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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新年報社產(chǎn)物~
內(nèi)容標(biāo)簽: 都市 豪門世家 虐文 悲劇
 
主角 視角
姚小春
徐紹成


一句話簡介:狗血一盆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911   總書評數(shù):3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15 文章積分:497,03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短小精悍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411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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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之死

作者: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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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一)

      姚小春走出醫(yī)院大門,把手里捏著的診斷書折起來放進(jìn)包里,看了眼天上明晃晃曬著自己的日頭,轉(zhuǎn)身朝右手邊一條背陰的小道走去。

      她走在四下無人的深長小道當(dāng)中,兩旁斑駁破敗的水泥灰墻上方伸出無數(shù)綠葉繁茂的枝條,蓋住陽光,使得本就罕有人跡的巷內(nèi)更加蕭索陰冷起來,沒有半分鬧市之地本該有的繁華樣子。

      被濃蔭過濾掉暑氣的夏風(fēng)掠過姚小春耳畔,她停下腳步打了個寒顫扭頭向后望去,覆著一片樹影的深幽巷里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身影,只有颯颯風(fēng)鳴來回穿蕩在翠綠葉間,與她步聲作伴。

      姚小春皺起眉頭繼續(xù)向前走去,在心里暗笑自己的多疑。她跟在徐紹成身邊久了,被綁架的次數(shù)多了之后難免落下個喜歡疑神疑鬼的毛病,有時候半夜睡得好好地也會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爬起來打開燈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夢里那樣逼真又可怕的情形并沒有再次發(fā)生到自己身上。

      轉(zhuǎn)過左手邊一處岔口,姚小春眼前隔著馬路又開始出現(xiàn)成片擁擠的行人與車流。她加快腳下步子往只有幾步之遙的巷口走去,身后卻忽然響起了幾點和她步伐頻率一致的輕微走動。

      不過這次她沒有再回頭,只抓緊手里的包大步向前行去。

      然而就在她半只腳已經(jīng)踏出這條曲折長巷的一瞬間,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個人終于舉起手中已被自己握出濕滑潮汗的棒球棍,對著她后腦用力一擊,就看她如同風(fēng)中墜葉般搖搖晃晃落到地上,再也沒了其他動靜。

     。ǘ

      姚小春強(qiáng)忍著頭上快要炸開的痛意躺在的地板上醒來,她掙扎著動了下被堅硬地板咯到發(fā)疼的四肢,才發(fā)覺自己正被人牢牢捆住手腳扔在一張床下,除了可以扭動幾下之外,再也動彈不得。

      她試著轉(zhuǎn)了下僵硬的脖子,晦暗壓抑的夜色正透過不遠(yuǎn)處兩扇被風(fēng)吹得劈啪作響的窗子一點一點向內(nèi)滲了進(jìn)來。

      悶熱狹小的屋中,隨風(fēng)充斥著一股因久無人居而蔓延滋生出的腐朽霉變味道。

      結(jié)著厚厚蛛網(wǎng)的老舊白墻下,一臺已屬淘汰款式的小屏電視機(jī)里來回播報著三天前盛康老總鐘建跳樓自殺的社會新聞。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坐在電視機(jī)前,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閃爍熒屏內(nèi)鐘建那雖已被打上馬賽克,但仍掩不住血肉模糊狀態(tài)的殘破身體。

      或許是察覺到姚小春醒來后發(fā)出的聲音,他拿起遙控器輕輕按下暫停鍵,回過臉來抿住唇,就這么不發(fā)一語的緊盯住她看。

      姚小春依舊躺在地上,借著電視屏幕發(fā)出的微光同樣在打量著面前神情冷厲的俊秀少年。

      他曾應(yīng)是個富家子弟,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白皙臉上長著一對十分好看的眉眼。如今雖不知因為什么躲在這處被人廢棄多時的小屋里,靠著市面上所能買到最廉價的方便面裹腹度日,渾身上下卻仍散發(fā)出一種遠(yuǎn)超于普通人之上的不凡氣度,就如同當(dāng)年剛剛落難時的徐紹成一樣。

      見姚小春也在不動聲色觀察著他,那少年濃而修長的眉頭因為不悅微微皺了起來。

      他站起身,拍凈三天沒洗的褲子后面沾染上的塵土,順手拿起放在電視機(jī)左邊的一把短刀握在指間,一步步朝姚小春逼近。

      少年身影印在墻上,頭頂?shù)跎任宋宿D(zhuǎn)動時也將盤旋飛影重疊在了上面。

      趁著少年走過來的間隙,姚小春偏頭向電視機(jī)里已經(jīng)定格住的新聞看了一眼,鐘建自殺現(xiàn)場被警方阻隔起來的警戒線外,一名渾身珠光寶氣的貴婦已癱倒在地哭暈了過去,她那倔強(qiáng)著不肯落淚的兒子正跪坐在旁,憋著一雙比血更紅的眼睛死盯著化為一攤爛肉的鐘建,神情中只有一片無措的茫然。

      少年繞過姚小春徑直來到床頭,從她隨身帶著的包里取了手機(jī)出來。當(dāng)一張折紙隨他動作落到床上之后,他彎腰拿起它打開看了一眼后又很快合上,重新將它放回了姚小春的包里。

      少年蹲下身,拉起姚小春被繩子捆住的右手按下了指紋解鎖。

      他翻開姚小春的手機(jī)通訊錄,里面只有一個署名為【A】的聯(lián)系人,他想也不想的點了通話鍵撥過去,回應(yīng)他的只有持續(xù)不斷的無人接聽,再沒其他。

      無星無月的夜空當(dāng)中倏然劃過一道閃電,轟隆雷聲過后,天幕如同被利斧劈來一般傾盆向下泄起雨來。

      伴著敲打在殘窗上的滂沱雨聲,姚小春張開毫無血色的嘴唇一字一頓對面前快要將自己手機(jī)捏碎的少年說:“不用打了,徐紹成是不會接我電話的!

