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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小哥哥,別走好嗎
九月終于到來了。
方志恒從三月份出了考研成績以后就在等待這一天,天知道這種心情怎么描述,有忐忑,有憧憬,有期盼,還有一份不易察覺的急迫。
要知道能考上這個學(xué)校簡直就是福從天降,當然如果沒有努力也絕不會有這一份幸運。他幻想著畢業(yè)以后進入一家大公司工作,然后嘛,然后的事情還沒有想好。
本來一切事情都是順順利利的。如果不是和同學(xué)定好的房子被人半道截胡的話,那絕對就是一個完美無瑕的九月開學(xué)季了。
中大是全國排名前三的大學(xué),唯余的瑕疵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們這一屆學(xué)生都只能在外邊租房住。租房,那就租房好啦!開學(xué)前幾個同學(xué)就商議好一起合租,且勞煩在當?shù)氐南葞兔φ液梅孔樱瑳]想到本來好不容易談好的房子卻被另一個同學(xué)預(yù)先交了房租。這年頭,有錢就是大爺,房東自然是誰給錢,就租給誰。
方志恒沒見過這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但確實沒有什么好印象。
不過好在之后也算順利,他和其他三個同學(xué)一起合租了另一家,環(huán)境稍差些,但好在離學(xué)校倒也不算太遠。
九月的濱海城仍然熱得厲害,絲毫沒有入秋的感覺。方志恒最討厭的就是熱,恨不得時時刻刻待在空調(diào)房里?上ё〉牡胤诫x學(xué)校雖近,卻也有十分鐘的路程,在這樣的天氣里,別說十分鐘,就是下樓買個飯再返身上來就是一身汗,于是上學(xué)路時常就是受罪一般難熬!方志恒開學(xué)前不久跟女朋友分了手,原因是人家姑娘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夠大學(xué)畢業(yè)就工作而不是繼續(xù)讀書,兩個人在這方面觀念不和。雖然心里難受,但他心中也作了權(quán)衡,最終二人可以算是和平分手。畢竟現(xiàn)在倆人還會在朋友圈互相點個贊什么的完全沒有問題。聽起來也是怪里怪氣的,既然分手了,怎么還能做朋友呢?這不是千古奇案嗎?用方志恒自己的話說,就當多了一個親戚!反正以后絕對不會見面了,朋友圈樂意點贊就點個贊,不樂意就視而不見好啦!
原本分手帶來的一點陰霾,也在對新學(xué)校的好奇之中漸漸緩過去了。偶爾方志恒也會想起來那姑娘,只是想的時候沒有當初的感覺了,就好像時間真的能夠抹掉一切。當然,一直到很久的后來,方志恒又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明白當初的感情之所以淡的這么快,分手這么坦然,只不過是因為愛的不夠深罷了。
但是現(xiàn)在他尚且沒有明白這個道理,開學(xué)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九月十五,開學(xué)前一天,天晴,陽光明媚。
那天新班級的男生們呼喊著一起去打球,方志恒是個打球菜鳥,只不過新同學(xué)第一次聚會,不去的話很容易給人留下個壞印象,于是他便和室友們一起去了球場。
那邊已經(jīng)有兩個男生在等著了,應(yīng)該是趙小河和吳正義。這兩人原本就在濱海城,算是半個本地人。比起他們這些從來沒有來過這里的人,對各種情況都熟悉。方志恒屋里四個人,分別是年齡最大的李成,一身腱子肉的白慕一,還有方志恒遇見的第一個蒙古族人金夭夭。幾人見了面寒暄幾句,方志恒才知道還有一個人沒來,就是那個半道截胡他們房子的從京城來的同學(xué),名叫趙拓的。
據(jù)說這位同學(xué)一個人住,沒有和任何人一起合租。
方志恒心想,呦呵,還挺孤僻。
這時一輛路虎朝他們幾個開過來,車停了,下來一個男生,穿著運動裝,正是趙拓。他過來跟眾人打招呼,說學(xué)校門口不好進來,花了點時間,口音帶著京片兒。
趙小河說道:“哈哈,兄弟你牛啊,猛虎開路!”他小跑過去,伸手在車身上抹了一把,用調(diào)戲的語氣說道:“好姑娘!”然后回過頭來豎起大拇指。
吳正義笑著說道:“再漂亮也不是你媳婦兒!走走走,人齊了,打球去!”
方志恒不會打球,金夭夭是對這種粗魯?shù)倪\動沒有好感,倆人走在后面希望可以避免加入。不曾想到了球場門口,有個大爺四仰八叉地擋在那里,問道:“有卡嗎?”
幾人一臉蒙圈,方志恒疑惑道:“籃球場也要卡。」艿恼鎳!”
趙拓道:“沒有別的地方嗎?”
“不清楚啊!”趙小河道。他看向白慕一和李成,兩人也說不清楚。
于是吳正義上前,給大爺遞了一根煙,道:“大爺,我們是新生,卡還沒有發(fā)下來!能不能通融一下!”
大爺接了煙,別在耳朵上,道:“不行不行,學(xué)校規(guī)定!”
眾人聽了,有點不知所措。方志恒心里慶幸。趙小河依舊走到趙拓的路虎旁邊上下打量,方志恒看他似乎想問一問價格,但是可能還不熟的緣故,不大好意思開口。
金夭夭問方志恒:“欸,你也不會打?”
“嗯!狈街竞憧粗,問道:“聽說你是蒙古族人,那你會摔跤嗎?”
金夭夭愣了一下,大笑道:“我能手撕活牛你信嗎?”
方志恒也笑了一下,道:“以前沒見過少數(shù)民族的,純粹好奇。別介意!”
“沒事!咋?還想問啥?”
方志恒一臉認真地問道:“那你住在蒙古包里嗎?”
金夭夭心想,“你是山西人那你很會挖煤嘍?”但是還是笑著說:“怎么可能?我們和你們一樣,早就漢化了!”
