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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
反烏托邦式
鏡
序
“歐• 斯蒂貝爾IV代 , AI人工智能研發(fā)。你可以訂購長相膚色種族包括指紋血型 虹膜 性格……無所不及。打造您最滿意的AI,聯(lián)邦新生代……”
【一】
“第四七九九號,檢驗身份:指紋確認,虹膜確認,雙組DNA確認,掃描左腦,無克隆印記確認……聯(lián)邦 A級用戶,華• 范哲利先生,請查收您的包裹,來自歐• 斯蒂貝爾公司”
“作繭自縛!”拿起包裹的瞬間,美麗的AI智能接待小姐聽到這樣四個字。
“有什么需要我為您效勞的嗎?范哲利先生!惫芗覂(yōu)雅而恭謹,這是緹亞Ⅲ代管理型機器人,仿古歐洲式嚴謹版。不過,日漸式微,人們更愿意訂購擁有絕對美麗外表的神話人物。
“晚餐送到我房里!
“是的,先生,很樂意為您效勞!”
【二】
AI睜眼的瞬間開始掃描接受主腦的設定。
“歐• 斯蒂貝爾IV代,機器人編號 DF—3988045,遵從智能人三大守則……”空洞的聲音泛著金屬的質(zhì)感:“資料正在確認……”
短暫的等待
“確認完畢,是否需要立即啟動?”
“立即啟動!狈墩芾恐乒瘢p啜。
“指令遵循,進入倒計時!
“叮!”系統(tǒng)提示音昭示著系統(tǒng)準備完畢。范哲利不由自主的攥緊杯子。
這是編號DF—3988045的智能人形機器人誕生的第一天,聯(lián)邦歷三九二八年三元制下午,是超磁風在利波星肆虐,星際聯(lián)盟焦頭爛額,聯(lián)邦人碌碌如常的一天……
“NARCISSUS……你的名字! 這是DF—3988045自誕生以來所聽到的第一句話,這個將它買回的人為它的命名。
“是的,主人!
密掩的窗簾收起,光線爭先恐后的涌了進來。
它看到白色的鞋,然后,一雙手抬起了它的臉。
這就是它的主人么?
[斜揚的眉仿佛破天的利刃,細長的眼輪廓分明,泛灰的眸多情也無情,淸俊如遠山的鼻,殷紅的唇似乎洇染過杜鵑初啼的血]
它的詞庫中最先反映出這樣的語句,當然,對于那些被文學稱之為“比喻”的東西,它并不真正理解,不過是為了契合當今人們附庸風雅的心理而新造的程序罷了。它的辨認系統(tǒng)是人五官的長度及相隔距離。
“呵~”它聽到低沉的笑聲
笑,人類愉悅的外在表現(xiàn),這表示它的主人心情很好么“
“NARCISSUS……”它感到那雙原本擱在它兩頰的手,緩緩上移,描繪著它的五官。
它的感知系統(tǒng)在瞬間判斷了主人手上的溫度,接著傳遞給主腦[冰冷]的信息。
“主人,您的溫度偏低,是否需要升溫?”熨帖的性格設定讓它迅速作出判斷。
“別叫我主人……叫我華……”
“是的…………華”它忽然感到一陣溫熱,華的唇覆上了它的,唇畔輕接,是柔軟與柔軟的觸感。
它困惑的望著近在咫尺的華,他閉上眼睛,卻有著近乎渴望的神情,仿佛在汲取最后的溫暖。
它永遠無法理解那時候的華,就好像它雖叫NARCISSUS,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是NARCISSUS……
【三】
華出門與回來的時間是極有規(guī)律的,他在第二個太陽時出門,第七個太陽時回屋。
華離開后,NARCISSUS會靜靜的坐在那據(jù)說很老很老 被稱作是[躺椅]的地方,看外面的世界。
人工太陽懸浮在自然太陽下,調(diào)節(jié)著人們需要的溫度,明亮璀璨使這里的代名詞。
因為華的要求,NARCISSUS的主腦被儲存了許多[二次史前文明的資料],那個被稱為[黃銅時代]的時期
那時候,有晝有夜,NARCISSUS偶爾會好奇,夜,是什么樣的?沒有了太陽……它幾乎無法再設想下去,機器人本來就是匱乏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哪怕它是極高等的階層,抑或是超越五進制的思維速度。
人們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十年的生命,換成現(xiàn)在的時間……大概就幾十個恒太陽日罷,似乎比最低階的[掠]都要短暫。
它常常這樣坐著便是一日
華是研究[黃銅時代]的學者,他喜歡收集黃銅時代的物體,甚至喜歡沿用那時的生活習慣。因此,華的房屋相比其他人倒顯得十分復古,對于次般種種,NARCISSUS都是不在意的,對它而言,華便是全部意義,陪伴華,直到它老化。也許,當華購得更新代的人形機器人,它會被送去銷毀作為回收。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它是機器人……只是機器,程序……
“嗨!”歡快的招呼聲。
它抬頭,是一個小男孩。蓬松柔軟的淺金色卷發(fā),湛藍的瞳,毛茸茸的童裝。
“你是新來的么?”那孩子熟捻的拉開落地窗蹦了進來“以前都沒有見過你啊,我是左邊裴亞拉家的。嗯,亞尼坎九代機器人……童年版本諾!”俏皮的咧開嘴露出糯米似的小白牙
那男孩不知從哪里拽出一把同式樣的躺椅,推到NARCISSUS旁,爬上躺椅,圓溜溜的大眼瞅著NARCISSUS“啊~我叫雛•裴亞拉,哥哥可以叫我小雛哦~對了!哥哥叫什么?”