      少年聞言,一張姣好面上努力維持多時的平靜面具開始出現(xiàn)一絲裂痕。

      他顫抖著手,仍不死心的重新觸下通話鍵,當(dāng)電話那頭再度傳來冰冷又機(jī)械的關(guān)機(jī)提示音時,陡然一下紅了眼角,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他把手機(jī)狠狠扔在地上,看它摔得四分五裂之后俯身抓住姚小春垂在腦后的那束長發(fā),強(qiáng)迫她仰起頭來看著自己,語氣森寒道:“你想騙我?你從十六歲起就跟在徐紹成身邊,所有人都說你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你現(xiàn)在卻告訴我他不會在乎你,你以為我會相信?”

      少年扯住姚小春頭發(fā)的手越來越用力,她被迫看著他開始被怒氣與瘋狂填滿的眼睛,咧嘴笑了出來。

      姚小春低沉的笑聲回蕩在封閉幽暗的空間當(dāng)中,混著漆黑窗外縱橫交織的落雨,顯得凄然而又無比駭人。

      或許是被姚小春此刻有些癲狂的狀態(tài)嚇到,少年松開抓住她頭發(fā)的手,抬手扇了她一個巴掌之后惡狠狠問道:“你笑什么?”

      姚小春偏著臉,嘴角泛開一股火辣的痛意。

      她垂下頭,在少年看不見的角度里強(qiáng)行壓下眼底涌上的淚花,頭皮與臉頰同時傳來的痛楚匯成一處朝胃部擊去。

      她沒有去管已經(jīng)抱膝坐在自己身邊低泣出聲的少年,只慘白著臉想他剛才嘴里那番話的愚蠢與可笑之處:她怎么會是徐紹成最愛的女人,如果她是徐紹成最愛的女人,那么霍蓉又是誰?

      (三)

      姚小春還在姚艷肚子里的時候,就被她當(dāng)做了一件她深愛的男人手中換取榮華富貴的籌碼。

      姚艷出身農(nóng)村,卻有著不同于一般女人的風(fēng)情與美貌。

      她進(jìn)城打工在酒店做服務(wù)員時,一次機(jī)緣巧合之下結(jié)識了那個男人。

      他相貌帥氣而舉止優(yōu)雅,風(fēng)度翩翩又生性浪漫,這樣的男人,自是與從前圍繞在姚艷身邊的那些鄉(xiāng)村粗漢迥然不同。

      姚艷愛他富有多情,他愛姚艷漂亮體貼,兩人在一起后,著實度過了一段很是愉悅又值得回味的歡樂時光。

      后來的故事難免落于俗套,姚艷在未征得男人同意的情況下私自懷上了他的孩子,男人一怒之下拂袖離去,姚艷自是糾纏不休,在得不到名分的情況下奢望得到一筆價值不菲的金錢。

      最終男人明媒正娶的老婆親自與姚艷交涉,她是某位官員之女,身份地位自然不是姚艷這種出身微賤的人可以相比。

      在她刻意安排之下,生完姚小春后再無活路可走的姚艷去了城里有名的花街討生活。

      自姚小春記事以來,她的母親就成日游蕩在各色男人之間用自己身體換取金錢與讓人沉醉的短暫快樂。

      她從小就被他人賦予婊/子之女的稱號,雖然難聽,但也是無法否決的事實。

      她上小學(xué)時,班里沒有人會和她說話,那些父母都有正當(dāng)職業(yè)的孩童都把她當(dāng)做一件渾身沾滿病毒垃圾,避而不及。

      甚至有的家長在聽說自己孩子她和一個班之后,急忙找人托關(guān)系另找了學(xué)校將自己孩子安排進(jìn)去,就怕他會和姚小春有半點接觸。

      她十五歲那年,正上初二,學(xué)習(xí)成績還不錯,總能保持在年級前十的水準(zhǔn),雖然教她的任何一門老師從來不會正眼看她,但姚小春清楚知道只有知識才是能救她擺脫困境的唯一方法,所以她拼了命的學(xué)習(xí),不敢有絲毫放松。

      一個白雪紛飛的傍晚,姚小春穿著件單薄外套在家附近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臨,她估計著姚艷今天要接的客人已經(jīng)走了,才從堆滿落雪的長椅上站起來,用凍得沒知覺的雙腳踩著積雪,一步步往家里挪去。

      她推開家門,里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姚艷似乎不在。

      姚小春放下被雪水浸透的書包,挽了袖子露出被凍到通紅的手腕,走到廚房淘米準(zhǔn)備做飯。

      她插好電飯鍋電源,在鍋沿冒出乳白熱氣之后轉(zhuǎn)身朝姚艷居住的房子走去。

      她站在門外等了一會,鼓起勇氣推開眼前虛掩起來的木門,說實話,她很怕在開門后見到姚艷裸著身子同一個陌生男人躺在床上,縱使她知道自己的母親以出賣皮肉為生,這種事,還是足以令一個年歲尚輕的少女感到羞恥。

      令她感到慶幸的是,姚艷正獨自一人蓋被躺在寬大整潔的床上,看起來今天還沒有男人造訪過這里,姚小春松了口氣。

      她走到床邊,伸手推了姚艷一下,她沒有動,也沒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應(yīng)。