方志恒哦了一聲,似乎有點失望。這時他見趙拓往這邊看了一眼,點頭笑了一下。正好聽見吳正義道:“好了,兄弟們,進去吧!”不知道他和大爺說了什么,最后大爺終于允許進去了。方志恒走在后面,進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大爺。大爺嘴上叼著香煙,瞇著眼瞅著他們幾個魚貫而入,像是校場上的長官。
下午的陽光依舊刺眼,球場上人不多,三三兩兩的,許多場地閑著。方志恒推脫不會打,趙拓道:“沒事沒事,瞎玩玩而已!湊個人數(shù)!”沒辦法,他只能上場。金夭夭決計不下場,所以正好六人。
那天是方志恒第一次打籃球。沒錯,二十四年來第一次。
一直到后來過了許久許久,方志恒已經(jīng)畢業(yè)好多年,但對今天幾乎每一個場景都記得清清楚楚。當然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任何一點不同,F(xiàn)在的他,覺得今天下午這場游戲不過是新同學(xué)之間的一場必要的見面罷了。可是人生就是這樣,不然也不會說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樣的話了。
當然,接下來的事情確確實實也是他記憶深刻的原因之一。
方志恒接球的的時候,后面一個飛球嗖地砸過來,他只聽見眾人一聲驚呼,接著腦袋被一股大力猛擊,頓覺天旋地轉(zhuǎn)往前栽去。
摔倒的時候似乎看見有個人跑過來喊自己的名字,不過到底沒看清是誰罷了!
唉,這輩子沒有打籃球的命!后來他在朋友圈里寫道。
那天到底還是承了路虎的福,方志恒暈乎乎地在車里頭躺著,趙拓看他沒啥事了,笑道:“第一次都痛!”
方志恒捂著腦袋,沒有聽清,嗯了一聲。
只聽見趙拓又笑了一陣。
方志恒說:“你們先去玩吧,我得休息一會兒!”
趙拓道:“這缺了一個咋玩兒!沒意思!
方志恒不想因為自己掃了眾人的興,撐著起身,剛要說話,趙拓道:“快快快,得了啊您,先躺著吧!咱不缺那一會兒!”
方志恒害怕聽見別人說沒意思。
一會兒白慕一敲窗戶,道:“好了沒?休息夠了吃飯去!”
趙拓探過頭來看他,他道:“沒啥事了!”
那天去吃飯的路上,方志恒心想,沒想到這位有錢的趙同學(xué)人還不錯。
九月二十一日,周四,上午有課,做presentation。
因為上次打球的事情,方志恒大概忘了曾經(jīng)還覺得這個同學(xué)會難相處,每次上課都會幫忙占位子。趙拓坐在方志恒旁邊,有點緊張?燧喌剿臅r候,有點坐立不安。
前面已經(jīng)做了好幾個同學(xué)了,但大多沒有什么驚艷之處。
趙拓是北京人,自然許多機會都是得天獨厚。加之他家里似乎很有錢,所以也去過很多國家旅游,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英音。
很多學(xué)英語的學(xué)生認為英音比美音更加紳士,聽著更加貴族。
于是趙拓的口音為他贏得了一大波迷妹。姑娘們下了課圍住他問各種問題。
趙拓笑著回答,有的時候很謙虛,有的時候又故作驕傲,反倒顯得十分可愛。姑娘們贊不絕口。
方志恒坐在較后的位置,雙手捧著下巴,目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什么也沒想。白慕一在旁邊努力修改自己的PPT。
九月二十二日,周五,課多。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教室里。
趙拓和方志恒坐同桌。白慕一坐在旁邊的位子,他盯著這兩人看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方志恒沒有看到,倒是趙拓看見了,笑道:“哎呦喂,你小子偷拍我!怎么著,被小爺我的絕世美顏迷倒了!”
他搶了白慕一的手機,欣賞了一番,毅然決然將照片設(shè)置為手機屏保,然后笑嘻嘻地宣布:“不準更換!”
方志恒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伸過脖子來看,趙拓笑瞇瞇從他手里拿過手機,然后將那張照片傳過來,設(shè)置成桌面和鎖屏。
方志恒笑了,像個傻子。
這張照片現(xiàn)在還能找到,方志恒有時候還會盯著一看就是幾個小時。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天晚上屋里其他人大概都有事情出門了,方志恒一個人在家。他原本在刷手機,但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檢查了所有的門窗,甚至把窗簾也拉上了。
他打開那張被設(shè)置為手機屏保的照片,盯著看,像是入魔似的。
哦,他的臉漸漸滾燙起來,心中好似有一千一萬只螞蟻在爬行。他鬼附身似的,悄悄把手伸進了褲子。他靠在臥室的門上,臉色已經(jīng)緋紅。他深吸一口氣,屋里燈光昏暗的厲害,只有手機發(fā)出來的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得慘淡無比,亦銷魂無比。
突然,他聽見樓道里有走路的腳步聲,心中猛地一驚。趕忙將屋里的一切恢復(fù)原樣,燈光也亮了起來,他假裝躺在床上繼續(xù)刷手機,但是耳朵卻靈敏地想要聽到外邊的所有的聲音。大約過了半分鐘,或者十幾秒,他終于確定,剛剛的聲音應(yīng)該是過路的。
方志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口氣卡在嗓子眼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偷偷摸摸的,好像只要順暢一點就會要了他的命。他放下手機,仰面盯著房頂,忽然之間,房頂幾乎要塌下來壓住他的鼻尖,他猛地扯過被子捂在頭上,不敢聽,不敢動,不敢呼吸。過了一會兒,好像聽見有一聲極小極小的嗚咽,好似清風(fēng)拂過,也好似院外的一只幼貓瀕死的一聲嘆息。
十月份沒什么事情發(fā)生,不上課的時候大多去圖書館。方志恒每次多占一個座位,美其名曰考研時候留下來的習(xí)慣,誰來了誰就坐。大多時候是趙拓坐的。
期間偶爾有幾次互相請客吃飯,倒也是平平常常。
十一月份趙拓圖書館不怎么來了。因為他媽媽國外旅游回來路過濱海,便住了下來。于是趙拓每天下課回家。但是方志恒的第二個座位一直有。期間趙拓來過一次兩次,大多時候最終是別的同學(xué)坐了。
這個月,趙拓?zé)嵝呐囊粋抖音視頻,說是想要做明星。
方志恒和白慕一幫著拍了幾條,但是果然明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所以趙拓的明星夢只做了幾天,最后說了句“沒意思”便宣告破產(chǎn)。
方志恒一直想拍那個“小哥哥小哥哥,你別走”的視頻,沒拍成。
十二月二十二日,周五,課多。臨近圣誕節(jié)。
周五雖課多,但眼瞅著就是周六,所以心里倒也輕松。
課間的時候,有個女同學(xué)叫閆嬌嬌的過來跟男生們聊天,說了幾句,獨自走到趙拓面前道:“拓哥,晚上去玩兒!”
趙拓笑了一下道:“好啊,玩兒啥?”
“嗨,我知道一家清吧,特別好!怎么樣?去不去?”