NARCISSUS忽然覺得異樣柔軟,是主機出問題了么?
“NARCISSUS ,歐•斯蒂貝爾IV代人型機器人”它平穩(wěn)的回答
“納!@#¥%……&”小雛低聲嘟囔著,皺起眉頭:“哥哥的名字好奇怪誒~”撇了撇嘴“也好難念……不是聯(lián)邦語么?是什么意思啊?”
NARCISSUS忽地一愣,什么意思?
“我…………不知”它從未思考過這名字,只是大概知道是黃銅時代的一種語言。
“那小雛叫你……納哥哥好了唔……好念多了”孩子徑自笑開“納哥哥納哥哥~~~”
【四】
“他們常常期盼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以為得到了就會滿足,但是欲望是無底的巢窠,無法填補……”平板的聲音,清晰的吐字
“可以了……NARCISSUS”華睜開眼:“今天就先念到這里。”
“是的,華”NARCISSUS放下手中的《落后文明——論黃銅史潛則》站在一旁。
流淌的靜默
NARCISSUS看著又闔上眼的華,大概是睡著了吧。似乎,華最近總是很疲憊
“其實………………這算什么?”華的眼睛仍舊閉著,卻突然開口:“什么黃銅時代,二次文明,還不是貶義,就算就算是研究所……說白了不過是聊以謀生……”
NARCISSUS不知道如何回應,它甚至不知道華是否是在對它敘述,還是在喃喃自語
“母親,父親,孩子……多么奇怪的倫理關系,卻沿用了那么久……”
這是黃銅時代的家族系別……NARSSUS迅速的反應出這幾個陌生的詞匯。有性繁殖是現(xiàn)今最低等的生物繁殖方式。高等生物都是進階類的成長,人口一般不會波動。黃銅時代卻以最低等的生物繁殖方式,造就了以血源為體系的氏族,并創(chuàng)造了一定文明,但那丁點萌芽也被他們的戰(zhàn)爭所摧毀。
“可是…………我大概是瘋了罷……NARCISSUS,你知道什么是寂寞么?”
NARSSUS一怔
寂寞?因為孑然一人所產(chǎn)生的感覺?
華睜開眼,怕寒似的蜷起雙腿,雙手環(huán)住膝蓋,不待NARCISSUS回答,悶悶的聲音傳出。
“就好像……被哪種稱之為蟒的生物窺視,猝不及防,不及動作,糾纏,愈是掙扎愈是絕望……”后面的聲音更加低下去,連NARCISSUS也聽不清。、
“可是……就算這也罷我……只是……明明擁有……卻得不到……”
咫尺天涯,NARCISSUS的主機忽地反映出這樣一個成語
那天的華很奇怪,奇怪到想來沒什么感覺的華都產(chǎn)生些許疑惑。那一天,滿室是窒息般的凝滯……從那之后的很久,NARCISSUS都陷在猶不自知的泥沼中……
【五】
NARCISSUS很疑惑,或者說它從來就不曾明白。
天氣很好,在利波星肆虐的超磁風度過了它的周期,慢慢停歇,躲難的人群開始如同蝗蟲般呼嘯著回歸,地底的建筑升起在滿目瘡痍的星球表面,等待下一次周期到來再沉入地底
聯(lián)邦歷三九二七年三元制,NARCISSUS撤去日歷的最后一頁
這是華的習慣,他說,否則,連時間的離開都感覺不到。
拇指劃過鋒利的橫板,痛感系統(tǒng)震顫,NARCISSUS抬手,怔怔的看著大拇指上的傷口,有紅色的液體流出,卻不是血液,不過是為了營造真實所改良過色澤的燃料。
“NARCISSUS,你流血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來的華,幾乎是不及思索,抓起NARCISSUS的收放入口中。
唾液具有令傷口加速粘合的作用,NARCISSUS默默的對自己說,然而,那樣溫暖的口腔卻令它不由自主的一顫。從拇指泛起微微的麻痹感,它困惑的眨了眨眼,不理解這種莫名的戰(zhàn)栗由何而來。
“NARCISSUS,你臉紅了……”NARCISSUS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華,眉眼笑開,仿佛跳脫的孩童,銳利的濃眉和泛灰的眼眸都染上了一種名為“生機”的東西。
NARCISSUS難抑的伸手,指尖劃過華的眉眼,如同它初生時華對它所做。
這是它第一次主動接觸他,卻也是最后一次……
短春總是格外短暫,嚴冬卻難以過完。
后來…………
華待在屋里的時間越來越少,他開始給自己注射一些奇怪的東西,NARCISSUS撿到廢棄的試劑袋,模糊有偽克隆印記的標簽……
似乎是一個中午,明亮的天空,刺目的太陽有攝魂的光芒,極少震顫的電子鈴忽的響起。
瞬間,NARCISSUS看見華褪盡血色的面容。
“NARCISSUS,”華的聲音有些澀然:“屜柜里有我的指紋模型,發(fā)絲,血液……如果普查,你就用上……”
NARCISSUS還沒有聽明白,然而華已經(jīng)離開。
