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來，上一次的相親對象，還是不合適嗎？”桌對面的人一籌莫展，似乎有些為難，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從紅筆勾圈的地方一行行看過去，自言自語道：
　　“不可能啊，根據(jù)你的測試結(jié)果做出的篩選，匹配度應(yīng)該非常高了�！彼凰佬牡靥鸩紳M紅血絲的漂亮雙眼，又追問道：
　　“那么有好感的呢，也完全沒有碰到嗎？至少，這么多人之中，一定會有季先生想要繼續(xù)交往的對象吧？”
　　“沒有�！睂Ψ綌蒯斀罔F的回答，徹底粉碎了林沐白的最后一絲希望。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跟以往任何一次溝通并無二致，季先生打開筆記本，徑自處理事務(wù)，而林沐白在分析又一次失敗的原因。
　　“奇怪，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啊。”林沐白感到非常困擾，作為婚戀網(wǎng)站的客服經(jīng)理，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問題，“這里頭，有特別符合您某一項審美的人，也有綜合匹配度驚人的，怎么會通通失敗了呢？”
　　對方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默不作聲看了他一眼，為了掩飾眼中的笑意，又低頭端起咖啡淺酌一口。
　　似乎他們已經(jīng)非常習(xí)慣每個周末以這樣的方式碰面，然后相處。
　　“不灰心，可能是我的分析不到位�？磥磉@個時代，即使是智能推送，也總有疏漏，不如人工來得深入透徹�！绷帚灏渍f話的時候常帶著笑，并不是千篇一律如流水線上集中化生產(chǎn)的微笑，而是一種蠱惑人心的溫柔的笑，撩人但不自知。
　　“當(dāng)然，就是因為如此，你才會坐在我身邊。”季先生云淡風(fēng)輕扔下這一句，林沐白聽了，垂下眼睛不說話。季先生是網(wǎng)站的VIP大客戶，光是自己從他這里獲取的傭金，已經(jīng)十分可觀，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自己的辦事效率實在叫人汗顏。
　　臨走的時候，店員前來與他們結(jié)賬，林沐白立刻獨自攬下，正在掃碼支付的當(dāng)口上，店員例行詢問道：
　　“兩位先生每周都來，不如辦一張卡，會比較劃算�！�
　　“什么卡？”林沐白覺得很有道理，順著問下去。
　　“情侶套餐七折。”
　　林沐白嚇得帶著季先生落荒而逃。

　　出了咖啡廳，季先生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與他在門口告別，然后分道揚鑣，他裹緊了大衣，不經(jīng)意間說了句：
　　“真冷啊�！痹捤查g凝結(jié)成白霧，飄散在空氣中。
　　林沐白更加抱歉，大冷天把人約出來，結(jié)果一無所獲，他看了一眼手機(jī)上的時間，已經(jīng)接近晚飯的點：
　　“不如，我們?nèi)コ渣c東西，暖和一下。季先生正好可以跟我多聊一聊您的想法�！�

　　兩個人盤腿坐在日料店里，林沐白對生魚片不感興趣，他也被深秋的威力震懾到了，手腳冰冷，望穿秋水一般看著壽喜鍋中的食物，湯汁在燒煮翻騰，他的臉隱在熱氣之后，被熏得染了紅暈。
　　“簡單來說，溫柔，細(xì)致，喜歡對我笑，但是有自己的堅持，有時候甚至可以說十分倔強(qiáng)�！�
　　林沐白一邊聽，一邊一字不落地記下了。
　　“但是，第三點可以算作性格特征嗎？”他還想問，這聽起來完全像是有了理想對象的樣子，用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去尋找下一位，真的好嗎？
　　季先生手握成拳咳了兩聲，并沒有正面回答。服務(wù)生將裝好蟹的盤子鋪陳在桌邊，他給了些小費將人支開了，親自拿起蟹鉗，利落而優(yōu)雅地將它大卸八塊。
　　“對不起，我不吃生的�！绷帚灏资軐櫲趔@，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季先生，將自己的盤子向他這里推出大半。
　　大概沒有想到會遭遇這樣直接而不留情面的拒絕，季先生悻悻收回了自己的盤子，低頭將食物慢條斯理都吃完了，林沐白覺得這一瞬間他像極了自己喂養(yǎng)過的一只流浪的阿拉斯加，不知道為何有些心軟。

　　一頓飯快吃完的時候，服務(wù)生送了他們兩張電影票，林沐白以余光瞥了一眼，正是自己垂涎已久的那部戲，可惜連節(jié)假日都被工作占滿了，無暇去看。
　　晚飯結(jié)束后，出門左拐行至電梯口，林沐白正要下行，季先生卻踏上了去往頂層的電梯，并轉(zhuǎn)過身朝林沐白揮了揮手中的電影票，看他的口型，依稀在叫林沐白“過來”。

　　是他最喜歡的科幻片，林沐白看電影的時候不喜歡說話，但是表情認(rèn)真，季先生看他皺緊的眉頭，仿佛會傳染似的，最后禁不住按了按眉心，抵御這瘟疫般情不自禁的效仿。

