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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阿六生來便是個啞巴。
她兩歲時,爹摔下了山崖,娘也跟著人跑了。人都道其可憐,可卻沒人愿意站出來收養(yǎng)這個累贅,不過偶爾施點剩飯給她。
就這么,過了六年。
阿六長大了,聽不了也說不出,人人都道她是個傻子。就連村頭要飯的老乞丐也嫌棄她不會裝樣子,到鎮(zhèn)上乞討也沒善人施舍。
阿六不說話,只是傻笑著,仍舊跟著老乞丐。一大一小就這么住在村口的那間破廟,至少冬天時候不會冷,下雨天不會被淋濕。
老乞丐每天都會去鎮(zhèn)上乞討,她一人在廟里。
阿六總是乖乖坐在角落,手里拿著昨日老乞丐分給她一半的饅頭。半晌才啃一口。
村長媳婦兒生的大胖小子名喚阿虎,比阿六長兩歲。
阿虎那幾乎看不見的脖子上戴著一塊亮晶晶的長命鎖,是當(dāng)初一個機緣巧合下偶然得到的,就這么戴了十年,從不讓取。
阿虎平日里最討厭與村里別家的小孩混在一起,因為他們不玩別的,只是站在破廟門口朝里扔石頭。除此之外,一點花樣都沒有,實在是無趣。阿虎與他們廝混過幾次之后就興致缺缺,整日混在茶館聽說書,欺負村里別家小姑娘,牽著那條黑不溜秋的大狗耀武揚威。整個兒就一混世魔王,山泉村里人人避而遠之。
若是老乞丐在,定會抄起棍棒出去威嚇,然后一群人作鳥獸散。
可若是只有阿六,情況便大不一樣。他們會帶著一只蜘蛛,一只蝎子。
阿六只是呵呵傻笑著,滿臉的灰,扮著鬼臉,笑嘻嘻地把蟲子趕出去。
一群小孩見狀,大笑一通便走。那是他們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墒遣恢罏楹危看胃赏陦氖掳⒒⒓业哪菞l大狼狗都會追著他們滿地跑,連阿虎都拉不回來。
那日老乞丐破天荒地帶了她去鎮(zhèn)上。
她牽著老乞丐的衣角,縮在他的身后,怯生生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她很少碰上這么多人,村里的人每次都對她指指點點,她實在是怕極了。
老乞丐帶她去了一個大院子,比那間破廟好了不知多少。寬敞亮堂還有一個大大的院子。
阿六看呆了,手卻死死抓住老乞丐的衣角不放。
之前她丟過,被老乞丐狠狠打了一頓。
不知道老乞丐和別人說了什么,總之后來,她再也沒有回過那間破廟。
老乞丐搖身一變成了個老爺,她從未見過老乞丐那般開心,他的衣服上的花紋很漂亮,也沒有一處破洞。
阿六也有了丫鬟,第一次丫鬟給她換衣服的時候,她很怕,躲在角落里,不讓人靠近。也是后來老乞丐來了哄了一道,她這才放下心來。
日子過得很愜意,她每日都能吃上雞鴨魚肉,也有好看的布偶娃娃玩,只是依舊是自己一個人呆著。
八歲生辰那日,老乞丐帶她去了鎮(zhèn)上另一戶人家。
與老乞丐家不同,那家人很嚴肅,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看起來兇巴巴的。還都穿著白色的衣服。
老乞丐給她比了個手勢,讓她在屋里等著他。
她長得矮小,坐在椅子上腳都挨不了地,就這么晃著兩條小短腿,等了好久,也沒等到老乞丐回來。
不過屋子里很香,濃烈的味道讓人昏昏欲睡。
阿六醒來的時候,眼上蒙了一層黑布,什么也看不見。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想動,卻沒有一絲力氣。手腳都被繩子綁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阿六感覺身子在晃,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個箱子里,沒有一點空氣。
她不知道老乞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不能聽不能說,如今唯一的看也被剝奪,她感到很害怕。比吃到塞有蟲子的饅頭還令人害怕。
她又聞到了那個甜膩的氣味,頭越來越暈,又昏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有人正拍著她的臉頰。
是那個她最怕的男孩子。
因為沒有接觸,所以恐懼。
他的旁邊是一條大狗,黑色的皮毛,比無盡的黑暗還令人恐懼。
【二】
她又回到了那間破廟。