趙拓有點猶豫。
閆嬌嬌道:“哈哈,還有其他人也去!咱們開了學(xué)還沒機會聚聚呢!要去一會兒發(fā)微信。當然你要不想去,也沒事兒!”這姑娘是濱海城的本地人!知道很多當?shù)氐挠腥さ胤。撂了話,徑直轉(zhuǎn)身走了。
但是她清楚什么叫做以退為進,所以一點也不擔(dān)心。
課上,趙拓想了片刻,覺得不好拒絕。在微信上問去的是誰?
閆嬌嬌秒回道:“潘慧,劉思文!
趙拓看著手機,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閆嬌嬌見沒有回信,悄聲和潘慧嘀咕了幾句,又回道:“你也可以找些男生一起!”
下了課,趙拓喊了白慕一和方志恒過來,道:“哎,剛剛閆嬌嬌他們叫我喊你倆一起,晚上出去玩!”
方志恒奇怪道:“。恳膊淮笫,怎么喊我了!”
白慕一笑道:“我看是女生們喊你,你喊我們倆吧!”
趙拓認真地道:“不不不,真的是他們讓我喊你倆的!”
白慕一道:“去哪?”
趙拓看著方志恒,方志恒道:“我倒沒啥事,不會尷尬就行,就怕沒啥說的!”
趙拓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一會兒先去西開天主教堂那邊!”
三人原本打算開車去,但是臨走聽說因為圣誕節(jié)快到了的原因,教堂那邊封路,于是打了滴滴。
濱海城的夜景極美,尤其臨近圣誕,很多商場都掛滿彩燈。方志恒看著滿街燈火,沒來由地一陣煩躁。趙拓這時說道:“咱們先去吃飯吧,女生們好像有事情,得一會兒到!”
車開的走走停停,方志恒有點難受,有點暈車。白慕一看著外面燈火輝煌,不由問道:“畢業(yè)了你們?nèi)ツ??br> 方志恒吸了口氣,壓下一點惡心感,伸出手指在車窗上胡亂畫著,道:“以后能進一家大公司就好了!北京是不樂意去了,去哪主要看工作在哪了!”
趙拓說:“我喜歡上海!我的愿望就是能在外灘最美的地段買一套房子!”
司機聽了笑道:“小伙子,牛逼!那不得好幾千萬!”
白慕一道:“你家有錢,說不準能成!”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些不遠的未來就要面對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他們誰也說不準以后在哪里。未來好似近在眼前,可沒到了那一步,誰也拿不準。
到了地方,不遠是凱德廣場,三人找了一家湯包店吃了點,沒等吃完,趙拓微信亮了,他點開聽到閆嬌嬌的聲音問在什么地方。趙拓回了一句。那邊又發(fā)過來說是發(fā)個定位。他發(fā)了過去。
那邊又回過來,說是找不到。
趙拓低頭吃飯,沒有回,嘀咕了一句“真沒意思!
然后他的手機響了,他皺眉,接起來果然是閆嬌嬌。
方志恒聽不見具體內(nèi)容,只是大概在責(zé)怪他為什么不能立馬回微信!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姑娘們!
他有點無奈,抬頭看見方志恒在笑,抬手拍了他一下。
這時白慕一趁機把最后一個包子吃掉了。
終于,半個小時以后三個姑娘手挽手來了。閆嬌嬌找的地方,她挽著潘慧的胳膊,劉思文站在旁邊。三個姑娘各有千秋。閆嬌嬌渾身透著濱海人那種慵懶的氣息,好似看盡世事,說出來的話是高高在上,連呼吸的空氣都好像是日本進口。潘慧長著聰明姑娘的面孔,高冷學(xué)霸,但是又很親民。劉思文漂亮,化了濃妝,像個洋娃娃一般,只是說話的時候倒顯得心直口快。有時大概假睫毛太厚了,看著會覺得左眼皮抬不起來,顯得大小眼,不過還是蠻可愛。三個姑娘各懷心事,整齊劃一地站在趙拓面前,閆嬌嬌說道:“哈哈,倒是沒想到你喊他們來!”
白慕一和方志恒聽了這話,有點尷尬。
三個姑娘還沒有吃飯,閆嬌嬌指著桌子上的殘羹冷炙,說道:“不行不行,拓哥,趙總,你得請客!不帶這樣的!”
三個姑娘都是呵呵噠地笑,方志恒似乎感到今晚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幾人又進了一家陜西菜館,趙拓讓姑娘們點菜,選來選去不知道選啥,最后趙拓道:“我來吧!
其實吃飯倒在其次,主要是今天這飯吃的有針對性目的。方志恒看了一眼白慕一,只換來一個瞇瞇眼的笑。趙拓點了菜就一個人刷微博,也不說話。方志恒這個人,最怕尷尬。一尷尬他就渾身難受,于是問:“你們?nèi)ジ陕锪藙偛??br> 潘慧道:“啊,去了教堂!還愿去了!”
方志恒驚訝道:“還愿?只知道廟里能還愿,還不知道教堂也有這功能呢!”
潘慧和劉思文捂嘴笑起來,劉思文道:“哎,趙拓你怎不說話?這是不愿意請我們吃飯呢!”
趙拓抬頭道:“我這不是聽你們說么!”
潘慧道:“你們剛剛吃了點啥?”
方志恒剛要說話,閆嬌嬌打斷他道:“方志恒,你看不出來人家慧慧是問趙拓嗎?”
方志恒一瞬間漲紅了臉,哈哈笑了兩聲,不說話了。接下來都沒說話。
閆嬌嬌問道:“拓哥,你有沒有女朋友?”
趙拓道:“沒有啊!”
“那你不打算找嗎?”她又追問道。
“目前還不打算!
“為什么?”三個姑娘都盯著他。
“哈哈,我爸媽倒是催我趕緊結(jié)婚呢!可我自己沒遇上喜歡的女生!”
“而且,大概明年咱們系的出國項目,我打算去。所以,找了對女孩也不好,不負責(zé)任!”
“啊呀呀呀,真是負責(zé)人的好男人!”她們驚叫道。
劉思文靦腆地說道:“你這種話叫人家更......更心動了!”
趙拓故意得意地笑,閆嬌嬌看了一眼劉思文,不著痕跡地碰了碰潘慧的胳膊,潘慧道:“那你是從來沒有找過?”
趙拓點頭。
“那就沒有什么喜歡的類型?”
趙拓似乎想了想,沒有說。
閆嬌嬌道:“你難道是覺得每個喜歡你的女生都是因為你家的錢吧?!”
潘慧繼續(xù)道:“也不是誰都是因為錢才喜歡你!可能是你戒心太重了,把其他原因也歸結(jié)到錢上面!
