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終于沒忍住，對謝明君說了那句話。

　　他正在品茶，修長的手指搭在青花瓷的杯上。那只手在空中頓了一頓，然后他抬起眼來，眉梢微微一挑，輕笑：“阿臨，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三月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我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冰涼而且蒼白。夜里的時候謝明君修長的手指總是纏繞著它們，翻來覆去地纏綿，昏黃的燭火在緊扣的十指上投下絲綢的影子。我恍惚了一瞬，站起身來：“我先走了。”

　　他將那瓷杯送到唇邊，輕抿一口，恍若未聞。

　　落荒而逃。

　　我窩在自己的小院里，失魂落魄。謝明君風流天下，我卻妄想從他那里得到一句承諾，未免太過貪心。

　　第三天夜間有人叩門。我未及起身，那人便攜一身料峭的寒氣入內(nèi)。青衣素袍，修眉朗目，嘴角仍舊含著笑意。我僵在原地，一時覺得似乎只是夢境。然而謝明君走上前來，仍舊是熟悉的溫度，貼著唇輕輕廝磨。燈影暗了，有酒的味道從相交的唇上傳來。如從前許多次一樣，未曾開口，便已經(jīng)醉了。

　　醒來時已經(jīng)云消雨散。我微微偏頭，看見謝明君站在床前的月光里，將那件素白的袍子隨意展開披在肩上。然后他轉(zhuǎn)過頭來，仍舊是從容不經(jīng)心的笑意，仿若打趣一般：“你說你慕我已久，便讓我看看這話的真假吧�！�

　　千年雪蓮。黑玉珍珠。百足蠱王。七葉參王。

　　謝明君道：“買也好，求也好，搶也好。若你能為我找齊這四樣東西，我便信你是真的慕我�！�

　　我苦笑：“你想要我不再糾纏你，又何必用這么世俗的手段�！�

　　他微微笑起來，也不爭辯，只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拋過來。我伸手接住，見是一塊玲瓏剔透的玉牌。

　　“若是有不便之處，可憑此牌到我名下商號求援。你帶那四件東西回來，我便答應好好與你相守一生�！�

　　“當真？”

　　“自然。”

　　他待要出門，又轉(zhuǎn)身一笑：“可千萬記得留著命回來。不然我去守誰？”

　　那時他逆光而立，笑容淺淡，飛揚的眼眸中卻似乎有光溢出。

　　于是我甘愿赴了這一場豪賭。

　　關(guān)外三年，塞北兩年，苗疆南海，又是兩年。

　　我天生體弱，無法習武。尋尋覓覓，幾度遇險，卻總是想起他那一句：千萬記得留著命回來。

　　不是不曾想過中途放棄，或是求他的商號探尋消息。每每伸手入懷觸到那貼身放著的玉牌，卻又再度收回手。

　　若他只是想要一個證明，我便用我自己的力量，給他這個證明。

　　風塵仆仆地再踏上中原之日，早已物是人非。

　　京城的商號是我與他初次見面的地方。彼時一襲白衣一個回頭一聲笑語，便是萬劫不復。

　　那玉牌還有人認識。送進后堂，出來的卻不是他。我識得那人，是京城商號總管亦是謝明君青梅竹馬之友。不多言語，將包裹放在桌上輕輕打開。千年雪蓮。黑玉珍珠。百足蠱王。七葉參王。

　　那人一一看過，又抬眼看我，眉目間竟是無限滄桑。嘆一聲氣道：“果然與他說的一樣……”

　　“什么一樣？”我追問，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他將那四件東西仔細放好，正襟坐了，抬眼看我許久，緩緩道：“謝明君，故去已有五年�！�

　　“先天心疾，無藥可醫(yī)�！�

　　我木然將眼光轉(zhuǎn)向桌上攤開的物品。他也轉(zhuǎn)眼看了，接著道：“這四樣東西，加起來正好是一付藥方。治的不是心疾，而是，”又抬眼看我，一字一字道，“經(jīng)脈淤塞，氣寒體虛。”

　　我貼身放了七年的玉牌被他取出來，放在桌上，又是一聲嘆息：“他說你性子倔強，必定不肯借商號的力量。只是你怕是不知，這玉牌，其實是商號主人的證明。從今以后，我們都要尊你一聲掌柜。”

　　他再說什么，我都無法聽見。

　　恍惚又回到那一日。謝明君逆光而立，笑容淺淡，飛揚的眼眸中卻似乎有光溢出。

　　他說：“你帶那四件東西回來，我便答應好好與你相守一生�！�

　　那一天京城大雨。我跪在雨中，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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