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 文/凌揚(yáng)
　　
　　
　　
　　偏僻小村，狗黨數(shù)人，吾居其一，入夜豪飲。飲而不賭，不暢；賭而不行，不快。有張生者，年三十，已婚，喜談鬼事，此刻出題，曰：“凡輸者，必至村尾荒冢堆，取桉數(shù)枝�！庇衷唬骸坝嘈虏膳I三滴，輸者必涂之于瞼，方顯樂趣。”眾咸附之。　
　　酒已三巡，令將終，隱隱然吾將輸。須臾，果然。于是吾涂牛淚于瞼。張生言此法，可見鬼。眾疑，吾獨(dú)不信。仰頭觀天，夜如墨斗，方悟今乃十一月初一。眾頻催吾早發(fā)，以待新聞。吾何懼之，挺胸收腹，伸拳踢腿，曰：“縱遇鬼，定擒之，不論好歹。”張生曰：“倘是女鬼，如之奈何？”曰：“觀其青春，視其容顏。年少者，狎之；貌美者，親之。年老者，毆之；貌媸者，逮而送之于汝。”張生曰：“莫虛言，汝必小心�！痹唬骸盁o礙，桉枝數(shù)條半刻至�！薄�
　　吾雄步而往，眾于后大笑。至小路，風(fēng)冷草動(dòng)，寒星慘淡，體熱驟失，寒顫哆嗦。憶及張生素所言，頗驚。突聞前處一聲厲叫，心膽益涼，雖曉其鴟鳥之鳴，亦有退縮之意。自念：“何處無桉？大龍鎮(zhèn)便有�！庇墒菑�(fù)轉(zhuǎn)而行。至大路，見車，見燈，見行人，心篤定。又行百余武，遇張生，思曰：“此番撞破，顏面何存？”低頭蹲身，詐不之見，張生趨前，似已見吾，曰：“倩告吾妻，善待父母，教育小兒，不然，改嫁，莫污吾庭。”吾曰：“汝仍生存，妻何以改嫁，莫嚇吾�！痹唬骸爸�(jǐn)記，吾往矣。”吾好生怪之。想必張生及友之計(jì)，不禁莞爾。正待告其計(jì)已破，張生已亡無影蹤�！�
　　徑直前行，念桉枝定必采，以作搪塞之辭，不然友前顏盡，羞愧何當(dāng)？正信步而前，忽聞一女子之呻吟。趨前，一女子仆臥路側(cè)，似傷重，又一摩托車翻倒旁邊，想必車禍。吾扶女子，女子體弱，偎吾懷中。覺手濕粘，知是血。問：“姑娘，爾安？”點(diǎn)頭。又問：“醫(yī)院否？”搖頭。當(dāng)其觀吾時(shí)，吾驚之顏艷麗，發(fā)閃長(zhǎng)。異之，問：“爾何往？”曰：“家。請(qǐng)哥哥背我�！斌@其大膽，念其嫵媚，背之。自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一路寂靜，然頸脖有幽蘭之熱氣縈繞，耳畔有飛蝶之清音碰撞，甚熱鬧。吾問：“姑娘芳名？”曰：“嘉嘉�！蔽岚垂媚镏甘拘�，不知吾之將往，亦失其方向，概此乃重色之故也。未幾，見桉樹數(shù)株，仿如鬼魅，風(fēng)中蕭蕭，旁邊一列村莊，屋舍儼然，人聲俱寂。入村，煌然一所大宅，燈火通明，姑娘催曰：“快行�！庇忠娨黄普�，門板碎裂，瓦失三一，亦怪之。姑娘曰：“此乃一病人所，染愛滋病，骨瘦如柴，只是不死�！薄�
　　至家，坐定。姑娘氣色漸潤(rùn)，入房更衣而出，更顯嫣然。未及吾問，姑娘先曰：“奴家乃外鄉(xiāng)女，非此村人。自居此村，王賊每逼婢嫁之，婢不從，則施毒計(jì)，剛才車禍，便是其為�！蔽釂枺骸巴踬\，何人？”曰：“彼大宅主人之子。王氏父子，上通權(quán)貴，下壓平民，斂財(cái)如狼。村中二霸，人皆惡之�！眴枺骸昂尾恢�？”曰：“他官場(chǎng)中行走，熟人頗多，告，必報(bào)復(fù)�！蔽峥嘈u頭�！�
　　姑娘端茶至吾前，忽門板擂響，吆喝之聲如狼嚎，姑娘色變，手軟杯落。吾問：“王賊來矣？”曰：“正是�！蔽釂枺骸芭沙鏊卧�？”曰：“村中心。然管不了�！蔽釂枺骸昂尾欢�？”曰：“躲不了�！遍T板遽然而倒，沖入數(shù)人，王賊獰笑，曰：“走得和尚，走不了廟�！鳖欁笥遥酒涫窒�，曰：“捉人。今晚洞房。”吾力護(hù)嘉嘉，曰：“不可亂來�！蓖踬\曰：“爾何人？”吾曰：“爾又何人？”王賊突施冷箭，一拳窩于吾胸。吾猝不及踣倒于地。王賊從人洶涌而入，嘉嘉纖弱女子，轉(zhuǎn)瞬被逮。王賊親其臉，曰：“吾之人，終是吾之人，豈能脫吾五指山？”姑娘曰：“放無辜，不然，嚼舌而亡�！蓖踬\對(duì)吾曰：“滾�！蔽崃x憤填膺，欲搏，姑娘曰：“求你走�！庇^其神色，憐極，自忖：“不若求諸派出所�！卑瓮瘸鲩T。俄而至，訴之于警察，警察勃然大怒，曰：“大膽刁民，竟?fàn)栒_告，滾！”吾抗辨。警察拔槍，朝天而鳴。吾知無助，復(fù)回姑娘家。　
　　至，屋空人盡。急往大宅。途中遇姑娘正奮力抗?fàn)�，言其遺物于家，欲取之。王賊不允。吾莫知姑娘遺何物于家，于是厲對(duì)王賊，曰：“吾為人質(zhì)，何如？”姑娘笑而謝我。王賊尋思良久，允。約一茶時(shí)分，姑娘回。吾觀其手腕，有血淋漓，驚問：“汝欲輕生？”姑娘對(duì)吾耳語：“非也。剛才吾至彼破宅，持刀割病人指，見血，然后割吾手腕，兩血交融，吾已染病，得此無悔，以仇王賊。”吾大駭，莫知何言。吾撕襟以包其腕。姑娘感激涕零。王賊于旁咆哮，急不及待，伸手捉姑娘于旁，令手下前行。吾追之，被毆，痛徹心肺�！�
　　吾狂呼：“王賊，放姑娘，放姑娘�！北犙�，東方微亮，晨云游弋，視左右，滿目荒冢，正是村尾荒冢堆，駭昨夜果真遇鬼，然仍念嘉嘉不已。數(shù)名仵舁員至，驚問吾何至此。吾無言。一曰：“汝睡之處，乃月前一外鄉(xiāng)女之新墳�！蔽釂枺骸敖裨岷稳耍俊痹唬骸皬埳�。昨夜往鎮(zhèn)，途中發(fā)病，猝死�！蔽崾嘉颍骸白蛞雇局兴鲋畯埳殉晒矶��！薄�
　　后異史氏凌揚(yáng)曰：“涂牛淚見鬼之事，荒誕也。然嘉嘉之勇氣，堪可頌贊。而類王賊父子之輩，自古及今，不勝數(shù)�！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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