阿虎張大著嘴說話,可她一聲也聽不見。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男孩漸漸沒有了耐心,若不是那條狗死命拉著他去樹林里,他才不會三更半夜拿著鐵鍬挖地。更不用說還挖了一個大棺材出來,里面還躺了個手腳都被綁住的人,嚇得他頭皮發(fā)麻。事后想起來都后怕。
阿六手里拿著一塊餅,是方才他去家里拿的。
見她遲遲沒下嘴,阿虎奪了過來,沒好氣地咬了一口,又塞回到她手里。
阿六看著手里那塊缺了一口的餅好半晌,才拿到嘴邊咬了一口。
餅很好吃,比她吃過的所有東西都還要好吃。
阿虎那夜沒回家,只是坐在她的旁邊。火光中,他脖子上的長命鎖閃著耀眼的光芒。
終于熬到了天亮,阿虎帶她去了昨夜的樹林。
很多穿白衣服的人圍在那里,似乎是在說些什么。旁邊是一個大坑,里面擺了兩副小小的棺材。
阿六認得那個被一群人簇擁著的老人,昨天老乞丐便是去找了他。她還看見了老乞丐,他正跪在那個老人面前,不停地磕頭,整個身子都快縮成了一團。
她想出去找老乞丐,可是被阿虎拖住。只是躲在樹叢里動也不敢動。
倏地,大狼狗沖進了人群狂吠,惹得一干人驚慌失措。老乞丐也嚇得躲在一旁,不過待他看清那狗,卻是驚了半晌,整個人都僵住了。
二人回了破廟,阿虎留下了大狼狗,自己回了家。
阿六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看阿虎的模樣好像發(fā)生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
大狼狗蹲在門口,滿眼皆是兇光。就這么死死盯著外面。
阿六的身上還剩了半塊餅,她走過去,坐在大狼狗的旁邊。撕了一半,遞到它的嘴邊。
大狼狗轉(zhuǎn)過頭來,狠狠地盯著阿六。
阿六只是笑著,仍舊把餅遞到它的嘴邊。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阿六咬了一口,又放到了它的嘴邊。
大狼狗別過了頭,還是沒有張開嘴。自始至終靜靜地看著屋外。
阿六抬起小手,輕輕摸了摸它的頭。很舒服,滑滑的。
阿六等了好久,等到太陽落山還是沒有等到阿虎的身影。就像那日等老乞丐一樣,等到她睡得昏死過去,老乞丐也沒出現(xiàn)過。
突然,大狼狗跑了出去。
阿六不知道為什么慌了神,竟也跟著大狼狗朝外面跑去。
大狼狗跑得飛快,猶如離弦的箭徑直朝村長家奔去。
阿六不敢讓人發(fā)現(xiàn),跟著大狼狗鉆了狗洞進了院子,只是躲在窗戶底下偷看。
阿虎正跪在地上,低著頭,雙肩不停聳動。連帶著臉上的肥肉也在不停顫抖。他面前的桌上擺了滿滿的牌位。
阿六看了半晌,輕輕敲了敲窗戶,把一個用布包著的小塊東西扔了進去。
阿虎卻是沒料到她會來,抬起頭看了她半晌,才拾起地上的布團。小心翼翼地打開。
那是一塊餅,還冒著熱氣。
阿虎抬頭,正好對上阿六。那個傻丫頭從來只會傻笑,從來不會生氣。
他轉(zhuǎn)過身輕輕咬了一口,很香,比他吃過的所有餅都要香,一直甜到了心里。再回過頭,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三】
阿六被大狼狗咬著褲子拖著,鉆進了一旁的雜物堆。
一群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那個白衣服的老人,隨后緊跟著的滿臉胡須的男人是村長,老乞丐則畏畏縮縮走在最后,埋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村長媳婦兒拿鑰匙開了門,村長,白衣服老人還有老乞丐三人走了進去之后便關(guān)上了門。
阿六瞪大了眼,不知道老乞丐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阿六什么也聽不見,不知道屋子里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看著村長媳婦兒不停在門外走來走去,眉頭緊皺,原本一張漂亮的臉皺得跟破廟外面那棵樹上的枯樹皮一般無二。
不知過了多久,阿六腿都要蹲麻了,大狼狗突然又竄了出去。這一竄嚇得村長媳婦兒險些摔了一跤。
大狼狗只是抬起爪子不停拍著門,不?穹。倘若阿六能聽見,定是撕心裂肺,一沖天際的嚎叫。
過了一會兒,門終于被人打開。大狼狗直接就沖了進去,護在阿虎身前,眼露兇光,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三人。
