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枝頭蟬鳴，夏天到來。
　　教室中嗡嗡聲響的風扇，幾乎要將老師的講課聲湮滅。
　　依舊悶熱，講臺下毫無活力。
　　橘紅色的跑道上，男生們汗流浹背的奔跑。
　　躲在樹陰下，女生們聚成團，喋喋不休地討論著男生，化妝品或者愛情。
　　體育室里，老師們開著空調(diào)，在酸臭味中吞云吐霧。
　　夏蹲在一個角落中，腳尖前有一堆被揉爛的淡紫色花朵。
　　或許憂郁，或許無聊，或許孤僻，
　　夏無法融入任何一堆人中，
　　也無法將他歸入任何一種人群中，
　　他就像一個混血兒，
　　不完全屬于這里，也不完全屬于那里，
　　像個異類。
　　夏的鼻梁上有一副黑框眼鏡，眼鏡里有一雙曾被秋比喻為孤獨的眼睛。
　　孤獨？比起孤獨，夏想，冬的比喻更好——懦弱。
　　兩者相隔甚遠。

　　雨

　　夏天多變，頃刻由晴轉(zhuǎn)雨，放學走在半道上的夏被淋濕。
　　或者這就是所謂的霉運當頭。家距離學校，徒步30分鐘，乘車5分鐘。今天偏偏想運動。
　　夏站在某處的屋檐下避雨，旁邊還有一個男生，校服與夏相同。
　　兩者無言，沉默。

　　雨勢未減半分，反而有變大的趨勢。天色已減暗。
　　身旁的男生忽然轉(zhuǎn)過頭：“學長，你在害怕嗎？”
　　夏一個激靈。
　　害怕？是的，他害怕夜晚。
　　羞恥感漸上心間，夏頭垂得更低，挪了挪站的位置，與男生保持距離。
　　男生卻靠了過來：“學長，我家就在不遠，如果沖過去的話，不會淋個全濕�！�
　　夏有些動搖了。雖然這個叫他學長卻比他高整整一個頭的男生他不認識，但是比起這個，夜晚更加讓他感到害怕。
　　可是，夏不知如何開口。
　　“走吧，學長。”
　　突然，手被男生拉起，沖入了雨夜中。

　　墨

　　接過男生遞過來的毛巾，開始擦拭著頭發(fā)。此刻，夏身上的衣服也是借男生的，看上去太寬了。
　　“想不到學長還真是纖細�！蹦猩崃藦堃巫樱醋谙牡膶γ�。
　　這對于一個女生來說或許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不過對于一個17歲的少年來說，是個傷痛。
　　夏低著頭，默默地擦拭著自己的頭發(fā)。但是，手中的動作卻被人制止了。夏抬起頭，看著男生。
　　“像你這樣擦不知道要擦到何年何月。”說完，拿過夏手中的毛巾，站到他身后，開始擦拭他的發(fā)。
　　夏想，像個輪回。那條毛巾。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

　　“嘿，學長你還記得我嗎？”
　　夏想了想，搖了搖頭。
　　“也難怪，學長你老是習慣低頭。”男生帶著意料之中的口氣。
　　接著又是沉默。
　　“學長，今晚就住在我家吧。”又是男生打破僵局。
　　夏想了想，搖了搖頭，畢竟他不認識他，到他家來已經(jīng)是破天荒了。
　　男生將毛巾輕輕壓在夏的頭上，俯下身，在他耳邊說：“天黑了，學長�！�
　　夏皺了皺眉頭，撇開了臉，卻看到窗外映著路燈與雨滴的夜。
　　打電話叫秋或冬？不太可能，他們都懶到脫骨。
　　“學長�！甭曇暨�是貼了過來，氣息吹在耳邊，癢癢的，有點不自在，夏很自然地用肩膀擦了擦耳朵。
　　像只兔子。
　　夏身后的男生如此想著。
　　夏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打……打電話�！�
　　音量逐漸減小。
　　真的很像只兔子。男生笑給夏指引電話的所在地，一邊又再想著。

　　打完電話，夏又回到男生的房間。
　　“我叫墨�！蹦猩晕医榻B。
　　“夏，夏天的夏�！毕恼f。
　　男生笑著說：“夏學長今晚就多多指教了�！�
　　夏眉微皺，感覺這句話說得很怪。

