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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章離宮
“走!走!走!快走吧!你們真是好命,圣人恩典,放你們回家團聚。要不然等你們想出宮,起碼得十幾年后!睅酌俦鴮⑹畮讉小丫頭趕下車,“快回家和你們爹娘團聚去吧!
竹香扛著一個大包袱欲哭無淚,她又沒爹沒娘也沒什么親人,打五歲進(jìn)宮就在御膳房呆著,本來想著在御膳房一輩子也挺好,起碼吃穿不愁,誰知倒霉催的碰到了百年難遇的朝代更迭,新皇為彰顯自己的仁慈,將十三歲以下的小宮女放出宮去。竹香還有兩個月滿十三歲,也在此次返鄉(xiāng)宮女之列,好在今上“仁慈”,不但許她們帶著自己的衣裳、鋪蓋和體己,還派官兵將人送回故鄉(xiāng),又每人賞了二十兩銀子。
寒風(fēng)瑟瑟,竹香緊了緊身上的棉衣,扛著包袱找活干。五歲進(jìn)宮,早不記得家在何處了,就是還有房子估計也被人占了,倒不如找些活干或做點小本生意,待滿十五歲了,再應(yīng)選進(jìn)宮去,好過一個人在外漂泊。
也不知轉(zhuǎn)了多久,不知不覺竹香轉(zhuǎn)到城北一帶,這里既不像城南住的都是富豪鄉(xiāng)紳,又不像城西一樣臟亂無章。一排排的鋪子,或是酒樓或是當(dāng)鋪或是首飾門面,人來人往看著格外熱鬧。
竹香在御膳房的時候,雖不說多出頭,但也做得一手好點心,煮的一手好湯水,時常有貴人打賞銀裸子、金裸子,叫她另外做些符合口味的點心湯水吃。她合家就她一個人,也沒往上攀爬的心思,除了做些針線給姑姑嬤嬤們,很少花錢出去。算了算這八年,她竟然攢了近兩百兩的家當(dāng)。
兩百兩,在大戶人家不算多,但在北方這個小縣城里已經(jīng)算是了不得的家當(dāng)了。竹香摸了摸胸口的錢袋子,心里多少好受些,緊了緊背上的包袱,挨個鋪子看過去。轉(zhuǎn)了半天,只瞧見兩個大鋪子,竹香沒敢問,一個是因為花費太高,再一個她一個人也撐不起來。她只想開一個小小的點心鋪子,賺些吃穿日用,如果能多賺些做日后進(jìn)宮的盤纏,那就更好了。
看了看日頭,已經(jīng)過了中午了,竹香嘆了口氣,進(jìn)了路邊一個小店:“老板,來碗湯面。”“好咧,湯面一碗!币粋中年女子吆喝一聲,只一炷香功夫,就端上來一碗湯面。竹香深深吸了一口熱氣,挑了一筷子往嘴里一送,便微微皺了眉頭:面湯不是高湯,苗條搟的太硬,味道又有些咸?煽纯瓷硖幍沫h(huán)境,竹香又大口大口吃起面來,若不是好命進(jìn)了宮又一直在御膳房呆著,她估計早就餓死了,哪里還會吃到高湯的湯面,學(xué)到那些手藝。
竹香將面吃完,老板娘瞧見她小小一個人兒吃的香甜,又盛了一碗面湯給她:“喏,再喝點熱湯,暖和暖和!
“謝謝大嫂。”竹香端著碗,一邊感受著手上的熱度,一邊小口喝著面湯。這時候過了飯點,店里沒什么人,老板娘索性坐在她旁邊:“我瞅你年齡不大,背著鋪蓋衣裳一個人是要到哪里去呀?”
“我也沒什么落腳處,琢磨著找一個賃一個小店面做些點心賣。”竹香老老實實的回答。
老板娘聽了就笑了:“如今戰(zhàn)亂雖然過去了,但也不算太平,且你一個小姑娘哪里知道做生意的艱辛,有拿錢還不如攢著,將來拾掇份嫁妝嫁個好人家!敝裣懵犃藳]言語,老板娘瞧她眉頭一股執(zhí)拗的勁,搖了搖頭:“要說小店鋪,這條街上可不多,只往西邊走第二個胡同里有一個小門面,只是有些偏,不如街面上人來人往的多。”
竹香聽了眉頭舒展開來:“不妨不妨,只為糊口罷了,沒打算賺什么大錢,謝謝大嫂,我往那瞅瞅。”說著數(shù)出五個銅板給老板娘當(dāng)飯錢。老板娘也是熱心,收了錢往后頭喊了聲掌柜的,叫他看店,陪著那小姑娘往那門面去。
到了地方竹香一瞧,一個不大的門面,里頭只能擺三四張桌子,后頭卻有個小院,只有兩間房。旁人都說這地方前后都狹窄,不好做什么,竹香卻覺得甚合心意,加上租金也不貴,竹香索性租了三年,等三年后,她也滿十五歲了,就又可以進(jìn)宮了。到官府辦手續(xù)時,店主這才知道竹香是放出宮的宮女,以后還是要進(jìn)宮的,便多了兩分結(jié)交之心,索性將那幾間屋里原有的家什也不拉走了,都送給她使。
竹香將屋子一收拾,點上爐子,鋪好鋪蓋,將今年宮里給做的衣裳放在箱子里,揣些碎銀子將門一鎖就往街上來。米、面、糖、油、蛋及各色調(diào)料,又去肉鋪割了些肉,買了些青菜,從雜貨鋪買了些包吃食的紙張和盒子,又去鐵匠家里定了幾種爐子。沒幾日,竹香的飄香點心鋪就準(zhǔn)備齊全了。
第二章飄香點心鋪
竹香開的點心鋪有甜點心六樣,分別是:紅糖果子糕、雞蛋如意糕、紅棗芝麻糕、蜂蜜松子糕、千層蒸糕、豆沙鴛鴦卷。竹香將做好的各色點心往門面門口的柜臺上一擺,蓋上雪白的屜布,放了掛鞭炮,點心鋪子就算開張了。
左鄰右舍聽到聲音都來買兩塊,算捧個人場,回去一嘗,居然比別家的還中吃,便常來她家買,慢慢的點心鋪就多了些人氣,有過壽的也從這里定壽桃回去。竹香每日忙忙碌碌的,漸漸覺得在宮外的日子也不錯,雖做不了宮里珍饈美饌,但卻勝在日子簡單。
這樣一個月過去了,竹香算了算賬目,居然賺了一兩多銀子,不禁喜不勝收。將零碎銀子銅板收起來,瞅著日頭偏西,點心已經(jīng)賣的七七八八,竹香用一點熱油炸了花椒,將花椒撈出又倒入雞湯,在這縣城里又逢冬季,像海鮮、魚鮮這類的稀罕物是買不到的,為了提鮮,竹香小心翼翼地拿出從宮里帶出來的一個小布包,拿出幾粒海米放進(jìn)去,這才將搟好的面條下鍋,將一條燉的稀爛的雞腿細(xì)細(xì)的切絲,放些燙好香菇、油菜,一碗熱氣騰騰的雞絲三鮮面出鍋了。
面盛好放在桌上,竹香拿了一個盤子打開蒸籠,揀出四個金絲燒賣,一回頭就見一青袍少年頭也不抬的吃那碗雞絲三鮮面。
“喂,你誰呀?”竹香生氣了,這幾天一直想吃這口,好容易今天下雪珠,客人少,她才倒出空來熬上雞湯、搟上面條,甚至大出血的放了幾粒海米,誰知剛做好一口沒嘗,被這個臭小子給吃了。
少年吃的頭也不抬,最后一抬手,將面湯也喝個精光,抹了抹嘴:“真鮮,老板,再來一碗。”一抬頭,一個盛怒的少女狠狠地將一籠金絲燒賣放在桌上,掐著腰指著他:“這是點心店,不是面館,你走錯門了!
