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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鳳釵
。ㄒ唬
“清荷,這枝發(fā)釵名為棲鳳釵,是我母親傳給我的,你也十六了,今天我就傳給你,希望它能佑你一生平安。”一婦人撫摸著一枝發(fā)釵,看著一個妙齡女子說道。
那女子的星眸細細打量著這釵子,釵上有一只鳳凰,在月光下栩栩如生,而她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分期許。
“夫人,還有一日路程就到了揚州,今日天色已晚,前面江邊有一家客棧,可否暫宿一晚?”
“也好!
……
“揮手浮云去,朗月入簾來。
紅塵杯中盡,飲罷臥高臺!
尋聲而去,只見四名青年在江畔酒樓中,按劍而歌,對飲賦詩。雖是觥籌相接,卻在夜色中透著幾分清冷蕭索之意。
“子遠兄,近來京城暗流涌動,此次入京,因說家中來信,說母親病危,雖是禍福難料,而我卻不得不歸。此物于我,怕已無用,不如贈你,他日若尋得那小姐,成你一段良緣也不失為一樁美談!闭f罷,便將一木匣扔給了一青衣男子,隨即,飲盡杯中酒,提上寶劍,便欲離開。
“東君且慢,即知有險,何不讓我等先行入京,為你打探一番,在從長計議,如何?”只見一粗布陋衫,不修邊幅的男子緩緩說道。
“仲初此言,有理。”那二人也應聲和道。
“此言差矣,若家母真的病危,豈可耽擱?若能見到家母,縱死,何懼之有?不過托體同山阿罷了,諸位休再多言!告辭!”于是快步出門,揚鞭而去。
“伯明,你李家在京城也是名門望族,這次東君回京,我等著實放心不下,你可一定要多多相助!”仲初向著一衣著紫衣的男子說道。
“諸位放心,我也先行一步,告辭!闭f罷,立馬策馬而出。
夜色漸深,如墨初凝,剩下的兩名青年倚窗北望,似乎看到了兩名策馬飛馳的青年和喧囂下暗流涌動的京城。
身后卻是一個收拾著地上散亂的桌椅器具的雜役,那雜役兀自苦笑著。
。ǘ
“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睅酌腿烁S著一華袍貴婦人,和一輕羅窄袖的小姐向府門走去,門上只見寫著“蘇府”二字。
“回來就好,夫人,清荷,一路無恙否?”一身著官服,兩鬢微霜卻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忙將二人擁入懷中輕聲問到。
“爹,我們都沒事。幸虧當時有幾名義士相救……”三人在眾人的擁護下,進入府中,清荷將之前發(fā)生的事緩緩道來。唯獨一件事,她藏在了心底。
夜靜的出奇,月朗風清之際,城中燈火漸滅。蘇清荷卻心事繁雜,輾轉難眠,不知是為何,每當她一閉眼,便浮現(xiàn)起昨日夜里,那手持三尺劍的蒙面男子的身影。那身影,仿佛早已烙印在心靈深處。想著想著,直到月色西沉,方才漸漸睡去。
是夜,她做了一個夢,夢里自己一裳嫁衣,桃花如冶,發(fā)髻里綰著一只發(fā)釵,一枝一塊白玉的發(fā)釵,那玉中,紅色的鳳凰,展翅欲飛。夢未完,許是良夜太短,便被晨鶯呼起,心緒亂了良久。
那夜,有人同樣無眠。
京城,許府。
庭中,竹影深深。一男子在院中踱步,剛毅的面龐下,露出無盡的疲憊和憔悴,仿佛一夜便花白了的頭發(fā)披在身后。他,是當今的兵部尚書許柏。
“陵兒,千萬不要回來,只要你活著,便足矣!
……
三日后,京城十里外的一家驛館。進來了一名風塵仆仆的青衫男子。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剛坐下。一下人打扮的人忙迎了上來,問道:“公子,你怎么回來了?”