      姚小春心中有些奇怪,目光順著床沿落到地上,彎腰撿起落在柜子下的一個空瓶子。

      她五指一松,空瓶砸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細(xì)響。

      她伸出右手食指往姚艷鼻端探去,沒有呼吸。

      她把手伸進(jìn)被子里,摸著姚艷已經(jīng)僵硬發(fā)涼的軀體,厚棉被蓋在她身上,也沒能阻止冬日的寒氣滲入她早已閉合的毛孔,讓她變得沒有溫度起來。

      姚艷的葬禮,是和她一家店里幾個姐妹幫忙操辦的。

      這些平日里躲在不見光處維持生活的女人,雖然被那些有家有室的正經(jīng)女人所不齒,彼此卻惺惺相惜,存在著一份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之意。

      才入行沒多久的Candy將姚艷骨灰遞給姚小春時沒由來的紅了眼眶。

      “姚姐她得了艾滋……你……”,Candy抽噎了半天,再說不下去,在姚小春接過骨灰盒之后捂著鼻子跑了,也不知道惋惜的到底是姚艷的死亡還是自己將來可能與她同一結(jié)局的命運(yùn)。

      姚小春帶了姚艷的骨灰回家,就放在她從前居住的屋子里。

      她沒有能力為她買下一塊墓地讓她入土為安,她甚至懷疑沒有了姚艷,自己能否在這世上活下去。

      姚小春退了學(xué),帶她的幾名老師雖然有所不舍,但更多的是感到高興,從此他們不必再為班上有這樣一位出身骯臟的妓/女之女而發(fā)愁,就算她成績優(yōu)異,機(jī)敏好學(xué),也難以抵消她生來就流著妓/女之血的卑賤與罪惡。

      姚小春遇到徐紹成的時候,正被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中年胖男人壓在洗手間的墻上猥褻。

      姚小春沒了姚艷,總得想辦法活下去,于是她去了一家夜總會里做女服務(wù)生,賺取并不用出賣身體卻很微薄的一點工資。

      “你放開我”,姚小春被胖男人壓在身下,用力掙扎,那男人不時噴出惡臭酒氣的油膩嘴唇來回在姚小春身上亂拱著,姚小春拼了命的想推開他,卻沒有用,反被他抓住手腕色瞇瞇摸著臉頰說:“你乖乖的跟了我,以后就不用這么辛苦伺候別人了,每天只張開腿躺在床上讓我干,我保你吃的喝的享受不盡!

      胖男人說著,打了個酒嗝,姚小春被熏得惡心,開始干嘔起來。

      胖男人開始撕她的衣服,當(dāng)他那雙布滿橫肉的手觸到姚小春衣領(lǐng)時,她猛地張開嘴朝上面正在顫動的肥肉咬去,任憑那男人怎么叫喚都不肯松口。

      “去你媽的!”胖男人手上吃痛,拉回一只手大力抽到姚小春臉上。

      姚小春被他打得嘴角溢出血來,他帶著不屑又得意的笑伸手拉高了姚小春蓋在膝上的裙子,獰聲道:“你一個爛婊/子的女兒在我面前裝什么逼?今天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少他媽給我敬酒不吃吃罰酒。”

      裙子已經(jīng)被胖男人拉到了大腿根上,姚小春腫著右臉絕望的閉上眼,沒有人會來救她了。

      “砰”的一聲悶響,是酒瓶子裂開的聲音。

      姚小春睜眼,發(fā)現(xiàn)胖男人身后正站著一個高大的少年,雖然逆光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卻有一對比星辰更為閃亮的眼睛。

      被少年用酒瓶開了瓢的胖男人齜牙咧嘴捂住自己腦后流血不止的傷口,他轉(zhuǎn)過去身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誰這么大膽敢壞了他的好事。

      “徐……徐少……”,等他看清少年凌厲又冷峻的面容后,急忙躬下了身子朝他奉承道:“您今天怎么……”

      他嘴里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停了下來,挺起腰板拔高聲音對徐紹成道:“不對啊,你爸今天都被抓進(jìn)去了,你他媽還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的!闭f著他回頭看了一眼瑟縮在角落,仍然驚魂未定的姚小春一眼,破口大罵徐紹成道:“快滾,你今天要是壞了我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紹成沒有回話,只是伸腳對準(zhǔn)胖男人腹部,向前踢了出去。

      胖男人徐紹成踢得飛出洗手間,撞壞門死豬一樣的癱趴在地上,五臟六腑傳來一陣絞痛后眼前一黑,就這么昏厥過去。

      徐紹成走后,姚小春急忙整理了下身上凌亂的衣服,跟在他身后小跑離開。

      等徐紹成也開始在這家夜總會打工之后,姚小春知道了他的來歷。

      有時候她甚至?xí)云燮廴说叵,她和徐紹成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她是出身泥沼的婊/子之女,他是跌落云端的高官之子,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救了她,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來報答他。

     。ㄋ模

      天亮之前,姚小春躺在地上醒了過來。

      床上的少年還在沉睡,接連三日擔(dān)驚受怕,東躲西藏的生活已使他相當(dāng)疲憊。

      他躺在那里,高挺有型的鼻下溢出輕微的鼾聲,在黎明前靜到極致的這一刻顯得格外清晰。

      姚小春視線越過被風(fēng)吹開的窗戶望向天邊,昨夜那場突然而至的暴雨已經(jīng)停止,初升朝陽裹著燦爛金光從逐漸消退的夜色后頭探出頭來,染碧萬里無云晴空。臨窗而生的一棵高大梧桐樹上,幾只早起鳥兒藏在滴水茂密葉間歡快鳴叫起來,姚小春想,今天又該是個無風(fēng)無雨的晴好日子。

      徐紹成不來找鐘羽,鐘羽就去找他,他害得鐘羽父親跳樓,母親心臟病發(fā),鐘羽下定決心不會放過他。

      洗漱完吃過早飯,鐘羽用短刀挾持著雙手被綁住的姚小春坐進(jìn)了一輛快要報廢的車?yán)铩?br>
      姚小春坐在后座,看鐘羽一路開車往徐紹成的公司駛?cè)ァ?br>
      “沒有用的,你不要白費力氣了”,姚小春看著車外不斷飛過的城市風(fēng)景,搖頭對鐘羽說:“拿我來威脅徐紹成真的沒有任何意義!