少年委屈的眨了眨眼,順手又摸起一個燒賣咬了一口,瞬間眼睛一亮:“好吃!”竹香一把搶過燒賣籠,鄭重的聲明:“這是我的!”
“可是我真的很餓!”少年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我都半個多月沒吃飽飯了。”竹香懷疑地看著他,少年連忙說:“真的,你看我的臉色都什么模樣了。對了,我叫邵慶銘!
“我管你叫什么!”竹香看他臉色煞白,眼底一片烏青,到底有些不忍,將燒賣放到桌上,又去面案上搟面條。邵慶銘一邊啃著燒賣一邊小心翼翼底問:“能多煮一碗嗎?”
兩碗熱氣騰騰的雞絲三鮮面做好了,邵慶銘抱著自己那碗傻笑,竹香打開爐子門:“金絲燒賣沒有了,肉沫燒餅?zāi)愠詥幔俊?br>
“吃!吃!吃!”邵慶銘連連點頭。
竹香撇了撇嘴,盛了一疊燒餅到桌上:“你吃這么多,一會兒拿什么付賬?”邵慶銘咬了口燒餅,餅的酥香和濃厚的肉味瞬間充斥在舌尖,邵慶銘好吃的都快哭了:“你簡直是神仙姐姐,要不我拿我來抵飯錢吧!
“噗!”
邵慶銘腦門上多了倆根面條和半朵香菇。
竹香指揮著邵慶銘將熱水倒進(jìn)盆里,又看著他用堿面洗碗:“洗干凈點,一會把盛點心的盤子也洗了。”
“哎!”邵慶銘在竹香的指揮下,笨手笨腳的把碗洗了,又去柜臺上拿裝點心的盤子。一掀開屜布,見還有四樣七塊點心,又回頭可憐巴巴地瞅竹香。
竹香嘆了口氣,過去拿紙把點心包起來遞給他:“已經(jīng)涼了!
“不礙的,不礙的!鄙蹜c銘眉開眼笑的把包好的點心塞懷里。
第三章少爺和宮女
打那以后,邵慶銘就見天來,有時候帶來一包桂圓干,有時候揣來一包松子兩包核桃,有時候是干桂花干玫瑰,有時候帶來一些稀罕瓜果。竹香只當(dāng)是多了一個食客,每天早、中、晚多備下一份飯來,還要留些點心給他帶回去。
這日,邵慶銘一早過來,遞過一個大紙包,“我?guī)硪粋稀罕物,你瞧瞧?”
竹香打開一看,笑了:“鹿尾。”邵慶銘眨眨眼:“會做不?”
竹香拿出黃酒洗鹿尾,嗤笑兩聲:“今天我給你露兩手,給你做道麟游鳳舞!”邵慶銘眼睛亮了:“一定很好吃,不過那是啥?”竹香回頭一笑:“鹿尾醬炒野雞。 鄙蹜c銘搓著手笑:“聽著就很下飯,不如蒸些白米飯配著吃!敝裣阈Φ溃骸罢梦易蛲磉鹵了一壇子雞爪,中午一起吃!
竹香正收拾著鹿尾,城南的張富戶家的管家王明來了:“竹香,我前兒定的桂花糕蒸好了嗎?”
“好了,就等你來拿了!敝裣阆锤蓛羰,接過管家遞的食盒,裝了八塊桂花糕遞給王管家,又送他兩塊棗泥山藥糕。王管家從袖子里摸出快碎銀子遞了過去,嘖嘖兩聲:“這時節(jié)也就你家有桂花糕,偏生做得又好吃,只是這價錢也太高了!敝裣憬舆^銀子笑道:“誰讓您家小姐愛吃不是,我這還有上好的玫瑰花,若是哪天小姐想吃,只管來我這定就是!
王管家應(yīng)了聲,拎著籃子想走,誰知瞧見一個少年郎從里間走了出來,頓時臉上堆滿了笑容:“邵公子,您在這呢?老太太、太太可好?什么時候去京里?”邵慶銘有些不耐:“都好都好。趕緊回去吧,涼了糕就不好吃了。”王管家居然不敢多說什么,點頭哈腰的走了。
邵慶銘掀起蒸籠,揀了一塊桂花糕出來,因為太燙,一邊吃一邊吹氣還不忘倒手。竹香也拿出一塊糕,一邊吃一邊問他:“我見那王管家對你那么恭敬,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吧?”邵慶銘含糊不清的說:“什么大戶人家,我爹是打鐵的!
“瞎扯!”竹香瞪了他一眼,“且不說你整日往我這拿的東西多稀罕,就你這長相,你爹也不應(yīng)該是打鐵的。”
邵慶銘今年十四歲,雖不是那種唇紅齒白的美少年,卻也稱得上氣宇軒昂,就算不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打鐵的。
“嘿,你別不信,我曾祖父、祖父都是打鐵的,我爹也打了十來年鐵,就我小時候也掄過幾天大錘呢。我長的像我娘,當(dāng)初我娘是十里八鄉(xiāng)數(shù)得上的俊俏姑娘。”邵慶銘握緊了拳頭,讓竹香捏他的胳膊:“你摸摸,能摸到肌肉不?”
