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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莫回頭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墓地。這是萬古不變的定理。即使是在寸地如金的大都市,也沒有人能剝奪死者的安息地,即便它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
往生園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今天是鬼節(jié),往生園里異常的熱鬧。來燒紙悼念先人的人隨處可見。但也不是每家墳頭都是冥紙翻飛的。而守園人的工作就包含了替無主孤魂燒紙跪拜。
一切準備妥當,依照慣例,還是得留一個人守園的。
“三兒,今天晚上,你就留在這吧,明天我們給你帶好吃的。”老李頭看了看快要落下的夕陽說道。
“那,那你們不來了嗎?我——”
“我什么我?就這么決定了。”不等他把話說完,老趙頭就強硬地決定了。這事本來就不是和他商量的。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聽你趙叔的沒錯!崩匣^,拍拍他的后背。這事就這么敲定了。
老李頭看了看三兒,不忍心地又折了回來。“三兒,你記住了,午夜有人叫你的時候千萬別回頭,而且一定要記住離她九步。知道嗎?”
三兒懵懂地點點頭。老李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嘆口氣離開了。
看著三個佝僂的老人慢慢移向柵欄的背影,他大喊道:“我要吃饃饃!
三個老人,沒有回頭,只是對著他擺了擺手。
“真是沒出息,吃饃饃?”老趙頭,嘲諷地哼了一聲。
“就是啊,要是我,說什么也要來兩個葷的,一壺酒啊!崩匣^半瞇著眼,好像眼前真的有一壺酒兩道菜。
“你啊,也就這點出息了!崩馅w頭依舊是悶哼一聲!澳憬淮税?”
“說了。你們說,留三兒一人在那,沒問題吧?”老李頭,憂心地問道。
“有問題?你擔心,可以去陪他啊!崩馅w頭怒瞪著老李頭,他最瞧不起這種嘴里一套,心里又是一套的人了。見老李頭沒有出聲,他得意地又哼了一聲。
天黑,三叉路口。
老趙頭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向左邊走去。老李頭搖了搖頭,背著手,向右邊走去。老滑頭哼著小曲,慢悠悠地朝前繼續(xù)走。
“老趙頭,老趙頭!崩馅w頭聽見有人在叫他,轉(zhuǎn)身見是老李頭跟了上來。
“是你啊,什么事?”老趙頭停下腳步,看著慢慢聚攏的老李頭,大聲叫道。
“真的是你。坷馅w頭。”老李頭看著老趙頭,竟是滿臉的驚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人。
“不是我還能是誰?”老趙頭沒好氣的說道。天太黑,他沒有看清老李頭的表情!按篌@小怪的,見鬼了?
“什,什么?”老李頭驚恐地叫了起來!按笸砩系,別說那忌諱話!
“就你事多。”老趙頭話一出口也有點后悔,且不說今天是鬼節(jié),就是平時,大晚上的,又是在亂葬崗附近,說這些話,心里還真有點別扭。
“你怎么會在這里?”老李頭在離老趙頭九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我還想問你呢,跟著我做什么?”老趙頭向前一步,老李頭跟著后退一步,始終保持著九步之遙。
“你離我那么遠做什么?”老趙頭不滿地叫道,同時又上前一步。老李頭不動聲色地挪了半步!澳愣嘈牧恕!闭f話間,又挪了半步。
“神經(jīng)兮兮的!崩馅w頭悶哼一聲,不再和他糾纏。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老李頭悻悻然地跟在老趙頭的后面。忽然老趙頭停住了腳,低著頭的老李頭沒注意,多走了一步。老趙頭一個急轉(zhuǎn)身:“老李頭,你有沒有聽到?”老趙頭的聲音也有些變調(diào)。
“什,什么?”老李頭緊張地向老趙頭背后望了望,小眼睛一下子爆睜。“老趙頭,你,你——身后——”老李頭右手顫抖地指著老趙頭的后面。
老趙頭猶疑地回頭一看,只見不遠的前方,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背著他,卻是離他越來越近。那人是倒著走的。老趙頭只覺得心刷地一下冰涼,腳步猶如千金,拼盡全身力氣,向后退了一步,這才反應過來的老李頭急忙退后兩步。
“老滑頭?”老李頭試探地叫了一聲。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四處張望了一下。
“誰叫我?”倒著走的人回頭了,正是老滑頭。
“老李頭,老趙頭?你們怎么在這里?”老滑頭正步向他們走去。老趙頭和老李頭不約而同的退后一步,三人間各離九步。似乎是察覺到他們的意圖,老滑頭沒有再向他們靠近。
“你們在防著我吶?”老滑頭嘴角含笑,在他們看來那張笑臉好像藏著某種陰險的陰謀,兩人下意識地又退后了一步,忽然又像是忽然驚醒一樣,又上前一步,這九步之遙,是萬不可破的。這也是保命之法。
“老滑頭,你多心了!
