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的斜光透過窗欞灑在席上案前，將木紋磨出一道碎金。夫子從案首書中取出一冊線已有些松散的竹簡，卷開至《國風·衛(wèi)風》篇。夕陽攀上了墨跡，在光影斑駁中點亮了某一根簡，氤氳出昏黃之色。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夫子的指尖撫過篆書，有些出神。窗外雀鳥又是一陣音如鐘磬的鳴聲，正當日暮思歸時分。
　　夫子長跽而起，著屐步入中庭，只見修竹掩映下明暗光影中小院雖增朦朧之感，而四望所見一片空闊仍顯蕭條本色。
　　天地之間，夫子所有不過經(jīng)卷與一人而已。
　　“此地非吾土，何須淹留？”夫子慨然長嘆，“吾本宋人，如今身處衛(wèi)地，為河所阻，然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狐死首丘，人向桑梓�！�
　　墻外是衛(wèi)國熙熙攘攘街道，墻內(nèi)是昏黃孤寂斜照。夫子將腰上組配中一枚玉玦握于手中，在中庭徘徊良久，直到霞光盡褪星斗橫斜。
　　妻點上一盞燈，將其小心翼翼地端入庭中。夫子回望，忽喃喃道：“天下有道，我黻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
　　妻持燈，搖曳火光映出兩行清淚：“與子偕隱，妾之所愿也。然子周游列國，懷其寶而不見用。如今衛(wèi)君效法先王，廣納儒生，君何妨諫于衛(wèi)君，以期愿景之現(xiàn)？”
　　“衛(wèi)君徒以吾輩為六經(jīng)之師耳，至于國事，則概不得與，于大同又有何益？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大道隱兮禮為基，賢人竄兮將待時。天下如一兮欲何之？”夫子昂首望漫天星斗，“吾見房心矣！若不能為政于世，胡不歸？唯愿教誨諸生，有所著述，以文武之道傳于后世。”
　　妻抽泣，有千言而不能道。妻隨夫子拾級而上，心中思量：三代已矣，而今禮崩樂壞，華夏巨變，周公之禮，尚能行否？
　　然妻望夫子之背影，見其筆挺中透出幾分疲憊，終不敢言。
　　一燈如豆，映得竹簡暗沉。妻轉(zhuǎn)身收拾行囊，不見夫子凝視目光與簡上數(shù)行小字。
　　為之不厭，誨人不倦。
　　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
　　雖千萬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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