竹香將手搭在邵慶銘的上臂上,輕輕一捏,邵慶銘忽然臉紅了,只感覺胳膊麻酥酥的,忍不住呆住了。竹香年歲還小,心思也單純,自己沒歪念頭也沒察覺出邵慶銘的異樣,還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你確實是有力氣的。既然你家是打鐵的,我要說說你了,雖然這幾年戰(zhàn)亂,打鐵生意好,但也不能這么浪費。你往日拿來東西雖不說多貴重,但在百姓家里也算個稀罕物件,往后就別往我這拿了,若是被家人知道了,怕是會挨揍的。”
想起家里人,邵慶銘又覺得沒滋沒味起來,耷拉個腦袋:“留在家里也浪費,不知道最后便宜誰了,倒不如讓你做了來吃!
竹香聽他話里有話,估摸著他家里有矛盾,也沒應(yīng)聲,指使他把后院綁著的野雞宰了,取了雞胸脯肉去炒鹿肉,剩下的做了個野□□珍湯。邵慶銘聞著鍋里的香味,心中的抑郁散去不少。一盤鹿尾醬炒野雞丁、一盤鹵雞爪、一碗野□□珍湯,倆人就著米飯吃的干干凈凈。只是店鋪外面不遠(yuǎn)處蹲著兩個人,聞著香味直揉肚子:“怪不得少爺一天三頓來著蹭飯,聞這香味,肯定比家里廚子做得好吃!绷硪粋說:“如今老爺在京城,老太太在村里,家里只有那個新娶的,少爺不愛回家也是有的,只是過陣子老太太要過來了,若是還見天往這跑,只怕老太太不依的!
邵慶銘吃飽喝足,幫著竹香收拾了碗筷,趴在桌子上瞅她和面做點心:“竹香,你爹娘呢?”
“我四五歲的時候就死了!敝裣泐^也不抬的揉著面。
“哦,我娘也是在我五歲那年死的!鄙蹜c銘聲音有些低落:“然后我爹就出去闖蕩去了,去年他送回來一個女人,說是新娶的,讓我管她叫娘。”
竹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你見天往家里跑也沒人管你。你后娘待你好嗎?”
邵慶銘嗤笑一聲:“可好了,噓寒問暖的,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對我多好,可是看著就很假!
沉默了一會,邵慶銘說:“我后娘原是個大官的女兒,前幾年戰(zhàn)亂遇到我爹了,我爹看她長得花容月貌又嬌滴滴的,喜歡的不得了,立馬就娶了,直到去年送家來,家里才知道這事。”
竹香問:“那樣尊貴的身份,能愿意跟著你爹?”
邵慶銘說:“有什么不樂意的,她家都死光了,舊朝也沒了,我爹跟著皇上也鬧出了幾分名堂,成了定國公,說起來比她家原先還風(fēng)光。”
竹香撲哧一笑:“你看,我說你是少爺吧,你還說你是打鐵的!
邵慶銘惱羞成怒:“我家祖?zhèn)骶褪谴蜩F的!”說著又有幾分低落:“我倒寧愿我家還是打鐵的!
竹香將揉好的面團用盆扣好,洗了手,抓了兩把柑橘過來,倆人坐在桌前烤著火爐吃柑橘。
“竹香,你做飯真好吃,跟誰學(xué)的?”邵慶銘剝了一個柑橘,將白色的絲絡(luò)一根根摘了只剩金黃的橘子瓣,遞到竹香手里。
竹香接了過來:“我五歲那年就入宮了,入宮的時候年歲太小,也干不了什么,又不敢叫我去伺候人,只能分到御膳房去燒火,我在御膳房一呆就是八年!敝裣阆胂朐趯m里的日子多少有些惆悵:“我原本想著一輩子就在宮里的,吃穿不愁,又沒什么牽掛,誰知圣上一道旨意就把我們年歲小的都放出來的。我沒什么家人,就在這開了一個點心鋪,預(yù)備著等滿十五歲,再入宮去。”
邵慶銘聞言連忙抬頭:“好容易出來了,再進(jìn)去干什么呀?”
竹香認(rèn)真地說:“你不懂,我一個女孩子開鋪子哪里那么容易,如今是年歲小,又不指望著鋪子掙大錢,因此還算安穩(wěn)。待我年歲大了,免不得說起嫁人的事?晌疫@無父無母,孤零零的,好人家誰愿意娶我?若是湊合,那我也是不愿的?扇羰遣患蓿植恢卸嗌匍e言碎語,倒不如進(jìn)宮清靜。左右我又不是那種爭先好勝的,只安安穩(wěn)穩(wěn)做我的小廚娘,且不比在外頭快活?”
邵慶銘聽了心理悶悶地疼:“那你進(jìn)宮我不是見不到你了?那以后誰給我做飯吃?”竹香刮了刮臉:“羞羞羞,這么大人了成天還只念著吃。再說了,等你爹接你去了京城,多少好吃的吃不到,到時候你才不記得我呢!
邵慶銘冷哼一聲,歪頭不理她。
第四章老太太進(jìn)城
邵家老太太進(jìn)城了。
邵家一直在四平村里住著,幾輩子以打鐵為生。到邵慶銘父親邵祖來這一代,生意做的比前都好,也從縣城買了個宅子,正兒八經(jīng)的開了個打鐵鋪。誰知他打了十來年的鐵,不知觸動了哪根筋,又扔下一攤子生意跑去跟著造反去了。
邵祖來有一把子力氣,人又靈活,真還讓他闖出了名頭,擁立了新帝,被封為定國公。雖然圣上登基了,但戰(zhàn)亂未平,邵祖來將嬌妻送回鄉(xiāng)里,說待京城平穩(wěn)了,國公府收拾利索了再接家人進(jìn)京。
邵夫人打小大家小姐長起來的,最會吃穿享受,雖邵祖來沒回來,但是送來了成箱的金銀和一車車的稀罕物件,附近的鄉(xiāng)紳、官員又時有孝敬,邵夫人買了好多丫鬟小廝,每天吃穿打扮,正兒八經(jīng)的當(dāng)起國公夫人來。
邵慶銘看不慣只大他五六歲的小后媽這副排場,又討厭她的假模假式,因此時常不回家。但邵慶銘畢竟是邵祖來的獨子,待邵夫人生出兒子前,只能咬牙哄著他。
“今日少爺又沒在家用飯?”邵夫人一邊欣賞著新涂的指甲,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伺候的下人。
“少爺一起來就走了!
