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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破舊的古廟毫無人氣,案臺前供奉的像也被時間蠶食的面目模糊,一只蜘蛛從雕像的指尖垂落,屁股后面拉出了細長的銀絲。這已經(jīng)是被所有人遺忘的地方了。
安佳用濕巾擦凈了案臺前的一小塊地方,把買回來的水果擺在了上面,雙手合十垂頭靜立了一會。
她抬起頭環(huán)顧了四周,嘆了口氣。
她還記得在她還小的時候,廟里還不是如此破舊的。
那時候廟里住著一個老姑子,廟里雖然已經(jīng)陳舊,卻被打掃的干干凈凈。
小小的安佳是個閑不住的孩子,總是到處跑來跑去。每次去廟里玩,老姑子都會和藹的笑,給她好吃的零嘴,講各種各樣的故事。
講的最多的,還是廟里供奉的那位神仙仙君的故事。
傳說那位神仙是為了幫助村民而生的。他誕生的那天,干旱了許久的村子下了一場久違的大雨,萬物復蘇,重現(xiàn)生機。
那位仙君足踏飛鳥而來,從此護佑村莊百年,所以村莊才能風調雨順,日漸繁榮。
安佳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新一代,即便身在鄉(xiāng)村,也依舊是熟知科學主義價值觀。
“婆婆!老師說啦!世界上沒有神仙的!”小小的安佳嘟著嘴,趴在老姑子膝頭。
老姑子只是溫和的笑著不發(fā)一語,枯樹皮一樣手撫摸著她軟軟的頭發(fā)。
那日安佳玩的晚了些,太陽已經(jīng)落下山頭,連天邊余暉也被夜晚吞噬殆盡。
安佳手里拿了根樹枝走在路上,搖頭晃腦的背著老師新教的詩文。然而走了許久,安佳發(fā)覺出不對勁了。她走了許久,腳掌都開始隱隱作痛,卻仍舊沒有見到自家朱紅的大門。
不知何時,烏云遮住了星月,天空中一片黑沉,四周安安靜靜的,仿佛被這黑暗吞沒了一切聲音。
道路的另一端隱沒在漆黑如墨的薄霧中,看不清楚歸處。
安佳有些驚慌,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卻在看到前路景象時近乎失聲。
青色的火焰在空氣中燃燒,半透明的影子來來往往。
身體仿佛被剝離了溫度,安佳蹲下身團抱住自己,將臉埋在膝蓋中。
“你迷路了嗎?”聲音輕輕淺淺,如同泉水淌過玉石。隨著這一聲,云開霧散,月光柔柔的灑落大地,給面前人影披上一層紗衣。
安佳抬頭,卻只能看到男人垂在胸前的黑發(fā)。
那個穿著長袍的年輕男人蹲下了身,安佳注意到他有一雙極美的眼睛。
里面仿佛裝著天上的星月地上的海,人間的歲月流轉,萬物的誕生與消逝。
在那雙眼中,安佳感覺自己看到了世界。
男人伸出了手,遮住了安佳癡癡盯著他的眼睛。
“走吧,我送你回家!蹦腥似鹕頎苛怂氖郑~開了步子。
男人的手非常的溫暖,驅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一個人時走不完的路,他帶著她卻很快的走到了盡頭。
朱紅的大門就在眼前,男人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叩響了門扉后轉身就要走。
“你家在哪呢?”安佳拉著男人的袖子不愿松手。
男人想把袖子從安佳手中抽出來,卻又不敢用力,只能無奈的蹲下:“我家在西邊的大榕樹下!
“那我還能見到你嗎?”安佳執(zhí)著的問著。
男人聞言,唇角微勾,眉眼便柔軟了下來:“或許能吧!
安佳呆呆的看著男人的笑臉,只覺得那是自己無法形容的瑰麗。
身后的門扉打開時,男人消失了。
家人著急的問詢她究竟去了哪里,安佳卻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西邊的大榕樹下,只有那座古廟。
而安佳也再也沒見過那個男人。
老姑子聽完她的事后非常驚訝,她顫巍巍的手撫摸過安佳的頭發(fā),輕聲喃呢著神明保佑。她告訴安佳,她行走的那條路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鬼道了,如果她接著走下去,就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神明出現(xiàn),救了她,將她引回了生者之路。
安佳將信將疑,但仍舊經(jīng)常往廟里跑,這個習慣在老姑子離世后也不曾改變。
家里人只當是她與老姑子感情深,想多去悼念她,就不去管她了。只有安佳自己知道,除了去悼念老姑子外,她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再次見到那個人。
她盤腿坐在雕塑前,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遇到的所有事。高興的,不高興的,說完看雕像一動不動,她也只是撇撇嘴,下次接著對雕像自言自語。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里有種讓她心情寧靜又平和的氣氛,好像有誰在透過雕像,溫柔的注視著她。
只是她年齡漸漸大了,課業(yè)繁重,來的就越來越少了。
而這是安佳在故鄉(xiāng)的最后一段時間了。
她本就是由家中老人撫養(yǎng),父母要接他們一起離開家鄉(xiāng)去往繁華的城市,往后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至少在走之前最后再來一次。
或許,能見到那個人也說不定。
安佳心底懷著連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隱秘期待,來到了破廟。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我想要再見那個人一次!卑布研÷曊f著,睫毛顫動,眼皮小心翼翼的撐開一條縫。
什么都沒有出現(xiàn)。
失望的嘆了口氣,安佳在地上鋪了張報紙原地坐了下來。
她抱著膝蓋嘆氣。
“我就要離開這里了,說真的,雖然跟爸媽在一起我也很高興,但是大城市是不是會不適合我呢……”安佳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忐忑和不安。
夕陽漸沉,安佳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
“說了這么多,你也幫不了什么忙!彼粗裣癯聊艘凰玻骸啊杏X我像傻瓜一樣!
