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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嘉米爾的日子,冷冷清清,雖說是修行,隔著半個地球,離希臘圣域十萬八千里,沒人管沒人顧,日復(fù)一日的單調(diào),修什么呢?
穆所在的魔境,是名符其實的死亡地帶,方圓百里寸草不生。不僅溫度低,空氣還稀薄,缺氧,風(fēng)刮在臉上刀片一樣疼痛,氣候變幻反覆無常。這里絕難找到食物,是生命存在的極限。什么,朋友?想多了吧。在嘉米爾,活下去就是一種修行,穆如是想。
就是這樣凜冽的寒風(fēng),石塔中唯一的響動,刻畫出少年的輪廓。泉水濯清他的雙眼,陽光點燃溫暖的心靈,拔擢出一根根金色長絲,在青空下飛舞。額頭兩點朱紅,映襯肌膚,是上古遺族的印記。祖先追逐星辰,在高原上找到銀星砂,然后避世隱居。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穆記不太清楚,史昂也是。被孩子纏住的人,容易健忘,收養(yǎng)的同樣。
他收養(yǎng)了同樣血統(tǒng)的男孩,幾個月大,還沒斷奶。簡單的生活頓時忙成一團(tuán)亂,不分晝夜的打轉(zhuǎn),修行意義擱淺,為小生命的到來讓道。新生充滿美好,孩子出世,標(biāo)志著新的輪回,春回大地,周而復(fù)始。
人為什么出生,衰老,又為什么死亡?沙加喜歡思考這類問題,長時間陷在里面,盤腿一坐就是一天。穆呢,對自然規(guī)律,有自己的看法。
人會老,是因為知道太多,思維固化。人要死,是為了忘卻,卸下時代的重?fù)?dān),把世界交給年輕人。而他自己就是年輕人,只不過沾了些古董氣息。穆以前不這樣,為人師表后,看問題的眼光,有所轉(zhuǎn)變。
小孩名叫貴鬼,一天到晚,除了吃東西和撒尿,就是哭哭哭,上氣不接下氣。還好收養(yǎng)他的人,有一副好脾氣,舍得花心思。抱不好就揣摩著練習(xí),給那孩子搖來搖去,不厭其煩的哄誆。師徒倆磨合了幾天,小的那個終于肯屈服,半夜放他打個盹。
“我才十三歲呀,原來師父那么難當(dāng)!鞭D(zhuǎn)念一想,山下男孩女孩,這個年齡當(dāng)?shù)?dāng)媽,沒有什么好抱怨的。就是事情太多,紛雜凌亂,熱羊奶換洗尿布,對付夜哭,疲勞不堪。這段時間,記憶衰退特別快,老忘事,仿佛穿越到2017年,衰老的他。
穆剛把貴鬼放下,小嘴巴吐了一身,剛才喂進(jìn)去的奶全部作廢,短短的胎毛上還沾了一坨。師父欲哭無淚,小家伙仿佛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望著他傻笑。他不得不抬著一雙睡眼,把徒弟抱起來換衣服擦污物,忙到半夜,月亮下山,才勉強(qiáng)睡下。
“搗蛋鬼,干了這么壞的事,不會長記性嗎?”
小小的孩子,怎會有記憶呢?師父孜孜不倦的付出,他既不知道,也不會記得。
他抱著他,在極冷的夜里把孩子緊緊摟著,唯恐受到一絲風(fēng)寒。疲勞中稀里糊涂,想起小的時候,想起史昂老師,伙伴們,和在圣域的時光。
他想起了撒加,一個志向遠(yuǎn)大的男人,心靈純潔,經(jīng)常在圖書碰到。撒加喜歡文藝復(fù)興,崇尚人類精神,以希臘血統(tǒng)為榮。聊起這個話題,可以說上大半天,津津有味不覺得累。因為這片熱土英雄輩出,有斯巴達(dá)勇士,馬其頓征服者,哲學(xué)家和星象家。還有一個最為勇敢,砸碎鐐銬,解放奴隸的領(lǐng)袖。
大男孩小男孩,一個信心滿滿,一個悉心傾聽。穆喜歡那些故事,撒加說出來比書上有趣。他喜歡他言辭鏗鏘,目光堅毅,熠熠生輝。像一個大質(zhì)量天體,擁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將人們吸到身邊,對他們一視同仁的溫柔。
這樣優(yōu)秀一個男人,深受教皇青睞,去了哪里呢?