“就是,我們哪會防著你呢?”老趙頭一改往日蠻橫,也好言好語起來。
“那你們干嘛離我九步啊,把我當成不干凈的東西了?”老滑頭不懷好意地上前一步。
“怎么會呢?”說話間又退后一步。
“你們放心,再怎么著,我也不會害你們不是。”老滑頭笑嘻嘻地止住腳步,“你們可有回頭啊?你要是回了頭,就算保持了九步也沒用的!
雖是好心的提醒,可是聽在老趙頭耳里卻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他回頭了,是老李頭叫他的。這該死的老李頭,可害苦了他了。
“現(xiàn)在還早,又沒有到午夜!崩馅w頭自我安慰地說道。
老李頭從腰間掏出一個BB機來,這種BB機除了用來當手表也沒什么用處了,仍了可惜。所以老李頭一直都帶在身上。顫抖的手按下一個按鍵,綠色的光束映出屏幕上的時間。老李頭的BB機從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幾點了,老李頭?”老趙頭急得汗都要流了下來。“是不是8點?我們離開那地方最多不過7點而已?是不是啊,老李頭,你要急死我?”
“十——”
“十點?”老趙頭急忙問道。
老李頭特地看了看老滑頭,他安靜得仿佛不曾存在過。他沒有回過頭,但是心里卻同樣也是毛骨悚然!笆c32分。”
“什么?”老趙頭一下子癱軟在地上,粗啞的嗓子盡顯絕望。老李頭很想上前扶他一把,想了想還是停在了原地,注視著前面的老滑頭,唯恐他忽然撲過來。
“老李頭,好像只有你沒有回頭了!崩匣^身不關(guān)己的說道。老趙頭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眼中閃著怨毒的精光。憑什么讓他一個人獨善其身?如果不是他在后面鬼叫,他也不會回頭的。在鬼節(jié),尤其是在午夜,是最忌諱回頭的,如果沒有回頭,只要和鬼魅保持九步之遙,他們就沒有辦法害自己,可是現(xiàn)在呢,他的保護燈已滅——
“老李頭,你說你后面有些什么呢?”老滑頭歪著腦袋,咧著嘴,沒牙的牙床露了出來,口水也順著嘴角流了下來,老滑頭并不去擦拭,只是定定地看著老李頭的身后。眼神呆滯。
老李頭心里緊張,卻是怎么也不敢回頭的,他看向老趙頭,很想從他的眼里看出蛛絲馬跡。只見老趙頭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大張的像是見到什么恐怖到不行的畫面。
老李頭慌了。
“你們,你們別嚇我。”老李頭雙拳緊握,心中害怕,卻死也不肯回頭。這是最后的一道防線!拔一盍艘淮蟀涯昙o了,什么沒見過,我才不怕!崩侠铑^強作鎮(zhèn)定。他很想飛奔而去,但是前面有兩個此刻陌生得可怕的朋友,他又不能往回跑。怎么辦?
老趙頭和老滑頭都不再說話,四周靜的可怕,連蟲鳴都難得聽上一聲。老李頭已經(jīng)快崩潰了。忽然他的肩上傳來一陣冰涼,“老李頭,你怎么不來陪我啊,怎么可以走呢?”那是一道女人的聲音,聲音甜得膩死人,但是老李頭已一大把年紀,心里除了恐懼,并無他想。肩上的力道加深,冰冷的疼痛著!袄侠铑^,都陪了我快十幾年了,怎么說走就走啊,老滑頭和老趙頭又來陪我了,就只有你了——”女聲在身后響起,幽怨而纏綿。
“你,你是誰?”老李頭很想捂住耳朵,但是手卻不能動。
“你都陪了我們十年了,還不知道我們是誰嗎?老鄰居——”
“你們?”老李頭徹底崩潰了。不是一個——
“想知道我是誰,回頭來看看我呀!彼^續(xù)誘惑著。
老李頭甩甩頭,不去回頭。忽然四只冰涼的手捧住了他的頭,老李頭瞪大雙眼,竟是老滑頭和老趙頭扯著他的頭往后掰,他不能動,最后敵不過,頭一扭——只見他的身后站著兩個人,兩個滿身是血的人,兩個人抬起頭,正是老趙頭,和老滑頭。兩人朝他露出陰陰的笑聲,一開口,鮮血就從嘴里冒了出來。鬼聲灼灼:“午夜別回頭,活命離九步!