透過門縫,阿六只是看著阿虎跪在地上,深深埋著頭,肩膀不停聳動著。老乞丐則是指著大狼狗,似乎是在不停咒罵。她從未見過老乞丐那般模樣,深深扭曲的臉已經(jīng)不能算得上是人所能做出的表情。
不知道村長說了些什么,老乞丐和白衣服老人終于離開。隨后門又被關(guān)上了。
阿六起身,腿腳酸軟一時都有些站不穩(wěn),咬了咬牙,悄悄跟在了他們身后。
夜色濃重,老乞丐和白衣服老人又回到了那片樹林。老人的一身白衣在夜色中顯得尤為扎眼。甚至在阿六眼中帶著一絲格格不入的不可侵犯。
阿六尋了一處隱蔽的地方,還好她的衣服上滿是泥污,又有枝葉的遮掩,到也不大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那片地上站滿了穿著白衣服的人,一旁還有不少黑衣人手上拿著火把,雖是深夜,卻也是明晃晃地亮如白晝。
老人負手行了過去,人群立馬分開了一條道。
老人不急不慢朝前走去,好些個面容憔悴的夫人都跪在碑前以袖掩面另外還有一個干瘦的老頭。那老頭顴骨極高,臉頰深陷,穿著一身黑色袍子,手持一柄拂塵,整個人瞧起來死氣沉沉的,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老人輕輕拍了拍旁邊那個跪坐著燒紙錢的女人,一言不發(fā),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紙錢變?yōu)榛覡a,飄向遙遠的夜空。
老乞丐從方才起就一直跪在地上,一旁站著兩個執(zhí)著火把的強壯的黑衣男人。他的身子已經(jīng)抖得縮成了一團?菔莸氖謸卧诘孛,指甲深深陷入了泥土里。他而今這副穿著華服的模樣,倒比以前穿著滿是破洞的舊衣服還要令人可憐。
老人吩咐了幾句,或許是將女眷先行送回家中,不多時,碑前只剩了老人和那個黑衣老頭還有五六個黑衣人。
阿六心頭一緊,只覺大事不妙,可她并不會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會有多么殘酷。
阿六忘不了老乞丐的那雙眼睛。
那雙瞪得極大的,滿是無奈和驚恐的雙眼。
老乞丐或許也沒有想到自己瀕死前還能再次看見那張他無比憎惡的臉,只是可惜,他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就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想他一生小聰明算盡,他最終還是栽在了這個煞星身上。
阿六捂著嘴,強忍著胃里的惡心,深深埋下了頭。她真的不是要害老乞丐,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待一切重歸于寂靜,阿六才慢慢起身朝那邊走了過去。老乞丐的尸體已經(jīng)被他們帶走了,只余下滿地的血污。
阿六跪在那灘泥濘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四】
人群熙攘,清晨的街巷充盈了熱鬧的叫賣聲。
阿六縮在街角,睜著大眼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對面是一群和她年紀(jì)差不多的小乞丐,嘴甜會說,得了幾個銅板。她抬頭看著面前走過去的那個小孩,一手牽著娘親,一手拿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濃烈的香味又引得她吞了好幾口口水。
她埋下頭不由得系緊了衣帶。老乞丐以前教過她,系緊一點就不會餓了。那是一件大紅衣裳,不過沾了泥污,已經(jīng)看不出來是什么顏色。她從來沒有穿過這么舒適的衣服,摸起來比老乞丐后來的衣服還要好。
對面的小乞丐已經(jīng)買了包子分食,只有她,到現(xiàn)在還餓著肚子。她沒辦法,討不了東西,只能傻傻餓著。
對面一個小乞丐坐在她對面看了半晌,走了過來,拿著一個小包子遞給她。
面前籠了一層陰影,阿六抬起頭愣愣看著他,那雙眼亮晶晶的。她僵硬地抬起手接過,比了一個手勢。
小乞丐回過頭對同伴笑道:“原來是個啞巴!”
話音剛落,那些個小乞丐全都蜂擁而上,圍坐在她身邊。張大著嘴說話,熱鬧極了。
阿六只是呆呆看著他們的臉,小口啃著包子。
一個小乞丐突然指著她道:“看來還是個聾子!都聽不見我們說話!”
