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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音
當鮮紅的血液噴灑在城墻上的那一刻,周初音心里想著,自己一生的作用恐怕 就在這兒了吧。
熱,無邊的悶熱。
周初音在即將窒息的感覺中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困在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之中,外面好像有人在走動。
外面那人的呼吸微不可查,若不是自己一向聽覺靈敏,恐怕感覺不到吧,周初音依舊有些走神。
突然眼前一亮,一個身著長衫的男子停在了她的眼前,朝她問著:“你是何人?”
周初音沒辦法回答,因為她聽不懂這男子說的是什么語言。
很快,她便雙腳離開地面,被這個男子抱了起來。
男子黑發(fā)以竹簪輕挽著,一雙重瞳之中仿佛有一注幽深的寒潭一般,靜靜地注視著她,可周初音早已心若止水,從她死的那一刻開始便知道,一切都已煙消云散,盡管這人她好像認識。
感覺嗓子有些干渴,她向男子問道:“請問有水嗎?”
男子擰著眉端詳了她幾息,周初音覺得恐怕像她一樣,這人也聽不懂她的語言,于是抬手沖他做了一個喝水的姿勢。
男子點點頭,把她抱到了屋外。
這是一座簡陋的茅屋,門口就是廣袤的竹林,竹林之前有一張搖椅,男子把她放在了搖椅之上,隨后用竹杯給她遞過來一杯清水。
連喝了三杯水之后,周初音這才感覺自己的嗓子不再冒煙,向男子小聲的說了聲謝謝之后這才把竹杯遞了過去。
“不用謝。”
有些醇厚的聲音響起,周初音驚訝的抬起了眼,他竟然聽懂了她說的話?
“這是什么地方?”周初音輕著聲音問著他,語氣中仿佛有種糯糯的清甜味。
“這里是有熊國!
“有熊國?”周初音微微一驚,這里是有熊國,難道這男子真的是......而不是人有相似?
“你不是有熊國人氏?”
有熊國正是當初攻打她大周國的國家,而她也是在城門被破的那一刻,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祭了旗,沒想到生死過往,一轉(zhuǎn)眼她竟然到了敵國。
“我叫周初音,已無家可歸,不知公子可否收留我?”
很多年后,李飛尋依舊記得在那個陽光微醺的午后,那個額間淺藏一滴緋紅水滴的少女在陽光下仿佛微微發(fā)著光,她微微翹著頭,跟他說,她叫周初音,問他能否收留。
他當時是怎么回答的呢?是了,他當時說:“可!
可是,那人卻悄然的離開了,再次相遇,她身邊卻多了一只巴兒狗......
周初音自此便在這茅屋之中住了下來,她說不上來為什么會問出那么大膽的話,不過現(xiàn)在追究那些也沒什么意思,這個叫做李飛尋的男子依舊如他的的外表一般,冷的讓人不敢接近。
不過她有什么好怕的呢,左不過再被砍成菜瓜?周初音掂了掂手中的大西瓜想著,似乎也沒那么嚇人。
每天他出去練劍之時,周初音便靜靜地坐在茅屋的臺階之上發(fā)著呆,思考著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為什么會莫名其妙的跑到了人家的衣櫥之中。
雨絲飄落,打濕了額頭,可是那緋紅色的水滴卻是越加的透亮。
這里是有熊國,大周國依舊是大周國,可是這里的大周國和有熊國卻沒有戰(zhàn)爭,人依舊是那些人,只不過沒有她周初音。
“初音。”她抬起頭,李飛尋遞過來一小把竹葉,竹葉青涼帶著一絲花香。
“這落花竹是我有熊國的特產(chǎn),入口如糖絲一般,極是美味!
大約是瞧著她近日來越加的默默寡歡,李飛尋有些不自在,說這么多的話于他來說已是極限。
“謝謝。”
近半月以來,周初音除了謝謝這兩個字,幾乎沒有說過其他的話,李飛尋微微抿著唇,感覺有些挫敗,為什么她不愿意理他?
他收起劍,走進了茅屋之中。
周初音抬起了眼,扭頭看了過去,眼神中透著抱歉,她知道這人是好人,可是......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一語不發(fā)。
可是,該離開了呀......
她周初音在那個地方是個活生生的人,現(xiàn)在也是,她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父親忘記了她們母女十幾年,卻在祭旗的時候想起來她?
為什么死而復生之后整個世上好像除了戰(zhàn)爭和周初音,其他依舊沒變?
翌日,李飛尋在茅屋口靜立了片刻,看屋中之人睡得依舊香甜,這才在清晨的霜霧之中走進了竹林。
人一離開,床上的周初音便睜開了眼睛,她慢慢的起身,隨后赤著腳走到了門口,望著那遠去的身影。
很抱歉,李大將軍......
她默默的念著,數(shù)萬大軍兵臨城下,李飛尋乃是有熊國的一名猛將,且身份高貴,是皇城之中貴妃所出的二皇子。
有熊國跟其他國家不一樣,他們的皇子剛一出生便會送出皇宮,及至成年才會拿著信物回皇宮相認,當皇子們長到十歲仆人便會離去,并且在宮外生活的這一段時間,皇室不會有任何的幫助,也不會暗中派人照顧,完全是置其自身自滅的狀態(tài)。
周初音穿上鞋,摸了摸腳踝之上那顆微小的疤痕,那是她年幼之時不懂事,磕在了門檻之上而留下的,因此母妃還哭了好久,說女孩子不能留疤。
想到母妃,周初音心里一痛,看向了書架之上的各國列志。
那上面沒有她這個十三公主周初音,而那個運氣極佳的舞女卻在生育之時難產(chǎn)而亡,這世上,沒有了她們母女二人......