趙拓道:“我當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因為錢喜歡我!”他拍了拍方志恒的肩膀,道:“他們倆就是因為我的顏!哈哈哈!”
眾人都笑起來。方志恒道:“是啊,不是因為錢喜歡你!”
劉思文叫道:“討不討厭!今天是要你來表白的嗎!”
又過了一會兒,姑娘們吃的差不多了,閆嬌嬌就提議去她說的那家清吧喝點小酒。
趙拓道:“我不會喝酒。
閆嬌嬌道:“不喝酒喝飲料!”
那家清吧地址偏僻的很,大約步行半小時才到?撮T口是個不起眼的木門,進去了才知道別有風(fēng)味。不大的屋子,擺了三五件精心定制的西裝,架子上擺著小牛皮靴。門口站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侍,待閆嬌嬌遞過訂單,手中遙控一按,墻上的衣柜竟然緩緩打開,里面流出酒香和音樂來。這種地方,還真是不是地頭蛇任你怎么也是找不到的!
進門的時候趙拓看著這種英式風(fēng)格的小酒吧,在方志恒耳邊道:“這種地方來過?”
方志恒道:“怎么可能!”
倒是白慕一得心應(yīng)手。
位子是定好的,酒吧里唯一的VIP被閆嬌嬌訂好了。眾人分三男三女各自對面坐好,一名清秀的男侍者遞上菜單。方志恒掃了一眼,都是些英文名的酒水飲料,幸虧是英文不錯,不然都看不懂。趙拓笑道:“挺貴。
潘慧也笑道:“很貴!”
閆嬌嬌道:“我最喜歡這里的酒了,酒精味不重,每次來點上幾杯,消遣的很!你們隨便點,不過我推薦莎翁的情人和妖嬈瑪麗,味道棒極了!”她看著趙拓,伸手喊來侍者,點了自己的。趙拓道:“你們喝好了,我真不喝酒!”
閆嬌嬌本來以為他是推辭,不曾想果真不喝,驚道:“你家做生意還能少得了應(yīng)酬?”
趙拓道:“哈,我家還就是這個厲害,全家都不喝酒。而且最討厭在酒桌上的那一套勸酒!
姑娘聽了這話,甜甜地笑了,道:“家教嚴格!”于是點頭幫另兩個女生選了,道:“你倆點個不一樣的,到時候我每個就可以嘗一口!”于是潘慧要了莎翁的情人,劉思文則點了妖嬈瑪麗。
白慕一選了威士忌,方志恒也不喝酒,只點了一杯叫清心寡欲的,趙拓則最后要了一杯檸檬與仲夏。
上來,果然叫人大失所望。方志恒的是冰水黃瓜汁,趙拓的是冰塊檸檬汁。
要價都在上百。趙拓靠近方志恒說了一聲:“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我果然不適合這種地方!”方志恒偷笑。
以前趙拓說,他家里雖然不缺錢,但是該省的錢絕對不會亂花,因為每一份都是辛苦錢。
姑娘們點了酒水,都興致勃勃。燈光掩映下,面色顯得猜疑不定,有幾分春色。上廁所的時候,白慕一問趙拓,你怎么總是玩手機,不說話?難道不知道今天誰是主角嗎?
趙拓道:“交淺言深,沒什么意思。”
姑娘們臨走的時候大概不大歡喜。閆嬌嬌說雖然很晚了,但是她家里不大歡迎外人來,便一個人走了。其他人則打車回學(xué)校。今晚的聚餐大概不算賓主盡歡,結(jié)尾有點懨懨的。
十二月二十五日,周一,早課。
趙拓因為每天有人幫忙占座的緣故,漸漸養(yǎng)成了不用來太早的習(xí)慣。
但是今天來了以后,發(fā)現(xiàn)方志恒旁邊有人了。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能尷尬地在眾人面前坐到了前排。
方志恒也沒有解釋。
中午吃飯,方志恒有點心不在焉。趙拓幾次想說話,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便也顧自吃飯。白慕一說晚上要去健身,方志恒說一起去。白慕一道:“老趙,辦了卡就去過幾次,怎么著,今天一塊兒?”
方志恒道:“他媽媽在家呢,要回去!”
趙拓道:“一起去就一起去!”
但是晚上沒去成,下了課兩個姑娘過來說是要請客吃飯。
趙拓笑道:“有人搶著請,沒理由不去的!”
原因是什么呢,前幾天趙拓突然收到短信說是讓他交4000塊的交通違章罰款,他查了才知道,原來自從他媽來了以后,他每次下課回家的時間是五點,而這個時間是禁止外地車通行的。于是每天在十字路口都被拍照,一次兩百。知道這個消息以后,實在有點氣急敗壞,無奈道:“你們可得可憐我,我沒錢吃飯了!”
于是方志恒和白慕一一人請他一次作為安慰。誰曾想這兩位姑娘知道了消息,便趕過來要做東請客。
白慕一一早知道,大概那個閆嬌嬌提前問過他些關(guān)于趙拓的情況。說是這次請客主要是撮合潘慧和趙拓二人。
方志恒推辭說肚子疼,沒去。
他坐在圖書安,趙拓發(fā)過語音來問他怎么不去,他笑著說說最近頓頓大魚大肉,得減肥!你們吃吧!
圖書館里頭人很多,很安靜。在這種重點大學(xué)里從來不缺努力學(xué)習(xí)的學(xué)霸。幾百個學(xué)霸們正在用功。方志恒感嘆道,我也要努力了!
但是他學(xué)了一會兒,腦子里總有一句話不吐不快,大約是長痛不如短痛。
元月一日,放假三天。天氣干冷,需要擦點潤膚露。
皇馬VS巴薩
趙拓是皇馬死忠,定了去球迷聚會,一起看球賽。白慕一也算半個球迷。唯獨方志恒對此一無所所知。之前可能聽過這兩個名字,但要說梅西和C羅長什么樣子,那大概是見了可能覺得面熟,但要分清是絕對分不清的。
所以,這是方志恒第一次看足球賽。
他本不愿意來的,既然做了決定,何必拖拖拉拉。但是這件事情是早就決定,倒是不好爽約。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峰回路轉(zhuǎn)。
皇馬不負眾望贏了,趙拓激動地跳起來,側(cè)身對著方志恒就親了一口。
然后,兩個人都蒙了。
但是心有靈犀似得,他們都當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個美妙的誤會。
方志恒真?zhèn)脖子耳朵都是紅的,他說:“我,我去一下衛(wèi)生間!”便慌亂地逃走了。
趙拓盯著他的背影,愣神,片刻,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一樣,追了上去。
其余眾人都沉浸在無比的歡樂之中。
方志恒不知道趙拓跟過來,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紅的一點也不正常,胸腔里幾乎發(fā)生爆炸一般。
他雙手擦了擦自己的臉,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激在臉上似乎更加感受到火一樣的熱氣。他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點也沒有注意有人進來。
“真傻!”他自言自語道。
這時,突然有人自身后擁住了他的腰,方志恒驚嚇地差點跳起來,待看清楚是誰以后,瞪著眼睛問道:“你干什么?”立時,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壓低聲音問道:“瘋了你,干甚么?”
