晏歌瞬間明白了,區(qū)區(qū)一個國子祭酒的奏本是改變不了什么的。
      那其他人呢?
      楊晏歌不過是一個監(jiān)學生,他的手腕伸不出國子監(jiān)之外,直至此時他才明白,自己這些年在長安城是白白混了過去。九齡公離開朝堂有太多的不得已,他非是自己要離開,而是有人逼他離開,離開后九齡公又將他送進了國子監(jiān),目的是什么楊晏歌曾經沒想過,如今他終于清楚,可為時已晚。

      鳳棲樓里的酒宴剛開,楊晏歌摸過一壇酒,不就碗,直接仰頭整壇地灌。他心里憋著一口氣,一口為蒼云軍不值的氣,一口除不去朝堂奸吝小人的氣。
      “晏歌,差不多別喝了!焙糜殉读顺稐铌谈枵戳瞬簧倬扑囊滦,勸道。
      楊晏歌推開好友,繼續(xù)大口喝酒,一壇喝完,再換一壇,饒是酒量再好,也醉了。
      “這污濁腌臜滿布的朝廷,有什么好混的!若是我楊晏歌當宰相,早將那些跳梁小丑們都砍個干干凈凈!”楊晏歌一腳踏在鳳棲樓的欄桿上,對著燈火輝煌的西市嚷嚷,熙攘的大街上,行人紛紛駐足,仰頭望著樓上那青衫白衣的俊俏青年喊著要肅清朝廷的渾話。
      好友嚇得連忙捂住了楊晏歌的嘴,可饒是這樣,也沒阻住這大不敬之言傳遍了整個長安。
      一年多前,燕衛(wèi)風因踏枝搖花雪而成為長安城驚艷的風景。一年多后,楊晏歌因酒樓罵朝廷而成為那一年長安城里茶余飯后的談資。
      “糊涂啊!”事后國子祭酒痛惜地罵道,他救不了楊晏歌,若非遠在長歌門的九齡公寫了封疏奏,楊晏歌此生怕要在大理寺渡過了。
      而此事一出,徹底斷了楊晏歌的為官之路。
      等楊晏歌醒悟唯有成為朝臣,站在權力巔峰,才能翻云覆雨,才能為蒼云洗脫罪名時,他已在長歌門待了近十年。

      天寶十四年春,長歌門里梨花開得正好。
      楊晏歌合上書卷,取下了窗前信鴿腿上縛著的信箋。
      “九齡公,長安來的信。”楊晏歌恭敬地將信箋遞給了一旁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老人攤開信箋,眸光瞬間凝起。
      “長安不妥了嗎?”十年后的楊晏歌收起了全身的懶骨,他清清淡淡的,如庭院外清寂月光下照著的那一株梨花,淡遠而飄渺。
      張九齡放下信箋,望著楊晏歌:“十多年沒去過長安了,你想回去嗎?”
      楊晏歌愣了下,而后淡淡笑道:“十多年前的長安,春日里風景宜人,如今還一樣嗎?”
      張九齡將信箋放在燭火上:“晏歌,天下不安了,我救不了長安城里所有人,但想救下國子監(jiān)里的一草一木,你可懂?”
      國子監(jiān)啊,那是孕育大唐中樞人才的地方,那里還有成千上萬的藏書,一旦大唐風雨飄搖,國子監(jiān)豈能保全?