“阿文啊,你怎么在這兒?家中現(xiàn)在如何?父親來信說母親病危,我就連夜趕來!蹦乔嗄暌灰妬砣,便答到。
“老爺從未寄信給公子,家中已被軟禁,老爺為以防萬一,特命我在此等候,讓我將此信交給你!闭f罷,忙將書信拿出交給男子。
他接過信,拆開一看,只見寫到:
“陵兒,為父對不起你,只因陷入嫡庶之爭,淪為階下之囚。讓你一人亡命天涯……我讓阿文帶信給你,看到信后,萬不可回京……信中有五千兩銀票,只要你好好活著……”
許陵未讀完,便淚落如雨,泣不成聲。久久不能言語。未曾注意有一人從后門偷偷溜出驛館,向京城策馬而去。
。ㄈ
“公子,我們休息一宿,明日離開,可好?”
許陵看了看信,久久才無奈的點了點頭。無神的目光讓阿文看著心痛不已。他一步步,失身落魄的挪向二樓。
夜半,清冷如許,華燈初睡,便被驚醒。只見一群官兵沖入驛館,瘋狂的搜了起來。
阿文還未睡下,一聽見這動靜便知不妙。將許陵叫醒,跪下說道:“公子,如果沒有你,我早就餓死在街頭,今日,便還你的大恩,阿文來世,仍愿追隨公子。”說罷,將許陵的外衣穿在身上,跳出窗外,騎上馬朝官兵的方向沖出。官兵們一見那華服,只當是許陵,忙追著阿文去了。
許陵見官兵離開。忙從后門偷偷離開。
這時,阿文被一枝冷箭射落馬下。其中一個身著黑衣的人一見,忙道:“中計了,這不是許陵!贝颐嘶伢A館。
只聽有人喊到:“有人從后門跑了。”便率部追了下去。
許陵逃至河邊,滾滾的河水泛著慘白的月光。也無舟船也無橋。身后是趕來的官兵。逃之無路,藏之無所。他想到,被捕必是一死,投入河中卻也死生難料。于是一咬牙,便一衣青衫,決絕的身影沒入湍急的河流,卻未驚起一絲京城的波瀾。
第二日,一道圣旨傳入了許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兵部尚書許柏,意圖謀反,陷害太子,今已查證,誅其九族,秋后問斬。欽此!
許柏無奈的接過圣旨,無盡愧疚的心中卻略感欣慰。
這日,是齊宣帝元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七日。
。ㄋ模
橫塘路轉,河水漸平。潮起潮落間,留下了碎石和水沫。遠處的沙灘上依稀有著一道身影。
細看來,竟是一名男子,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面龐,看不清模樣,側身躺在沙灘上,似乎沒有了一絲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初臨,燕雀歸巢。這時,一聲咳嗽打破了這寧靜。只見那名男子胸口劇烈顫動,他一個轉身,咳出大量污水。良久,他才緩過氣來,獨自坐在月光下,不聲不語。
他想起,他是跳入了河中,湍急的河水帶著他奔流而下,他還活著,只有他還活著?蛇@是哪兒?
揚州,蘇府。
“夏兒,此次進京述職,你隨我去,也好增長一番見識!碧K太守對著一個年近十四五歲的少年說道。
“是,父親。”蘇夏行禮道,只見他身著白衣,英俊而略顯稚嫩的臉,目光中神采飛揚。
“父親,我也要去。”蘇清荷也在旁邊。她本不喜歡喧囂吵雜,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次不去,將會后悔終身。或許是近日來神情恍惚,多想了吧。出去走走,也算散散心。
“不可,旅途艱辛,此次入京又非游玩,去之作甚?”
“有何不可,難道只許男子增長見識不成。不讓我去的話,可小心你的花花草草!”
“你……唉,同去吧!碧K太守聞言,一想到她的性子,只得無奈答應。
……
“太守大人,前面是濟州地界,天色漸晚,我們尋一家客棧暫做歇息,明日再行?”
“那就將息一宿吧!
