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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是我來到倫敦的三天。
倫敦位于英國南部,常年多雨,空氣濕潤。盡管我應(yīng)該從未來過這座城市,但是對于它基本的了解還是具備的。
我今天習(xí)慣性的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只有零星一點白色的光。大街上空無一人,道路兩旁門窗緊閉,清晨的空氣帶著冰涼和濕潤。我在旁邊流浪漢的呼嚕聲里從老舊的橋洞下爬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照舊打算嘗試在城市里尋找到一份可以給我提供食宿的工作。
——但是遺憾的是,由于我本人突然出現(xiàn)在倫敦,身無分文且沒有身份證明,正經(jīng)的店鋪出于安全考慮,都把我拒之門外。迫不得已,我只好和本地?zé)o家可歸的流浪漢爭奪資源。盡管自從我來到這里之后從未出現(xiàn)過饑餓和疲憊的感覺,但是殘留在腦海深處的常識告訴我,“人類”若想要活下去,則必須依賴食物和睡眠。
我拍拍身上這件從我有意識起就穿在我身上的,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筆挺西裝,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精神一點。但是兩個晚上的橋洞生活讓我的努力白費了,這件西裝現(xiàn)在不僅皺皺巴巴的,還沾染上了泥水。我猜測我現(xiàn)在的形象定然十分糟糕,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破衣爛衫,如果真的有老板愿意讓我在他的店里做工,那他不是慈善機(jī)構(gòu)就是環(huán)保組織。
大約上午七點鐘左右的時候,我估計人們應(yīng)該都出門上班之后,慢吞吞的順著主路走進(jìn)市中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的大霧格外的厚重,而且似乎并沒有消散的意思。
“工業(yè)革命對環(huán)境造成的污染嗎……”我忍不住低聲說道,失去了自己的記憶,但是意外的保有豐富的歷史知識和社會常識,“工業(yè)革命”和“19世紀(jì)初”這兩個詞組毫無障礙的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我有點惆悵的嘆了口氣,覺得這樣的環(huán)境變化實在說不上是好事。但是人類為了生存和發(fā)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污染環(huán)境反倒成為最微不足道的破壞了。
傷春悲秋的感嘆完畢兩個小時后,我照例被從店鋪里趕了出來,就職失敗一如既往。行人神色匆匆對我的遭遇視若不見,而周圍店鋪的老板則在我看過去之后露出唯恐避之不及的嫌惡表情。我只好在趕我走的店鋪對面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望著空氣發(fā)呆。
她就是這個時候憑空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
“找到你了!庇兄活^閃耀著的仿佛獅子的鬃毛一樣的金色中長發(fā)的少女提著巨劍突兀的出現(xiàn)我面前。她梳著蓬亂的馬尾,身穿一席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的盔甲,微微昂起頭傲慢的俯看著我。雖說是位女士,但氣勢驚人絲毫不輸給那些英勇的將士,且?guī)в写菩勰娴牧鑵柮栏。由于她的身高有限,不到一米六的樣子,所以我哪怕坐在長椅上,仍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的面孔和表情,以及她清澈的如同夏日湖水的綠色的眼瞳中映出的我驚異的臉。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說著,揚起嘴角,那是一個微微露出虎牙的氣勢凌人又不失可愛的笑容。但是更加難以忽視的是,她冷酷和蔑憎的態(tài)度,“做出這種愚不可及又無法原諒的事情,擅自改變這座屬于我的城市,而遇到王【我】時又露出這種無辜的表情!這是來自東方的惡犬的禮儀嗎?!”
我其實并不明白她在指什么。但是莫名的她言語里透露出的對于“東方”的侮辱卻令我感到有些氣憤。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開場的侮辱讓我暫時忘記了第一眼的驚艷,我不客氣的直接反駁道,“毫無理由的侮辱客人,給人按上莫須有的罪名,這難道你們倫敦東道主的風(fēng)氣嗎?”
“你……”她被我哽了一下,氣的臉頰微微發(fā)紅,使本就明艷的臉更富有生氣。她上下打量我,在看到我的狼狽扮相時毫不掩飾的皺眉,但是卻沒有再露出嫌棄的表情,反而看上去有幾分困惑:“你,什么時候來的?”