      楊晏歌斂衣拱手:“晏歌明白了。”
      “你很聰明,萬不得已該如何做,我相信你該明白!睆埦琵g捋須,他相信自己的這個學生。

      天寶十五年三月。
      國子監(jiān)里新來了一位先生,一身青衫白衣,人卻冷冷清清的,讓人不敢親近。據(jù)說這位先生曾經也是國子監(jiān)生,但為何未考取功名,又為何十年后回來,沒人知曉,也無人關心。
      如今安祿山叛亂,已取太原、洛陽,下面便是皇都長安。如今的國子監(jiān)里早沒了往日的閑適與疏闊,人人皆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國子祭酒早已換了人,為人唯唯諾諾,毫無主見,國子監(jiān)丞也一樣。唯一沒變的,是國子學住所處的那一株梨花,迎春綻放,如雪如霧。
      梨花落盡的那一日,國子祭酒慌慌張張地來找楊晏歌,說天子要離開長安了,不日就走,讓楊晏歌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長安。
      “國子監(jiān)不管了嗎?”楊晏歌問。
      “人都管不了,還管什么國子監(jiān)?”國子祭酒似乎終于敢大聲了一回,又一口氣道,“大明宮里的那位不也連大明宮都不要了嗎,趕緊跑吧!”說完,國子祭酒也不再管楊晏歌就走了。
      楊晏歌看著鋪了一地的書卷,而后又蹲下身繼續(xù)曬書。書要曬,不然會有蟲,就像這天下一樣,不除蟲,終會腐朽的。
      國子監(jiān)里人去樓空,余下的只有這一書庫又一書庫的巨著。據(jù)說叛軍快要進城了,城內沒來得及出逃的百姓恍恍惚惚的,楊晏歌走在長安城的街頭巷陌,景色其實與十年前并未有太大的改變,但心情卻不一樣了。
      當年讓他名躁長安的鳳棲樓人去樓控,夕陽落后,就像個沉默的巨獸,孤零零地蹲在那里。城外的喊殺聲愈來愈近,長安城內的守軍們早能逃的逃,能跑的跑,這座曾經繁華的都城遲早要被叛軍攻破。
      但也不是都走了,楊晏歌發(fā)現(xiàn)好像還有一隊守軍沒退走,他們潛伏于暗夜和巷陌,將自己的利爪全都藏了起來,伺機而動。
      轟然一聲巨響,楊晏歌聽出那聲響是來自春明門,春明門被破,叛軍入城了!
      楊晏歌疾步匆匆,走進國子監(jiān)內,反手就要關門,卻被門外一股力量抵住了。
      從門縫里露出了一張英武又略微熟悉的臉,目光交錯,兩人皆頓了片刻,而后門內人嘴角彎彎,門外人露出了冷硬的笑容。這么多年了,燕衛(wèi)風還是不太會笑。
      楊晏歌把門打開讓門外的一隊蒼云軍進來。說是一隊,其實也就十來個人,都穿著陳舊的鎧甲,頭盔上的白纓已經被染成了灰色,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落了彩。
      燕衛(wèi)風一看就是這小隊蒼云軍的領頭,當年的燕小將軍也不是白叫的。
      “有追兵?”身處戰(zhàn)亂中的長安城,楊晏歌或多或少都有警覺。本來兩人相遇,該有一番感慨,可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楊晏歌迅速判斷出了這一小隊蒼云軍就是留在長安城的那隊神出鬼沒的守軍。
      燕衛(wèi)風點頭,四下打量了一眼國子監(jiān),十年前他也曾在這里住過,風景舊曾諳,也有些不同!皶鴰炜山枰挥茫俊毖嘈l(wèi)風問。
      楊晏歌二話不說指了個東面較偏僻的書庫給他們,燕衛(wèi)風拱手相謝,接著對身后的蒼云軍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跟上。
      楊晏歌看著從身邊走過的蒼云軍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轉身對燕衛(wèi)風道:“燕衛(wèi)風,你信不信我?”
      燕衛(wèi)風停下腳步,手中陌刀拄地,發(fā)出鏗然而堅定的聲響:“我與你交友,自是信得過你!
      那就足夠了。楊晏歌笑了起來,當年他與燕衛(wèi)風相交,不僅僅因樂游原上那一樹的梨花雪,還因為燕衛(wèi)風是個簡單而堅定的人。
      燕衛(wèi)風等人身影自眼中消失的一刻,一連串的砸門聲幾乎要震碎了耳膜。楊晏歌施施然打開了門,彎刀寒光閃過,楊晏歌急速后退,險險躲過了那一招。
      出刀人高鼻深目,穿著一身短衣皮靴,一看就知是安祿山的叛軍。楊晏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儒雅地向已跨進國子監(jiān)的領頭人作揖:“不知楊某何時得罪了大人們?”