趙拓紅著眼盯著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對,我是瘋了!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瘋?”
那一瞬間,方志恒就說不出話來。
好像原本有無數(shù)的話語要說,到了真有機會一吐為快,反倒不知道如何開口了。他張張嘴,好似一條涸轍里的魚兒,離了水,一張一張的,無助。
趙拓不知怎么的,失了神志一般,不等方志恒回話,他就狠狠將人壓在洗手臺上吻了上去。
呵。
一聲喟嘆。
起于無聲,終于無聲。
一月四日,晴,藍天很藍,溫度適中。
元旦很快結(jié)束,馬上迎來期末考試,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方志恒的第二個座位有了人。
他怎么也沒想到,原本打算結(jié)束的事情反倒奇奇怪怪地開始了。
那天他問趙拓,我以為......你喜歡她們呢?
趙拓笑道:“我不喜歡別的誰誰,我喜歡你。”
方志恒盯著他半晌,臉很紅,不知道該說什么。只道:“沒想到你還挺會說話!”
趙拓在他耳邊嘆氣:“你怎么不早說呢!叫我等得好苦!”
“看你天天被好多漂亮姑娘圍著,我倒是想,可是密不透風(fēng)的!進不去!狈街竞阈Φ。
兩人擁著,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異口同聲道:“要是再早點就好了!”
嗯,要是早點就好了。
圖書館是個好地方。
學(xué)習(xí)也好,談戀愛也好。
中大的大多數(shù)情侶都會在圖書館談戀愛。
這可能是這種學(xué)霸學(xué)校的學(xué)霸們一種特殊的癖好。
方志恒和趙拓也樂在其中。
四條腿在桌面下交叉,黏黏膩膩,但這就是蜜糖。
圖書館不能說話,他們會悄悄看著對方,就那么盯著彼此,一動不動,好似一眼萬年。
因為有很多朋友每天一起上課,所以最輕松的就算是在圖書館自習(xí)這段時間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一起,就算白慕一也不知道。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不是嗎?不需要別人知道,只要自己快樂就好了。Π?
期末很快在糾結(jié)中過去了。寒假到了。
臨走那天趙拓請了許多朋友一起吃飯,都是些玩慣了的,有方志恒宿舍的幾個,還有經(jīng)常一起吃飯的幾個女生。女生們依舊不遺余力地展現(xiàn)自己,渴望著趙拓的青睞。但是席間最輕松的就是方志恒了。偶爾他接到趙拓?zé)o奈的眼神,顧自裝作沒有見到。不由心中感嘆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大概如是。
而趙拓只能水來土擋,火來水淹。其實有時候覺得蠻累的。
寒假有一個月。一想到馬上有一個月見不到,兩人就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可惜眾目睽睽之下,青天白日之中,竟然沒有一個地方能夠明目張膽地喜歡。圖書館要裝修,沒了柔情蜜意的地方,兩人都挺遺憾,只能盡量找時間和借口見面。有時去看個電影,到了時間又得回來。有時去吃個飯,飯沒吃完,總會有人打攪。就好像兩個人手里捧著一團火,隨時隨地都可能掉在地上引起一場火災(zāi)。
但是這是一場艱難的戀愛,一場黑暗中的戀愛。他們清楚,卻也甘之如飴。
二月十四,除夕前一天,情人節(jié)。天氣晴好。
兩人煲了一通電話。商量著開學(xué)了去唐山滑雪。
除夕那天方志恒的小叔過來看他。
方志恒好幾天沒見到趙拓,心里思念的緊,有點心不在焉。
小叔叫方懷安,對方志恒跟自己兒子一樣親。幾次見他這么魂不守舍,笑道:“小恒,是不是戀愛了?”
方志恒楞了一下,道:“我倒是想呢?單身,單身!”
小叔奇怪道:“那怎么總是魂不守舍?一臉懷春嘛明顯?”
方志恒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道:“沒有沒有。哈哈,小叔,可能是期末成績快下來了,有點緊張。期末沒復(fù)習(xí)好!”
“胡說。我們家小恒啥時候擔(dān)心過這個!”不過他也沒繼續(xù)追問下去,只聊了些學(xué)校生活的事情,并笑著催他該找個女朋友了,“不然等到了社會上,好姑娘都給人搶走啦!”
方志恒笑著說:“不著急,不著急,現(xiàn)在學(xué)習(xí)忙都忙不過來呢!”
平常人家,平常日子。
大年初一,天氣稍陰,鞭炮聲仍然偶爾在遠處響起。
這天,方志恒出門的時候忘了拿手機。不要問他為什么竟然會忘了拿手機,因為他有的時候真的迷糊!
出了門大約半個小時,覺得渾身不得勁,好像缺了什么。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等到他突然想起來跑回家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如果時間能退回去一個小時,方志恒愿意用一切去換。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方媽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
方志恒問道:“媽,見著我手機沒?”
她不說話,也不看他。
但是他看見自己的手機就放在茶幾上。
那一刻,方志恒覺得自己的心跳一定停止了幾秒鐘,他的面色在一剎那間變得毫無血色。
方媽道:“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
“媽,你怎么能看我手機?”他奔過去搶起手機來,結(jié)果果真看見里面有趙拓發(fā)過來的信息,還有語音,但是顯示已經(jīng)看過了。
“我怎么能看?你說我怎么能看?我要不看,怎么能知道你,你你!”她沒有說下去,好像說出來那個詞是什么毒蛇猛獸,惡鬼妖精!
方志恒拿著手機轉(zhuǎn)身欲走,方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這輩子沒見過他媽用這么大的力氣!她低聲壓制著聲音怒道:“你給我交代清楚,那個趙拓是什么人!”
“您不是都知道了么!”方志恒平靜說道。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是你媽!你就這么跟我說話!”她深深呼了一口氣,坐回沙發(fā)上但是手一點也沒有松開。
兩人僵持著。
方志恒覺得羞愧難當,一刻也不愿意待下去。可是他媽媽的手幾乎掐住他的手腕,叫他難以掙脫。
這時方爸和小叔進來,見母子二人氣氛詭異,方爸詫異道:“怎么了這是?”