      鐘羽沒有回話,只加大油門,讓車身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更快向前行去。

      鐘羽把車停到徐紹成公司樓外的馬路上,握緊手中閃著寒光的短刀,盯住車前步履匆忙的人群不放,不敢有分毫松懈。

      快到九點時,他看到一個高大矯健的身影撥開黑壓人群徑直向這邊走來,他緊張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白玉一樣光潔無瑕的額頭開始滲出一滴又一滴冷汗。

      徐紹成面色如常,俊美又氣質(zhì)凜然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半分因姚小春一夜未歸而本該有著的焦急神態(tài)。

      鐘羽咬緊牙關(guān),想到姚小春昨夜以及剛才一直在重復(fù)告訴自己的話。難道真的如她所言,徐紹成其實對她根本就不存在如旁人所說的那種濃入骨血的愛?又或許,徐紹成所愛之人,根本就不是她。

      可是事已至此,要鐘羽放棄這個籌謀多時的復(fù)仇計劃也不太可能,于是他決定放手一搏。

      當(dāng)徐紹成背對著車子向樓門走去時,鐘羽悄悄將姚小春從車中拉了出來,并將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徐紹成”,鐘羽叫住面前離他幾十步遠(yuǎn)的那個男人,在他帶著疑惑轉(zhuǎn)身的剎那用手中白刃在姚小春纖細(xì)的頸項上劃了一道口子出來。

      “你過來”,他放低了聲音,兇狠地威脅徐紹成道:“不然我現(xiàn)在就殺了她!”

      徐紹成看著姚小春被刀割開的皮膚上開始滲出鮮紅血跡,眉頭也沒皺一下,背過身對著鐘羽,面向大樓正門快步走了過去。

      “徐紹成!”鐘羽見他不顧姚小春就走,急忙叫住他又往姚小春身上補(bǔ)了一刀,瘋狂大叫出聲:“你給我過來,不然我真的會殺了她!”

      徐紹成心里嗤笑一聲,對鐘羽稚嫩的天真與愚蠢感到不屑,就算他想要找自己為父母報仇,也不該對姚小春下手,對他而言,姚小春的分量甚至不會比幼時家中養(yǎng)的那條看門狗更重。

      接著他轉(zhuǎn)念一想,不禁對姚小春更加厭惡起來。

      她死皮賴臉纏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無論他用盡怎樣惡劣的手段驅(qū)趕她,她都像是無所謂似得繼續(xù)守著自己,一廂情愿對他付出看起來深情無比,實則令人厭惡到反胃的癡心。

      時間久了,這世上的蠢人倒都以為她是自己最在乎的女人,他的仇家想要尋仇時也都在第一時間把矛頭對準(zhǔn)了她。其實這樣也好,起碼霍蓉沒有因他而受到半點傷害。霍蓉是他從小捧在掌心里的珍寶,如果那些人對霍蓉下了手,就算將他們碎尸萬段,也難解他心頭之恨。

      不過這女人還算命大,不管在他仇家那里受了怎樣的折磨,總能一次又一次頑強(qiáng)的活下來,大概正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賤人命硬。

      徐紹成走進(jìn)電梯,看著明亮電梯門上映出的自己臉龐,有些后悔自己當(dāng)年不該在那所洗手間里救下姚小春。

      她本就是千人騎的婊/子之女,最終淪落到和她母親一樣的下場,理是應(yīng)當(dāng)。

      徐紹成走后,圍在鐘羽身邊看熱鬧的人群也全部散了。

      時間就是金錢的現(xiàn)代社會中,沒有人會為了不關(guān)自身利益的人或物停留太久,鐘羽挾持姚小春是要找徐紹成報仇,既然徐紹成自己都不在乎,他們自然也不會關(guān)心姚小春最后的下場怎樣。

      鐘羽將染了血的刀刃抵在姚小春左胸上,見身旁人群一哄而散,先是有片刻失神,才抬起眼環(huán)視著四周人車流動,喃喃低語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姚小春卻比鐘羽鎮(zhèn)定的多,相同的情境她見到無數(shù)回了,那些為了徐紹成而找到她的人們后來的反應(yīng)都同鐘羽如出一轍。

      他們想她是徐紹成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卻沒料到他由始至終不會管她的死活。他們感受到欺騙,又懷著對徐紹成的恨意將她毆打到奄奄一息,拋在荒無人煙,亂草叢生的廢棄之地。

      姚小春曾經(jīng)死里逃生過許多次,堅強(qiáng)活了下來,只是這次她對著與少年徐紹成很相似的鐘羽時,開始感到厭倦。

      于是她釋然一笑,比天上高掛著的日頭還要奪人眼球,鐘羽呆滯住,呼吸也變得淺淡起來。

      下一秒,在鐘羽仍未回過神來的同時,姚小春將身一挺,讓貼在自己胸前的那柄鋒利刀刃完全沒入進(jìn)了自己的血肉當(dāng)中。

      紅血順著刀身成股流了出來,淌在鐘羽握住刀柄的手上,燙得他手臂一縮,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

      “你……”他驚愕地盯著臉上血色開始褪去的姚小春,雙唇抖動半響,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能說出。

     。ㄎ澹

      姚小春睜開眼,發(fā)覺自己還活著,不大的房里所有的擺設(shè)她都很熟悉,這是她住了很多年的,徐紹成家中底層最普通的一間傭人房。

      徐紹成的私人醫(yī)生推門走進(jìn)來,見她醒著,眼神冰冷,聲音毫無起伏地說:“姚小姐,你左胸上的傷已經(jīng)沒事了,不過你似乎有點別的毛病,要我告訴徐先生嗎?”