　　“今天讓你破費了，我會回去加油工作的�！�
　　“報答我嗎？”
　　“……”確實如此，林沐白想要努力為季先生尋到最佳伴侶的心情更甚。

　　距離周末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天，林沐白沒有再找過季先生，期間只有網(wǎng)站打來一通電話，告知因崗位調(diào)動，他的專屬VIP客服換人了。
　　季先生給林沐白打電話，電話通了沒多久，對方就接起了:
　　“這兩天我正要去找你�！�
　　季先生沉默著，沒有做聲，林沐白硬著頭皮把話說完，“公司要發(fā)展分中心，需要一些有經(jīng)驗的員工先去鋪路，完全復(fù)制這里的模式。我下周要去其他城市了……”
　　“晚上到我家里來。”
　　“��？”
　　季先生顯然心情不佳，簡單報了自己家里的地址，也不管電話那頭的人記下沒有，便果斷掛了。

　　林沐白敲門的時候有些狼狽，他在突如其來的鵝毛大雪中走了半個鐘頭，交通癱瘓，排成長龍一動不動的車輛不時爆發(fā)出刺耳的喇叭聲，他的腳原本濕透，后來行走太久凍僵了，現(xiàn)在并無知覺。
　　季先生一開門，就瞧見他凍得緋紅的臉，嘴唇瑟瑟發(fā)抖，而整個人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在朝他微笑。

　　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身，消失在客廳的過道盡頭。
　　林沐白猜想他可能是去拿一次性鞋套了，就沖里面喊話:
　　“不用了，我自己帶了�！弊鳛橐粋�高級客服經(jīng)理，去客人家里隨身攜帶這種東西是最基本的禮貌。
　　他拿出自己準(zhǔn)備好的布藝鞋套，靠在門口穿好了，走進(jìn)來默默關(guān)好門。人已經(jīng)暖和很多，但是在這樣安逸美好的環(huán)境里，就顯得他愈發(fā)狼狽。
　　季先生回來了，手里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將杯子遞給他，目光停留在他腳上時，卻皺起了眉。
　　“把鞋子脫掉�！�
　　林沐白不明所以，但是出于對主人家的尊重，他照做了。
　　光裸的濕腳踩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暴殄天物一般，走過的地方全都留下了印跡。
　　林沐白尷尬而愧疚，季先生卻將他領(lǐng)到沙發(fā)前，叫他坐下。他站在他面前，微微彎下高大的身軀，低頭用毛巾為林沐白拂掉頭發(fā)間和脖子里的小冰晶，隨即又坐下來，極其自然地捉住了他的腳踝。

　　林沐白受驚一樣跳起來，他的眼角緋紅，說話語無倫次:
　　“季、季先生，我自己來就好�！奔鞠壬鷮⑺俅伟吹乖谏嘲l(fā)上，繼續(xù)剛才的未竟事宜，因為對方震動巨大呆若木雞而輕易得手了。
　　“我以為你也默認(rèn)，我們上一次，是正式交往和約會了。”
　　“……”
　　“你做這行這么久，難道看不出，我的眼里明明只有你�！�
　　“……”
　　“想跟你做~愛，想到發(fā)瘋，你卻每天給我看別人的照片，跟我分析某某某和我有多匹配。這種日子，我一刻也不要過了�！�
　　“……”

　　季先生用柔軟的珊瑚絨布巾輕輕包裹住林沐白的腳，認(rèn)真妥帖似要將他的腳連同心一起解凍。
　　“都僵了，我應(yīng)該去接你的�！�
　　林沐白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桌上的西餐和紅酒，想來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很久。
　　“我，我其實是來跟你道別的，沒有完成您的委托任務(wù)非常抱歉�！币驗檫^于震驚，林沐白大腦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竟把事先想好的告別辭又換個角度說了一遍。

　　“抱歉嗎？”
　　“是的�！�
　　“對于客戶的囑托和喜好，是不是應(yīng)該竭盡全力去完成？”
　　“是的。”
　　“那么，把你自己給我就好了�！�
　　長久的沉默之后。
　　“好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季先生有些意外，一抬眼正好跟他的視線撞個正著，林沐白已經(jīng)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彎，透露出溫柔的笑意和不加掩飾的一絲羞赧: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真正的職業(yè)人，從不表露自己的喜好，即使他們內(nèi)心再波瀾壯闊�！�

　　番外

　　夜晚，他們一起吃了飯，在樓頂泡澡，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最后終于做了愛，林沐白的聲音性感如仙樂，低沉悅耳，最初季先生就是在電梯快要合上的時候，被那聲“對不起”吸引住，忍不住跟隨他的腳步走出電梯間，知道了他的公司，才有了后來的種種。
　　今晚，一切都十分完美，林沐白雖然羞澀，也紅著臉主動了。他們甚至第二次就嘗試了十分禁忌的體位，林沐白哭得梨花帶雨，卻只肯透露一兩聲，大半時間環(huán)抱住他的脖子，額頭靠著額頭，隱忍極了。
　　季先生并不滿足。
　　“晚安，是還不夠信任我嗎�！甭齺恚視Φ�。
　　季先生在他熟睡的臉上落下一個吻，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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