“整日往外跑,真是個野孩子!鄙鄯蛉搜劾锒嗔藥追直梢暎行┎荒蜔┑钠擦搜酃蛟谀抢锏难绢^:“和個木頭似的,下去吧!
在一邊奉承的劉嫂子最是圓滑,連忙笑道:“都是些沒見識的小丫頭,夫人別氣。依老奴說,索性就隨便他去,等老爺回來就說他不服管教。”
邵夫人眼睛一橫她:“眼皮子淺,他不在家,我怎么和他親近?若不和他親近,以后……”邵夫人眼里閃過一絲冷意,忽又疲憊地揉了揉眉頭:“去把老太太接來!
劉嫂子臉上閃過一絲為難:“老太太舍不得她那些地,只怕不愿意來呢。”
邵夫人眼里多了幾分厭惡:“一輩子窮命!”又想起老家那一大家子人,越發(fā)覺得不能忍:“怎么偏生叫這樣的人家得了勢去!币妱⑸┳尤栽谶@豎著耳朵聽,不禁“啪”的拍了下桌子:“就說老爺寫信吩咐的,趕緊搬了來,預(yù)備著往京里去!眲⑸┳舆B忙答應(yīng)著退下了。
于是邵老太太就這么被請進(jìn)了城。
這日早上,竹香煮了一小鍋餛飩,可到了平日的時辰,邵慶銘卻沒來。竹香心里忽然覺得香噴噴的餛飩也沒滋沒味起來,自己悶悶的吃了小半碗,就把碗撂一邊,開門坐生意。過了小半個時辰,邵慶銘急乎乎地跑來了:“竹香,我來遲了。昨晚上我奶奶來了,沒來得及和你說,你沒生氣吧?”
看著邵慶銘臉上掛著汗珠,竹香心里舒坦了兩份,丟了一個帕子給他:“有什么氣的,你不來我還省下了呢。快擦擦汗吧,別閃了風(fēng)回頭再鬧出病來!
“哎!哎!”邵慶銘拿手帕擦了汗,又眼睜睜地看著竹香把帕子抽了回去,邵慶銘自己掀開爐子上的小鍋,只見里頭還有些餛飩。竹香見他拿碗盛餛飩,忙過來攔:“泡了好長時間,皮都破了,若是沒吃飯,我再給你包些!
邵慶銘擺了擺手:“我吃這個就行,你快忙你的去。對了,一會給我包上幾樣點心,我奶奶愛吃甜爛的。”竹香看著他把那鍋餛飩都吃光了,臉上不禁露出滿滿的笑意。又拿盒子揀了剛出鍋的幾樣松軟的甜點心:“快家去吧,以后若是來吃飯,提前叫小廝來說聲就行!鄙蹜c銘接過點心盒子,看著竹香,有些邁不開腿。
竹香一回頭看見他傻站在那,不禁抿嘴笑了:“你和傻子似的看啥呢?”邵慶銘撓了撓頭,臉紅了,竹香看著他的癡癡的眼神,忽然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微微低了頭攆了他去。
邵老太太搬到縣城的宅子里,怎么住都覺得不自在。先說那睡覺,上了年紀(jì)的人,都愛早上歇個懶覺,偏生她那擺譜的兒媳婦見天一早就在她外間屋子候著,說什么“請安”,丫鬟婆子都是兒媳婦買的,聽見說“夫人來了”就立馬把老太太叫起來梳洗打扮。
老太太都快哭了,你不讓我睡覺,我安哪門子安呢我。起來就起來吧,反正下午也能瞇一會,可吃飯這事也不自在,老太太苦了一輩子,老了兒子發(fā)達(dá)了,終于可以日日吃上肥雞肥鴨了,可媳婦說了:“油膩膩的,誰愛吃那個!闭炫]滋沒味的菜,看著好看,卻沒一樣中吃的。好不容易上碗雞湯,里頭一塊肉都沒有,連湯都不見油腥。來了不到十天,老太太就覺得自己瘦了好幾斤。
第五章竹香身世
邵老太太揣著點心匣子,打發(fā)了跟著的丫鬟婆子,找了個沒人的樹下坐著啃點心。一邊啃一邊嘆氣:“這有了錢了怎么還吃不上油水了呢?幸虧我孫子疼我,弄這點心給我墊肚子,要不非餓死我這老太婆不可!
“奶奶,你念叨什么呢?”邵慶銘從樹上滑了下來,老太太一看就樂了:“我這大孫子,越來越搗蛋了,都多大了你還爬樹!背蛞娝南吕餂]人,老太太一把抓住邵慶銘:“大孫子,你這小媽平時就給你吃這些?你吃的飽嗎?”
邵慶銘一聽笑了,調(diào)皮地摸了摸邵老太太肚子:“奶奶吃不慣這家里的飯菜?那中午我?guī)棠倘コ院玫娜!崩咸宦牁妨,活了一輩子了,兒子出息了,家業(yè)也大了,就想好吃好睡享個福:“那敢情好,還是大孫子疼我!”
邵慶銘叫小廝抬了一籠子野鴨、兩塊鹿肉、三條肥魚、兩筐青菜給竹香送去。待晌午邵慶銘扶著老太太到了飄香點心鋪,還未進(jìn)門,老太太就聞著噴香的肉味,臉上不禁掛滿了笑。
見兩人來了,竹香關(guān)了店門,和老太太問了好,扶著她坐下,一邊笑著說:“時間緊,來不及細(xì)做,只做了八寶野鴨、麻仁鹿肉串、扒魚肚卷,老太太嘗嘗看合不合口味?這兩樣小菜是香辣黃瓜條和桂花大頭菜,最是清爽解油膩。”說著又到一邊切了蔥段和黃瓜條,裝了一碗甜面醬,上了一盤薄餅,竹香笑著說昨天乳豬送來的時候我就腌制上了,今天一早就烤了,這會子應(yīng)該熟了。
老太太見竹香轉(zhuǎn)眼就端了一只烤乳豬上來,乳豬色澤紅潤、香味撲鼻。竹香將乳豬片好,老太太忍不住拿起筷子先嘗了兩口,只覺得乳豬皮酥肉嫩、入口奇香,不禁連聲叫好。
邵慶銘盛了碗米飯給老太太,老太太風(fēng)卷殘云,就著米飯,一會兒功夫吃掉了半個鴨子、小半盤魚、五串鹿肉、十來個乳豬卷,這會兒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吃著香辣黃瓜條,別提多自在。
看著眼前的姑娘帶著點嬰兒肥的圓臉、彎彎的眼睛、兩個甜美的酒窩,還會做這些好吃的飯菜,真是越看越好看,邵老太太忍不住拉竹她的手:“閨女叫什么?多大了?做飯咋恁好吃呢!”
