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夜貓子。
　　凌晨3、4點爬上床，近中午睡醒，早午飯一起吃，然后開始新的一天。
　　夜半時分最安靜，適合進(jìn)行偷雞摸狗翻箱倒柜各種狗屁倒灶的事情。與我，只一樣要務(wù)，碼字。
　　這兩天趕稿子趕瘋掉。披頭散發(fā)、面色黯淡、目光呆滯，飄忽之間狀如女鬼，基本上是靠一天三杯速溶咖啡硬撐。
　　嗚呼，還好不與父母同住一個屋檐下，否則老媽大人定將我一巴掌拍暈拖去睡覺，用暴力表達(dá)心疼之意。

　　又到凌晨。
　　除外筆記本電腦的熒熒光芒，屋內(nèi)黑暗發(fā)酵彌漫。我呆坐十五分鐘，終究一聲長嘯，一躍而起。
　　瓶頸無處不在。
　　我無比沮喪，唉聲嘆氣爬去廚房泡咖啡。麥斯威爾原味咖啡，我選擇，我堅持。其實是懶得嘗試其他品牌而已。
　　有路燈光透進(jìn)廚房�；椟S黯淡，卻隱隱如水流的波動感。我端著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品嘗，目光停留在斑駁一地的清冷微光。真的，恰似水波粼粼。
　　太……詭異。
　　我忍不住一陣哆嗦，忙不迭挪開視線。
　　手中的咖啡杯傳來連綿熱度，卻抵擋不住四周襲來的涼意。像游絲般，侵入皮膚，直達(dá)心肺骨髓。
　　怎么回事？
　　我向來膽小如鼠，一人獨居，只為求個安靜的碼字空間，不得已為之。今日十足異常，怎可能不令我心慌？嗚嗚，上帝、如來、真主，還有我家萬能的老娘，保佑我！
　　“你害怕？”
　　“廢話！”我沒好氣。
　　等等，我在和誰說話？駭然之意頓時盈滿胸口。
　　有人輕笑。笑聲清淡如月光，梨花似雪，剎那清揚�！澳�。”他開口，仿佛低吟清唱，由遠(yuǎn)及近蕩漾而來�！拔也粫δ��！�
　　老天！是誰在背后說話？
　　我不敢回頭。“你是人是鬼？”
　　“鬼�！彼卮�，甚是坦蕩。
　　我差點絕倒，聲音顫顫：“我自認(rèn)未做虧心事�！敝T如“背后八卦他人閑事”此類不算作惡吧？怎就半夜鬼敲門了呢？
　　換得他一聲輕嘆。之后許久不聞動靜，連累我半天不敢動彈，僵直如木乃伊。等到咖啡已冷成冰，才聽他用略帶哀傷卻自嘲地音調(diào)低語：“你果真不記得我了……”
　　嘎？難道我理應(yīng)記得這個不知從何處突然跳出來的鬼麼？
　　“我曾認(rèn)識你？”恐懼到極點便成麻木，我已沒有力氣硬撐，半身靠著桌椅，無力反問。
　　“……你，難道就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呃，怎覺得此鬼在抱怨我的無情？“回頭不是問題。但你須得保證，不會弄出青面獠牙、骷髏鬼臉、缺胳膊斷腿之類的恐怖面目來�！辈恢淼某兄Z能不能相信。
　　“放心�！彼麥厝岬�。
　　……我能放心麼？一只鬼，這是一只鬼！深呼吸，以慢鏡頭速度、機(jī)器人姿勢，轉(zhuǎn)呀轉(zhuǎn)呀轉(zhuǎn)。轉(zhuǎn)了半天才完成純潔的45度。余光瞄得太久，眼睛都開始酸疼。
　　他突然噗哧笑出來。
　　居然赤裸裸地嘲笑！我氣惱，呼啦啦135度旋轉(zhuǎn)，兩手叉腰，怒視前方。
　　他站在不遠(yuǎn)處，似霧似煙，周身仿佛有一圈淡淡的光暈。那分明是一張風(fēng)華絕代的面龐，眉目如畫，帶一點點魅惑，一點點妖嬈，像水墨畫般氤氳繾綣。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沉默復(fù)沉默，最后被一聲咆哮打破沉寂。“這世道，連鬼都比女人漂亮！”我悲憤，怒指向他：“你是來刺激我的麼？”
　　“小娥……”他笑得淺淡，唇齒呢喃，溢出一片深情。