“是!庇谑且恍腥诉M了客棧。
二樓,三人在雅間吃著晚飯,蘇清荷略吃了些,便說累了。退席后,獨自回了房,或許真是累了,可躺下后,卻總睡不著。心中甚感煩緒,閑愁乍起。
一扇窗關上,推出窗外月色。
(五)
蘇太守打開窗,散落一簾月色。月色中,只見一人臥在柴堆上,喝著酒,似乎還念叨著什么。卻聽不真切,太守見他舉止,不似普通人,一時興起,于是下樓,且聽一番。
一入后院,便聽到:
“夢回故國建安遠,羞與潘王謾談玄。
不見桃花緣古道,留待明月枕清泉。
平生若是無壯志,擊壤也罷有田園。
十年換得秋風誤,獨向山河萬古眠。”
“好詩,好詩,在下?lián)P州太守蘇辭,不知閣下是?”蘇辭走向那人,才發(fā)現(xiàn)此人身著客棧雜役的衣服,不過倒也是豐神如玉,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頭發(fā)散亂的披著。細看來,卻又幾分面熟,卻不知哪里見過。
那人一聽是太守,驚了個半醒。忙道了個名字“徐顧!
“我見閣下所吟詩句甚佳,只是滿是消沉,似是壯志未酬,卻也有退隱山林只愿,敢問何故?”
“我本山野之人,游歷至此,無錢付賬,故在此做了雜役,讓大人見笑了。”
“哦!我看先生才華非凡,我府中正缺一主簿,今日偶遇,懇請先生入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在下心領了,只是平生閑散疏懶慣了,恐有失大人顏面。望大人另尋他人!闭f罷,便告辭回房了。
蘇辭一聽只得作罷,感嘆良才難求,便叫來店家,問清原委,便替他償清了債,也回房去了。
第二日離開時,蘇清荷隨意打量了一下客棧。隨即看到一個背影,正是昨日自稱徐顧之人,心神不禁一驚,暗道,這個雜役好生熟悉!
“怎么了?清荷!碧K辭見她失神,問道。
“沒什么,我們走吧。”蘇清荷忙應到,上車后回眸一顧,人已不在。
徐顧也看到了蘇清荷,便轉過頭去,悄然退回了院中,偷偷看著蘇清荷的離開,心神難平。又遇見她了,原來她是蘇太守的女兒。只是,如今的我,卻……
(六)
京城中,暗流涌動。當今圣上病危,許府,田府,陳府,劉府四家皆被滿門抄斬。私下流言道只有許府公子許陵一人逃亡在外,不知所蹤,也有人言許陵已被處死,皆不知真假。
蘇辭聽聞消息后,先是一驚,又是一嘆。突然想起當日客棧后院遇到的那個雜役。難怪感覺面熟,竟然……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太子駕到”。蘇辭一聽,快步出門迎接。
“臣蘇辭拜見太子殿下。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碧K辭行禮道。
“我也是興起而來,希望大人不難怪我冒昧了。”太子高繹笑到。只見太子雖威嚴莊重,笑起來卻使人如沐春風,不禁心生親切之感。
“怎敢怎敢!殿下,請!
相談許久,太子告辭。出門時,見到一女子經過旁廊,蓮步輕移,款款而行。一襲白色長裙,青衫半綰,遠山如黛,肌膚勝雪,真是清水芙蓉,絕世佳人。一時間,也有些癡迷,直到她走遠后,才回過神來。向送行而來的蘇辭問道:“此,誰人也?”
“稟殿下,是小女清荷!
“哦?清荷。”高繹眼神一凝,便轉身出門了。
第二日,蘇辭述職后,離開了京城,往濟州那間客棧趕去。
許陵見蘇辭出門后,一夜無話。原來,當日的徐顧便是許陵。聽聞蘇辭說到家人在十日前皆被斬首后,一時悲傷過度,竟咳出不少血。蘇辭見狀,只得一聲嘆息。
過了兩日,許陵隨蘇辭去了揚州。
一路上,看著前面的車駕,許陵心中竟有些慌亂,也有些害怕,或許也有些許期許。一時,竟也不知為何。
蘇清荷也覺得似乎真的見過此人,但旅途中舟車勞頓,一行人整肅嚴謹,也不好冒昧相問。只得暗自思量。
兩人也都這么恍惚的過了幾天;氐搅藫P州。
。ㄆ撸
晚秋乍寒,蕭蕭落木。江中也卷起了千堆素浪。
許陵獨自在院中踱步,一時思緒繁雜。天氣轉寒,病情也越發(fā)嚴重,只不知道能否熬過這個冬季了。
“東君,找你了好久!敝灰姡簧硭G長裙,鵝黃衣衫,綰一簪檀香木,披著一件錦袍的蘇清荷從門外走來。
“清荷啊,不知找我何事?”許陵行禮問道。
“不知南方的環(huán)境,東君可還習慣?”
