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亞昏昏沉沉中，只能看見母親胸前垂墜的十字架，以及衣裙上干涸的難看油漬。他的母親用力地?fù)碇谑A上，目光卻幾乎茫然。
　　“我快要死了吧”，他這樣想著。自從寒流來到這個城市，他的哮喘就一直沒有好過，藥材是貴族才能擁有的奢侈品，他們家是有養(yǎng)不起這般富貴病的。如今，他已經(jīng)不能說一句話，也不能抬起自己的手指了。
　　托比亞的身體終于在母親的懷中冷卻下來，漸漸變得僵硬。這已經(jīng)是他們家死的第四個孩子了。母親將木門卸下，然后將托比亞的身體輕放在上面，她也沒有力氣說任何一句話了，僅僅是坐在門前的階梯上，望著前面的土地發(fā)呆。
　　天幕將黑，父親終于回到家中，剛剛走至門前，便看到妻子坐在門前的階梯上——發(fā)呆。他覺得他瞬間好像明白了什么。母親只是伸手指了指房間，然后便一句話也不說，倚在門框上閉了眼睛，眼底的溝壑帶上了青石板的影子。
　　父親走進(jìn)屋里，看到了托比亞。他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一動不動，眼珠已經(jīng)被啃掉了一只，顯得有些面目猙獰——那是家里的老鼠吃的，這個饑荒的年代，連老鼠也找不到食物了。自然，門板成為了托比亞的棺材，家里已經(jīng)能沒有錢再去買一口棺材了，之前已經(jīng)連著死去了三個孩子，有一個甚至剛剛出生，唯二剩下的就只有已經(jīng)成年的大兒子和大女兒，但是他們?yōu)榱损B(yǎng)家也白天黑夜地持續(xù)忙碌著。
　　“教會說人死后的第一站是墳?zāi)埂�，父親對母親說道，“等到那一日。。。。。。等到那一日，弗羅麗絲，耶穌基督會重新降臨到人世間，天使們會吹喇叭，喚醒那些墳?zāi)怪械娜�。�?br>　　“現(xiàn)在還不是末日嗎，吉托”母親的聲音里仿佛摻了玻璃，沙啞得有些刺耳“為何現(xiàn)在還不是末日，耶和華何時才會來拯救我們，復(fù)活我們。”
　　“即使我們醒過來，世界就會有所改變嗎？疾病還是疾病，災(zāi)難還是災(zāi)難，貧窮還是貧窮，難道會因為我們重新醒來而消失嗎？”
　　“而我。。。我。。。我已經(jīng)受夠了看著我的孩子們死去，而且我們已經(jīng)沒有錢去購買棺材了，神說在墓地里面的人才有資格被大天使審判，才有資格醒來，他們連被大天使審判的資格都沒有，你說我該怎么辦？”
　　吉托垂下了頭，不知如何回答妻子的問題，只能發(fā)出一聲又一聲嘆息，在空氣中蕩了一個又一個圈，然后被風(fēng)吹散，就像托比亞所有的過往一般。
　　“托比亞的事。。。就交給我來解決吧”父親如是說道，“弗羅麗絲，我們只能相信神明，能活著就是很好的了�！比缓箪o靜走進(jìn)了放著托比亞尸體的那個房間。
　　“活著。。。。。。活著呀。”弗羅麗絲依舊是倚在門框上面，好似沒有骨頭，望著天邊最后一絲余暉，“這個景色多么像最后的審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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