沒有人說話。
方媽松開手,看了一眼方志恒,眼神悲痛。她示意方爸坐下來,顯然是要開誠布公。
方志恒阻止不了一切,只能慌張?zhí)痈Z。
小叔不知道怎么回事,伸手拉了一把方志恒,但是沒有拉住。
是夜,方懷安想著自己唯一的侄子,不知道該怎么勸解。今天的事情對他而言實在有點荒誕。他其實想著說不準弄錯了,就是男孩子之間的玩笑話。他活了四十多年,啥時候聽過男的愛上男的這種事情呢?明顯就是玩笑好嗎?
可是他再了解這孩子不過了,照目前的情況而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他嘆了口氣,有點蒙圈。這個侄子平時看著聽話,真到了打定主意的時候,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知道在這個家里,可能萬事好商量,但是誰都不能觸及底線,比如今天這件事情。方志恒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方懷安進不去,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搬過來個凳子,敲了敲門道:“小恒,你小叔我沒讀過啥書,你呢,是咱們家學(xué)歷最高的,我說的話也不一定有道理,但是我覺得有些話你要聽聽,就聽聽,聽聽就行。”
方志恒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反應(yīng),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讓家里知道這件事情。所以他只能把自己藏起來,藏得緊緊地,不讓任何人接近。這個時候他就想,要是趙拓能在身邊就好了,至少有個肩膀可以依靠。
屋外小叔安靜了一陣,似乎在確定方志恒有沒有在聽?但是屋里安靜極了,他嘆了口氣,道:“小叔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怎么回事,但是無論如何你別生你媽的氣。嗯,對了,那個男孩人好嗎?”
當然方志恒不會說話,但是他在心里回答道:“他人,很好!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以后會分手嗎?你還肯和女孩子交往嗎?”
“他家里是哪里的?他家里人知道嗎?”
方志恒有點心煩。他用被子捂住腦袋,但是這所有的都是不確定因素,他從未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希望他們是一對正常的戀人。那樣家里人原本應(yīng)該高高興興地祝福他的。
“小叔我呢,是落伍了,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嗨,家里那兩個搗蛋鬼就弄得我快瘋了。最近,最近生意上也有些問題,這不,大過年的我還跑來跑去!”
“小恒,你是咱們家的知識分子,你倒說說,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不難的!”
方懷安有時候倒不知道是在勸別人還是在倒苦水了。
他自己有點小生意,往年生意好時倒有些積蓄。去年年初得到內(nèi)部消息,于是傾力搞了一個地產(chǎn)投資,本想著攀借地產(chǎn)的東風(fēng)能更近一層,卻不想和他有聯(lián)系的那個官員在反腐中手腳不干凈,幾個月前被查了。官場那些道道,明的暗的豈是他一個小老百姓能看的清楚的,總之現(xiàn)在錢都投進去了,被套的牢牢地。大過年的工地上那么多工人的錢都等著發(fā)工資,各種材料費也要年底結(jié)算,可是他哪里有錢拿出來。平常的幾個好友知道跟他有關(guān)系的那位進了局子,恨不得跑得遠遠的,哪里敢在金錢上面跟他有任何關(guān)系,這不趁著過年跑了幾家,然后又給人恭恭敬敬請出來了。
“小恒啊,你是咱們家的榮耀,我走哪里不是說我們家有個重點大學(xué)的研究生,以后說不準就是博士生了!那些個老板們哪個不是羨慕!哈哈,所以啊,我雖然不知道你做的對不對,但是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小叔都支持你。”
說到這里,方媽聽到了這話,哼了一聲,道:“你支持什么,瞎搞!”
她走過來在門上狠狠敲了幾下,道:“有本事你就一輩子不出來!”然后又對方懷安道:“被瞎說話了,過來吃飯!”
方懷安不敢忤逆自己的嫂子,唯唯諾諾跟著去了。末了,說了句:“小恒,沒有什么是解決不了的,出來吃飯吧!”
唉,大過年的,怎么這么多煩心事!
方志恒想給趙拓打個電話,不說這一切糟糕事情,就跟他說一聲過年好。但是他電話撥了幾次,都迅速掛了。甚至有一次都接通了,那邊趙拓說:“哎呀,終于記得給我打電話了啊?你小子,過個年不會把我忘了吧!”
但是方志恒實在不知道說什么,逃命一般掛了。
趙拓再打過來,他都沒有接。微信上也是幾十條信息,他也不敢看,做了一只縮頭烏龜。
趙拓那邊是個大家族,全家?guī)资谌司墼谝黄疬^年。趙拓原本打算過了年去找方志恒的,但是現(xiàn)在他有點憂心忡忡,幾十條信息石沉大海,他不知道方志恒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直覺告訴他可能不怎么好。他看了看陰沉的天氣,嘀咕了一聲:“大過年的,鬼天氣!”
方志恒沒有吃晚飯,肚子餓得咕咕叫,要是以前跟他媽鬧脾氣,方媽再生氣也會喊他吃飯。他只需要假裝一會兒,飯菜就會送進來。但是今天他甚至連開門的勇氣都沒有,方媽也一反常態(tài),對他置之不理?赡苷娴挠|到了底線。
母子二人的冷戰(zhàn)。在方爸知道了以后,變成了一家三口的冷戰(zhàn)。
小叔有點不知所措。
半夜的時候,像往年一般,果然迎來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
雪壓枝頭,一夜無眠。
大年初二,按照當?shù)仫L(fēng)俗要祭奠逝去的親人。
方爸出門了。原本方志恒也需要去,但是他把把他攔住了,說讓他在家休息,臨走說:“你跟你媽好好談?wù)!?br> 方志恒覺得很抱歉,原本快快樂樂的大年因為自己全家人都過得不舒服。
方媽今天似乎消了氣,她喊過自己的兒子,兩人坐在沙發(fā)上,一時無語。
但是終究是自己的兒子,再做錯事情,那也得當媽的給他糾正不是。
張麗平驕傲了一輩子,要強了一輩子。自己兒子爭氣,在鄰居家所有的孩子里面是最讓父母省心的,原先那些個跟自己比兒子的女人們,現(xiàn)在那個還敢在她面前說些怪話!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這件事情卻讓她無比憤怒。自己最優(yōu)秀的兒子喜歡男人!荒謬!可笑!