      為首的人雖也是高鼻深目,倒是比他身后帶著的一群狼牙軍們要懂禮些,氣度也不似粗人,他掃了一眼楊晏歌,又往他身后緊鎖的屋子里看了幾眼,好似這才意識到這里是何處:“原來是國子監(jiān),大唐孕育人才的中樞機構,如今倒沒見幾個人了。”
      這句話嘲諷意味頗重,楊晏歌臉上神色未改:“國子監(jiān)集天下之學,天下之學又非只有一個國子監(jiān),國子監(jiān)框不住天下才子,天下才子也不僅僅向往一個國子監(jiān)!边@話彎彎繞繞的,但頭腦靈活的人一聽就明白楊晏歌的意思,他說得不急不緩,聲音也溫和,雖是在回擊來人,卻也保持了該有的禮貌。
      來人倒是覺得楊晏歌有趣,有趣歸有趣,該抓的人還是得抓。面前這個白衣青衫的儒學士不足為慮,他也就懶得抓。
      來人抬起手,身后的狼牙軍一部分亮出兵器,一部分點燃了火把。楊晏歌厲聲疾呼:“至圣之地,你們想作甚!”
      來人挑眉:“聽聞國子監(jiān)藏書成千上萬,書庫連棟,要捉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你如何確定那些人在此處?”楊晏歌驅前一步與來人只有一臂距離,他喝問道。
      來人似是為難地揉了揉額頭,繼而笑道:“寧錯殺一千,也不放走一個,等我放火燒完,不就知道他們在不在這里了?”
      楊晏歌氣極反笑:“要成為天下之主的安將軍也不過如此。”
      來人拉下臉來,聲音也冷了幾分:“你什么意思?”
      “秦始皇千古一帝,而秦二世而亡,乃因秦始皇焚書坑儒,令天下欲相秦朝之士人膽寒不已。若無留侯博浪沙一錘,砸響天下士人反秦之心,秦何至二世而亡?若安將軍想學秦始皇,我楊晏歌就立刻讓開,給你們機會!”楊晏歌拂袖一揮,當真?zhèn)乳_了半個身子,讓出了一條路來。
      來人臉上寒霜微去,他忽然哈哈大笑,厚實手掌壓在楊晏歌肩頭,另一只手止住了身后的狼牙軍:“敢問先生,那該如何做呢?”
      “收聚天下英才,傳教天下之書,方能守萬世基業(yè)!睏铌谈鑴C然說道。
      來人壓在楊晏歌肩頭的手用了用力,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頗有興味地問道:“你說你叫楊晏歌,就是十年前在鳳棲樓大罵唐皇的那個狂生?”
      謠言一傳開,就變了模樣。當年他雖憤憤不平,倒還未敢去罵皇帝,不過已十年過去,天子都出逃長安,楊晏歌又為何要在乎自己的聲名如何?
      “正是。”
      “那再請教先生,如今先生落在我安慶緒手中,先生又該如何自救呢?”來人是安祿山的第二子,安慶緒。
      楊晏歌淡淡道:“那就看晉王是否想永遠做晉王了!彼麆傔稱呼安祿山為安將軍,安慶緒以為楊晏歌是不愿承認大燕的存在,如今又喚自己為晉王,安慶緒覺得此人識時務,知進退,不著邊際,倒是個可用之才。
      “本王明白了!
