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撥亂乾坤的逆天舉動，代價是三代人的守望、半數(shù)瓊華弟子的鮮血以及掌門的隕落。得到的結果卻是不輸不贏，幸存者帶著傷痛，繼續(xù)背負沉重的執(zhí)念前行。

　　瓊華好像一夜之間有了很多禁忌。逝者的名字在緘默中被反復惦念，曾經(jīng)充滿回憶的地方如今變成了酷刑。每天都有弟子崩潰——幾乎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師長親朋的離去，隨處可見嚎啕不絕的人。

　　安葬尸身的幾位弟子整整掘了三日才讓隕落的人全部入土為安。喪事后，他們在瓊華掛滿白幡的山門前磕了個頭，轉身下山，再也沒有回來。

　　夙瑤站在九天神女的雕像前，看著他們沉默地離開。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真正睡著過，閉上眼就看到死亡一幕幕重現(xiàn)，那些人，修為高的、修為低的，與她親近的、無甚交集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她的同門，每一個人就這么死在她的面前。她根本接受不了。

　　但她不可以表現(xiàn)出她的恐懼。因為她現(xiàn)在是瓊華掌門，需要符合一個掌門的典范：永遠堅定、強大，不存在任何軟弱的情緒。因為她需要帶領所有人走出陰影，就不可以泄露自己真正的情緒。還因為瓊華需要她，每個人都可以哭泣，但她不能。

　　睡不著的時候，夙瑤就在瓊華中夜游。

　　究竟這一生要見過多少死亡，才可以度過這漫漫長夜？她拿著劍，像握著自己的心。師父曾說修道人要知的，唯有一個“機”字，但她悟了這么多年，始終如舉燭照夜，昏昏不知所然。

　　她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但是控制不了的，是命。

　　夙瑤漫無目的地走，有的時候也會走出瓊華，走入昆侖山深處去。這座仙山有著那么多的傳說，卻并沒有住著神仙。凡夫俗子的煩惱那么多，都要污了山間的云氣。

　　她坐在崖邊松樹樹梢，等夜盡天明后的第一縷光，見有求仙人苦苦登山將墜，出手將他救起。求仙之人見她身披鶴氅，足御劍光，便錯認了真仙。后來，求仙人成了瓊華自大戰(zhàn)后的第一個入門的弟子。

　　當了掌門，并不必然就有了掌門的本事。夙瑤開始著手門派事務，她學著掌門師尊的模樣，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夙莘說她活得太苦。曾經(jīng)抵足長談的友人不再能理解夙瑤，她們大吵一架，再見面時彼此沒了笑容。再后來，夙莘在一個雪夜離開了瓊華，于是每當風雪之時，夙瑤都要想到她。

　　夙瑤一直以為自己畏懼的是死亡，直到夙莘離開，她才明白她怕的是離別，是伴隨著死亡的孤寂。這世上的事情，向來不公平。明明離開的人是他們，卻要留下來的人日夜不寧。

　　瓊華慢慢地也就恢復了生氣。她很久沒有動過手，劍還鋒利著，已是擺設，每天坐在瓊華宮里，做著做不完的瑣碎事務。他們都尊稱她為掌門，就好像她已經(jīng)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一輩子。

　　太清師尊曾經(jīng)說要傳位給玄震師兄的話，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回憶了。她現(xiàn)在想起他們，已不會再感覺心痛。天地間已沒了那負劍一笑的少年，可她還要繼續(xù)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夙莘曾說，要好好活下去，要活得就像那些人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這句話一直留在夙瑤的心里。而她已漸漸開始不再能記得那些人的樣貌。做過的夢里，永遠是她一個人，慢慢走過黑暗的長夜。

　　那天地間的第一道光，等再久，也終究會出現(xiàn)的。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