　　我張張嘴，不知如何是好。那樣一個好看的鬼，用纏綿悱惻的柔情低聲呼喚著或許是他心上人的名字。這般場景，恕我孤陋，著實找不出言語來形容。不過，問題是……小娥是誰？難道這里還有另外一只鬼？一只女鬼？
　　嘩，我被這個可能嚇到了！
　　“小娥……”
　　“等等！小娥……是誰？”我驚顫，卻不敢四處張望，只得繼續(xù)用余光瞄呀瞄。
　　他的唇邊漾起一層苦澀：“是你。”
　　哈？我嘴角抽搐：“那個啥，我姓方名翎，和你那位小娥八竿子打不著。兄弟你找錯人了吧？”
　　“沒錯�！彼⑽㈩h首，語氣是不容他人否認(rèn)的肯定。
　　“可是……”
　　“你什么都不記得了……小娥，我的小娥，你什么都不記得了……”他慢慢飄過來，是飄，腳不沾地的飄，長袍搖曳。可是那一刻，我竟沒有感到恐懼。我從他的眸間讀到悲傷，沉甸甸的悲傷。
　　一瞬間，我突然很想哭。
　　我看見他抬手，指尖觸及我的臉頰。皮膚兀地感覺一絲冰涼，像碰了一下冰塊，卻沒有任何觸感。他是鬼，我是人！
　　“你、你到底是誰？”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小娥，我是桓哥哥，你的桓哥哥�！眱A城容顏，青絲如墨，瞳深似海。“我尋了你這么久，久到我都忘了何年何月……可到底還是讓我找到你了……”
　　“你憑什么認(rèn)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心軟。尋找心上人的癡情鬼——如此小言，讓向來愛好狗血言情劇的我猛然升起一種悲憫。
　　“我知道，我就知道的。就算千年后，你換了容貌，你換了姓名，我就是能知道�！彼麚P起魅惑眾生的笑，“你是我的小娥�！�
　　太……妖冶了……我勉強鎮(zhèn)定，不得不打擊他：“可是我不記得你了。”
　　“沒關(guān)系。我一早就料到了�！彼麌@息，連嘆息都能如此讓人動心：“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如今總算了了心愿�；附K于無憾�！�
　　“你……我是小娥的今世嗎？”前世今生的故事只在小說中發(fā)生，沒想到居然讓我親身體驗，“小娥已然投胎轉(zhuǎn)世，為何你偏要如此執(zhí)著呢？”
　　“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痹频L(fēng)輕般的語調(diào)，仿佛他談?wù)摰牟⒎亲约骸?br>　　“懲罰？懲罰你游蕩千年，不許你投胎？你當(dāng)年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天意弄人，不甘心與你分離�！彼Γ难廴缃z，“過往種種，早已是前塵灰燼，不提也罷。”
　　當(dāng)真是，君子世無雙。
　　“我是不是沒辦法碰到你？”我低聲問。
　　他仍只是笑，無言的笑。

　　“文桓，不準(zhǔn)你靠近她！——到底讓你早了一步！”
　　我被這一呼嚇了一跳。滿屋子的寂寥和溫情仿佛瞬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凜冽。
　　“誰在大呼小叫？”我忿忿。今兒晚上，我的公寓成廣場了不成？都見過鬼了，我還怕什么！
　　“文桓，你違逆天旨，可知罪？”來人仍未現(xiàn)身，繼續(xù)大呼小叫。
　　我大怒：“kao，出來說話會死人吶？”
　　倒是他，文桓，低聲勸我：“小娥，不要這樣�！�
　　“可是……”
　　“赫，我是他的犯人，他有權(quán)如此。”
　　犯人？牢頭？地獄使者？天庭大將？“桓……你到底在受什么罰？”我無法忽略心底的緊張。不知不覺，原來自己已經(jīng)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那些都不重要�！彼运崎e庭信步，看向我，笑意慵懶，“我見著了你，那就夠了�！�
　　“哼！你以為你能逃得了？”黑暗中緩緩出現(xiàn)一圈光芒，人影顯現(xiàn)，羽扇綸巾，好一個翩翩公子。
　　這年頭，帥哥都上天入地了。我翻翻白眼，搖頭嘆氣�！澳巧叮阌质钦l？隨隨便便進(jìn)我家門，小心我告你私闖民宅�！�
　　來人一怔，思索狀片刻，慢聲答：“我乃天庭督查監(jiān)侍郎�！�
　　唔，聽上去像是監(jiān)管部門的公務(wù)員。“那你來干嗎？要捉他回去？”
　　“正是�！�
　　“他犯了什么罪？”
　　“他見著你，便是罪。”
　　“哇！”我大叫，“這算什么規(guī)矩？！我樂意見他，不成嗎？”
　　文桓在一旁偷笑。
　　“別笑，我很嚴(yán)肅的�！蔽译p手環(huán)胸，瞪了文桓一眼。
　　“不成�！�
　　沒想到有人比我更嚴(yán)肅�！八颈慌辛P永不得與小娥的轉(zhuǎn)世再見，如今見著了你，便是抗旨。”
　　永不得再見……竟是這樣的懲罰……我愕然。怪不得，怪不得你會如此不甘，執(zhí)著千年亦要見小娥一面。
　　“好殘酷的懲罰�！蔽以G訥低語，“那他見著了我，你們又打算如何罰他？”
　　“不必再與他羅嗦了，小娥�！蔽幕赋雎暎耙娭四�，我已無憾。他們愛怎么罰，便怎么罰罷�！�
　　“桓……”
　　好煽情。雖然我認(rèn)為我是方翎而非小娥，雖然我不記得千年前的小娥與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可心底泛起的感動，卻如此真實。
　　“小娥，唉，小娥，我多想天天看著你……”他的手再次錯過我的身體。那一刻，是荒涼，是絕望，是陰陽兩隔的無奈。
　　他鳳眸微瞇，只一瞬，仿佛下了什么決心，毅然決然。
　　“桓？”我突然感到心糾結(jié)成團(tuán)，不安，深深的不安。
　　“你想抓我回去，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文桓嗤笑一聲，斜睨看向那位公務(wù)員。
　　“桓？！”我驚。可是他似乎已經(jīng)打算好不再理睬我，自顧自朝前走去，是走，一步一步，仍是飄渺，卻步履如常人。
　　我抓不住他。我不可能抓住他。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文桓走遠(yuǎn)，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起消失。
　　只剩下一地昏黃，如水波流動。仿佛……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我依然是半夜碼字的夜貓子。依然時常趕稿子趕得瘋掉。依然狂喝咖啡。依然過著方翎的生活。
　　可是總會有那么一瞬間，會微微晃神，會突然發(fā)怔，好像眼前有水波粼粼，那張風(fēng)華絕代的面龐，帶一點點魅惑，一點點妖嬈，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只是一瞬間的事。
　　然后回神，公寓依然只有我一個人，冷清而安靜。
　　偶爾我會想，結(jié)局究竟如何？桓，他怎么樣了呢？被抓回去了嗎？還是從此流浪逃匿？他可還好？可……還有機(jī)會投胎轉(zhuǎn)世？
　　那樣一個傲骨癡情的男子呵。
　　然而，不管如何，那也只是前世的衍生。今生的方翎，和前世的文桓，也只能是這樣無言的結(jié)局罷。

《時空錯愛之亂世情殤》
新坑，隋唐穿，有空的筒子可以移步去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