　　眠

　　第一次在外面過夜。夏感覺很別扭。周圍沒有自己熟悉的氣味。
　　墨是個有錢哥，所以床很大，兩個男生在一起睡也不覺擁擠。夏只是在想，為什么他非要往自己這邊靠。
　　“誒……”夏挪了挪墨那條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很遺憾，沒有任何效果。
　　夏嘆了口氣，也就任由墨了�；蛟S這是他的習慣，自己是無意闖入，沒有理由強迫別人更改。

　　夏側(cè)過頭，看到窗簾竟沒有拉上，若大的夜空映入眼中。
　　感覺并不舒服。
　　壞了的路燈在閃爍，雨依舊在下……
　　有人在看！
　　夏驚了一驚，隨后發(fā)覺不過是多心，只是個醉漢。

　　“學長，你精神真好�！笔钁兄袔е鴳蛑o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夏倉促轉(zhuǎn)過頭，忽覺一只耳朵略感暖濕，如同被冬飼養(yǎng)的小貓?zhí)蝮隆?br>　　來不及多想，便看見墨嘴角的那抹笑意。
　　夏的想法僅有三字——不懷好意。

　　墨看到對方有些慌亂的眼神，想，真的很可愛，還有剛才的味道。
　　看著墨的笑意越發(fā)，夏感到些許心寒。
　　“那個……打擾到你睡覺么？”夏問。
　　墨將手從夏的脖子上撤走，用另一只手支起自己的頭，看著身下的夏。
　　“打擾倒是沒有，只是出乎意料。”墨的聲音在闊寂的房間中，盡管音量不大，卻清晰，“本以為學長身子單薄，又遭雨淋，應(yīng)該會疲憊不堪�！�
　　身子單��？
　　夏惟獨圍繞著這四個字繞了幾圈，一時不慎，竟把心中所想講了出來：“我?guī)缀趺刻於紙猿殖颗�。�?br>　　聲音很低，幾乎不可聞。
　　墨卻聽得真切。隨后，沒有留絲毫的面子，便大笑起來：“哈哈哈，學長你真是可愛。”
　　笑聲在闊寂的房子中便得辭耳且直擊心臟。
　　夏紅潮漸起，最后干脆閉眼不理。

　　墨看著夏將眼睛閉起，逐漸停止了笑。
　　墨想，或許他該養(yǎng)一只兔子。
　　不知不覺間，墨緩緩勾起了淺笑。最后躺回枕頭上。
　　仿佛沒有隔閡，墨很自然的將手放在夏的腰間，便獨自睡去。
　　夏感到腰間的重量，便睜看了眼，卻剛好將墨放大的臉孔映入眼簾中。
　　想是早有預謀，夏想起了秋房間中那些散亂的漫畫和小說。
　　他和他。他們。
　　不管是分開還是和起都是單人旁的那個他。
　　那種怪異的存在方式。

　　秋

　　秋神情莫測地打量著一個人。此人名墨。
　　就是那個墨。
　　“你說，昨天我哥是在你家借宿？”秋歪著頭，左手手指曲起輕敲墨的桌子問。
　　墨唇邊淺笑，點頭。
　　秋見到墨點頭，眼神忽然變得犀利。
　　“說！昨天晚上你對我哥做了什么！”
　　音量沒有控制好，本是嘈雜的教室忽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此。
　　秋毫不在意。墨卻受不了，報上個略帶抱歉的微笑。
　　隨后，靜下來的人抱怨幾句，便過去了。

　　墨將注意放回秋剛剛的那句話上，神情仿佛偷吃腥的貓：“味道還真不錯�！�
　　秋一愣，隨后一個伸手抓住墨的衣領(lǐng)，從椅子上拉起。
　　“味……味道……味道還不錯��？”
　　墨被其的眼神嚇到。
　　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就是不該在腐女面前談?wù)撨@種事。即使被害方是其哥哥。
　　最后，墨干笑了幾下：“開個玩笑罷了�！�
　　秋瞥了他一眼。眼神懷疑。剛想說什么，上課鈴卻響了。
　　直到放學，秋也沒有機會將想說的話繼續(xù)。
　　其實，秋想，或許只是件微小的意外事件，不會牽扯出太多的枝葉，所以到最后才說也無所謂吧。