“尚可!
“我有一事,不知可以問否?”
“請講”
“我見公子勝似故人,不知你我曾相識否!
許陵聽罷,心中一驚,卻不露聲色,答到,“小生久居京都,又怎見過小姐?”說罷,兩人都沉默了許久。
清荷見狀,只得回房,一路徘徊彷徨。
過了幾日,許陵聽說當今的醫(yī)圣百草子來了揚州,便趕去見他,卻得知自己的病很難治。不是治不好,而是看天意,熬的過去就活,熬不過,就死。不過,依舊開了幾方藥,服了后,許陵感覺好了許多。很久沒有病發(fā),臉色也好了很多,似乎不久即可痊愈了。
一日,后院傳來了琴曲之音。許陵尋聲而去,只見蘇清荷獨坐亭中,撫弄琴弦。細聽來,竟是一曲《漁舟唱晚》。
聽了一會兒,許陵如癡如醉,仿佛置身江畔,漁火數點,竟生出一種愿意與她白發(fā)漁樵江渚上的感覺。隨即,默默轉身離去。
剎那間,琴弦一斷。蘇清荷心中滿是凄然。原來這幾日她又做了當初的那個夢。每一次都只見到他的背影,然后醒了。似乎注定了這只是一個夢。
不是夜太短,而是心事太美。
“自從許陵進府后,父親的擔子也輕了許多。弟弟的學問也大有長進!笨伤幌氲皆S陵,就想到了客棧那晚,她偷聽到的父親與許陵的談話。
原來,那人名叫許陵,字東君,他是許柏的兒子。父親和許柏當年是同窗,算是至交,只是二人分別南北,見面難爾。許陵一家被滿門抄斬,他自己卻獨自一人淪落天涯。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每一次想到這兒,清荷心中隱隱作痛。
可看著眼前的斷弦,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念著的滿是許陵,而夢里卻是另外一人。
淚,潸潸而下,不知所止。
(八)
一日,蘇清荷晨起梳妝,看著鏡中的自己,細細的裝扮起來。
忽然看到,窗外無盡的霜葉。笑道“相思如我,葉葉如心!比缓蟪隽碎T,往西院尋許陵去了。
她立在門外,心緒微微有點異樣。忽然聽見屋內傳來咳嗽聲,忙推門而入,問道“東君,你怎么了?”
卻不料,許陵正在更衣。衣衫未整的許陵剛解開衣帶,正欲換下中衣,袖口是斑斑血跡,艷若桃花。卻又被蘇清荷撞見,她頓時羞紅了臉,忙轉身退出房門。直到許陵再次打開房門。
蘇清荷問道,“剛才的血跡怎么回事?受傷了還是病了?”
許陵見事情藏不住了。便邀清荷坐下,倒一杯茶。慢慢道來。
原來那日他跳入河中,逃得生機后,卻渾身疲軟,近乎動彈不得,無奈下,他找了根樹枝,拄著進了山林。本想找點吃的,可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只找到一株果樹,一株有毒卻不致命的果樹。正在他再考慮是被餓死還是中毒而抉擇時,全然沒有察覺身后有一道影子逼近。當他最后準備離開時。那一道影子向他撲來。一陣劇痛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條紅色的蛇。他一掌砍在了蛇的七寸之上,將之打死。一見傷口,竟是毒蛇。他當即將毒血吸出,他知道有毒蛇的附近一定有解藥,在附近胡亂找了很多草藥,幸而上天垂憐才得以保全性命。身無火種的他,饑寒交迫,現(xiàn)又中劇毒。只得繼續(xù)走,終于看到了一家客棧,就是濟州地界的悅來客棧。在這兒當了雜役,之后便遇到了你們。
聽著許陵輕描淡寫的說著,清荷心痛不已。她能猜到當時是有多兇險。
看著清荷心痛的神情。許陵心中一暖。隨即安慰到“我這不沒事嗎?不過是跳入河中所遺留下來的病癥,無礙!