      十年前,在鳳棲樓大罵唐皇的楊晏歌成了安慶緒拉攏唐臣為其所用的棋子。但在楊晏歌眼中,安慶緒才是他手中吃掉帥棋的相棋。

      安慶緒未就此放過國子監(jiān),楊晏歌他請了去,但國子監(jiān)該搜的還是得搜,該圍還是得圍。燕衛(wèi)風早年在國子監(jiān)內走動,對國子監(jiān)熟悉,領著一隊蒼云軍巧妙地躲開了狼牙軍的所有搜查。又過了幾日,圍在國子監(jiān)外的狼牙軍又撤去了一波,燕衛(wèi)風等人瞅準了時機,逃出了國子監(jiān)。
      國子監(jiān)后門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燕衛(wèi)風心中一凜,陌刀上手,他讓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了下來。
      月色下,陌刀閃過一縷寒光,卻被來人一柄劍給擋了下來。
      劍光反射,一閃而過,卻足夠看清楚來人的面容。
      “楊晏歌?”燕衛(wèi)風停下陌刀,向來不茍言笑的他,感覺到心底有一股感情隱隱躥動。
      楊晏歌點頭,他看出了燕衛(wèi)風有話想與他說,但此時此地不是一個好機會。
      “我能幫你們的就到此處,再多的,就看你們自己了!睏铌谈枞艘粡埿殴{在燕衛(wèi)風的手中,然后一閃身隱入了黑暗之中。
      燕衛(wèi)風總覺得楊晏歌語調奇怪,但楊晏歌來得快,去的也快,他什么都來不及問。
      等天亮后,他看清了信箋上寫的字跡:“通濟坊,稷下書院,去那里,這幾月暫且按兵不動!

      第三章守于浮世
      稷下書院,不過是一處私學,可又不同于普通的私學。
      門剛打開,燕衛(wèi)風就感覺到書院中與眾不同的氣氛。迎客的是一位年輕卻儒雅的學士,他警醒地打量了一遍燕衛(wèi)風及他帶來的人,而后伸出手問道:“東西呢?”
      燕衛(wèi)風一愣,幸好他未將楊晏歌的信箋給丟了,將信箋放在了迎客人的手中。迎客人也不打開看內容,他只瞧了一眼信箋便讓燕衛(wèi)風等人進了書院。
      “夫子他人沒隨你們一同來?”迎客人合上門,問道。
      燕衛(wèi)風年少時與楊晏歌相處過一年,但對其人秉性的了解,也只在于一個懶,一個冷字上。楊晏歌行事作風看上去又不著邊際,縱然那一日在國子監(jiān)內楊晏歌讓自己相信他,燕衛(wèi)風也僅僅是相信,卻不知他這些日子做了什么。
      見燕衛(wèi)風沒回話,迎客人也就沒再追問下去,他自言自語道:“也是,夫子心思也不是他人能夠揣摩到的!闭f罷,他將燕衛(wèi)風引至了后院,并丟給了燕衛(wèi)風幾件衣服,“稷下學院是書院,你們這一身裝扮會引起叛軍注意。讓你們裝學子倒也不像,就先裝作雜役罷!
      燕衛(wèi)風思量一番,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衣衫。楊晏歌讓他們暫且按兵不動,又引他們來此處,定會有安排。此時叛軍已占據(jù)長安城,他們這一隊十來人的蒼云軍行事更該低調。既然燕帥和郭帥讓他們留在戰(zhàn)亂的長安城中,就是讓他們能發(fā)揮最大的作用,現(xiàn)在絕對不是時候。
      如此,燕衛(wèi)風一行人在楊晏歌的安排下,躲進了稷下書院,直到楊晏歌再一次出現(xiàn)。

      至德元年臘月,長安城很冷。
      雪很早就落了,飄飄搖搖的,整個頹敗空寂的長安城好像被棉絮蓋住,聽不見聲,也傳不出聲。
      再過半月就是除夕,雖逢亂世,百姓們年節(jié)還是要過的。自燕衛(wèi)風他們來了,書院里的采買全都交給了他們,這也方便他們上街打探情況,不久前聽說安祿山要招攬?zhí)煜挛娜,招賢令貼遍了整個長安城,可應者寥寥,如今貼在榜上的招賢令或被人撕了,或被雨雪打得字跡模糊,不過是個笑話罷了。燕衛(wèi)風踩著雪走在巷陌,再拐一個彎就到了書院,書院外卻被圍了一圈的叛軍。燕衛(wèi)風頓下腳步,抬手讓身后的同伴們停下,高過院墻的梨樹蓋滿了雪,猶如冬天里綻放的梨花。燕衛(wèi)風也喜歡梨花,十年前樂游原上他的魯莽,卻讓他記住了梨花雪中的那一襲青衫白衣。
      此刻燕衛(wèi)風無暇欣賞雪景,他繞過了書院,翻上了書院隔壁的房頂,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書院的房頂上。
      燕衛(wèi)風屏住呼吸,匍匐在屋頂,借著雪花,倒也沒被叛軍察覺到他的存在。
      書院內,一個高鼻深目的胡人男子低頭望著被叛軍制住的學子們,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燕衛(wèi)風覺得那個身影很熟悉,他定睛看去,著實吃了一驚。
      站在胡人男子身旁的分明就是楊晏歌!
