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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羅彬走下最后一級臺階,轉(zhuǎn)過拐角,看見了葉彤。
白衣白裙的女子一條腿已經(jīng)蕩在窗外,另一條腿則支起來踩在窗欞上,余光瞥見背著畫板的男人愣愣地站在那兒,便側(cè)過臉,漠然地問了句:有煙么?
極黑的夜、極白的裙、精致卻冰冷的顏、玲瓏卻無機質(zhì)的眼......一股全然陌生的熱流在羅彬四肢百骸竄流激蕩,他忙不迭地遞上煙去,再癡迷地看著女子纖細(xì)蒼白的雙指間,那一點一點、躍動生命樣的紅。
抽完了,多謝你。女子沒再多看羅彬一眼,仰頭吐出最后一口煙,干脆利落地將煙頭按滅在窗臺上,拍拍手,就像坐久了起來活動活動腿那樣,不帶一絲拖泥帶水地,直直地從窗口躍了下去。
剛剛躍到一半,便被一雙手緊緊拉住了。
葉彤終于正視了羅彬的眼睛——
沒有半點驚慌失措,只有狂熱和狂喜。
默默無聞數(shù)十載的窮畫家,因一幅畫作一夜成名。
畫中只有一名小小的女子,側(cè)身坐在斑駁殘破的窗口前,身后是無邊無垠、食人巨獸般的無限黑暗。
女子一襲白衣,黑發(fā)直垂,面容精致勝過薔薇。明明纖腰嬌弱得不盈一握,卻在抬眼對上永夜的霎那間,唇角勾起一個蔑視與不屑混合著的冷笑來,鋒利得宛如玫瑰的刺。
這副令羅彬蜚聲藝壇的畫,由他親自命名為:野薔薇。
其實還有個更好的名字,羅彬擁著葉彤吻,從見到你的第一刻起,我便想好那個名字了。
是什么?葉彤的視線越過眼前羅彬的臉,定格在客廳南墻上的大幅畫框上。
畫面里有個無機質(zhì)般的女孩子,嘴唇勾著笑,眼神似死灰。
繆斯。羅彬的嘴緊貼著葉彤的耳朵,吐出的兩個字瞬間直抵靈魂。
與此同時,畫家的筆貫穿了野薔薇的身體。復(fù)生的花瓣舒展開來,灰敗的花莖染上血色。
葉彤閉上了眼睛。
繆斯么?
好吧,既然你讓我重活一次。
羅彬和葉彤正式在一起了。
對于葉彤來說,羅彬的出現(xiàn),讓親緣淡薄、又被相戀七年的前男友劈腿背叛的她,有了重來一次的人生希望。
而羅彬這邊,不僅尋到了屬于自己的藝術(shù)女神,新作頻頻事業(yè)順利,還更驚喜地收獲了一名入得廳堂出得廚房的賢內(nèi)助——洗衣做飯打掃房間,葉彤一手包圓。甚至每次羅彬出席應(yīng)酬時的穿著打扮,大到禮服小到胸針,都由葉彤購買挑選。
真是無處不順意,無處不妥貼。
有時光驚艷也有歲月靜好,這就是愛情最美麗的模樣了吧?
這羨煞旁人的美韶華,持續(xù)到兩人相識的第十年。
第十年春,羅彬開始晚歸,開始徹夜不回。第二天清晨,葉彤在畫家酒氣熏天的衣領(lǐng)處,另外聞到了一股香水味。
第十年夏,羅彬開始抱怨,指著葉彤的鼻子說她土、罵她圓,說她整天只知道圍著鍋臺轉(zhuǎn),說自己面對著她,再也找不出一絲靈感。
第十年秋,羅彬公然把其他女人帶回家,按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就在《野薔薇》的畫框下,羅彬打著停不下來的酒嗝,對一邊驚呆了的葉彤笑,gaochao和死亡,才是藝術(shù)家的一生中最接近神的時刻,蠢女人,你懂么?
第十年冬,羅彬住了院,是癌。醫(yī)生委婉地表示,做手術(shù)有20%的成功率,不做就只能等死。羅彬躺在床上大吼,讓我死!連畫都畫不出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葉彤連忙道歉,將醫(yī)生送出了病房。
五分鐘后折返回來,迎著羅彬疑惑的目光,葉彤悠悠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剝了個橘子,邊吃邊笑,邊笑邊吃。
放心吧,沒簽字。
我成全你。
又是一年春色好,夜里,身體痊愈的羅彬推開久違的家門,遇一室燈光暖暖。再向前一步,看見葉彤一襲刺眼紅袍,側(cè)對著他,坐在窗邊。
聽見聲音,葉彤側(cè)頭,表情漠然,有煙么?
羅彬熱血沸騰,四肢冰冷,某種陌生的熟悉感從腳底板往上直直竄起,令他激情難抑,叫他如墜深淵。
沒有么?葉彤歪了歪頭,有些遺憾的樣子,不過很快釋然,望向窗外仿佛要將人完全吞噬的無邊黑暗,唇角勾出一個無機質(zhì)的笑來,自說自話一般,gaochao和死亡,才是藝術(shù)家一生中最接近神的時刻啊。
說完縱身一躍,不再多看羅彬一眼。
羅彬急急去拽,多年來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卻只握到了一束風(fēng),風(fēng)兒轉(zhuǎn)瞬即逝,飄散了不知是誰的聲音。
我成全你。
藝壇鬼才羅彬,再次因一幅出人意料的畫作,于沉寂數(shù)年之后,大紅大紫起來。
評論界數(shù)位知名人士都道,該畫中身著紅衣,躺在夜幕之下暗紅血泊中的冷峻女子,似同十年前羅彬成名作《野薔薇》中的白衣女子遙相呼應(yīng),隱約有種因果循環(huán)的宿命滋味。
只是為何名字叫做《繆斯》,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更叫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是,該畫轟動藝壇僅僅一個月后,羅彬便不知所蹤了。
同羅彬一同消失于世的,還有他在郊外的唯一一間工作室。起火時間因在夜里,且地處偏遠(yuǎn),并無人員傷亡,但羅彬十年來的所有畫作卻盡數(shù)焚毀,一無所存。
警方經(jīng)過偵查,判定系人為縱火,嫌疑人始終未能鎖定。
有略知內(nèi)情的人,來到羅彬和葉彤曾經(jīng)的家中,尋找那副最為珍貴的《野薔薇》,然遍尋無果,客廳南面的墻上空空蕩蕩,白得刺眼。
漸漸的,關(guān)于大畫家人間蒸發(fā)這件事,坊間有了數(shù)個版本。
有人說,是羅彬功成身退,帶著畫和錢,摟著小蜜跑路了。
有人說,是賢內(nèi)助去得太早,藝術(shù)家一個人不能自理生活,精神失常了。
有人說,看見羅彬跳河了。
有人說,看見畫家臥軌了。
有人說......
漸漸的,坊間開始流行起了新話題。一個不知所蹤的畫家和他那些其實大多數(shù)人并不能看懂的作品,幾乎就在幾個日升月落間,便被人們遺忘了。
羅彬?小區(qū)門口賣菜的么?
野薔薇?植物么?
繆斯?真的存在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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