厚重的金屬門緩緩開啟,又緩緩合上,再也,再也沒有聲音。
NARCISSUS忽然有了空落落的感覺,仿佛有什么破碎……
【六】
再后來……華沒有回來
即便是沒有了華,NARCISSUS也能存活下去,況且,對它這種機器人而言。死,也許是比活著更困難的事,除了生物性的銷毀。即便它的機體老化,也沒有什么能讓它的意識完全消亡。
寬敞的屋一直是死般的寂靜。那個緹亞III代的老管家不知什么時候因為過度的老化而停懈。所以,NARCISSUS要維持屋中的清潔。打掃用不了多久,大多數(shù)時間,它會躺在那個華曾經(jīng)躺過的地方,甚至效仿華曾經(jīng)的姿勢。然而終究是有什么不同了……它不再撕去日歷——華不在了,那還有意義么?它不知道現(xiàn)在是何時,究竟是過了一天,一年,還是十年?它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叫雛的孩子,甚至,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無法發(fā)聲,因為長時間缺乏潤滑與維修,它的軀殼開始老化。
或許,有一天,它也會像那個緹亞III代一樣吧!某日,它忽然自嘲般感嘆。
它一直回避甚至是逃避著屋中著的殘留華的氣息,所以,在華離開后,它從來不曾進過華的寢室——原因么? 它可不知……
最后的最后,它的關節(jié)已經(jīng)開始僵硬,它的意識仍舊活著,它忽然有了渴望——是的,這種名為渴望的情感。
它機械而緩慢地邁開步伐,聽見關節(jié)發(fā)出“恪恪”的刺耳聲音,它走入華的寢室
這里已蒙上灰塵,厚厚的,像是塵封了太久而遺留的傷口,不復它第一次睜眼時所看見的光鮮。
它緩緩地走進,細碎的塵土飄揚,是失落了卻不甘偃息的靈魂。
它走到盡頭。
那里有一扇門,它曾無數(shù)次看到半夜驟醒的華走入。
它拉開門框……
強烈的光線涌出,爭先恐后,那一瞬間,它什么也看不到。
而后,光線淡去……
它看見無數(shù)的鏡子,重重疊疊,倒映出千千萬萬面龐、身軀。
它震驚,這個名為NARCISSUS的歐•斯蒂貝爾IV代機器人從初醒到現(xiàn)在最震驚的時刻,從不停歇的意識在那一刻凝滯。
它看見 那無數(shù)張鏡子中同一個面龐。
[斜揚的眉仿佛破天的利刃,細長的眼輪廓分明,泛灰的眸多情也無情,淸俊如遠山的鼻,殷紅的唇似乎洇染過杜鵑初啼的血]
【后記】
聯(lián)邦圓桌會庭
[華•范哲利,黃銅史學者,聯(lián)邦齡三十七,被指控私訂自身復制品………………是否辯護?]
華不置可否。
[罪名成立!華•范哲利違犯《國憲令—AI人工智能聯(lián)邦文明篇》第一百二十七條第三款——禁止復制對聯(lián)邦歷史有重大貢獻的偉人或現(xiàn)存于世人士。判決如下:罰處聯(lián)邦幣三千比納,在十個聯(lián)邦年中不得訂制新AI,聯(lián)邦執(zhí)行者將銷毀已復制的歐•斯蒂貝爾IV代,限期執(zhí)行……]
華的頭微低。
沒有人能看見他的表情……
【后記的后記】
NARSSUS,黃銅文明中記錄的神祇之一,即水仙花少年。成年后,因為愛上了河中倒映的自己,投河而亡,化作水仙、
后稱 “NARCISS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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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我還記得曾看到的那段詩句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之后看到“NARSSUS”的故事
不免浮想
倘若愛上了自己,又是怎樣的距離?
當然,這應該是個寂寞的人—或者說寂寞的孩子。
在我所設想的國度里,絕對的文明化,無人口、食物、環(huán)境……一切壓力,完全的烏托邦式。沒有所謂的血緣關系,大部分人都在試管中誕生——況且 誕生的也不多,人們可以用絕對的科技來滿足自身的需求。
譬如:華。
他是痛苦的,因為他愛上的是自己。
但他又是幸福的,因為他終是擁有了NARSSUS——即使它不過是個程序!舅坪踉谖闹校挠行┑胤揭验_始真實化!
華的離開,是故事的最初就閃現(xiàn)的。
因為“NARSSUS”也是投河,不是嗎?
那種類似于殉道般的執(zhí)著,或者說勢必舍身的得到……
所以,悲劇不再是悲劇,縱然無法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