      “楊先生你看,這就是你所說的招攬?zhí)煜沦t才。圣人告示已下四海,而長安城內的這些學子們卻未有一個前來,他們甚至……”胡人隨手指了一個學子,冷笑道,“還罵起了圣人來。這天下,像楊先生這樣的賢才可不多了。”
      或許是太冷了,楊晏歌將手籠在袖中,一身白色貂氅將他裹得分外嚴實,他抬了抬眼皮,神色冷厲:“圣人禮賢下士,楊某真心敬佩,但此事還不可操之過急,應徐徐圖之。”
      胡人笑了,他一手按在腰間的彎刀上,睨著楊晏歌,聲音卻冷得很:“徐徐圖之?只怕這還未圖,長安城就被唐軍給收了回去!”鏗然一聲輕響,胡人推刀出鞘,閃耀的寒光刺得人眼生疼,他湊近楊晏歌,威脅道,“楊先生也跟本王說過,若無留侯張良博浪沙那一錘,秦也不會二世而亡,可見這些文人骨頭硬得很,還不識時務。楊先生,你說該如何辦?”
      楊晏歌瞳孔猛地一收,冷聲道:“用不了,那就關起來,總不能讓他們學留侯一樣!
      “關?”顯然,胡人對楊晏歌的建議并不滿意。
      楊晏歌淡然地轉頭,與胡人對視:“殿下,現(xiàn)在殺了他們,可是會功虧一簣。世人不會認為是圣人殺了他們,圣人的求賢令還在外頭擺著呢,殺他們的可是您帶的兵,您的下的令!
      安慶緒驟然白了臉色,他聽懂了楊晏歌在說什么。安祿山的確惱火天下世人不為他用,但若自己順了父親的意思殺了這些世人,若日后被天下人謾罵,安祿山可將罪責一概推給他,F(xiàn)在還不是時候,得等他登上那個位置,才能將這罵名轉給安祿山。
      安慶緒斂眉,半晌后,他推刀入鞘,只讓親兵們將這些冥頑不靈的學子們帶走。
      耳畔全是謾罵聲,有罵安祿山的,也有罵安慶緒的,更甚者是罵楊晏歌背信棄義,甚至連十年前他罵唐廷的舊事也都翻了出來。楊晏歌只是籠著手,任他們罵,神色如常。
      雪落了楊晏歌一身,幾乎將他染成白色,而躲在屋頂上的燕衛(wèi)風咬牙握緊了拳頭,他心頭窩著一團熊熊烈火,足以將下面那長身玉立的人給燒得灰飛煙滅!