發(fā)號施令一般的語氣。
“三天前!蔽依涞幕貞(yīng)道。西裝實在是一塌糊涂,我干脆把它脫下來,只穿著里面整潔一些的襯衫,然后抬頭問道:“小姐有何貴干?”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少女,莫名其妙的打扮,莫名其妙的城市,我有些心煩意亂,有種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的感覺。
“你在叫誰小姐!”她臉一紅,氣憤的朝我喊道,但這次與其說是王者的怒氣,倒不如說是小姑娘在鬧別扭。
我自覺年齡比她大很多,看到她這副樣子反倒覺得她有幾分可愛,升起了老年人逗弄小孩子的興致,于是故意驚訝的問她:“難道你的男孩子?”
“砰——”少女手中的巨大寬刃劍毫不客氣的砸在了我……身邊的長椅上。
我看著鐵質(zhì)長椅瞬間被打的陷進(jìn)地面里看不出形狀,冷汗直冒:“喂喂……姑娘你這個樣子不怕招來警察嗎?”這已經(jīng)超過破壞公物的范疇一路狂飆到恐怖襲擊了吧?!
“哪有警察啊。”她嗤笑一聲,一伸手,很輕松的把驚倒在地上的我拉起來。我有點抑郁她拎小雞一樣的動作,但是人言輕微,只好作罷。
不知為什么,哪怕我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來往往的路人都跟沒看到一樣,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行色匆匆的前進(jìn)著。
這樣的反差令我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但是少女毫無所覺,在我低頭看她的時候自我介紹說:“我名莫德雷德,是這座城市【大不列顛】的主人!
“莫德雷德……?”我咀嚼著這個名字,感覺有點熟悉,而后靈光一閃瞪大眼睛:“那不是圓桌騎士里背叛亞瑟王的詛咒——”之子嗎?后面的幾個字在莫德雷德兇惡的眼神里強(qiáng)行咽了下去。
“啊啊啊——”她很氣憤也很苦惱的樣子,“你這個英靈到底是怎么回事。
“總之,”她頭疼的想要拉我走,“跟我來。”
“等、等等,怎么回事!”我自覺只是一個遭逢大變失憶的東方來的資產(chǎn)階級,但是現(xiàn)在怎么看都好像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情,“莫德雷德是重名嗎?”
“不是!”她不耐煩的說道,干脆利落的,來了一個公主抱把我抱了起來?!
“喂莫德雷德!不要這樣、把我放下來我跟你走就是了!喂!”
她根本不聽我說話,我一米八幾的個子縮在她懷里,很悲哀的想。
接下來的經(jīng)歷簡直就是對我世界觀的一次推倒和重建。
我跟著莫德雷德認(rèn)識了來自迦勒底的魔術(shù)師Master咕噠子和她的眾多神奇的英靈Servant。他們還為我介紹了安徒生和莎士比亞,盡管我失去了記憶,但是仍然與他們就截稿日的話題進(jìn)行了愉快的談話(吐槽)。
見此情景,我聽見其余人說:“新來的準(zhǔn)是個沒什么卵用的咸魚cater沒跑了!