她將這件事情當做了一次考試成績沒考好,只要改過來就好了。她的教育方式從來不是高壓政策,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心里有一把尺子,不需要她過多做什么,自己的兒子就會像以前一樣,按部就班最終還是全班第一。
她想了一夜,覺得自己昨天太過激動了。
“小恒,媽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頭念書很辛苦,等你明畢業(yè)了回咱們這里找工作吧!總在外頭跑來跑去的,媽也不放心。再說,外頭的壓力也大,回來房價也便宜,你小叔那邊不是有些認識的人么,說不準能找個好地段!”
“再說了,一年到頭見不到面,媽也挺想你的!別看媽身體還好,其實真老了!”
“以后等工作好了,早點成個家,趕緊有了孩子趁媽還能動彈給你們照顧孩子!”
方志恒不說話,只是聽。
方媽見他不說話,心里知道這是還沒有轉(zhuǎn)過彎來,繼續(xù)道:“你以前不是有個女朋友趙婉嗎?怎么說分就分了?人家姑娘我看就挺好的!”
......
“兒子,你說話呀!你說話!”
......
方志恒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只是一言不發(fā)。
方媽似乎再也壓制不住怒火,使勁在他身上捶了兩下,然后指著門平靜地說道:“你出去吧!”
十一點,方媽接了個電話,急急忙忙出去了。
方志恒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當時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街上雪不多了,白的掩映著紅的。
晚上九點左右,方志恒回家時,家里沒人。
半夜十點十分,他爸爸打過來電話,只說了一句:“你小叔沒了!
正月初九,開學(xué)。方志恒沒來。
趙拓打了好幾個電話,沒有人接。
后來從輔導(dǎo)員那里聽說是家里有點事情耽擱,要晚來幾天。
趙拓要著手準備雅思,也很忙。但他心里記掛方志恒,有時候在圖書館坐著,什么也看不進去。
第一個周五晚上趙拓正要買票去找方志恒的時候,方志恒打過來電話,說了一句“對不起!
趙拓聽了這三個字就哭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哭,淚水就是止不住。
電話那邊靜靜地,沒有人知道方志恒心有多痛。
正月十四,元宵節(jié)前一天。萬家燈火。
方志恒返校,趙拓開車去車站接他。見到趙拓的時候兩人靜靜地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抱在一起,像兩只涸轍里的魚,互相舔抵著身體。
那個周六是后來方志恒心里最刻骨銘心的回憶。每一次他心痛到無法呼吸,就靠著這一天的回憶撫平傷痛,然后再次堅持下去。
正月十五,幾個好友聚在食堂吃湯圓。白慕一問方志恒家里有什么事情,方志恒說,他小叔去世了,壓力過大引起的突發(fā)性腦梗。
他想起那天小叔在門口說的那些話,不曾想竟然是最后一次說話。
有時候午夜夢回,他好像總能聽到小叔說那句“你倒說說,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不難的!”他爸媽因為小叔的突然去世,受了巨大的打擊,尤其是方爸好幾天不怎么說話。
方志恒在家陪爸媽待了幾天,他不敢再拿自己的事情讓家里人操心,也禁不住再次失去哪個親人的痛苦。
臨走的那天,方媽把他叫過去,也沒說什么多余的話,只告訴他,“你也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有的時候媽說話不好聽,可是你要記住,這世上沒有誰比媽更愛你!
那一刻,方志恒看著母親兩鬢斑白,一夜之間好像老了許多,心里好像一瞬間像是刀割一樣。他原本給趙拓打電話是做好了準備的,可是臨開口,在聽到趙拓呼吸聲的那一瞬間,卻還是怎么也開不了口。
趙拓是個聰明人。他會懂的。
接下來的日子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如既往。
教室,食堂,自習(xí)室。
圖書館因為修葺的緣故,不能去了。
趙拓和方志恒只能和大多數(shù)同學(xué)一樣,在教室里自習(xí)。
獨處的機會不多。
兩人有時抱怨,但大多數(shù)時候因為即將來臨得考試忙得沒有空想其他。
三月二十九日,周五。
上課前,有個同學(xué)說看見一個女的在院門口一直徘徊,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幾次想打聽誰的名字,但是卻欲言又止,實在奇怪。
原本方志恒也只是聽過即罷,旋即只是出于好奇往窗戶上看了一眼。
張麗平,方志恒他媽。
那一瞬間,方志恒直覺似的,就知道他媽來的目的。
他像沒有看見一樣,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
那一刻他腦子里空空的,像是想了許多,又好像是什么也沒有想。
上課鈴?fù)蝗豁懥。中大的上課鈴聲都是世界名曲,要是往常,方志恒根本不會在意放的是什么。但是今天他卻分明聽見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夢中的婚禮》。大約是以前學(xué)西方文化的時候記住的。
假如一個人在最幸福的時候死去,那么他的靈魂就會變成一顆流星。
趙拓看見方志恒出了教室。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能說,有的事情卻沒有辦法。
他看見了樓下的女人。看見的一瞬間他就知道那是誰。
好像冥冥之中就能認識一般。
就好像命中注定,有個人會過來在他的愛情上狠狠來上一刀。
吹毛斷發(fā)不出血,卻疼得入了骨髓。
趙拓在窗戶上靜靜看著那對母子。開始的時候方志恒很平靜,但是后來他蹲在地上,抱著雙膝。就算不靠近,也能分明感到絕望的氣息。
可是趙拓能怎么辦?
誰來告訴他,他能怎么辦?
他站在高處,好像站在生死的界限之外。
一切都是徒勞。
張麗平抬頭看了一眼,好像看見二樓窗戶上有個人影,但是她的眼神不好了,沒有看清那人是什么模樣。只覺得大概有一股決絕的視線向自己射過來。
她沒有在意。這世界上她在意的一切,都在自己兒子身上,其他的什么想要強行得到她的兒子的,都必須從她的身體上踏過去。
四月一日,愚人節(jié)。
趙拓決定下周考雅思。
方志恒覺得對他而言一定很容易,笑著說:“八分也是輕松吧!”
趙拓道:“也不看看是誰!就怕考了滿分把考官嚇到!”
方志恒坐在座位上,趙拓站在前面。一個抬頭,一個俯首,眼神交錯。
片刻,方志恒好像從夢中醒來一般,低聲說了一句:“以后還回來嗎?”
趙拓笑了一下,道:“哈哈,不會來去哪里?再說了外頭的伙食咱也吃不慣吶!”
方志恒笑。
趙拓看著他,半晌,又說了一句:“肯定回來啊!
方志恒沒聽清他說什么,問:“什么?”
趙拓說:“沒啥!彼謫枺骸澳悄隳,有想過去哪里嗎?”