　　別

　　墨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很想將面前這個女的給掐死。
　　“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秋很意外墨的反應(yīng)如此之大，甚至將怒意表露無遺。他可是個很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因此剛開始認識他，秋并沒有任何好感。這種人，無法琢磨。
　　秋本是個玩世不恭的女生，很少將表情變得嚴肅，但秋現(xiàn)在問的問題讓她不自覺變得嚴肅。
　　“你……究竟是不是喜歡上我哥了？一夜情？”
　　墨看了看秋：“你才一夜情。”
　　“那么是真的咯，你對我哥……”秋問得小心。
　　“沒錯，的確如此�！蹦Φ每∶罒o雙，秋看地心中卻默哀。
　　秋在為夏默哀，為什么在臨轉(zhuǎn)學前遇上這么個人？說起來，自己是不是也有責任。
　　秋嘆了一聲：“要不這樣，我?guī)湍慵s我哥出來，之后這么樣你自己搞定�！�
　　墨想了想同意了。

　　諾

　　秋跟夏說出大事了，所以他才趕到“FORGET”。
　　“FORGET”是一家酒吧，一家很干凈的酒吧，所以秋經(jīng)常和朋友到這里。
　　但是當夏冒著黑夜和大雨到達的時候，他忽然很生氣。
　　因為秋騙了他。

　　酒吧中，優(yōu)美的鋼琴聲在婉轉(zhuǎn)，或許今天是下雨天，所以人不多。
　　一個英俊的調(diào)酒師，一個神情有點淡漠懶散的女人，一個儼然一副落魄人士的男人，一個身著嬌媚的女人，接著便是笑著看著自己的墨。

　　夏轉(zhuǎn)身便想走，而墨卻似乎早就料到，跑上來拉住了夏。
　　不好意思的掙扎幾下，還是被墨拉到了他剛剛的座位上。
　　經(jīng)過那個神情淡漠的女人身邊時，夏無意看到了她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仿佛了解透徹。

　　面對面坐著，開始夏還能抬起頭，但逐漸的，慢慢的便垂了下去。
　　墨還是一如既往。
　　沒有人先開口，氣氛如果用曖昧來形容根本不恰當，但是夏卻無法想到另外的詞來代替。
　　兩個男生之間的沉默氣氛，是曖昧。
　　夏覺得用冬的話來說，就是——感覺有點冷。

　　“嘿，學長，這次又是我先開口�！边�是墨打破了沉默。
　　夏終于將頭抬高了一點：“恩�！�
　　“學長，聽說你要轉(zhuǎn)學了。”
　　“恩。”
　　“學長，你不可以怎么無情�！�
　　“恩……��？”夏終于感到不對了。
　　墨輕笑了幾聲：“學長，我們怎么也算是有過‘一夜情’啊�！�
　　“那個……那個不……不……”夏忽然慌亂了。
　　“學長，我喜歡你�！痹谙倪�在慌亂之際，墨突然正色，看著夏的眼睛說。
　　徹底，徹徹底底的，夏愣住了。
　　夏忽然想到了秋，他在想這不是是秋的惡作劇。

　　墨起身，向自己彎下過來
　　唇忽然一片溫潤，俊朗的眉目被放大。
　　周圍很安靜，僅僅是有一聲類似與照相機拍照的聲音。
　　撤離。
　　隨后，將手指覆在夏唇上的那個人說：“夏，等我兩年，好么？”
　　夏呆呆地看著那個躲走自己初吻的男生。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他不是GAY，他應(yīng)該狠狠揍那個人，然后離開。
　　但是他卻不想做，他甚至沒有想過離開這里。
　　是懦弱么？好象不是。
　　或者，他從遇見這個人開始變成了GAY？那也太快了，他們相識不過七日，相見不過三日。

　　“我……”夏剛開口便停止，他不知道要說什么。
　　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帶著笑意看著夏：“好了，學長你不必跟我說什么。只要等我兩年。”
　　“怎么等？”夏忽然就問了出來，剛開口便一陣惱怒。惱怒自己在說什么。
　　墨笑出了聲，看著夏的臉越發(fā)的紅，帶著滿足說：“我要你在這兩年里，不去沾花惹草。”
　　夏看著墨，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動作微不可見，卻仍然被捕捉。
　　墨伸出手，撫了撫夏左手的無名指。

　　這是一個承諾。
　　前奏已響，開始在兩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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