好嘛……我的確是在他們拯救世界的過程中幫不上什么忙,但是這么說還是讓我覺得有點傷自尊心。
安徒生對此很無所謂的拍拍我的肩膀:“沒關(guān)系,哪怕我們一無是處,但存在即有意義。”
我再一次的嘆了口氣。
盡管我可以說和不知為何存在于此時的兩位偉大的作家成為了朋友,但是也許出于雛鳥作用,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跟隨者莫德雷德。她實在是個非常耀眼的存在,我有幸旁觀過一次她和敵方機(jī)器人的戰(zhàn)斗。精湛的武藝,大開大合威力驚人的攻擊,在迷霧中毫不猶豫的前進(jìn)的身影,都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我甚至有過這樣的想法:
——我想要把她完完整整的、用文字記錄下來。
這么看來,我失憶以前也許真的是以寫書為生。只是或許不適此道鮮有成績,方才窮愁潦倒淪落到如今這個境地。
另外這位不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Master咕噠子,也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存在。
我手無縛雞之力,只好每日旁觀他們征戰(zhàn)。一個個初看上去不可戰(zhàn)勝的敵人都倒在了他們的劍下。那種一往無前背水一戰(zhàn)的氣勢令我心生敬仰。只是莫德雷德對咕噠子似乎也很有好感。她時常用下巴看我,對咕嗒子卻和顏悅色并肩作戰(zhàn),令我感到有點不是滋味——我長相不差,朦朦朧朧的也覺得自己曾經(jīng)一定大受女人歡迎,但是自從到了倫敦,好像就成了被吊打和吃軟飯的存在。
“那可不是女人。”莎士比亞聽到我這樣的結(jié)論,看上去很睿智的說:“那是藝術(shù)的一部分!
“……”我有點無語。
“The lunatic, the lover and the poet are of imagination all compact.【瘋子、情人、詩人都來源于想象!俊鄙勘葋啛o視我看智障的眼神,繼續(xù)說道:“遺憾的是你全包了!
排除掉這些沒什么用處的對話不談,我的身份依舊成謎。
他們不知為何堅信我是英靈,但是對我多有防備,我也游離在他們的隊伍之外,很少接觸他們的核心計劃。只是只言片語間,我聽他們覺得我的失憶也許是召喚英靈時出了差錯的緣故。
我既然對我是誰我來自何處一無所知,也就無所謂立場與正義。傳說所羅門王召喚他從屬的惡魔企圖毀滅人類文明,我私以為若文明的存在只會造成倫敦這樣的環(huán)境破壞,那么就文明本身來說只會給人類帶來益處而給其他生命帶來損害,毀滅文明反而是一種對倫理的重建。
……好吧,盡管我有這么想過,但是作為“人類”本身,我還是希望文明得以續(xù)存,我能夠繼續(xù)靠著給別人寫話本混一口飯吃。
結(jié)果最后,我還是和他們一起面對了所羅門王,這個偉大的王者,也是世界毀滅的開端。
我本以為我的存在對所羅門王這樣看上去就很了不起的存在來說不比一粒沙更顯眼,但是他居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我。我被他猩紅的眼眸注視著,忍不住后退一步。莫德雷德沒有絲毫猶豫的擋在我面前。
我必須得說,在這一刻我感動的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許。
但是所羅門王并沒有攻擊我,反而慢慢的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最后變成了狂笑,他說道:“這是你做的嗎?這倫敦的一切的慘狀和虛偽的粉飾?”
“……”我一臉茫然,還不及反應(yīng)。但是其他人的反應(yīng)速度比我快得多,我本來是站在隊伍的后方接受保護(hù)——但是他們一回過身,刀尖就對準(zhǔn)了我。
我直到看到了莫德雷德的那雙湖綠色的眼眸,才意識到所羅門王這句話的含義。他實力完全可以碾壓我們所有人,實在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面說謊,那么問題一定就出在我身上了。
——你,果然欺騙了我們。
我?guī)缀蹩梢月牭剿麄兾凑f出口的這句話。
我克制住慌亂很努力的辯解,但是在所羅門王嘲弄的目光下顯得蒼白無力:“你說什么!我來到這里之后一直和他們呆在一起,而且我根本什么都不記得——”
但是就在這一剎那間,閘門開啟,記憶仿若洪流沖刷而來。
我是誰,我為什么而存在,為什么我失去了記憶,為什么倫敦大霧彌漫而仍然有普通人生存,為什么被戰(zhàn)斗波及的房屋能瞬間恢復(fù)原狀……
我以為我三天前出現(xiàn)在倫敦,但是準(zhǔn)確的說,是我記憶在三天前消失。我不僅對倫敦很熟悉,還能找到實體化之后普通人的服裝,所以實際上我已經(jīng)來到現(xiàn)世一個多星期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正是我大夢一場的證明。
在眾人警惕而猶豫的注視下,我終于微笑起來。好像是一覺睡醒,那種頭腦清晰的暢快感令我心生愉悅。于是我忽視掉周圍的所有人,只看向莫德雷德的眼睛,看著她緊皺的眉嚴(yán)肅而懊惱的表情,認(rèn)真說道:“莫德雷德,我很喜歡你,你愿意嫁給我嗎?”