“真的嗎?”清荷滿臉懷疑地問道。
“真的。”許陵堅定的答到。只是,有一件事他未曾說出,那果實是他吃了后發(fā)現(xiàn)有毒,然后才被蛇所咬的。
送走了清荷。許陵的心滿是掙扎。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清荷,清荷也對自己有意。不過,自己病已如此。只有全憑天意了。
江國,正寂寂。只有各人的思續(xù)在夜色里攪動。
(九)
一日,許陵正教著蘇夏填詞。題目是《浣溪沙》。正在蘇夏冥思苦想之際。傳開了敲門聲。許陵一看,原來是太守蘇辭。
“伯父,你怎么來了?快請進!”
“東君啊,我來找你,順便看看夏兒學業(yè)進展的如何了。咦,你怎么臉色怎的如此蒼白?”
“多謝伯父關心,只是略感風寒,將養(yǎng)幾日便好。公子本是聰慧過人,想學業(yè)有成,自然不難。只不知伯父找我何事?”
“是嗎?這就好。我來找你是三日后揚州有一次聚會,皆江南俊杰,不知你能去否?”
“謝伯父好意,只是我的身體不適,不能飲酒,況我的身份特殊,江南知我根底之人尚有。且公子蘇夏學問初成,讓他去見識見識如何?”
“夏兒只怕才疏學淺,不登大雅之堂!
“此言差矣,士別三日另當刮目相看,何況公子乎?你看這詞填的如何?”說罷,拿起一張紙。只見上面寫著:
“《浣溪沙》
滿地殘紅霜色濃,
相思無奈醉亭中。
今年歸雁又相逢。
如若花仙知我意,
春風一語解芙蓉。
桃花半掩對樓東。”
“夏兒,這是你寫的?好好好!三日后,你就隨我去吧!
“是,父親!碧K夏停下筆,答到。
待蘇辭走后,蘇夏向許陵拜謝道:“謝老師!
“你我雖說是師徒,實為好友,就不必如此了。三日后,好好表現(xiàn)吧!”說罷,二人有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了。
傍晚,許陵在院中飲茶,而且是苦丁茶。其實,他原本并不喜歡飲茶的,他喜歡的是酒,放縱恣意?墒亲詮膩砹藫P州,便喜歡上了茶的苦味,獨自品味著,仿佛一杯就是一段人生。
當杯中的茶飲盡之后,一只玉手將茶壺提起,為之斟了七分。許陵轉過頭,原來是蘇清荷。沒有言語。蘇清荷坐在一旁,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飲茶。一杯,兩杯……
。ㄊ
白駒過隙,時光如水。轉眼,已到了冬月。窗外白雪紛飛,玉階初砌,又紛紛茫茫,不知何處。
許陵近日來,舊病未再復發(fā),身體也漸漸好轉起來,猶記起神醫(yī)之言,只要熬過這個冬季,便可無恙。又想起了后院有數株紅梅,隨即披了身斗篷,出了門,踏雪尋梅去了。
未入后院,便有暗香浮動,溢在白雪中。透過小門,遙見那數株紅梅凌寒而開,鮮艷奪目。更有一人,身披紅色斗篷早已立在了樹下。
許陵近前一看,原是蘇清荷。便道:“小姐好生雅興,竟冒雪尋梅?”