      忽然,一直未動的楊晏歌抬起了頭,清冷的目光與燕衛(wèi)風憤怒的目光交接,燕衛(wèi)風心底的那團怒火好似被澆滅了一般。那雙眼眸里,沒有波瀾,沒有寒風,一如春日里那一樹被月光照著的梨花,清清淡淡,簡簡單單。
      “你在想什么?”燕衛(wèi)風心里問楊晏歌。
      而楊晏歌好似自燕衛(wèi)風的眼中讀懂了對方的疑問,他張了張口,無聲地說了兩個字——信我。

      至德二年,即安祿山大燕圣武二年,正月初一。
      大明宮內難得燈火輝煌,楊晏歌受邀在列,他是半年多前才歸順大燕的唐人,故而朝廷內許多人都提防著他。楊晏歌毫不在意,他甚至自在地端起了面前的酒壇,大口飲酒,這一點倒于胡人有相似之處。
      安慶緒欣賞楊晏歌,一來此人識時務,二來楊晏歌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今夜,當普天同慶之時,就是絕佳的時機。
      安慶緒抑制心中激動,與楊晏歌干了一壇,天色已暗,耳邊煙花響起,好一派歌舞升平。酒過三巡,楊晏歌裝醉,他歪倒在幾上,打著酒嗝,只用安慶緒能聽見的話音說道:“殿下該去看看圣人了!
      這是楊晏歌與安慶緒約好的信號,安慶緒也裝作酒醉不支,在手下們的攙扶下離開了大燕皇帝還未來的酒宴。
      楊晏歌將頭壓在胳膊上,看著安慶緒離開,之后便沉沉睡了過去。他太乏了,籌謀半年,總算要成功了,在尚未完全控制住長安城內局勢前,他需要好好睡一覺,才有精神繼續(xù)謀算最終的勝局。
      天空煙花絢爛炸開,一陣陣歡呼漸漸消失,直至一聲驚呼傳來,楊晏歌才不情不愿地睜開了眼。
      偌大的含元殿內,安慶緒泣不成聲,剛還歡慶新年的人們一個個如喪考妣,最終不知是誰嚷了一聲,才讓大家回過神來。
      “圣人薨逝,總得有人來繼承皇位,大皇子……”
      “圣人臨終前說過要傳位于晉王,我等可以作證!”
      朝堂上一時亂做了一團,歪在一旁的楊晏歌靜靜地看著這亂哄哄的朝堂,提起個酒壇,而后猛地往大殿中央砸去,“嘩啦”一聲響,驚得大殿中央的人紛紛讓了開。
      人們憤怒地瞪向楊晏歌,而楊晏歌卻是不懼不躲,他歪歪倒倒地站了起來,目光自在場眾人一個個看過去,最終落在了安慶緒的身上。
      那眼神很冷,很冰,嚇得安慶緒以為楊晏歌要對他做什么,但楊晏歌不會,這局是他布的,楊晏歌自然不會背叛他。
      果然,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楊晏歌當先跪在了安慶緒的面前,高聲呼道:“參見圣人!”
      有眼力見的也紛紛應和,一時間大殿內此起彼伏地參拜聲,就連那些原本反對的人也紛紛跪了下來。
      安慶緒登上了他想要的位置。
      楊晏歌頭貼在冰冷的地磚上,沒有人看見他嘴角那一抹冷笑。

      安祿山忽然病逝,晉王安慶緒即位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長安城內。這其中,還有一則惟妙惟肖地傳言,說是安慶緒的青衫謀士楊晏歌當日在亂哄哄的朝堂上噗通跪倒在安慶緒的面前,高呼“參見圣人”,安慶緒才能成功登上皇位。而事成后,安慶緒要封賞楊晏歌,楊晏歌卻以半壁江山未拿下,不敢邀功為由,拒絕了安慶緒的一切封賞。
      燕衛(wèi)風一拳砸在玄甲盾上,他信楊晏歌,但楊晏歌又怎么一次次地能做到這種地步?