“……”在眾人雷劈一樣的氣氛烘托下,回應(yīng)我的莫德雷德的劍刃。
但是她無法傷害到我。
無論擁有多么強(qiáng)大的實力,無論是怎樣的攻擊手段,都不可能傷害到我。因我既非實體也非虛幻,既非存在也非虛構(gòu);我生存在夢與現(xiàn)實之間的罅隙里,只二者一日存在,我便永恒不死。
——正如他們所言,我乃英靈,本身即是固有結(jié)界。
閃耀的劍光對我當(dāng)頭劈下,穿過了虛幻的影子,而我依然立在原地。
周圍的,我刻意部下的幻境已然消失了。
破敗的廢墟,支離破碎的尸體,昔日繁華的都城倫敦,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人間煉獄——而我,則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字,我正是那毀滅人類續(xù)存的基石的一份子。
“你!”莫德雷德看著我。憤怒令她的眼眸熠熠生輝,她的整個人像是永恒的太陽,在這濃霧彌漫的倫敦照亮四方遍野!笆悄愕膶毦咴斐闪诉@幻境?”憤怒沒有使她失去理智,而是頗為冷靜的詢問。
“不,僅僅是一個不太好用的技能!蔽覍嵲拰嵳f,“而且這個技能還讓我失去了記憶,幾乎遺忘了自己的使命!
“來吧,我那,忠實的部下!彼_門王故意強(qiáng)調(diào)了“忠實”二字,玩味的笑著說道。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當(dāng)我想要前進(jìn)時,也沒有人可以攔下我。
但是我沒有忍住停在莫德雷德身邊。
她身上的光芒幾乎要把我灼傷,我只站在這里,就忍不住心生傾慕。
“我愛你!蔽业吐晫λf道,并且知道這告白對于她來講更像是一種侮辱。但是我無法控制住我自己。生前失去了一切的我,從天堂跌入淤泥的我,作為Caster得以保有理智的我,無法對這樣的光視而不見。
從她對幻境里潦倒于街頭的我伸出手的那一刻起,我就迷戀上的光。
她沒有回答。這樣的沉默反而讓我松了一口氣。我突然又想起莎士比亞對我說的那句話,而后不得不承認(rèn),瘋子、情人、詩人,都是我,都是我光怪陸離的夢境。
而莫德雷德呢?她真的存在嗎?還是我的幻想,我的奢求?
如若我的世界里沒有她的存在呢?
如果沒有……?這樣的想象令我不禁發(fā)抖,我想我確實是個瘋子,在這一刻,我升起一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
——我解放了寶具。
沒有人能阻止我,所羅門王也不行。因為我想要違背他的命令,哪怕世界文明的終焉之刻,我要我眼前這個少女,我要莫德雷德活下去。
“跟我走吧!蔽逸p輕跟她說道。
少女的面孔在我眼里如此的清晰,我要把她完完整整的記住,她的每一根發(fā)絲,每一根睫毛,她不羈的笑臉和氣勢凌人的情態(tài)。
“——跟我走吧!
少女仿佛被迷惑了一般,凝視著我。眼里只有我的倒影,而我獲得了無上的滿足。
“跟我走吧,做一場、千載紅樓之夢!
少女微昂著頭看著我,眼里只有我的倒影:“我名莫德雷德,是這座城市【大不列顛】的主人!
我忍不住微笑起來,哪怕是夢境也好,哪怕讓一切重頭再來,讓我遇見你。
“你好,我是一個來自東方的英靈。職介為Caster,真名為曹雪芹,你也可以叫我賈寶玉,我的靈基已然和我的文字融為一體——那個,你是叫莫德雷德嗎?
還有……你現(xiàn)在,還愿意和我做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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