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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那時候張別恨還是個不識人間險惡的少年。
他還不懂得自己名字里面昭然若揭的含義。
碧空如洗。
他懶懶地躺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歇息,剛剛從教書先生的眼皮底下溜出來可真是夠險的,可是他怎么耐煩聽個老頭子用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慢悠悠地一個一個字冒出口。
有山有水,有藍天有白云,還是自由的空氣舒服啊。
草地的盡頭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
溪水潺潺。
張別恨的目光被對岸的一抹快速劃過的白影吸引住。
一個小小的身影努力地把自己藏在溪邊的野古草里,卻總有一點白露出來。
張別恨看得甚是有趣。
更有趣的是張別恨覺得那團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小白影也在好奇地打量他。
當兩雙眼睛的視線對上的那一刻。
小白影嗖的一聲又跑了。
他細細地回味剛才看到的那一雙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類啊。
一只是金色的,而另一只是水藍色的。
美得動人心魄。
張別恨跑到溪邊就坐下不動了,白影左閃右躲也藏不起來,看到這個人并沒有惡意,終于舍得慢慢從野古草叢里踱步出來,歪頭看他。
這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白狐,毛絨絨的大尾巴在身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晃著,那雙雙色的眸子尤其漂亮,仿佛有波光在眼底流動。
而白狐貍也正在好奇地看著張別恨,等確認面前這個人并不會攻擊他的時候,竟還微微向前了一步,似有親近之意。
張別恨恍惚間仿佛本能般向河對岸走出,怎知他一動小狐貍就警惕地跑掉了。
唯剩下他一個人若有所失。
之后日日張別恨都來草叢邊等小白狐。
張別恨學(xué)乖了,不再主動接近小狐貍,只等小狐貍慢慢試探著靠近他。
小白狐看他不動,果然每天都會離他更近一點。
而張別恨則絮絮叨叨地給他講一些趣事,或是變戲法給他玩,還每天變著花樣地帶小玩意兒。
這大概是只從未涉世的小狐貍吧,無論張別恨拿出什么平常的玩意兒來,小白狐的眼睛總會噌地一下亮起來,把張別恨看得只愿溺在這雙眸子里。
有一天張別恨提了一只燒雞來,小白狐隔著很遠就已經(jīng)聞到了香氣,不住地往張別恨手里的油紙里看。
等張別恨坐下,小白狐看了看小溪,又看了看張別恨,像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終于把一只小爪子伸進了溪水里,可是小白狐還是太小了,溪水又急,嚇得小白狐趕緊縮回了爪子。
張別恨心下大喜,遂溫言和小白狐商量:“我把你抱過來好不好?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白狐遲疑地點點頭。
張別恨馬上挽起褲腳,涉水過去。
小白狐乖乖地伸出兩只前爪讓他抱。
小白狐身上的毛被陽光曬得暖暖的,軟軟的,張別恨一抱起來就不舍得撒手,可是怕狐大爺一不高興又跑了,張別恨回到岸上還是穩(wěn)穩(wěn)地把小白狐放下來。
等伺候完小白狐吃燒雞后,小白狐也不再怕生。
在草叢里奔跑玩耍,和張別恨玩起了我躲你找。
日復(fù)一日,張別恨和小白狐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已然登堂入室。
小白狐住在小溪對岸的一個小山洞里,有花有草,倒是閑適自在。
“小狐貍,你叫什么名字啊?”
張別恨躺在狐貍洞里,撫摸著正端坐在他胸口上的小白狐背上的毛問道。
小白狐歪頭看他。
接著又在他身上踩來踩去。
張別恨也沒有希望從小白狐的口里能得到答案,身上暖洋洋的便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最后還被小白狐的大尾巴毫不留情地拍醒。
再后來,張別恨等來等去都再也等不到河對岸的那只小白狐了。
只在小白狐的狐貍洞里找到了一張紙。
上面寫了三個他記掛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字。
空留余。
溪邊那只小白狐,終于成了張別恨生命中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
別恨別恨,是說生命中一次次的別離和愈來愈深的仇恨,還是告別仇恨?
張別恨苦笑,身上的傷勢已經(jīng)不允許他再繼續(xù)逃下去了。他一生受盡顛沛流離之苦,恨了半生,從一個無憂無慮的紈绔子弟走到欺師滅祖的大魔頭,大仇已報,也該就此別過。
他喘著氣跌坐在一棵樹下,用無力的雙手艱難地刨出一個小小的坑。
顫抖著手把懷中那張浸滿他的鮮血和體溫卻依然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拿出來,小心地埋在坑里。
深深地吸進最后一口氣,抽搐了幾下。
捂在傷口上的那只手終于無力地垂落在地上。
一個白衣男子逆著日光一步一步無聲地走到他的面前。
伸出手一點一點觸摸他因連日逃亡而凌亂的額發(fā),指尖悄悄劃過他的臉頰,又慢慢摩擦他唇邊的鮮血,生怕驚擾到他平靜的夢境。
空留余,空留余。
當初的預(yù)言繞了一個圈還是成了真。
你終究,沒能等到我來。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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