走到竹林前,周初音席地而坐,拿出一把小刻刀在竹身上不停的刻畫著什么,待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第三節(jié)竹身之上刻畫好了周初音三個字。
她摸著這三個字,不禁潸然淚下,她是周初音啊,是那個不受寵卻依舊有公主身份的周初音,是那個國破家亡之前被父親祭旗的周初音......現(xiàn)在,她到底是人是鬼?
李飛尋練劍回來便看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姑娘坐在竹子前哭,他疑惑的走了過去,蹲在地上依舊俯視著她。
“莫哭。”隨后視線移向了她的雙手,看到了周初音三個字,原來她的名字是這么寫的,李飛尋垂了眼,暗暗的將三個字記在心底。
周初音依舊無聲的流著淚,見到人來才身子微微一頓,抱歉的沖他笑了笑,起身收好刻刀。
“初音,我有事要離開待明日才回來,你一人莫要亂跑!眱扇艘煌哌M茅屋,李飛尋有些不放心的叮囑。
沉默片刻,周初音低低的答了一聲好。
聽到她的回答,李飛尋覺得心中甜甜的,眉目舒展如春雪融化,他覺得自己心中那個雀躍的感覺有些陌生,有些讓他著迷。
中午過后,周初音靜靜的佇立在門口,目送著李飛尋騎馬離去。
待人影消失在小道之上,她這才抬起了腳,跨出門檻走向了西邊的碎石路。
大約走了數(shù)十米,這才來到了一條寬闊的大道之上,繼續(xù)向南行走,周初音絲毫不感到炙熱,就那么的垂著雙手,靜靜的走在官道之上。
大約半個時辰之久,眼前是一條岔路口,這時身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站在邊上微微側(cè)身,讓來人先行,誰知馬蹄聲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這位姑娘好似在何處見過?”
赤紅色的駿馬上端坐著一名白衣男子,男子以玉簪束發(fā),額上綁著紅綢帶,紅唇微啟,耳邊的金色穗子晃的周初音有些眼暈。
李一尋。
三個字在唇間想要沖出去,可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大約,是在夢中?”
周初音微微側(cè)著頭,向著眼前這個有熊國大皇子微微側(cè)頭,李一尋不知為何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大約是景色誤人。
周初音自嘲的笑了笑,她繼承了舞女母親的美貌,否則早已被父皇忘在腦后的十三公主又如何會突兀的被有熊國大皇子求親?
她只是一個想要吃飽飯生存下去的皇宮小透明罷了,明明那日遇到的是兩個人,最終卻是這位地位尊崇的大皇子看上了她,她該感謝母妃給予她的美貌么?若不是如此,在城破之前,父親又如何會想到用自己這個未來的有熊國大皇子妃做條件?
真是傻子皇帝,你的女兒你自己都不在乎,還指望人家在乎?
李一尋并未是在調(diào)笑,他是真的覺得這個姑娘甚是面熟,好似上輩子便已熟識一般,不知為何,心中卻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遺憾。
“是啊,確實是在夢中見過!敝艹跻粽f話間微微帶了點慵懶的笑意。
我的未婚夫,聽說你上輩子看上了我,然后又毫不猶豫的讓你弟弟破城門?不不不,我不怪你,兩國交戰(zhàn)沒辦法怪你,可是我總歸是被拿走了一條命......
李一尋下了馬,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周初音毫不忸怩翻身上馬,將韁繩遞到了李一尋的手中。
“姑娘要去往何處?”李一尋牽著韁繩問道。
“四海為家。”周初音毫不臉紅地說出了四個字。
她沒有什么報仇的想法,也沒有復興國家的希望,前世之死,是她父皇親自動的手。這一世,她這般身份怕是見不到她父親了,母妃也不在就更沒有什么好惦記的了,她可能真的要四海為家了。
也不對,她還惦記著那個大將軍呢,可是還是算了吧,大將軍好歹是個人,而她連人算不算都不知道,萬一現(xiàn)在是個什么精怪再害了人就不好了。
她對大周國也沒什么眷戀,還未出生母妃便已失寵,母女二人在大周后宮生活得甚是艱難,若不是冷宮之中年久失修,也無人過來,否則她們又如何能靠著那些野草野菜活了數(shù)十年之久?
說來可笑吧,堂堂大周后妃與大周國公主,不僅未曾享受到一絲一毫感覺的尊榮,反而如難民一般靠著野草野菜存活下來,雖然最后依舊丟了命。
她覺得吃的那些個東西之后,還能活得好好的并且天生麗質(zhì),可真是老天爺賞飯吃了。
即便是這樣,她們母女二人依舊沒什么好下場,母妃對她說,但愿來世不再如此貧苦從而當一名舞女,但愿來世不再入皇家。
一世情,一世斷。
李一尋點點頭,并未再說什么,就這么牽著韁繩一起從烈日走過夕陽。
看到南陵城的城門,周初音有些激動,可惜了第一次踏足遠方便是這南陵城,隨后就遇到了李家兄弟。
“怎么了?”
“我夢到我前世是一個公主!
“然后呢?”
“然后死了!
“哦,那真是可惜!
......
“我近日也常常做夢!
“是什么?”
“我夢到我的弟弟偷了我老婆的尸體。”
“哦,那真是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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