      姚小春躺在床上虛弱搖了搖頭,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細(xì)微聲音低低道:“不用了!

      聽她這樣說,這名青年醫(yī)生,也就是徐紹成與霍蓉兩人共同的朋友陶晨才滿意點點頭,拉門走了出去。

      陶晨離開后,姚小春躺在床上自嘲笑了笑,陶晨喜歡霍蓉討厭自己她又不是不知道,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徐紹成,只能讓別人以為她又是在不要臉的向徐紹成討同情。

      可是他們也不想想,徐紹成惡心了她這么多年,若是她真的死了,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對她生出一分一毫的憐憫?

      事實上,不止是陶晨,跟徐紹成玩的好的那幫人,又有哪個看得起她?

      在他們心里,自己是不自量力,妄想插進(jìn)徐紹成與霍蓉之間的一個小丑,一個笑話。

      霍蓉出身高貴又為人大度,知道她陪著徐紹成一起度過那段艱難歲月后倒是沒怎么難為過她,或者她根本就不屑來難為自己,因為她知道徐紹成對她至死不渝的心意。徐紹成家敗之后,他在泥潭中摸爬滾打,刀口舔血過了這么多年,遭了無數(shù)常人難以忍受的罪,這一切都是為了霍蓉。

      姚小春不認(rèn)識霍蓉以前,曾經(jīng)天真的以為自己和徐紹成挺般配。

      在她和徐紹成初識的那段日子里,她跟在徐紹成身邊,與他相依為命,徐紹成待她也算不錯,畢竟他們之間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在家中等了很久,直至凌晨兩點徐紹成才喝得酩酊大醉從外面回來,抱住她滿臉是淚的喊霍蓉。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徐紹成錯把她當(dāng)成霍蓉,并與她春風(fēng)一度。

      等徐紹成從她身上下來滾到一邊呢喃著霍蓉名字入睡時,姚小春咬出被角偷偷哭了出來,既是快樂又是痛苦。

      如果沒有那個人,姚小春幾乎就要以為她可以慢慢取代霍蓉在徐紹成心中的位置,陪在他身邊度過一生,無論將來等待著她的是艱難險阻還是生死未定。

      那天她下班回來,徐紹成并不在家,她雀躍的坐在沙發(fā)上,有點期待又好奇的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是會憤怒還是高興?

      他應(yīng)該是會高興的吧?姚小春這樣想,因為這段時間徐紹成對自己真是好極了,看向她的目光中也開始帶上了一些連他本人都沒能察覺出的柔情與關(guān)懷。

      徐紹成回來了,姚小春從沙發(fā)上一蹦而起向他迎去,只是當(dāng)他見到她后,臉上卻帶著一種令人十分膽寒的殺意。

      姚小春絞緊十指,還沒來及說出一句話,徐紹成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就已牢牢扼住了她的咽喉,用修羅一般可怖又充滿憎恨的眼神一下下從她臉上刮過,疼得她幾欲窒息。

      她被徐紹成掐得昏死過去躺倒在地上,徐紹成離開姚艷留給她的那座小房子后辭了職,再沒來見過她一面。

      她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她拖著日益笨重的身子成日游走在人蛇混雜,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下為生計奔波。

      當(dāng)她累了,就找個墻角躲起來,縮在無人造訪的陰影里撫摸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這是徐紹成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她拼了命也要保護(hù)好它。

      后來她被徐紹成的一個仇家抓了,那時徐紹成已在進(jìn)入花街的第五個年頭里闖出了自己的名堂。

      徐紹成為了能重新回到霍蓉身邊,盡快完成對霍父許下的承諾,鋌而走險選擇了最艱難也是最快捷的那條路,加入花街全國有名的地下組織,成為無數(shù)亡命之徒中的一員,用自己的性命做本,于生死線上掙扎出收益最大的一道生機(jī)。

      姚小春被倒吊在一座倒閉十年的工廠里,周圍昏暗的空間里布滿灰塵,剛被徐紹成帶人滅了老巢的光頭男人正坐在一旁抽煙,一副十分狼狽的樣子。姚小春認(rèn)識他,他之前是夜總會里的?,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請姚小春喝上一杯,講講自己的故事。

      “小春,給徐紹成打電話,讓她來見我”,男人拿一根粗壯的木棍頂住她已經(jīng)很明顯隆起的肚子,揉著眉心頗為疲憊地說。

      姚小春告訴男人徐紹成的電話,他撥過去后徐紹成接了。

      “徐紹成,不許帶任何人,過來見我,姚小春懷了你的孩子,她現(xiàn)在在我手上,你要是不來,我就殺了她。”男人對著電話那頭的徐紹成吐了口煙圈,一字一頓清晰說道。

      不知道徐紹成給男人說了什么,他絕望的掛了電話,然后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煙,從中午坐到黃昏。

      “小春”,走投無路的男人站起來,將木棍對準(zhǔn)姚小春腹部,用力揮了出去。

      他一邊抽打姚小春的肚子一邊張狂大笑道:“徐紹成說讓我盡管殺了你,他一點也不會在乎,你看看他可真是個無情無義的王八蛋,良心都叫狗吃了吧?”

      男人一邊打一邊叫,凄厲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廠房當(dāng)中,驚起成群飛鳥向半空撲去。

      姚小春在醫(yī)院中醒來時,醫(yī)生有些惋惜的告訴她孩子沒有了,并且以后都不能再懷孕。

      姚小春沒有哭也沒有笑,沒事人一樣坐在床上的樣子嚇傻了醫(yī)生。她還有點懵,不明白徐紹成為什么從那一夜之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徐紹成這樣對待?

