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多放下電話，放下電話的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拿起電話時那股子霸氣，或者悍氣，剛剛和他的隊長通了電話，可是放下電話他才明白自己跟隊長說了些什么。借錢，二十萬，貨真價實的二十萬，一個字兒不帶少的。二十萬，許三多現(xiàn)在還沒想到這二十萬他要用兩百零八個月，十七年又四個月來還，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隊長，袁朗，要如何才能湊足這二十萬？但是他的隊長說了“沒問題”，而許三多心里面對于這“沒問題”只有兩個字的回應——我信。我信，許三多同樣把這兩個字帶回家?guī)Ыo他強調著“不信”的二哥，其實他二哥信也好，不信也好，許三多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我信。

　　電話另一頭，袁朗就這么很隨意的掛上電話，臉上依然是那幅懶洋洋的笑容，好像那個剛滿口應承下二十萬的人不是他。他一面鎮(zhèn)定不表示別人也是這樣，而這個別人又不是別人，剛好是他的老部下——齊桓。齊桓聽見許三多從電話線那一頭吼出的二十萬，也聽到電話線這一頭袁朗的“沒問題”。齊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看著袁朗，二十萬，不是兩萬是二十萬啦，隊長，咱們上哪湊去��？

　　袁朗很認真的翻出附近地圖看了又看，然后指著某處銀行很嚴肅的對齊桓說：“菜刀，咱們明天的訓練科目就是搶這家銀行�！毖劭粗R桓硬生生把自個兒憋出一張紫臉，袁朗這才眼一抬，眉一挑，笑得陽光燦爛，“放心，我是誰啊，才二十萬就能難倒我了？”齊桓最后是頂著關公臉出門的，否則他怕自己會犯下合情不合法的故意殺人罪。

　　當天第三分隊的老A們過得酣暢淋漓，375高地來來回回，不多，也就跑了六趟，回來后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直接開到泥塘，然后就地進行近身格斗訓練，當然，為了預防中暑，袁朗隊長很親切的拉來了一輛消防車，然后自己一個人站在車頂拎著水龍頭為自己心愛的部下灑水沖涼……總之，那天訓練結束，袁朗一聲令下“原地坐下”，每個人幾乎是原地癱下，袁朗站在前面笑瞇瞇的問：“還有人有力氣抬下胳膊、伸下腿嗎？”回應他只有一雙雙哀怨而控訴的眼神。

　　“好，很好，”袁朗后退三步，這才原地坐下，“那么我接下來宣布一個好消息，這個月的工資，我已經(jīng)幫大家都提出來了�！�

　　面對著一雙雙疑惑的眼神，袁朗又往后挪了一點，“也就是說，這個月大家就不要花錢了，你們沒錢可用！”

　　也許大家都沒力量動身體了，但是動嘴皮子的力氣的還是有的，袁朗笑呵呵看著，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在他們身邊，這會大概可以被分尸了，而且還是用牙齒分的。一群騷亂中，某個聲音響起，“隊長，您不具體解釋下嗎？”深知內(nèi)情的齊桓想，于當時的隊長，大概不亞于天籟吧，當然，隊長究竟怎么想的就只有隊長自己知道。

　　袁朗還是保持那幅氣死人的笑瞇瞇看過去，某高知識分子一臉平靜，神色坦然，一幅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鎮(zhèn)定。袁朗依舊笑瞇瞇的，卻對著齊桓招招手，“菜刀，解釋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還有別的事情�！痹捯徽f完袁朗轉身就走，轉過身的時候袁朗收起那幅笑容，腦中出現(xiàn)的卻是吳哲的一臉平靜，袁朗想，要不，什么時候，再來用“娘娘腔”讓你變變臉色？！有點懷念那個南瓜時代啊，一句“娘娘唧唧”的讓某平常心的少校變了臉色，袁朗深以為榮。但是那次之后，這位平常心的少校就一直平常心了，只有在最后審核的時候才稍微變了臉色。袁朗瞇了瞇眼睛，舔舔干澀的嘴角，沒意思啊，還是想打破那幅平靜的表象，想看到他臉色大變的樣子，想讓他因為自己一句話而不再能平常心。袁朗就這么一路想著，走進鐵路大隊長的辦公室�？伤肓四敲炊�，卻沒有想自己到底是為什么只會對那一個人的平常心這么在意。