阿六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只是埋下了頭,約莫是自己又做錯了什么。
那個遞包子的小乞丐似乎是里面的小頭子,拍了那人一下,然后一窩蜂,人都散了,回到了阿六對面坐著。
人突然走了,阿六有些迷糊,摸了摸頭有些不知所措。
清晨的陽光灑在街巷上,阿六一直縮在角落,冷冷清清的。
突然,小乞丐頭子走了過來,朝她伸出了手。
阿六不明白,看他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眼睛里亮晶晶的,鬼使神差得,伸出了手。
小頭子牽著她,手里拿著一個破碗,朝街巷里走去。
阿六一時怔住了,以前老乞丐也是這般,一手拿著破碗,一手牽著她,一老一小就這么走在街頭,從繁華到貧瘠,穿過大街小巷,穿過昔年無聲歲月。
也不知道小頭子向別人都說了什么,幾乎每個路過的人都會朝他碗里擲一兩枚銅板。阿六只是呆呆坐在一旁看著,晃著兩條小短腿等著小頭子帶著她去下一個地方。
兩個小娃娃就這么從清晨轉(zhuǎn)悠到晚上,從霞光轉(zhuǎn)到了暮色。小頭子收獲頗豐,滿心歡喜地牽著她朝家走去。
說來那也算不上家,不過是一個歇腳地,有一個地方能夠遮風(fēng)擋雨。
小頭子一回到破廟,招呼了一嗓子,大家一窩蜂擁上來,紛紛搶食他手上的東西。
待人散去,小頭子朝阿六眨了眨眼,帶著她坐在自己的位置。轉(zhuǎn)了個身,拿出了懷里藏著的一包東西。
剛準(zhǔn)備打開,一道勁風(fēng)襲來,小頭子旋身而起,拾起草垛里一根木棒格擋。不過眨眼間,已是交手兩三回合。
突然,黑暗之中傳來一陣笑聲:“你小子倒是有長進,只是身法還不夠,得多練!痹捯粑绰洌坏勒骑L(fēng)過,阿六手里的那包東西已經(jīng)入了那人袖中。
小頭子扔了棍棒,不復(fù)方才,怒道:“你耍詐!”
那個聲音笑嘻嘻道:“兵不厭詐。”說話間已是拆開了荷葉包。
一陣鮮香即刻彌漫在狹小的空間中,只聽那人壓低了聲道:“呦,還買了肉孝敬師父?孺子可教也!
小頭子正準(zhǔn)備去奪,無奈身量差距,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糟老頭子吃了一口又一口。氣得咬牙切齒。
阿六這時方才看清那老頭子的模樣,須發(fā)飄飄,骨瘦如柴,一身破袍子,年紀(jì)看上去倒是比老乞丐還大。
這幅模樣,讓她不由得想起那個干瘦的黑衣老頭。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她看到那個黑衣老頭的時候自己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差點就喘不過氣來。不過說來也怪,那黑衣老頭離開之后,她突然感覺很多事情都變得模糊起來。自己的記憶似乎就被抽掉了一樣,什么都是模糊的。
老頭戲耍了小頭子一會兒,方才把荷葉包交還到阿六手中。盯著小娃娃仔仔細細看了幾眼,大笑道:“姑娘,又見面了!”
小頭子白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又何時見過人家,少胡說。還有,這姑娘又聾又啞,你繼續(xù)對著她說,看她理不理你!