      她身體恢復(fù)之后,照舊去夜總會上班,只是像個提線木偶似得沒了生氣,日復(fù)一日干著熟到不能再熟的活計。

      她再次遇到徐紹成時,是一個雨夜。他被人砍了幾刀倒在污水橫流的下水道里,不省人事。

      她把徐紹成帶回家,跑到藥店買了東西回來為他處理傷口。

      徐紹成發(fā)了一夜的燒睜眼醒來,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孟志國是你爸爸,當(dāng)年就是他聯(lián)合我爸的對頭陷害他,讓我沒了家。”

      姚小春穩(wěn)住手里端著的水杯,動了動嘴沒有說話。

      那一刻,她真是恨極了那個為她貢獻(xiàn)出一半血脈,卻從來沒與她見過一面,甚至之前連姓名都不知曉的所謂父親。

      他害了自己的母親,現(xiàn)在又來害她,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不幸成為他的野種。

     。

      徐紹成拉來一張椅子坐到姚小春床邊,打斷她陷入往日中的思緒。

      他掏出一張卡放到床頭邊的柜子上,冷冷對姚小春交代道:“這張卡里的錢夠你過一輩子,傷好了之后你就離開,我要和霍蓉結(jié)婚了!

      姚小春努力睜大眼不讓自己哭出來,淡淡對徐紹成說了一聲:“好!

      徐紹成有點意外的挑了挑眉,又哼了一聲反問姚小春道:“這次你又想玩什么把戲?”

      姚小春偏過頭,讓眼淚順著自己臉頰滑進(jìn)枕頭里,勉強(qiáng)笑了一下說:“我只想恭喜你,這么多年的夢想終于實現(xiàn)了!

      徐紹成嗤笑一聲:“你知道就好!

      “徐紹成”,徐紹成站起身的同時,姚小春叫住了他,他轉(zhuǎn)過臉不耐煩看著她,連多余一秒都不愿意施舍給她。

      姚小春背過身去,不讓徐紹成看到自己臉上的淚痕,只閉上眼輕聲對他道:“我想帶著鐘羽一起走,請你放了他!

      “隨你”,徐紹成對姚小春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剩下姚小春一個人側(cè)躺在床,看著窗外緩緩升起一輪圓月,無聲睡了過去。

      她的夢里,徐紹成和霍蓉正在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郎才女貌,佳偶天成,這便成了世上最美好的一道風(fēng)景。

      徐紹成終于完成他追逐多年的夢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重新與霍蓉在一起,他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若非家庭變故,當(dāng)中又怎會有姚小春的一錐之地?

      現(xiàn)在她這個令人不齒的垃圾終于要離開了,從此徐紹成的人生不會再被她所擾,她在臨死前終于做了一件好事。

      姚小春養(yǎng)傷期間,每天都會熬一碗湯給被徐紹成關(guān)在地下室的鐘羽送去。

      鐘羽第一天醒來見到姚小春時,她已經(jīng)為他妥善處理好了身上的傷口,并將一碗湯放在地上,示意他喝下去。

      鐘羽有點奇怪,便問姚小春怎么會有一身不輸給外科醫(yī)生的手藝,姚小春僅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不去回答他這個問題。

      不過孰能生巧罷了,她曾無數(shù)次為徐紹成這樣處理過傷口。

      日子很快過去,姚小春決定帶鐘羽離開的前一晚,她正端著湯地下室走去時,遇到了帶著霍蓉回來的徐紹成。

      她閃身避到一旁,為徐紹成讓路,卻在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讓他將整碗滾燙的湯打翻在了自己胳膊上。

      姚小春走后,霍蓉對著面色陰沉的徐紹成坐下來,揚(yáng)起笑臉對他說:“紹成,爸爸又在催我們舉行婚禮了,我們盡快好不好,別讓他等著急了!

      徐紹成換了副表情看著霍蓉,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里讓她靠在自己溫暖寬厚的胸膛上,低頭吻了下她帶著香氣的發(fā)頂柔聲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要擔(dān)心,我心里從來就只有你,沒有其他人!

      被徐紹成戳中心思,霍蓉咬住嘴唇不再作聲,女人的直覺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時,總是準(zhǔn)得讓人害怕。

      這段時間以來,隨著姚小春身體一天天的好轉(zhuǎn),她離去的日子也在一點點逼近。

      對此,霍蓉自然是感到高興的。

      她雖然明面上對姚小春這個人的存在表現(xiàn)得風(fēng)輕云淡,其實內(nèi)心深處一直都惶恐不安。這些年,徐紹成的變化她都記在心里,不知什么時候起,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再如以往般灼熱,他將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兩人獨處時他甚至還會走神,好像明明面對著自己,腦子里卻出現(xiàn)了第三個人身影。更有一次他受傷之后她去看他,他意識昏迷時喊出的名字也由自己變成了姚小春。

      從那時起,霍蓉就敏銳的感覺到徐紹成對自己的感情開始起了變化,他喜歡上了姚小春,不過心里還沒有察覺,或許他已經(jīng)模糊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強(qiáng)迫自己不肯承認(rèn)罷了。

      霍蓉有她的自尊與驕傲,就算徐紹成分了一點愛放在姚小春身上,她也不會做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的可笑行徑去刺激逼迫他。

      她從小和徐紹成一起長大,她太了解徐紹成了,他恨了害他家破人亡的孟志國那么多年,又可能怎么會對他女兒心慈手軟,懷有憐惜?