　　而轉身離開的袁朗腦后沒有長眼睛，自然也不會知道，那個平常心的少校一直看著自己的背影，眼里閃著光，嘴角掛著笑。這邊齊桓解釋清事件的前因后果，第三分隊的隊員們恨天恨地，不就是幫自己的戰(zhàn)友嘛，這事只要說出來誰會不幫忙？為了防止大家暴動而特意消耗所有人的體能，這混蛋加三級的事也只有這個混蛋、王八蛋加三十級的隊長才能做出來。隊員們哼哼唧唧的彼此拉扯著站起來，走向食堂的一路上，伴隨的自然是好氣又好笑的一路抱怨。

　　齊桓和吳哲彼此架著對方的胳膊，齊桓說，“鋤頭，果然還是你了解隊長啊�！�

　　吳哲笑笑，“他也就是個爛人，不過這爛人做事都是有他的目的的�！�

　　打劫完第三分隊全體隊員，袁朗去找了鐵路大隊長，出來后又去找了第一分隊和第二分隊的分隊長，接下來的日子，按齊桓那天和許三多說的話，“隊長這幾天為了給你湊錢，把我們都搶劫光了�！彪m然袁朗很不在意的說“搶你還不如搶銀行�！钡R桓更形象的加了句，“就像個打劫銀行的匪徒”。

　　別說，齊桓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還真形象生動，吳哲當時在一旁只是笑笑，可是每一個人都知道事實就是如此，而袁朗那個時候還真就差點搶銀行了。二十萬啊，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數(shù)目，要在別的地方，比如說城市，也許想想辦法還就簡單能湊出來。但當時他面對的就是群大頭兵，連大隊長這個在他們那資薪最多的人，想盡了辦法也才湊出五萬，更別說這幫兵了。袁朗上躥下跳了好幾天，能找的人都找了，能想得辦法也想盡了，但離二十萬還是相差最后三萬多。

　　袁朗那臉招牌式的笑容沒有了，吃不下睡不好，他眼圈也黑了，胡子也拉雜了，那幾天袁朗時刻皺著個眉。鐵路背地里和齊桓說，“這兩天要是來個外來的領導審查工作，袁朗都能上前借錢�！饼R桓深表贊同的一直點頭。

　　“沒問題”，袁朗在電話里異常爽快的跟許三多應承著，雖然應承下來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有多艱難，可是目前看來，這艱難還是超出他的預想。他想盡辦法也湊不夠二十萬啊，袁朗想自己怎么不真是個妖孽，真要是個妖孽他拔根毛吹口氣，一變就變出一堆二十萬，哦，不是，那拔毛吹氣的不是妖孽，那是孫悟空。袁朗坐在辦公室里煩躁的直撓頭，此時的他再妖孽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了，不是，那翻不出如來佛手掌心的還是孫悟空。袁朗悲哀的癱在椅子上想，完蛋了，我腦子都出毛病了。

　　正想著呢，門外有人敲門，袁朗掃了眼桌上電腦顯示的時間，其實不用看電腦，看看窗外的天色就知道了，這個時間還會出現(xiàn)的，也就只有那個拿著他鑰匙就不肯還的吳哲。門敲三下，不管里面有沒有反應，吳哲都自然又自然的拔鑰匙開門，一進來看袁朗癱在椅子上，吳哲嘴角翹了下，然后馬上壓回去，隨手從口袋里掏出樣東西扔袁朗面前，吳哲用那天接受審查時的腔調開口，“隊長，我找到樣東西，您看還用得上嗎？”

　　袁朗閉著眼睛撥拉下桌子找到那樣東西，有氣無力拿到眼前，一下子睜大雙眼，再打開翻了翻，袁朗直接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拿著那東西對吳哲直抖抖，袁朗想說話來著，可是現(xiàn)在他得先把嘴唇的顫抖壓住了，他才能發(fā)的出音、說的出話。吳哲只是一臉平靜的站在那里看著他，不聲不吭，也跟那天審查似的不卑不亢。

　　袁朗不是別人，他是妖孽，激動一下子就過去了，袁朗眼神里異光一閃，幾天不見的妖孽笑容再現(xiàn)江湖，“在這等我呢，是吧？”袁朗笑出一臉詭異，而吳哲條件反射性的伸手捂向自己的脖子。

　　“四萬？”袁朗用手里的存折拍打著自個的手，“數(shù)目不小啊，吳哲�！�

　　吳哲聳聳肩，眼睛是笑著的，不過臉上還是那臉正經(jīng)，“我是有錢人嘛。”