他記得臨行前夕,撒加失蹤了,怎樣也找不到,還擔(dān)心了好久。向年長的艾俄洛斯詢問,他也不知情,只說道,“放心去吧,不會有事的!笔前,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或者特殊任務(wù),完成了,自然會出現(xiàn)。
之后是一個人的修行,六年過去,“撒加,你回來了嗎?”
黑暗中有一個影子,不甚清晰,捂著臉仿佛哭泣。輪廓有點像他,可性格大不相同。撒加是打碎牙齒含血吞,把所有煩惱憋在心底,不會輕易流淚的人。
“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沒關(guān)系吧?我認(rèn)識一個人叫撒加,知道他在哪里嗎?”
那人松開手,緩緩抬頭,“這個名字,聽起來很熟,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
一別經(jīng)年,穆努力揉搓眼皮,試圖從這人身上找到撒加的樣子,哪怕一絲蹤跡?戳擞挚,除了沖天頭發(fā),類似的側(cè)顏,愣是找不出相似之處。這不是撒加,又能是誰?一股酸楚之情上涌,迷離了眼眶。
“這些年,你去了哪里,經(jīng)歷了什么,還記得我嗎?你說過要為人類做主,威懾諸神,成為這個時代的救世主!
黑暗中,那副身軀動了動,幾番掙扎,最終歸于平靜。
“沒有的事,人類是愚蠢的,只配做為奴隸!
穆不敢相信這個答案。
“不,不可能!那是你最堅定的信念。你用理想支撐生命,看重那高于一切,無論如何不會放棄呀!”
那人再度陷入思索,而這一次,只用了很短時間,低低開口,“別再說了,不是那樣的,忘記吧…”
“撒加失蹤了?不…他失憶了!”
一直掛念的人,終于有了音訊,可是面目全非,變得不敢相認(rèn)。崇高的他,忘卻胸中抱負(fù),墮落為無數(shù)殘酷暴君中,毫無新意的一員。那是撒加嗎?他的意志是否堅定,他的雙眸可還有光,再見面的那一天,大概認(rèn)不出彼此了吧。
穆想著,心里悶悶的難受,喘不過氣,忽然胸口一陣疼痛,從夢中驚醒。貴鬼睡相極差,給了師父當(dāng)胸一腳,把他從噩夢中踹醒。難怪有憋悶的感覺,小家伙滾到心口來了,腳丫赤裸裸的伸出去,在被子外面倒騰。
“呼,原來做夢了。還好,只是一場夢!
世界沒有變,撒加沒有變,變的只是人心。
驚魂未定,穆首先想到貴鬼,把孩子不老實的小腿塞回被子,小心將圓滾滾的身子,從胸前挪下。還好沒有流尿,穆嘆了口氣,紅撲撲的小臉?biāo)谜悖静恢腊l(fā)生了什么。
“唉,真好睡,你做了什么,大概不會知道吧。”
嬰童的記憶相當(dāng)短暫,自然是不會知道的,知道了也記不住。穆重新躺下,換了個側(cè)臥的姿勢,貼著小徒弟的臉蛋。一個嶄新的生命,在這個寂寞的地方出現(xiàn),扎根落腳,帶來希望,鼓動著少年的心。
“你以后不會回憶起這些事情,忘就忘吧。但我不會,我們之中,有一個記得就好!
他撫撫孩子的腦袋,無限憐愛。人會長大,成長,會衰老,乃至死亡。這一生有太多的背負(fù),太多執(zhí)念。相逢,傾慕,成雙成對,在舞臺上翩翩起舞,接受觀眾的掌聲,然后悄然退幕。人不可能一成不變,更不會什么都記得,你忘記了沒關(guān)系,還有我。
睡眠是嘉米爾,最暖和的禱告。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在山麓,穆打點行裝,抱著貴鬼出門了。長長的披巾散入風(fēng)里,留下一抹剪影。石塔下的泥土,記錄著他的腳印。一步,又一步,漸行漸遠(yuǎn)。
時間在此處定格,1979年初春,地點,藏南高原。那一年,世界上發(fā)生了很多事。撥亂反正,中美建交,伊朗ge命,旅行者二號飛躍木星。那一年,沒有手機(jī),沒有無線網(wǎng)絡(luò),沒有比特幣,種種我們熟悉的事物,尚未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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