老頭恍若未聞,摸了摸花白的胡須,坐在了阿六身邊。坐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起身便朝門外走去。
小頭子對著他的身影吼道:“你又要去哪兒喝酒!喝死你算了!”說罷便坐在阿六身邊。給她比了幾個手勢,自己坐到了一旁。
阿六低頭撕了一塊肉放進嘴里,細細嚼了嚼,又忍不住吃了幾口,這才包好,遞給了小頭子。
小頭子倒是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還是接過。他先撕了一塊肉吃了一口,又撕下一塊肉遞給阿六,阿六搖了搖頭,但他還是把肉遞到她嘴邊。阿六沒辦法,只得吃了。如此,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了那一大半燒雞。
老頭子一夜未歸,小頭子倒也不擔(dān)心,沒人在旁邊打鼾,睡得也比平時更好。
朝露未歇,一大堆老小乞丐便出了門。披星而出戴月而歸,這是他們的一日之計。
小頭子倒是沒想到那小姑娘還一直跟著自己,回身朝她笑了笑,伸出手牽住了她。
不知為何,這幾日帶著阿六,小頭子似乎是能討到更多的錢,缺了一個角的破碗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收獲頗豐。
老頭子不知去了何處浪蕩,五日之后才踏著月色歸來。一身泥污,也不知道去哪里打了滾,本就臟兮兮的衣服更是又臟了一個檔次。一回來還就掏出懷里的東西讓阿六戴上。
小頭子倒是沒搞明白這個裝瘋賣傻的假道士是想作甚,反正知曉其并無惡意,便抱著手臂站在一旁靜靜看著。
阿六看了看小頭子,滿是狐疑地把那穿著紅線的玉佩戴在了脖子上。
見她輕輕松松戴上,老頭子終于欣慰。又嘰嘰咕咕說了一串話,拿出一張黃色符咒,割破手指畫了一通,下一瞬,便立馬貼在了阿六的頭上。
倒也是奇怪,也沒見老頭子黏漿糊,一張干巴巴的符咒就這么定定貼在了阿六的額上,紋絲不動。
小頭子一時納悶,卻見老頭子笑嘻嘻地對阿六道:“小六,還記得我嗎?”正想腹誹老頭子又賣傻了,一個又聾又啞的人怎么可能聽得到,卻見阿六輕輕點了點頭。一時沒撐住,頭撞上了墻。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頭子又聽得老頭子悠悠道。
“小六,我們該回去了!
【五】
走在山間小路上,小頭子還是有些凌亂。
看著阿六的背影,小頭子終于按捺不住,扯了扯老頭子那打滿了補丁的袖子:“為什么她就聽得見你說話?我說話怎么一個反應(yīng)都沒有?”
老頭子聞聲笑嘻嘻地拿起葫蘆喝了一口酒,方才不緊不慢道:“想知道?拜我為師啊,我就告訴你!
小頭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啐道:“拜你為師?凈學(xué)些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我才不干!
老頭子倒也平靜,只是哼著小曲兒:“你若是不愿意,干嘛還跟著?”
小頭子有理有據(jù)高聲道:“這女娃是我撿回來的,我當(dāng)然要看著她!
老頭子倒是不笑了,語氣也顯得有些無奈:“你多看看吧,再過會兒就看不了了哦!
小頭子沒明白,一時語塞,半天才開口:“什么?你要對她干嘛?”
老頭子這時又甩了一句:“你又不是我徒弟我干嘛要告訴你?”
小頭子白了他一眼索性不再說話。他倒要看看他會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走了兩天,一行三人到了一個村子。
小頭子念了牌上的名字:“山泉村?你以前呆過的地方?”
老頭子摸了摸胡須,笑道:“得虧你還記得,不愧是我看上的徒弟。你要不要考慮做我的關(guān)門大弟子。機會難得啊。”
小頭子閉上了嘴,懶得理他那些嘮叨。
老頭子隨便抓了一個村民問路,誰知那人一聽說是要去村長家直接就擺手說不知道。老頭子卻也沒覺得啥奇怪,帶著小頭子和阿六就直奔前方而去。
不多時,三人便到了一處人家。門窗緊閉,小頭子左右看了看,總覺得有些許瘆人。老頭子倒是十分沉靜地扣了門環(huán),無人應(yīng)答。
小頭子覺得奇怪,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了來。
老頭子耐心很足,又扣了五六次,才有一個回聲:“誰啊?”聲音怯怯的,似乎是有些害怕。
老頭子笑了笑,朗聲道:“貧道是來給你兒子治病的,煩請開一下門!
小頭子靠在墻邊,聽到“貧道”二字微微揚了揚眉。
里面人似乎并不愿意開門,老頭子倒也不惱,道:“倘若不信,可向主人通報白水道人便是!
里面又窸窸窣窣折騰了一會兒,方才有一個滿臉胡須的中年男人前來開了門。
老頭子笑呵呵道:“懷山,別來無恙啊!
故友重逢,眼下之景卻并無清淚。
男人目光瞥見了他身后的阿六,攥緊了拳頭,欲言又止。
老頭子拍了拍他的肩,溫聲道:“此事與她無關(guān),切莫遷怒!
三人進了堂屋內(nèi),一條狗便竄了出來。小頭子一時被嚇得不清,連忙跳了開。那條狗徑直朝老頭子撲了上去,伸著舌頭,激動地圍著他走來走去。
老頭子蹲下身子摸了摸大狼狗的皮毛,笑道:“阿黑,辛苦了!