      徐紹成和姚小春,從一開始就處在一場無路可走的死局里,無論兩人在這局里糾纏兜轉(zhuǎn)多久,都沒有半點可以回寰的余地,這一點,霍蓉也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伸手在徐紹成胸上輕錘一下,抬起頭迎著他迷戀又深情款款的目光將唇湊了上去。

      她在徐紹成不住落下來的吻中緩緩閉上了眼,身子隨他小幅度晃動的同時無聲笑了出來,過了今夜,姚小春就要離開了徐紹成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分去徐紹成落在自己身上的半點注意,她終于可以由身到心的完全擁有這個男人,這也是她由衷盼了多年的東西。

      姚小春到了地下室,百無聊賴的鐘羽正坐在靠近頂部的小窗下仰頭看月亮。

      姚小春來到他身邊坐下,用左手支著頭問他:“好看嗎?”

      鐘羽把眼從月亮上移開,看她一眼,反問:“今天的湯呢?”

      姚小春伸出右臂,露出半截胳膊上被湯燙紅的皮膚說:“被徐紹成打翻了,沒得喝。”

      “吃醋了?”鐘羽躺倒在地,雙手枕在頭下看著將半張身子浸在皎皎月色中的姚小春,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你干嘛要帶著我一起走,因為我很像當(dāng)年的徐紹成?”

      “啊?”姚小春捂著肚子笑出來,用手擦凈眼角滲出的眼淚跟撥浪鼓一樣的搖頭。

      鐘羽哪里會像當(dāng)年的徐紹成。

      他既沒有徐紹成聰明,也沒有徐紹成堅毅,更沒有徐紹成那種為達(dá)目的,孤擲一注,不顧一切的勇氣與魄力。

      思及此處,姚小春有些悲哀的想,她還是真是賤得可以,都沒幾天活頭了還放不下徐紹成,滿心滿眼都是他有多么的好,半點都記不起他曾經(jīng)是怎樣害得自己沒有了孩子,自己又是怎么在他仇家那里受盡折磨,幾乎喪命。

      末了,姚小春站起來背對鐘羽聳聳肩,故作輕松說:“你看我活了二十八年,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我沒有家人,沒有丈夫,沒有孩子,沒有朋友,你就當(dāng)行行好,幫我收尸,別讓我爛到不行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這樣對環(huán)境不好。”

      鐘羽沉默了,因為她看到姚小春細(xì)弱的肩膀開始輕輕顫抖,他知道她在哭。

      姚小春拉開主宅大門,腳還沒踏進(jìn)去,里面就傳來一陣只有男女交/歡時才會產(chǎn)生的放蕩聲音。

      她倚門坐在臺階上一夜無眠,直至天明時分,才回到自己住了快十年的那間小屋,收拾好東西,帶著鐘羽悄聲離去。

     。ㄆ撸

      姚小春和鐘羽到了江城,在老城區(qū)一個舊小區(qū)租了套房安頓下來。

      徐紹成給她的那張卡她沒有動,她另有一些積蓄,正是靠著這筆錢,她和鐘羽在江城度過了一生中最寧靜安和的二百多個日子。

      姚小春走的那天,鐘羽從便利店做完兼職后買了兩份餛飩回家。

      胃癌后期,姚小春疼得厲害,吃不下也喝不下,唯有路口燈下那位白頭發(fā)老師傅祖?zhèn)鞯酿Q飩能讓她稍微張下嘴,雖然一共也吃不了幾個。

      鐘羽開了門后,屋里靜悄悄的,燈全黑著,半點動靜也沒。

      他開燈到廚房找了碗放下餛飩,走到姚小春房間一看,她像睡著了一樣躺在那里,無聲無息,枕頭邊放著一張紙壓在卡下,寫滿娟秀字跡。

      鐘羽從卡里取了筆數(shù)額不小的錢出來,在江城風(fēng)水最好的墓園買了塊墓地讓姚小春入土為安。

      第二天他還沒起床,有人敲門,他頂著鳥窩一樣亂蓬蓬的頭發(fā)開門一看,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徐紹成站在外面,形容雖然有所憔悴,卻仍保持著上位者該有的迫人氣勢。

      鐘羽開門將徐紹成讓進(jìn)來,徐紹成站在門口打量屋內(nèi)外一圈,才冷聲問他道:“姚小春人呢?”

      鐘羽打個哈欠撇撇嘴,聲音帶著慵懶睡意道:“死了,不久前剛死的!

      徐紹成抓住鐘羽睡衣的后領(lǐng)將他提起來往地上重重一摔,在他沒爬起來前又撲到他身上,舉起拳頭一下下往他臉上砸去。

      鐘羽嘴角被徐紹成砸出血,眼眶也變得烏青高腫起來。

      他心中有些發(fā)笑的看著壓在自己身上,明明面無表情卻好像被巨大悲傷淹沒了的可憐男人。

      嘴角的血順著徐紹成拳頭又回流到鐘羽嘴里,使他滿口生出一種腥苦的滋味來。

      “姚小春死了”,鐘羽對著徐紹成笑的十分惡意。

      徐紹成忽然愣了一下,從鐘羽身上爬起后撞翻屋內(nèi)許多東西,一路跌撞著撲到客廳一張四方桌前,將上面擺著的姚小春相片抱在懷里沖了出去。

      照片是一個月前鐘羽借了個單反親自給姚小春拍的,那時她因為病痛已經(jīng)瘦脫了形,一連好幾日都躺在床上沒有醒來。

      那天天氣很好,初秋時節(jié)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前薄簾照在了姚小春臉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容光煥發(fā)的,很有神采。