      “將軍,有個小乞丐送了封信來!币粋剛從街頭打探消息回來的蒼云軍將一張沾了污泥的信箋遞給了燕衛(wèi)風。
      燕衛(wèi)風接過,這信箋他再熟悉不過,紙張雖沾了泥水,可上頭印的淺淺的梨花印清晰可辨。
      “那小乞丐帶來了嗎?”燕衛(wèi)風問蒼云。
      蒼云點頭,將正在吃著糖葫蘆的小乞丐給帶了進來。那小乞丐大概也是個老江湖了,看見燕衛(wèi)風等人,倒也不懼,也知道燕衛(wèi)風找他是要做什么。
      “是楊先生給我的。”小乞丐吐掉山楂籽,又咬了一個糖葫蘆,邊吃邊說,“哦,就是最近那個傳遍了長安城大街小巷的楊晏歌。”
      燕衛(wèi)風驚覺起來,手已握住了陌刀,這個小乞丐神氣活現(xiàn),對楊晏歌也頗為了解,如今楊晏歌的身份,不得不讓燕衛(wèi)風戒備著個小乞丐。
      小乞丐混跡長安街頭多年,又出身丐幫,哪瞧不出燕衛(wèi)風的意思,他用糖葫蘆棍指著燕衛(wèi)風,有模有樣地學著楊晏歌的動作,笑道:“燕衛(wèi)風,我楊晏歌在你心中是什么樣的人?”
      小乞丐的氣度遠不及楊晏歌,但學起來還有幾分神色,燕衛(wèi)風松開了握緊陌刀的手,自嘲一笑,他問小乞丐:“這是他教你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楊先生說,如果那個蒼云將軍要打我,我就這么問你!
      “……”燕衛(wèi)風無話可說,論了解對方,燕衛(wèi)風遠不及楊晏歌。
      知道楊晏歌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燕衛(wèi)風心頭壓著的大石終于落了地。他又給小乞丐塞了些錢,讓其他人將小乞丐安全送出去,這才打開了信箋。
      “里應外合,在長安城散步唐軍將要攻長安城的消息!
      原來是這樣。

      叛軍能連克數(shù)州,將唐皇趕出長安,叛軍實力也不容小覷。
      至德二年五月,郭子儀領軍攻向長安,卻被叛軍打退。燕衛(wèi)風接到消息,有些焦急,這幾個月來,他一直通過小乞丐與楊晏歌傳遞消息,終于有一日,楊晏歌送來消息,讓燕衛(wèi)風再散布唐廷已集結隴右、河西、安西、西域等地軍隊,廣平王李俶任兵馬大元帥,副將郭子儀率兵五十萬,聯(lián)合回紇等部落要再攻長安。
      安慶緒不像其父安祿山,他眼光短淺,再加之楊晏歌的從旁攛掇,安慶緒焦急萬分。長安城內叛軍不過十萬,敵我懸殊過大,安慶緒求問楊晏歌,楊晏歌嘆道:“長安城怕是守不住了,圣人不如撤走洛陽,再尋對策。”
      安慶緒對楊晏歌信任不已,連連點頭,接受了楊晏歌的計策。而楊晏歌卻未與安慶緒離開,楊晏歌道長安城一戰(zhàn),他需留在城中坐鎮(zhèn),免得讓廣大將士失了信心,也為安慶緒撤退留下充足時間。
      安慶緒信以為真,至德九月,當唐軍猛烈攻城之時,安慶緒眼見大勢已去,急忙退走洛陽。就在安慶緒離開后,楊晏歌忽然消失,叛軍中無主心骨坐鎮(zhèn),一敗涂地。
      戰(zhàn)火之中,一襲青衫白衣落落而行,楊晏歌腳步堅定,迎著通濟門那的一隊玄色的蒼云軍走去。
      剛經過一場廝殺后,燕衛(wèi)風還未緩過神來,感覺到身后有人,燕衛(wèi)風想也不想,陌刀往后一刺,卻堪堪止住了攻勢。
      燕衛(wèi)風心中一凜,玄甲盾揮出,“哐當”一聲,又被一柄琴給隔住了。
      “燕將軍威風赫赫,晏歌佩服!睏铌谈栎p輕一笑,退開了幾步,與燕衛(wèi)風分開了一些距離。
      燕衛(wèi)風這才看清來人,他咧嘴大笑,帶血的手掌用力拍在了楊晏歌肩頭,在對方干凈的衣衫上留下了一個血掌印。
      楊晏歌毫不在意,他將琴負在身后,替燕衛(wèi)風拿了玄甲盾,與他肩并肩走在了一起:“廣平王已在大明宮前,我?guī)闳ァ!?br>  “好啊!毖嘈l(wèi)風哈哈大笑了起來。

      長安城收復,有一大半的功勞都歸楊晏歌。
      然而,楊晏歌卻未得到封賞,甚至連一聲稱贊也無。
      燕衛(wèi)風替楊晏歌在郭子儀面前解釋,郭子儀也只是搖頭一嘆,廣平王與他都知道楊晏歌不會背叛大唐,也知收復長安該記他一功,可是圣人旁早有人在嚼耳根子,何況楊晏歌曾經的名聲也不好。
      燕衛(wèi)風憤憤不平:“十多年前長安城里年輕氣盛的一句話也能記在今日,若說不是有人故意針對,何故至此?”