竹香笑道:“我叫竹香。老太太喜歡吃就常來坐坐,我這小店平時也就賣些點心,多虧邵少爺幫襯!
邵慶銘臉上一黑:“誰讓你叫少爺了?”
竹香忍不住笑道:“呦,還生了氣了?”
邵慶銘冷哼:“你以前不都是叫我名字嗎?怎么不叫了?”
邵老太太在那接話道:“若是不好叫名字,你叫他大牛,他小名叫大牛!
邵慶銘臉聞言更黑了,竹香抿嘴一笑,笑瞇瞇地叫了聲:“大牛哥!”邵慶銘雖然覺得大牛這名字難聽,但聽見竹香甜甜軟軟的聲音叫自己“大牛哥”,心里忍不住美的直冒泡,雖然極力忍著,但臉上仍忍不住露出笑來。
又問竹香家住哪里,邵慶銘怕竹香不自在,忙拉著邵老太太使眼色。竹香笑道:“不礙的,我五歲父母沒了就進(jìn)宮了,也不記得家住哪里!鄙劾咸(xì)細(xì)想了一回:“八年前鄉(xiāng)里村里都送了些女孩子進(jìn)宮,不過說起年歲這么小進(jìn)宮的我只知道一個。”邵老太太又細(xì)細(xì)打量起竹香來,越看越點頭:“估摸著差不了,我們村有個秀才,姓王,年紀(jì)輕輕兩口子就生病去了,只留一個姑娘小名叫蒹葭。”
“蒹葭……”竹香神情若有所思,輕輕念了幾遍,“似乎有些耳熟。”
邵老太太嘆了口氣:“王秀才一家三代單傳,這輩子又早早的去了,來了一個遠(yuǎn)房的親戚幫忙料理了后事,正好又逢圣上選宮女,就把五歲的蒹葭送了過去。”
竹香滿臉淚痕,只覺得心里無限哀傷,捂著胸口淚流滿面:“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我,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邵老太太也抹了一把眼淚,拿出一個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好孩子,說起來慶銘這個名字還是王秀才給起的。當(dāng)初蒹葭出生時候我也去了,左肩膀上有個梅花樣的紅色胎記。”
竹香捂著肩膀連連點頭,直到好半晌才說出話來:“我只記得家里沒人了,可父母是誰早就不記得了。想打聽也不認(rèn)識什么人,卻不想今日能得知身世和名姓!敝裣愎蛳孪蛏劾咸辛藗大禮,邵老太太忙扶她起來,竹香又打聽了父母埋骨之地,預(yù)備著去祭祀一番。
邵老太太知道竹香不認(rèn)得路,也不放心她一個姑娘回村,讓邵慶銘陪著一同去,竹香拿帕子拭干眼淚,勉強露出笑來:“謝謝大牛哥!
竹香置辦了香豬紙錢、做了雞鴨豬頭、帶了六樣點心,跟著邵慶銘回村去祭拜父母。邵慶銘一路幻想著倆人手拉著手,奔跑在開滿了鮮花的鄉(xiāng)間小路上,可是一到點心鋪,就被一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臇|西鎮(zhèn)住了,偏又此時落了雪花,什么手拉手奔跑都沒戲了,邵慶銘內(nèi)心的失落和屋外的北風(fēng)一樣,無情的吹呀吹。
小廝拉來兩輛馬車,邵慶銘叫把東西塞到一輛馬車上,自己厚著臉皮跟竹香擠在一起。竹香正擔(dān)心自己備的祭祀之物被雪淋了,見邵慶銘如此安排,還夸他細(xì)心,邵慶銘美滋滋的直點頭。剛出城門,雪就停了,日頭出來了。竹香手里打個絡(luò)子,邵慶銘歪著頭去瞅,只見竹香手指翻花,一個個精致的花樣就出來了。邵慶銘視線略微抬起,落到了竹香臉上,只見她一雙明亮的眸子專注的看著手里的絡(luò)子,若是笑起來,彎彎的宛如月牙一般可人;馬車內(nèi)的火爐燒的旺,她宛如凝脂般的鼻尖冒出幾滴汗珠,微微抿了下唇,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邵慶銘看的心里一團火熱,只覺得眼前的少女宛如仙女一般美好。
伸出了手,在醒過神來前已經(jīng)摸在了竹香烏鴉鴉的頭發(fā)上,竹香歪了歪頭,伸出小手,把他的大掌拿了下來:“別鬧,我在給你打絡(luò)子呢!鄙蹜c銘反手將竹香的小手握住,另一只手拿過打了一半的絡(luò)子來,笑著問她:“做什么用的?”
竹香下意識抽手,卻不料邵慶銘握的緊緊的。竹香只覺得手心里都是汗,耳朵都紅了。“別鬧!”竹香悄聲說。邵慶銘緊張的也鼻尖直冒汗,輕輕地問:“竹香,我請人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宛如一桶冷水當(dāng)頭淋下,竹香緩緩地又執(zhí)拗地把手抽了出來:“大牛哥,你已經(jīng)不是鐵匠家的兒子了。你的父親是定國公,你是未來的定國公世子。我不知道將來你的夫人是怎樣的高門大戶,但肯定不會是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小宮女!
“高門大戶?”邵慶銘眼里閃過一絲嫌惡,“就是我后娘那種假模假式的女人?我才不稀罕!
竹香輕笑著:“也有許多軍功出身的人家,宛如你父親一般,家里沒什么規(guī)矩束縛,想必能找到你如意的姑娘!
邵慶銘堅定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心中的顧忌,可旁人再好也入不得我的眼。竹香,你放心,有一點我最隨我爹,那就是永不服輸?shù)膭蓬^。你只管等著嫁我就是!