老李頭連叫也沒叫上一句,眼一翻,倒了下去。捧著他的臉的手也同時放了開來。兩個人四具身體齊齊木然地向著遠處走去。月滿當空,無影無形。
天明。往生園。
“三兒,三兒?”一個粉衣女子提著個木籃敲響了守墓人的小屋。
“是老李頭?”三兒問。
“不是!迸哟。
“是老滑頭?”三兒想了想問。
“哎呀,當然不是了,你開開們不就知道了!迸瞬荒蜔┑卣f道。
“難道是老趙頭?”三兒一邊嘀咕著一邊拉開了門!澳闶钦l,我不認識你!
“我是你的老鄰居了!迸饲尚﹀M入小屋。
“老鄰居?”三兒自言自語,女人不等他再開口,把籃子塞給到了三兒的手里。
“這是你那三個同伴要我給你的東西。東西我送到了,先走了!迸丝戳搜畚葑,笑著離開了。
饃饃?三兒高興地掀開蓋在籃子上的毛巾,毛巾皺皺的,好像是老齡人的皮膚一般,三兒皺著眉,把毛巾仍在了地上。里面是三個很大的紅饅頭,尖端呈淺灰色,底端是暗紅色的,很是奇怪。三兒咬了一口,滿嘴都是紅色的液體,他呸地一聲吐了出來。“什么饅頭啊,又硬又難吃。”三兒隨手把三個饅頭放在了桌子上,既然是老李頭他們買的,就給他們吃吧。三兒批了件外衣,出去看守墓園了。
一條黃色的癩皮狗走了進來,癩皮狗徑直走向地上的一塊淺灰色的東西面前,嗅了嗅,伸出舌頭吞了下去。在看到桌子上的東西時,頓時眼冒綠光,一躍而上。
“大毛,你在哪?今天吃肉,給你骨頭。大毛!边h處童稚的聲音響起。門被推開了,一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站在門口,哇地一聲哭著跑出了門外。
不一會兒工夫,幾乎全村的人都來到了小屋的門前。只見屋子的桌上一顆散亂的人頭歪歪扭扭地咧著嘴笑著,而椅子上一顆只剩下空空的眼眶的人頭滿臉驚恐地望著遠方。而地上,一只黃色的癩皮狗正在用力地撕扯著一個園鼓鼓的東西,是一顆人頭。而桌子底下,一塊皮狀物正孤單地墊在籃子下,在風中微微地顫抖著。
鮮血從狗嘴里流了下來,觸目驚心。
后證實,三個人頭分別屬于,老滑頭,老趙頭和老李頭。而那塊皮則是一塊人皮,經(jīng)過化驗,證實是老趙頭的。
奇怪的是他們的尸體始終沒有找到,且毫無頭緒。
若干年后,農(nóng)歷七月半,鬼節(jié)
三兒漫步在墓園的道上,給孤魂野鬼燒紙。
“三兒?”身后溫婉的聲音響起。
“誰?誰叫我?”三兒頭動了動,沒有回頭。
“你的老鄰居啊!
“老鄰居?”
身后一個粉衣女子正笑意迎迎地棲身上前。“是你啊。”原來是送饅頭的女子。“你怎么在這里?”他記得園門是鎖住的。今天又是——
“是啊。是我老鄰居。饅頭好吃嗎?”
“你——”三兒嚇得渾身癱軟。他忽然想到了老趙頭他們那幾顆不堪的頭顱。胃囊一陣緊縮,吃下的東西盡數(shù)吐出。
“何必呢?老趙頭他們很想你呢!迸诉珠_嘴,眉眼斜飛。
“想?想我——不,不——”三兒拔腿就跑。身后女人凄厲的笑聲不絕于耳。三兒慌不擇路,腳下一滑,摔倒在一塊墓碑前。抬起頭,一張模糊的舊照片孤獨地鑲在石碑上。三兒把手電筒對著照片照了照。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月光朗朗地照在石碑上,陰風凄凄而過。照片上的人的影像漸漸明了起來。正是那個粉衣女人——而她的身邊赫然站了個無頭的身體。每個身體的手上都捧著一個爬滿蛆蟲形容枯萎的頭顱。正是老趙頭,老李頭,和老滑頭。
粉衣女人走到三兒面前,冷冷地笑了起來。鮮血順著她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滴落。最后化成一束白光,投入到照片中。尋找下一個作陪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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