      她靠在床頭,手里捏著一簇不知名的小野花,面對鏡頭,讓鐘羽為她拍下這輩子笑得最開心也是最后的一張照片。

      又過了一天,鐘羽接到墓園管理處來的電話,工作人員告訴他有人不顧勸阻強(qiáng)行帶走了姚小春的骨灰,他們不敢攔。

      鐘羽對工作人員說了句由他去吧便掛斷了電話,他頭上昨天被徐紹成砸開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去考慮,只想鉆進(jìn)溫暖的被窩里好好睡上一覺。

     。ò耍

      秋夜里的風(fēng),吹拂在廣闊天地間,寂寥又充滿蕭索肅殺之意。

      徐紹成捏扁手里最后一個啤酒罐扔下懸崖,迎著山風(fēng)躺倒在草地上,看著漫天繁星,昏昏欲睡。

      朦朧中,他看到姚小春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正微笑看著他,體態(tài)健康,面色紅潤,沒有半點照片上那個女人呈現(xiàn)出的枯槁樣子。

      他心里微哼一聲,揚(yáng)起聲音對姚小春說:“你不是走了么?還來纏住我做什么?我就知道你……嗝……你舍不得我!

      姚小春仍是笑著點了點頭,“那好,我現(xiàn)在就走!

      “回來!”見姚小春真的要走,徐紹成開始著急,他想要爬起來去追姚小春,手腳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力,只好趴在地上,擺動四肢向前爬去。

      “姚小春,你回來!”,徐紹成看著姚小春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不由大叫出聲,他邊叫還用語言恐嚇?biāo)溃骸澳阍俨换貋砦揖驼娴娜ズ突羧亟Y(jié)婚了,我要和她生好多個孩子,我會慢慢地把你給忘了,這輩子我再也不會記得你,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姚小春停下腳步,徐紹成得意極了,他猜的果然沒錯,姚小春還是舍不得他,只要他稍微動動手指頭,她就會回到自己身邊,心甘情愿的永遠(yuǎn)待下去。

      “徐紹成”,姚小春的語氣莫名變得嚴(yán)肅起來,她說:“回去找霍蓉結(jié)婚,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千辛萬苦才得到它,沒理由就這樣放棄。不要再記得我,永遠(yuǎn)忘了我,陪在你身邊這么多年,我真的很累了,我現(xiàn)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求求你放過我吧!

      “放過你?”徐紹成重復(fù)了一次這句話,神情無比激動地喊:“那你怎么不放過我!

      他用手捂住臉,不讓淚水從眼中滑落,對姚小春啞著嗓音低聲道:“姚小春,我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你,我當(dāng)初就不該救你,你要是一早死了反倒好,我也就不用受這么多年的折磨!

      他說完,抹去臉上閃閃發(fā)光的淚痕,強(qiáng)行站起來走到車門邊,坐進(jìn)駕駛室里發(fā)動了車子。

      他用手撫了下放在副駕駛位的上一個木盒,又看著下山路中央處姚小春越走越遠(yuǎn)的獨行背影,踩住油門飛了出去。

      他的車子越開越快,和姚小春之間的距離也逐漸在縮小。

      當(dāng)車子四輪騰空飄起來的那一刻,他看到姚小春身子穿過車窗來到自己面前。

      他使出全身力氣將姚小春緊緊抱住,把頭埋在她頸間笑著流淚說:“姚小春,這輩子我不會放過你,死也不會放過你!

      姚小春嘆息一聲,窩進(jìn)徐紹成懷里回抱住他低聲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徐紹成閉上眼,眼前一陣白光閃過,心滿意足的笑了。

      鐘羽坐在電視前,看著早間新聞報道中昨夜發(fā)生在環(huán)山路上的一起車禍。車主因酒駕而車速過快,在一處拐彎點沖出護(hù)欄摔下山崖,當(dāng)場死亡。

      鐘羽仰頭罐下一杯酒,手里捏著姚小春留給他的那張紙,嗤嗤笑了出來。

      他想,姚小春真是個聰明又有意思的女人,死了之后還不肯放過徐紹成,能想出這種方法繼續(xù)和他在一起。

      那張紙的最后一行,姚小春寫道:【鐘羽,你照顧了我這么久,我沒什么能報答你的。如果你還想報仇,那就和我一起賭一把,讓徐紹成知道我死了的消息!

     。ň牛

      鐘羽站在江城CBD中心大樓的最頂層,通過一扇碩大的玻璃窗,俯看整個城市的繁華風(fēng)景。

      姚小春死后,他用卡上所有的錢創(chuàng)辦了公司,并用十年時間走到比徐紹成以及自己父親更遠(yuǎn)的位置上,他很感激姚小春。

      如今他目所能及之處,車水馬龍,蕓蕓眾生,他有時會想,如果當(dāng)初姚小春沒有死,現(xiàn)在又該怎樣?

      他做了無數(shù)種假設(shè),又暗笑自己的多余。

      世間從來就沒有那么多如果,姚小春已經(jīng)謝幕的人生,無需他來添上額外一筆,只為滿足自己的想象。

      他看到窗外開始有白雪飄落,江城很少下雪,這樣難得的場景他來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見。

      秘書高小姐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見他站在窗前賞雪,驚叫一聲后奇道:“鐘總,下雪了啊!

      “是啊,下雪了”,鐘羽看到鵝毛般大雪從鉛灰色高空洋洋灑灑飄落下來,這場景他既熟悉又陌生。

      他將額頭抵在窗上,看著腳下逐漸被白雪覆蓋住的渺小景物。

      等雪停住,整個世界都將蒼茫一片。

      來年春天,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

      世上輪回總是如此,周而復(fù)始,生生不息。

      姚小春認(rèn)識他時是盛夏,離開他時是仲秋,就算她活著,那個寒冷的冬天也沒有下雪。

      她無論怎樣都見不到生命中最后那年的第一片雪花,這真的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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