      楊晏歌倒是淡然得很,誰都需為自己曾經的魯莽買賬,不是一句年輕就可以將責任全都推給十年前的自己。
      “無妨,我所求也不是那一官半職!眹颖O(jiān)內的梨樹剛抽芽,等開花還要有些時日。
      長安收復,逃離的國子監(jiān)生和夫子們也都回來了,這里沒有了楊晏歌的一席之地。
      “那你有何打算?”長安、洛陽皆已收復,大唐看似要重新拼在了一起,但燕衛(wèi)風覺得這一場戰(zhàn)亂并不會這么輕易結束,他怕楊晏歌心灰意冷,回長歌門去。
      楊晏歌抬了下眼皮,頗有興味地打量著燕衛(wèi)風:“燕將軍說呢?”
      被楊晏歌這一問,燕衛(wèi)風倒語塞了,思索了半晌,燕衛(wèi)風才斟酌著說道:“蒼云軍雖洗雪了污名,但一切都需人手,以及幫著出謀劃策的人。燕帥同我也說過,能招攬的人盡量招攬,或許屈就你,你可愿做我的軍師?”
      楊晏歌笑道:“那不是跟風軍師搶飯碗?”
      “他是燕帥的軍師,你是我的軍師。”燕衛(wèi)風脫口而出。
      楊晏歌彎起嘴角,望著庭中那一株梨花樹,也不作答。
      燕衛(wèi)風揣不透楊晏歌的心思,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他剛能說那么多話已經難得得很了,至今他還未在燕帥面前也說這么多。
      話不多,人規(guī)矩,守禮節(jié),看上去如此而已,其實骨子里還是有些皮的。楊晏歌想,不然當年在樂游原上,燕小將軍跳上花枝踩落梨花雪,其實并不值得人稱道啊。可他就是看入了眼,看出了這人的耿直與不同。

      尾聲安于此世
      戰(zhàn)事結束后,楊晏歌帶著燕衛(wèi)風回了長歌門。
      那一年春日,九齡公在長歌門溘然長逝。
      梨花樹下,青衫白衣人備了酒,等著威風赫赫的玄甲蒼云將軍來喝酒。
      等燕衛(wèi)風來了,那一桌的酒壺卻全空了。
      楊晏歌醉臥在梨花樹上,一只腳懸在外,雪白的花瓣落了他一身,頭飾也松了開來。燕衛(wèi)風無奈,他將傾倒的酒壺一個個擺好,坐在樹下的石桌前,仰頭望著樹上的人。
      月色清輝,灑在楊晏歌的身上,楊晏歌微微動了下身,燕衛(wèi)風心頭一突,連忙伸開手,穩(wěn)穩(wěn)地將摔下樹來的人接在懷中。
      只是……燕衛(wèi)風皺眉,楊晏歌好像有重了些,下次還是讓他別再灌那么多酒好了。
      一瓣梨花落在了懷中人眉梢上,掩蓋住了他飛揚的眉頭,也卸去了他一身的清清淡淡,只留下這人的疏曠與閑適,安于此世,恰是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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