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法斯偶爾會覺得奇怪，這種情況發(fā)生得不多，準確來說，是于現(xiàn)在發(fā)生得不多，在幾百年前——甚至幾年前。他還是會對于很多的東西感到不解。

　　為什么我無法戰(zhàn)斗、為什么我笨拙得無法工作、我有什么工作可以做、我能夠幫上什么忙、握劍的感覺是如何的、觸碰別人卻是別人裂開會有怎么樣的心情

　　他總是有太多的疑問了，好在他的時間足夠多，可以坐在水池邊一面回答路過的前去巡邏的寶石們的問安和嘲諷，一面看著水里的倒影喃喃自語。這和他同王對話的時候不一樣，前者他會停下話語，裝作若無事；后者他沒有顧慮，硬生生讓露琪爾見他一次想解剖他一次。

　　而現(xiàn)在他的疑問已經(jīng)散去太多了，戰(zhàn)斗在一個冬季后成為了他的日常，比起困惑，他擁有的更多時間都在發(fā)呆。

　　安特庫，發(fā)呆的主要因素，法斯想。冬季越到中后期越冷，光不夠，晴天來得稀少，金剛休息的時間為了他縮短，可心思格外細膩的老師并不會時時刻刻陪伴在他身邊，他清楚這個孩子因為愧疚感幾乎只想將自己封閉。

　　金剛不知道安特庫被帶走前對法斯說了什么，法斯的話語在這一段的描述中總是混亂不堪，像是遠古生物社會中的一個專有名詞，他花了一點時間去思考那個詞語，好在它們并沒有隨著時間從他的體內(nèi)散去。

　　他也花了點時間去重新?lián)炱鸾逃墓ぷ�。他不做這些已經(jīng)有些時間了，自第一個寶石人開始接替教育后，他很少接觸教導(dǎo)了，敬重崇拜他的孩子們會自動代替他負擔(dān)起這些�？涩F(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醒著，法斯又失去了太多的記憶，他拿著書給他講解基礎(chǔ)的、需要判斷的東西。

　　一般這樣的時間只有一點，很快會被對方以“我聽到冰山的聲音，我去處理一下”、“我有些累，可以休息嗎”、“我想去看看安特庫”的話語打斷。金剛不知道是對方和剛出生時一樣的不喜學(xué)習(xí)帶來的習(xí)慣，還是他無心學(xué)習(xí)，可到底還是縮短了講解的時間，將目標定得很低。

　　醫(yī)療室的消耗是這個冬季最多的了，法斯不太會因為受傷而碎開，但合金隨著他的情緒波動和使用時時刻刻在他體內(nèi)結(jié)網(wǎng)，讓他的表面開裂，從縫隙中無害般得涌出，帶來過多的傷痕。

　　還有些無妄之災(zāi)是他隸屬于自殘的行為，他喜歡去觸碰安特庫殘留下來的結(jié)晶，他們沒有感溫的能力，可法斯可以靠著自己是否被這樣的觸碰弄碎來判斷冬日的寒冷。他有的時候會看著自己被明明硬度低于自己的結(jié)晶碰碎，隨后露出一個笑容，思考如果自己失去雙手的時候是現(xiàn)在，是否對方就不會如此狼狽。

　　安特庫琪賽特。金剛為他修復(fù)的時候會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他很多時候都喜歡稱呼他們的全名，即使那些名字或許會有些繞口，在念完這個名字后，他會想到面前這個失去冬季前模樣的孩子的名字：法斯法菲萊特。

　　他們愈來愈像了。

　　他想起來了，那個詞是“負荷”。

　　B.

　　回到原點，法斯偶爾會感到奇怪。

　　他失去了很多記憶，處于沒有人和他對質(zhì)的情況，他在失去了雙手雙腳的情況下并不知道具體失去了哪些記憶，“骨”的生命太長，他曾不需要戰(zhàn)斗，因此看到了太多的細節(jié)，因此無法分辨哪里失去了。

　　他們的失憶是很干脆利落的，不會有模糊的感覺，不會有片段，不會莫名其妙的恢復(fù)，只有拿回自己的身體才能夠想起那些記憶。

　　他會奇怪自己到底失去了哪些記憶。他立下過很多決心，想過很多人，嘗試過很多工作，一切有理由條，一切有始有終，就好比他沒有忘記，沒有改變，沒有失去那么多的東西。

　　這個時候他的手臂和腿就會提醒他別亂想。

　　于是他開始奇怪自己將安特庫、將辰砂的記憶放在哪里了，想起前者時合金總會從眼眶溢出，想起后者時他總會覺得頭疼無比。

　　還有更多。他不知道自己將露琪爾的記憶放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將摩爾迦的記憶放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將金剛的記憶放在哪里——同樣，也不知道關(guān)于他們的記憶到底是否完整。

　　這是一個很好，需要探究得很深的問題。帕帕拉琪亞對他說：就算是再純潔再合理的真相也會傷害他人。這也是一個疑問，法斯并不認為這一切都是純潔無瑕的，他覺得其內(nèi)部矛盾糾葛不清，就好比每天見到的同伴間無聲的矛盾一直在深化，他感受得到，卻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沒有誰知道這些該如何解決。

　　即使身在局中，即使絕對旁觀，即使年齡最大，即使實力最強，即使是“肉”，即使是“魂”，即使是“人類”。

　　沒有誰知道這些該如何解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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