　　“有錢人？”袁朗背轉過身，眼睛在吳哲看不見的地方危險的瞇起來，“有錢人那為什么早兩天不拿出，要等到現(xiàn)在？”

　　袁朗是背對著自己，吳哲也就無所顧忌的裂開嘴角，“也沒什么，就是想看看隊長您愁眉苦臉、無計可施，再也妖孽不出來的樣�！�

　　袁朗一轉身就一虎撲，不過吳哲早有準備一閃身躲了過去，腳步連續(xù)幾個動作，吳哲竄出辦公室，逃之夭夭前丟下最后一句，“祝隊長大人您，春夢了無痕�！�

　　“春夢了無痕？”袁朗在辦公室里一臉啼笑皆非，“小混蛋，那也得看春夢的對象是誰�！�

　　總之，許三多的問題順利解決了，雖然許三多一臉正經(jīng)的表示他要還每一個人的錢，袁朗也一臉嚴肅的把齊桓和吳哲義正言辭的教訓了一段。齊桓多少有點委屈，而吳哲心里明白某人在借題發(fā)揮。

　　這天晚上吳哲還在繼續(xù)他的查崗，他已經(jīng)不把查崗當成一件工作，而當成一種放松，照例在門上敲三下，然后開門進屋，袁朗就坐在椅子里看著他，面無表情。吳哲愣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直到袁朗嘆了口氣。作為一隊之長，袁朗應該是保持著一幅胸有成竹、勝算在握的架勢，可是這個隊長他是妖孽，他在形勢緊張的時候總是輕松愉快，而如果他表現(xiàn)得嚴肅認真反而大部分是進展順利。吳哲對于他這一套虛虛實實很不以為然，但是不可否認這就是最好的掩飾。袁朗嘆氣，吳哲卻松氣，氣松一半，袁朗忽然開口，“吳哲，能借我筆錢嗎？”

　　“借，借錢？”吳哲以為自己聽錯了，袁朗卻點了點頭。

　　“要借多少？”吳哲在心里盤算自己的小金庫，上次的四萬其實是他九成的存款了，如果袁朗需要的金額多的話，吳哲考慮如果自己向家里面開口能借到多少。

　　“吳哲，”袁朗看吳哲發(fā)愣盤算的樣子，不動聲色走到吳哲身前，“借我筆錢，不過我沒辦法還你。”

　　“什么？”吳哲這下真傻了，早兩天就是眼前這個人剛訓斥過自己要分清哥們義氣、戰(zhàn)場生存的那套，怎么轉眼說的跟做的就兩碼事了？

　　袁朗繼續(xù)一臉嚴肅，“吳哲，跟你商量個事，錢我還不了，我能用身償嗎？”

　　吳哲這下連開口都不能了，張著嘴看著袁朗就是出不了聲，袁朗也是一臉嚴肅認真的看著吳哲，直到自己“撲哧”笑出來�！肮�，看，看你剛才，剛才那樣……”袁朗笑得前仰后合，話都說不連貫，吳哲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清，拳頭捏了幾次不知道該不該揍上去，看著袁朗一臉沒好氣，最后只能不軟不硬的回了句，“隊長，我就怕您是愿意賣身了，可沒人愿意買啊。”

　　袁朗忽然停住大笑，雙手按在吳哲肩膀上，“你買嗎？”

　　吳哲被袁朗這套虛虛實實搞的分不清真假，只好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袁朗按在吳哲肩膀上的雙手用了點力，實打實的握住吳哲的雙肩，“吳哲，二十萬，二十萬我就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命。”

　　“你，你就值二十萬？”吳哲打開袁朗的雙手，轉身走向門口，“別開玩笑了，隊長�！�

　　袁朗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吳哲，是不是玩笑，你敢賭一會嗎？”

　　吳哲都走出門口反手準備關上門了，聽到這話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身來，“隊長，看我變臉很好玩嗎？”

　　袁朗笑了笑，“吳哲，你也只是單純的想看到我愁眉苦臉、無計可施，再也妖孽不出來的樣？”

　　吳哲笑了，袁朗笑了，吳哲笑著走回來，走到袁朗面前，“隊長，我以后叫你袁朗行嗎？”

　　“你叫我爛人我有說過不行嗎？�！�

　　“可是你就值二十萬？”

　　“多了你也拿不出來啊�！�

　　“要是我連二十萬都拿不出來呢？”

　　“那你可以賣身還債。”

　　“爛人，你果然是個爛人�！�

　　“沒錯，我就是個爛人，標準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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