方志恒伸了個懶腰,道:“唉,學(xué)來學(xué)去,還是為去哪里發(fā)愁!當初考了這里,以為天高海闊任我飛了呢!”
四月五日,清明節(jié)至。無雨,微濕。
今天沒課。方志恒想起來,放寒假時曾說過去唐山滑雪的,但是現(xiàn)在大概無雪了。
四月六日,清明甫過,小雨,薄霧。
趙拓撐著傘在樓下等方志恒,偶爾有同學(xué)過來打招呼,問他等誰呢?
他笑著說:“等我媳婦兒!”
潘慧看見他,微笑著走過來,道:“雅思準備的怎么樣了?”
趙拓道:“不怎么樣,就是瞎考,能不能過看命!哈哈!”
潘慧盯著他笑了一會兒,道:“肯定沒問題的。對了,我也打算走咱們系的出國項目。到時候說不準能在英國搭個伴兒呢!”
趙拓愣了一下,道:“那敢情好!”
這時候方志恒出來了,跟二人打招呼。趙拓走過去把傘撐在他頭上,方志恒不著痕跡地往一邊偏了偏,潘慧道:“真是好基友!我要是你就好了!”
這句話猝不及防,方志恒和趙拓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三人都心知肚明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趙拓將傘撐得近些,道:“趕緊的,你咋墨跡半天呢!老白等咱呢!”
潘慧看著趙拓離開,沒有說什么別的,但她心里反倒不著急了。來日方長呢!
今天限行,趙拓的路虎沒開過來。白慕一站在圖書館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兩人撐傘而來,眼睛里驀地覺得有些濕意,他眨了眨眼睛,嘆了句酸溜溜的話:“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他想,這話要得方志恒說出來,便不是這一句了,多半會是“杏花濕微雨,愁成滿江湖”。
這個四月大概應(yīng)了一首絕句。
遲日江山麗,春風(fēng)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有過,何日是歸年。
那天他們?nèi)タ戳艘粓鲭娪。講的是一個少年為了守護死去愛人的尸體,靈魂附身在一只黑貓身上,苦守三十年的故事。
方志恒只記住了一個鏡頭。
化身黑貓的少年已經(jīng)到了壽命的終點,他目光堅定地咳出一口血。
紅血化碧,情深不壽。
到了六月,基本結(jié)課。大多數(shù)同學(xué)開始忙碌著尋找實習(xí)機會。原本幾十人的班級開始零零落落,就像所有的聚會終有離散的一刻。天注定,也是命注定,沒有人能永遠在一起。
這幾日趙拓和方志恒片刻舍不得分離,好似互相早就知道這樣的見面沒有幾日了,但是他們從未將即將來到的離別宣之于口。好像不說,便可以繼續(xù)這樣過下去,倒有了一種得過且過的意味。
六月二十日,晴。
趙拓去輔導(dǎo)員辦公室辦理下學(xué)期出國的相關(guān)手續(xù)。
方志恒在門口等他。他看見墻上有一張照片,是他們剛來的時候參加活動時一起照的。那時候趙拓和他還沒有熟悉。他站在第一個臺階上,趙拓站在他身后,高高地舉著左手,右手在方志恒的頭頂擺出標準的V字。
方志恒只是笑。
原來命運真的很奇妙。
趙拓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方志恒一臉傻笑站在那邊,他走過去,沒有說話,他也看到了那張照片,等了一會兒,方志恒道:“走吧!
出國項目是中大和英國劍橋的合作,為期兩年。
這是趙拓考上中大以后,他爸安排好的。用趙拓爸的話說,趙家不缺錢,但既然他趙正虎的兒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就必須頂起光耀門楣的任務(wù),碩士,博士,都要在頂好的大學(xué)念書。
過年的時候,趙拓和他爸說,要不就在中大讀博好了,中大也是好學(xué)校。
趙正虎笑著說:“那絕對不行!鳖D了頓,又道:“除非你給我領(lǐng)個媳婦兒回來!”
趙拓心道:“早就有了!笨墒撬荒芸嘈。
趙正虎做一輩子生意,察言觀色,洞察人心,輕而易舉。他好奇到:“兒子,是什么讓你改變主意的一定有個原因!
趙拓剛要說話,被打斷道:“不準騙老子!”
趙拓知道他爸的脾氣,這輩子最恨被人騙,以前做生意的時候遇到過幾次,后來那幾個人不敢再待在京津冀做生意了。
趙拓心里驚濤駭浪,卻面不改色,借口還沒想好,就聽趙正虎說道:“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劍橋得去,非去不可,沒得商量!
他站起身走了。趙拓在原地坐了一宿。
七月再慢也還是來了。
以前說七月安生,這個月卻注定不安生。
趙拓其實有些話想說,但是他不敢。
不是他膽小,而是有些話太傷人。
他要先去北京,他爸媽已經(jīng)在那邊的機場等他。等待他的,是國外的生活。
原本方志恒不打算去說再見的,只是一個人在家里睡了一會兒睡意全無,心慌意亂。他著急忙慌穿上衣服出門,卻看見趙拓站在他家樓下。
還是穿著一身運動裝,就是當初剛剛見面時候的一樣的衣服。
那一瞬忽然方志恒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在重要了。在最美好的年紀能遇到這樣一個他,還有什么比這更加幸運的呢?
趙拓笑著說:“我以為你不去送我了?我都不敢上去找你。幸好幸好!”
方志恒也笑著道:“是啊,原本真不打算去了!”
“那這是去干嘛?”
“哦,就是餓了,下來買點吃的去!
“哈,這樣!”
“嗯!
......
許久無話。
方志恒看著趙拓,想伸手摸摸他,但是手未舉起便已放下,道:“想我就給我打電話吧!”
那邊說:“你想我了,就和我視頻!”
“那......我走了!一點的車,先去北京。”
“嗯,我......”
“不要送我!你上去吧!看著你上去,我再走。”
方志恒最后看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但他似乎能感受到背上灼灼的視線,像刀子,也像粘稠的糖。
方志恒在黑洞洞的樓道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背對著樓門,身后映進來慘白的光,他的面容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良久他擦了擦眼睛,緩緩轉(zhuǎn)過身往外看了一眼。
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
他不知道趙拓到底什么時候離開的。
但是他大概知道自己萌芽的愛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他心底最深處嘶喊了一聲:“前面的小哥哥,別走好嗎?”
這段愛情,起于無聲,消于無形。
兩個年輕人在最美好的年華里相遇,又迅速地分離。
像一對流星交錯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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