“公子不也如是乎?”語罷,二人相視而笑。
許陵見到,只露出一張絕美容顏的清荷,勝雪的肌膚上,卻有一點黑痣浮在右臉頰。癡癡的看了許久,欲將之撫去,又怕這容顏吹彈可破。雪依舊在下,許陵不覺一動,將清荷擁入懷中。
清荷微微掙扎了一下,便伏在許陵胸前,感受到許陵的心跳和體溫。清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的感覺;蛟S一輩子如此就好了。想到這兒,清荷雙頰微微潮紅。
感受著懷里佳人,看著臉紅的清荷。許陵低下頭,吻上了清荷的雙唇,冰涼如泉,溫潤如雨。
清荷一驚,一把推開了許陵,扭頭便跑開了。
許陵一愣,隨即搖頭嘆息。
“也許是我太心急了。如此莽撞!彼缡窍氲健笆前,我一介罪人,又不知能不能活的過明年。又怎能呵護清荷,給她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本瓦@么,許陵在風雪中立了許久,方才回房。只留下那傲然凜冽的寒梅獨自在雪中。
是夜。許府西院,東院各有一盞燈火,一夜通明,二人徹夜無眠。
“憐兒,你說,如果當時救我的人是許陵該多好!”清荷對著正為自己更衣的侍女如是問道,心里卻兀自懊惱著白日推開許陵,落荒而逃的場景。
“小姐,是又不是有什么關系嗎?我看這許陵公子就挺好的。如果你們在一起了,小姐一定會很幸福的,你看,小姐你現(xiàn)在就傻笑著吶!”侍女笑著答到。
“哪兒有!憐兒,你又胡鬧,看我不罰你!”清荷聽罷,嗔道!可隨即又沉默了。
“可是,你還記得我曾給你說過的夢嗎?我記得母親說過,棲鳳釵能為佑我一生,或許它才是為我?guī)砹季壷?扇缃瘢紒G了半年了,仍未尋得!”說完,清荷的神色暗了下去。
“小姐,棲鳳釵丟了,卻剛好來了個許陵,不正是天賜良緣么?”侍女笑到。
清荷眼前一亮,又倚在窗前,也不知想著什么。
窗外,大雪未止,如同心事一般,簌簌落了一夜。
(十一)
那夜,許陵在雪里立了大半日,受了些寒。回到房里,又咳嗽了起來。竟都是血,腳上的舊傷竟也復發(fā)起來,黑紫了一片。見狀,許陵徒然哭笑起來,深知自己命不久矣。
第二日,他強打精神,出了門。竟又遇到了清荷,清麗如昨,絕美的面龐中,那雙星眸中卻仿佛多了些什么。清荷對著許陵一笑,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許陵也回了個禮,可眼前總是浮現(xiàn)那雙星眸,多了些什么吶,他想著。許陵想了半日,仍沒有猜出,魂不守舍,而想著自己的病,心又亂了起來。實在無法,只得喝了點酒。
夜半,一臉醉態(tài)的許陵趴在桌上,自嘲道:“許陵啊許陵,枉你堂堂七尺男兒,家中罹難,你不思復仇,竟于此為兒女私情而心亂,神魂顛倒。你命不久矣,還對清荷,妄加覬覦。蘇伯父好心收留,你卻還有此不義之想,你真是個不孝不義之人!”說完便醉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那日,清荷去找了母親,吐露了心事。母親將蘇辭找來,商議了許久。也覺得這門親甚佳。于是準備開春向許陵提親。
可是,時間卻如此緩慢的方才挪過去了。兩人心中的思量也越加深沉。
終于初春三月,草長鶯飛,春江潮起連天碧,煙柳繞堤十里青。
蘇辭滿臉笑容地敲了敲許陵的門,見無人回應,開門才發(fā)現(xiàn)房中無人。只有桌上留有書信一封。拆開一看,目光便沉了下來。
揚州城外,一男子策馬而驅。向著京城趕去,此人正是許陵。他回首望了一眼揚州,嘆道:“伯父,請恕我不辭而別,這些日子叨擾府上實感不安。但身為人子,生不能盡孝,死不能祭祀,每夜間輾轉難眠,心中滿是愧疚,涕泣不知所止……唯今日不告而別,望伯父勿念……”
。ㄊ
清明如許,滿山縞素,悲聲不禁,涕泣不絕。
“仲初兄,子遠兄,你們來了。”一身著孝服的男子向著另二位同著孝服的人行禮問道。
“伯明兄,今日清明。東君不知下落。我等只有代他掃墓祭靈,以盡孝道。”子遠答到。
這時,一名風塵仆仆的男子沖入京城李府,又匆匆離開,直奔后山而來。當看到子遠三人跪在一座墳前,忙跑了過來,一路跌跌撞撞。站定后,鄭重的向三人行了個大禮。然后跪在墳前,看著自己家人的名字,放聲悲哭,良久乃息。
“東君,你快走吧,恐怕官兵不久就會來了。你已經見到了你父母的墳墓,還是快離開吧!”子遠勸道。
“不了,我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與其殘喘數日,不如多陪陪父母,盡我最后的孝道!