竹香不再言語,低頭打著絡(luò)子,邵慶銘看著竹香,心里盤算起來。
第六章各有心思
竹香祭拜完父母隨著邵慶銘到他二叔家歇腳,邵慶銘二嬸李氏聽說竹香來歷,細(xì)細(xì)看了她一番,點頭道:“倒是和秀才娘子有幾分相似!庇纸辛嗽谕馀艿膬鹤佣⒆踊貋,悄聲吩咐他,往他娘舅家去,請他外甥女過來。
邵慶銘剛喝了兩杯茶,吃了一塊點心,就見一個大紅衣裳的姑娘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先叫了聲大姑,又含羞帶怯地和邵慶銘一福身,嬌滴滴地叫了聲:“表哥!鄙蹜c銘見她頭上插了七八支金簪子,臉上抹了厚厚的胭脂,一說話直往下掉粉,忍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
那姑娘不妨被噴了一衣裳茶水,忍不住抽了抽面皮:“表哥,這是我的新衣裳!鄙蹜c銘二嬸連忙上來打圓場:“大丫別惱,你慶銘哥啥好料子沒有,回頭給你一匹京城新鮮樣式的給你裁衣裳。”又回頭和邵慶銘笑著說:“我二哥如今也當(dāng)了官了,聽說有五品呢,如今大丫也是個官家小姐了。”
大丫呲牙沖邵慶銘一樂,邵慶銘看著她比自己還大的臉,嚇得連忙拉著竹香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奶奶囑咐早些回去,二嬸,我先走了!庇挚聪虼笱荆笱酒诖难凵,邵慶銘略顯痛苦的咧出一個笑來:“幾年沒見,大丫越來越像你爹了。今天弄臟了你的裙子很是對不住,只是我也沒有女孩子的衣料,索性賠你一個銀角子,喜歡什么衣料自己去買吧!闭f著放下一小塊銀子,帶著竹香倉皇離去。
二嬸追著叫了幾聲,直到見不著邵慶銘身影才跺著腳回來,一進(jìn)屋看著大丫在那吃點心,恨得直點她腦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看你的臉都快趕上你爹大了,就不知道愛個美!贝笱緷M不在乎地說:“像我爹咋了,我爹多好,以前是屠戶,見天家里有肉吃,現(xiàn)在還是大官,我想嫁誰嫁誰!
“還想嫁誰嫁誰!”邵家二嬸奪過她手里的點心,“銘哥兒就沒相中你,你可知道如今他爹可是定國公,若是嫁了他你就是未來的定國公夫人,那將來可是能進(jìn)宮見皇后的,可威武了!
大丫眼睛盯著她大姑手里的點心,頭也不抬的說:“他相不中俺咋辦,要我說,不如我嫁給小李,將來起碼也見天有肉吃!毙±钍撬郧暗耐降埽缃翊謇锏耐缿。
邵家二嬸無力地將點心放下,看著侄女一會干掉兩盤點心,覺得心都碎了。
剛送竹香回到點心鋪,家里小廝就來找:“少爺少爺,夫人叫您回去,說家里來親戚了!鄙蹜c銘心里奇怪:“他家的親戚都在村里,十天八天趕個集就來坐坐,有什么稀奇的?”細(xì)問,小廝說:“是夫人家里的親戚!
邵夫人原是順天府尹王大人家的嫡女,王大人年近四十才得這一閨女起了個小名叫寶珠,寶貝的和什么似的,嬌滴滴養(yǎng)到十五歲。誰知年景不好,遇到戰(zhàn)亂,一家子死的七七八八,下面士兵見寶珠長的好,獻(xiàn)給了邵祖來,邵祖來老婆死了近十年了,遇到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如何忍住,立即就娶了當(dāng)新娘。
這寶珠長兄一家在江南當(dāng)知州,雖是五品確是個肥缺。只是倒霉催兒的遇到了朝代更替,官位是保不住了。一家人走走躲躲,遇到小股的戰(zhàn)事就繞道而行,回到京城已是一年后,寶珠的長兄見家破人亡,頓時大病一場去了。料理完父親后事,兩個兒子拿著剩下的家當(dāng)在京城做起了小生意,只剩寡嫂聽說小姑子嫁了定國公,立馬一路打聽著帶著閨女去投奔。
姑嫂兩個一見面,想起以往家里的榮光,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一場。寶珠大嫂秦氏擦著淚,擠出兩分笑來:“幸好小姑命好,嫁了定國公,比爹在的還風(fēng)光,若是你哥知道,也會放心的。”邵夫人拍了拍長嫂的手:“嫂子放心,只要我在,定會護(hù)著這一大家子。等日后回了京,我就叫國公爺給兩個哥兒捐個官身,咱家還會恢復(fù)以往的榮光的。”
李氏拿著帕子拭淚道:“兩個哥兒我倒不擔(dān)心,怎么都能混口飯吃。我只放心不下錦恩!币徽惺謱⑴畠航械礁埃骸靶」媚闱疲\恩越長越像你了,你可得疼她呀!鄙鄯蛉死鴰啄晡匆姷闹杜舷麓蛄,果然有五分和自己相像,心里不禁對她又多了幾分喜愛。
“錦恩今年十三歲了吧。”邵夫人脫下手腕一枚碧綠的鐲子戴到侄女手腕上。
“可不是!崩钍峡粗畠弘y言自豪,“你大哥打小請了師傅教她,詩詞書畫是樣樣精通的。本打算待她及笄后給她相看個好人家,誰知……”李氏又擦起淚來。
邵氏摸著侄女的手,心里盤算起來:她嫁給定國公也四五年了,雖聚少離多,但一年也有四五個月在一起?伤亲右恢睕]有動靜,雖說她有自己生個兒子搶世子位子的打算,但她的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生的出來,而那個邵慶銘已經(jīng)長成了。邵夫人想起邵慶銘就一陣厭煩,雖然長的人模狗樣的,可就像一條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無論用手段,總是被他冷冰冰的擋回來。既然如此,不如就將侄女許他,再借由侄女將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看了眼侄女嬌美的容顏,邵夫人滿是自信:侄女和自己有五分相像,那臭小子見了肯定和他爹似的,乖乖的就被手到就擒。誰知邵夫人同嫂子、侄女等到天黑,也沒見邵慶銘回來……
第七章定國公返鄉(xiāng)
戰(zhàn)亂平息了,皇上大筆一揮,將原來一郡王府劃給定國公。定國公邵祖來騎著高頭大馬,帶著親兵侍衛(wèi)浩浩蕩蕩衣錦還鄉(xiāng)。
邵慶銘并沒有像邵夫人預(yù)計的那樣,對她的侄女一見傾心,反而恨不得躲八丈遠(yuǎn),氣的邵夫人牙根直癢癢,看著嚶嚶哭泣的侄女,又摟她哄道:“婚姻大事聽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你姑父回來,我做主把婚事定下!眰z人正合計著,下人來報,說定國公回來了,邵夫人連忙對鏡整理妝容,擺出妥帖的笑容到大門迎候。
邵祖來騎在馬上,看著昔日不正眼瞧他的富豪鄉(xiāng)紳、官員小吏都跪在路邊迎接他,家門口嬌妻、兒子、老母親都在候著他,頓時覺得心滿意足,可謂是快慰平生。將韁繩丟給侍衛(wèi),上前朝著老母親一叩頭:“不孝子祖來回來了!鄙劾咸吲d地直抹眼淚:“好好好,快打水洗把臉好好歇歇!鄙圩鎭砥鹕,扶著老母親往里走,一邊打量著兒子,眼里也竟是滿意:“慶銘長的好,像他娘!”邵慶銘露出乖巧的笑容,叫了聲:“爹”,也上前攙著祖母另一只胳膊,看著互相攙扶著的祖孫三代,邵夫人在后頭咬碎了銀牙。
好在短暫寒暄后,邵祖來回了正房,邵夫人忙讓人打水親自伺候他洗漱,卻沒想還沒沐浴就被定國公抱到床上。邵夫人眼里閃過一絲厭惡,強忍著嫌棄,佯裝羞怯之態(tài),拿著帕子蓋著臉輕輕呻吟。
將定國公服侍的舒舒服服的,邵夫人提起自己娘家侄女的事:“錦恩打小就琴棋書畫學(xué)著,人也長的嬌俏,我瞧著和慶銘倒是相稱!