她邁步離開這里。
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山,安佳低著頭慢吞吞地在路上走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么,一個不可能發(fā)生的奇跡?一個尋不到蹤跡的美夢?
在她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一片漆黑的安靜小路上走了很久了。
安佳簡直被自己的運氣震驚了。
她站在原地,進退不得。
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安佳低著頭,看著一雙銀灰布鞋進入自己的視線。
她恐懼的渾身顫抖,眼睜得溜圓卻不敢抬頭,生怕下一秒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青色的衣袍仿佛籠了月華,發(fā)出瑩瑩光輝。
“別怕。”面前的人輕聲道。
那聲音清冽中卻帶了沙啞,安佳感覺自己心尖一顫,猛地抬起了頭。
記憶中的男人與面前的人面貌重合,他溫和的看著她,唇角微抿。只是那雙曾星光璀璨的眸子,如同籠了紗霧一般黯淡了許多。
見安佳疑惑的盯著他猛瞧,男人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捂住了安佳的眼睛。
“走吧,我?guī)慊丶!?br>
如同小時候一樣,男人牽了她的手,走在她前方。
他步子邁動的不大,安佳輕松的就能跟上。
握著她的那只手,像記憶中的一樣溫暖。
“你又救了我一次!卑布演p聲說:“你到底是誰!
“……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嗎!蹦腥顺聊艘凰玻卮鹚纳ひ糁袔е鴰追州p快。
“你……”安佳停下腳步,見男人轉過頭疑惑的看著她。
“你希望我留在這里嗎。”安佳靜靜的看著他,卻無意識的咬緊了嘴唇。
男人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對他撒嬌討要糖果的孩子。
“你應當回到你的家人身邊。”他輕聲說。
“如果我離開了,你還會來看我嗎!卑布巡⒉环艞,固執(zhí)的詢問。
男人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固執(zhí)的抓著他的袖子,問他家在何處的小姑娘。
“我想不會了!彼麥厝岬目粗布眩瑓s說出了她最不想聽的話。
“……但是我想要見你,”安佳低下頭,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無理取鬧:“我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又沒有人規(guī)定他一定要來遷就她,安佳想著,心頭涌上一股酸澀。
“或許是不行了!蹦腥寺曇魳O輕,如同微風拂過柳葉:“我也該回去了!
“回哪里去?”安佳抬起頭,執(zhí)意尋求一個答案。
“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蹦腥藴厝岬拇,垂眸看著自己牽著安佳的那只手。
他的指尖已經(jīng)近乎透明。
安佳還想問什么,卻見男人抬起手,手指輕輕點在她的唇上。
安佳瞪大眼睛,看到一點螢綠的光點從男人手背上冒出。
她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么,抬頭看著男人越發(fā)暗淡的眼睛,心中涌上一股驚惶。
“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需要神了!蹦腥溯p聲說著:“最后,就讓我完成我自己的心愿吧!
男人的臉在安佳的瞳孔中放大。
一股吻輕柔地落在她的額頭,如同雪花落地。
安佳覺得自己眼皮突然沉重了下來,巨大的困意吞沒了她。
失去意識前最后的畫面,就是男人逐漸變淡的身影,和漫天飛舞的螢綠色光點。
再次醒來的時候,安佳發(fā)覺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蓋著一件青色的衣袍。
她怔怔的發(fā)了會呆,側過身將臉埋進袍中,嗅到了林間濕潤而溫柔的味道。
眼淚順著臉頰滾落,在布料上洇出深色圓圈。
安佳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但是卻想不起。只是心臟緊縮著,難過的讓她眼淚停不下來。
她仿佛聽到耳邊有人輕聲說。
“以神之名,祝福你一聲順遂,平安喜樂!
那人如煙般散去,再也無處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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