聞言,三人只得作罷,在他身旁也跪了下來。
十日后,一道消息傳入了揚州蘇府。
“許陵被捕,將秋后問斬!”
清荷一聽到這消息,便昏厥了過去,不省人事。
蘇辭找遍了所有的關系,依舊救不出許陵,甚至不能見上一面。而這時,一道喜訊卻冷冷的傳入了蘇府。
“太子欲納蘇清荷為王妃,現(xiàn)送聘禮黃金一萬兩,珊瑚樹一對……”
當蘇清荷清醒過來后,整日茶飯不思,日漸消瘦起來?粗~鏡中那因憂思過度而憔悴不堪的自己?粗慌哉滟F無比的聘禮,一夜無話。唯有淚水浸透胸前的衣衫。
東君,你可知道,我只想要你送我一枝梅花!
第二日,蘇清荷同意了嫁給太子。但有一條件,便是保許陵不死。太子也同意了。
正在太子大婚的籌備之間,四月三十日,齊宣帝駕崩,舉國縞素,禁婚嫁壽喜等事宜三年。
隨即,太子繼位,是為齊睿帝,年號太初。大赦天下,許陵也被赦免,不過被貶到了涼州,終身不得返回京城。
一駕囚車上,一身臟亂不堪的許陵苦笑著趕赴涼州。一路上,他望著東南。
“清荷,不知你安好否?”
到了涼州后,他給應慎寄了封信。然后縱意飲酒。唱道:“何鷙鳥之嚶嚶兮?求其友聲于深林。雖日與月之同輝兮,怎共一時之容光?……唯樽酒能通其意兮,醉千古而流芳!
是夜,許陵病酒而亡。時年二十五歲。
。ㄊ
三年后,皇帝納蘇清荷為妃。
應慎,字子遠,也在太初二年成了襄陽太守。他聽聞后,隨即進京送了一物以示賀禮。
當蘇清荷打開一看,頓時一驚。這不正是當年她路遇劫匪時,不幸丟失的那只棲鳳釵嗎!她看著釵上那只展翅欲飛的鳳凰,一時思緒萬千,不禁淚如雨下。
“東君,你在涼州可還好?原諒我不能綰上這只棲鳳釵嫁給你,對不起。對不起,如今,釵已復得,而我們,卻相隔天一涯。”
思念太遠,遠到我們跨不過這一寸天地。
“對了,這是誰獻上的?”蘇清荷問道。
“是襄陽太守,應慎!笔坦俅鸬。
“快召見!”
“是!
不久,侍官回來了。
“稟娘娘,應大人已離開京城,只留下一封書信,說是讓我交給娘娘!
“快拿過來。”蘇清荷接過信封,拆開一看。
“娘娘,罪臣應慎百拜。自元平二十七年八月十三日起,我與東君,仲初,伯明三人于悅來客棧初逢娘娘已近四年。遙想當時,那夜劫匪殺出,欲謀奪娘娘財物,我等本游歷山川,擔心劫匪報復,故蒙面相救,幸娘娘無恙,否則臣罪大矣!那晚,娘娘匆忙離去,竟將這枝釵遺留在地,幸被東君所得。東君回京前,將之贈我,今日奉歸原主,豈不為幸……東君于三年前客死涼州。這是他生前寄給我的一首詩,臣不解其意,今呈閱娘娘,請恕臣不覲之罪!
江南邀我夢煙波,
碧葉香紅醉幾何?
無奈秋風催晚渡,
最憐最恨是清荷!
這一夜,蘇清荷很開心。細心裝扮,一筆一畫都十分在意。將棲鳳釵綰在發(fā)髻之中。
那夜,皇宮內湖,一抹倩影佇立湖邊。望著水天處粼粼的月色,那抹倩影一步,一步走進了湖中。
她的笑,傾國傾城,如一朵絕世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青蓮,搖曳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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