定國公覺得自己鐵匠出身,娶個官家教養(yǎng)出來的小姐已經(jīng)是幾輩子的福分,心里便有些意動。邵夫人見事情有幾分準(zhǔn)了,忙說明日叫錦恩來給姑父請安。錦恩正是如花的年齡,從小又嚴(yán)格教養(yǎng),舉手投足之間大家小姐的范兒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又說兩了句詞、念了幾首詩,邵祖來聽的云里霧里,心里卻更加滿意,心里暗忖:這小子,和他爹一樣有福氣。
定國公雖然滿意,卻沒將話咬死,他這人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孝順。高堂還在,長子長孫的婚事怎么也得老太太點頭才行。定國公到老太太房里的時候,祖孫兩個正嘀咕竹香做的五香梅花包滋味足,又說香麻鹿肉餅吃著香,定國公見兒子給老母親捶著腿,不禁滿意地直點頭:“好小子,孝順,像我!
“爹!”邵慶銘起身,將位置讓給邵祖來,自己立在一邊,定國公在老太太身邊坐了,上下又打量了兒子一番,越看越喜歡:“慶銘大了,也該說親事了。我剛瞧見了夫人家的侄女,小名換做錦恩的,長的如花似玉,又會彈琴又會作詩,我聘了她給你做媳婦如何?”
邵慶銘聞言先皺了眉頭,連邵老太太臉上都有幾分不滿意,定國公一瞧:“怎么?那丫頭不好?”邵老太太看了眼孫子,搖了搖頭:“雖說如今咱家門戶高了,但娶媳婦也不能光看那些沒用的。那丫頭就是再好,不合大牛心意,在我這就是不好。你不要被你那小媳婦吹兩下枕頭風(fēng),就把你兒子給賣了”
“娘!”邵祖來給老母親錘了錘的腿,“我哪兒是那樣的人呢,我這不是來問你們意見了嗎?”又瞪兒子:“我聽說你嫌你李叔家大丫丑,這個漂亮你又哪里不滿意?”
邵慶銘朝父親行了一禮:“兒子說句不孝順的話,她就是再漂亮一百倍,我也瞧不上眼。別說她,就是夫人我也看不上。吃我們家,用我們家,卻整日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私下里說起家里人不是窮鬼就是下賤人!
邵祖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兒子道:“你可別胡說!
邵慶銘絕強的仰著頭:“我胡說什么了,她以為我不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盤,滿肚子沒一點好水兒!
邵老太太見兒子面露不善,忙擋住孫子:“雖說我不清楚她有沒有說這些話,但是她對我笑的時候從來只動嘴角,眼神從來是冷冰冰的。她以為我鄉(xiāng)下老婆子好糊弄,可別忘了,我活了多少年歲了,什么事不知道?”見邵祖來神情里帶著幾分不信,邵慶銘說:“不如爹親自去聽聽!
得知定國公回來了,邵家鄉(xiāng)下的弟弟妹妹們都拖家?guī)Э诘膩砹,將原本很寬敞的宅子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邵夫人強顏歡笑應(yīng)承著她瞧不上眼的妯娌、小姑,一不妨又讓二叔家的大小子二虎子瞧見了錦恩。二虎子打小在村里長大,哪里見過這樣嬌滴滴的小姐,頓時被迷了眼。每天總是在錦恩住所附近轉(zhuǎn)悠。沒兩天,錦恩就來找邵夫人哭訴了。
邵夫人本來就氣邵祖來沒將親事應(yīng)下,一堆鄉(xiāng)下親戚又住了進(jìn)來整天鬧哄哄,絲毫沒有要走的架勢。聽說二虎子又賴上了錦恩,頓時摔了手里的茶盞。偏生此時嬤嬤遲遲疑疑地走進(jìn)去,支支吾吾地說:“老奴打聽說二虎子今天到老太太屋里說瞧上表小姐了,老太太想讓國公爺將表小姐許給二虎子!
“什么?”邵夫人火冒三丈:“二虎子是什么東西?也配的上我家錦恩!當(dāng)我們王家是什么?”想了想自己家已經(jīng)家破人亡了,又罵道:“天道不公,讓這樣的下賤人家得了勢,我被一個泥腿子玷污了不說,連好好的侄女也被泥腿子家挑三揀四。若是在以前,他們家踩了我家大門都會被打斷狗腿,呸……”
邵祖來在窗外氣的臉紅脖子粗,沖著窗戶里頭就喊:“我是泥腿子,你又是什么狗東西!”大步走進(jìn)屋,將驚的花容失色的邵夫人一把從塌上拽下來:“叫你兩聲夫人真擺國公夫人的譜了,別忘了你還沒上我家族譜呢!鄙蹜c銘扶著老太太走了進(jìn)來,老太太氣的兩手直抖:“我不認(rèn)這樣的兒媳婦!