小頭子見此狀況卻是困惑異常,眼睛不由得朝阿六那邊瞟,卻見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簾子,似乎是想把簾子給看穿。她面無表情,猜不出來她想干啥。
老頭子不再拖延,徑直掀簾進了屋內(nèi)。
一個胖胖的男孩子躺在一張大墊子上,四肢早已經(jīng)冰涼僵硬。一塊白布蓋住了身子,脖子上還掛著那塊亮晶晶的長命鎖。
老頭子嘆了一口氣,道:“不過一個小孩子,何必如此。黑石下手太狠。”
村長站在一旁也嘆了口氣,摸了摸胡子,道:“你們黑白雙道這么多年了,糾纏不休,何時是個頭啊。只是苦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老頭子道:“黑石心術(shù)不正,再說了,我是師弟,沒辦法奈何得了他!
村長道:“你當(dāng)初叛出門派也正是因此?”
老頭子似乎是沒聽到這句話,擺了擺手:“事不宜遲,還得趕快做法!
村長也不再多問,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恩無以為謝!闭f罷就掀了簾出去。
老頭子細細瞧了那長命鎖,頓時皺了眉頭,立馬把它從阿虎的脖子上扯了下來,迅速燃起一張符咒,長命鎖立馬便化為了灰燼。
小頭子原本是站在門外,瞥見火光便立馬走了進來,卻見一塊半掌大小的長命鎖剎那間便被燒成了灰燼,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老頭子還真會些道法,以前聽他高談闊論,還以為全是在吹牛皮。
隨即,老頭子割破手指,如同他喚醒阿六的那個夜晚,接連畫了五張符咒,分別貼在了阿虎的四肢及頭部。
隨后老頭子二指并起眉間一點,默念咒文,催動術(shù)法。
只見阿虎整個身子漸漸浮起,懸空飄在了空中。
老頭子眉間緊蹙,雙眸如刀,多年未催動術(shù)法不免有一些吃力,額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從瘦削的面頰滾落。
小頭子一時不免也有了些許緊張,攥緊了拳頭似乎就像在為老頭子鼓勁一般,卻發(fā)覺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的挫敗與無力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頭子拼盡一人之力與那些他所看不見的事物對抗。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阿六,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個胖男孩。眼里依稀是一種歉疚。
又過了約莫一柱香,阿虎身上的符咒已經(jīng)加固了五次,老頭子似乎已經(jīng)快耗盡了力氣,卻在最后緊要關(guān)頭終于熊熊燃燒了起來。
小頭子看著因為燃燒而不斷從阿虎四肢及頭部飄散出的黑煙一時竟忘了捂住口鼻,猝不及防被濃烈刺鼻的味道給嗆了一口,咳嗽了半晌才緩過神來。
咒符燃盡,阿虎的身子終于漸漸回轉(zhuǎn)過來了血色。紅潤了不少。
小頭子以為阿虎終于活了過來,剛想夸獎老頭子,卻發(fā)覺老頭子一直緊緊盯著阿六。莫非...
阿六終于收回了目光,走過去站在老頭子面前。
老頭子抬手輕輕摸了摸阿六的頭發(fā),眼里是小頭子從未見過的慈愛。
下一刻,老頭子祭出一張黃符,大吼道:“退!”接著便是一道讓人根本無法張開雙眼的耀眼光芒。
小頭子連忙捂住雙眼,退了出去。
雖是隔著一道簾子和老頭子的法力場,小頭子仍覺得勁風(fēng)強盛,險些連雙腳都站不穩(wěn),唯有扶著墻才能勉強站立。
聽著里面尖銳的呼嘯聲,小頭子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要被叫碎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nèi)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小頭子立馬便沖了進去,可哪里還有阿六的身影,不過一縷青煙,來不及抓住就散了。
老頭子看著手里捏著的那枚玉佩,嘆了口氣。
小頭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輕聲對著玉佩道:“謝謝你,小六。好好保護著他。辛苦你了!
山道上,一個老不死的帶著一個小不點,迎著斜陽踏上了歸路。
“喂,看不出來你還會這么些術(shù)法,都哪里學(xué)的?”
“想知道?做我徒弟就告訴你!
插入書簽
阿六和阿黑其實是老頭子做的真人版護身符!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啊_(:з」∠)_
阿虎開始雖然很壞壞的,但是他把阿六給救了啊~阿六的護身符模式就被喚醒了~
還有黑石和白水,師兄做了壞事,師弟趕來收拾爛攤子_(:з」∠)_(白水:我心里苦……師兄不聽話,徒弟也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