邵慶銘笑的十分溫柔:“奶奶別擔(dān)心,爹成親的時候沒拜過高堂,自然是不算數(shù)的。她呀,頂多算個妾。”邵祖來將邵夫人往地下一丟,吼道:“你不是高門大戶嗎?我偏讓你給我這個泥腿子當(dāng)個小妾。來人,把王姨娘給我關(guān)到后頭屋里,三天不給她飯吃。”
第八章成婚
處理完了王姨娘,邵祖來仍氣不順,邵慶銘上前給他爹撫著胸口,道:“爹別氣了,眼看就是中午了,不如讓兒子帶你出去吃點心去!
“點心有什么好吃的?”一面說著一面去瞧母親臉色,見母親興致勃勃,喝了一聲:“啰嗦什么,還不帶路!鄙蹜c銘帶著二人往飄香點心鋪去,因邵慶銘沒提前打招呼,竹香只搟了面條,將鹵好的牛肉往面上一澆,香味撲鼻。
“竹香,我來了。”邵慶銘扶著祖母進(jìn)了點心鋪,竹香忙擦了手,上前笑著扶奶奶坐下:“我剛做了牛肉面,奶奶嘗嘗。”又和邵祖來見禮:“民女見過國公爺!”邵祖來一擺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沒那些虛禮。丫頭你這面煮的地道,還有嗎?”
“有,您先坐。”轉(zhuǎn)身又下了幾碗面,拿著一疊碗到自己腌的壇壇罐罐那,夾了麻辣香瓜、糖蒜、什錦菜,又將前兒夜里做得鹵味切了四樣,上了兩大盤醬香肉餅。邵祖來也吃過些山珍海味了,可總覺得不如這牛肉面香,一連吃掉三碗牛肉面,又拿著肉餅來吃,連那些鹵味都一并吃了。邵奶奶吃的不如邵祖來多,卻也吃了兩碗牛肉面。
放下碗,邵奶奶滿足的呼了一口氣,順手又拍了兒子一巴掌:“吃了人家姑娘的牛肉面,給你當(dāng)兒媳婦怎么樣?”
邵祖來正叼個雞爪子啃,聽見他娘這么說差點把雞骨頭吞進(jìn)去。竹香羞紅了臉,跺了跺腳:“奶奶!”邵奶奶呵呵一笑:“都是一家人不怕不怕!鄙蹜c銘也在一邊猛點頭:“一家人一家人!
邵祖來細(xì)細(xì)瞧了竹香一番,瞅她娘:“看著眼熟!鄙勰棠檀葠鄣目粗裣悖骸靶悴偶业墓媚,小名蒹葭的,五歲那年進(jìn)宮了。”
“哦,是蒹葭呀,怪不得眼熟!”邵祖來瞅著兒子的傻樣,又摸摸滾圓的肚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母親和兒子都愿意,他這個當(dāng)?shù)囊膊辉敢庾瞿菒喝。什么高門大戶,他家如今就是高門大戶,無論娶誰,下面人都得敬著。定國公又摸了個雞爪子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等下個月一起回京,隔壁縣的老張和我是鐵哥們,如今他是一等將軍,回頭讓蒹葭和他家認(rèn)個干親,我們好有個地方送婚書!
竹香磕磕絆絆地說:“可是……我……我是孤女,配不上……”邵祖來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你是秀才家的閨女,嫁給我鐵匠的兒子,是我家的福分!
居然這么容易定下來了,竹香和邵慶銘彼此傻笑著,不敢置信幸福來的如此突然。
一個月后,邵家一行人浩浩蕩蕩回了京城,住進(jìn)了定國公府,邵祖來又收了幾個美人都封為姨娘,將他們同王姨娘安排在一個院子里,派了六七個嬤嬤守著門,等閑不許她們出院門。
一等將軍張長虎讓夫人認(rèn)了竹香做女兒,改名叫張蒹葭,張夫人生了五個兒子,如今多了這樣一個嬌俏的小閨女,圓了女兒夢,把她當(dāng)親生的疼,幾個兒子都靠后了。
原本要等到蒹葭及笄方才成親,邵老夫人卻擔(dān)心蒹葭在張家不自在,邵慶銘也想早點把媳婦娶回來,免受相思之苦。最后邵老夫人拍下板來,先成親,成親后蒹葭就住老夫人房里,待及笄了再叫兩個孩子圓房。
倆家合了八字,寫下婚書,送去聘禮。又送去五萬兩銀子到張家給蒹葭置辦嫁妝。張夫人真心疼愛蒹葭,又真心與定國公府結(jié)兩姓之好,添了兩萬兩銀子給蒹葭置辦了九十六臺的嫁妝,將蒹葭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進(jìn)定國公府。
番外
蒹葭睜開眼睛,看著大紅織金的帳子微微有些愣神。成婚十二載,想起當(dāng)初的事仍然有些恍惚,原本以為一輩子做個宮女老死在宮中,誰知卻遇到了邵慶銘,那個熱心單純的吃貨少年。倆人因吃相識、因食結(jié)緣,又何其幸運,最后還讓她嫁給了他。蒹葭將手搭在覆在自己腹部的大手,調(diào)皮地?fù)现氖直场?br>
邵慶銘睜開眼睛,半撐起身體在蒹葭臉上親了一口:“你昨晚走了困,今兒怎么不多睡會兒?”蒹葭轉(zhuǎn)過身來,將頭埋在邵慶銘胸前:“昨兒思遠(yuǎn)和思博說想吃我做得水晶蝦餃,楚楚想吃灌湯小籠!
“你就愛慣著他們。一會兒吩咐廚房去做,我今日休沐,你陪我多躺會!鄙蹜c銘聲音越來越低,低頭含住蒹葭的紅唇,倆人剛半解衣衫,就聽見一串腳步聲傳來,幾個孩子拍門叫道:“爹娘,快起床啦,我們要吃蝦餃和小籠包!”
邵慶銘無力地趴在蒹葭身上,恨得直錘床:“一群吃貨!”
蒹葭笑著刮了刮邵慶銘的鼻子:“和你一樣。”
倆人對視,笑容充滿了幸福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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