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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緣之差
“去火車站!
“火車站。磕沁呅蘼,三輪過不去,我載你去公交站吧。”
“我暈車,你還是載我去地鐵站,我自己坐地鐵過去。”
“上來上來。”
大爺接過了我的背包,幫我放到了車上。
我跟著坐上三輪,扶穩(wěn)背包坐好,戴上耳機放起了音樂。
發(fā)動機轟隆轟隆響起,三輪開了。
方向似乎走錯了,與我平時去地鐵站不是同一條路。
“是去地鐵站!”我摘下一只耳機。
大爺應(yīng)了一聲,發(fā)動機的轟鳴和音樂的節(jié)奏蓋過了大爺具體說的內(nèi)容。
不多時,三輪停了。
是公交站。
“在這坐15路,很快的!”
“我暈車,一上車就吐的那種……你直接把我?guī)サ罔F站行不行?”
“就兩三個站,一會兒就到!”
“……”
“這個40路不要坐,很繞的,等15路來。這會兒不是早晚高峰,基本都沒什么人……”
我不想拂了大爺?shù)暮靡,終是妥協(xié)了:“把我載到這兒多少錢?”
“五元!”
我拿出錢包,翻出一張五元人民幣遞給大爺。
想到一會兒要坐公交,我看了看錢包里剩下的零錢,一元的只有一張了。
“呃……大爺,坐15路要多少錢?”
“兩元!”
“我沒零錢,能跟你換一下么?”
“行!”
于是,我用一張五元和大爺換了五張一元。
拿著兩張一元零錢,我坐上了公交車。
車還算穩(wěn),路還算平,一路坐到火車站我也沒吐,只是暈得走不穩(wěn)路,以至于忘了買食物和水,就這么上了火車。
從南邊到北邊的火車很遠,一天一夜。
在餐車解決了午飯,又解決了晚飯。
列車餐有湯,所以下午到晚上我都不怎么覺得渴。
就這樣到了將近夜里。
因為本打算買水上車卻忘記,此時的我沒有水杯只能干渴地望著小桌上的水壺。
忍無可忍的我終是走出軟臥包廂,向著餐車走去。
餐車的柜臺后擺著各種飲料,卻沒有人能讓我掏錢去買水。
我只得掉頭,尋找著賣零食小推車的蹤影。
穿過不知幾個車廂,我找到了正在停在某包廂門前的小推車和推著小推車的乘務(wù)員。
從包廂里探出頭的小哥一臉無奈。
“真不能刷微信嗎?”
“只能現(xiàn)金!
“可我沒帶現(xiàn)金怎么辦?”
“我也沒辦法。”
我摘下一只耳機,走上前對小哥說:“我?guī)湍愀读,你微信給我錢吧!
“啊,那真是太好了!”小哥喜笑顏開,對著乘務(wù)員發(fā)表感慨,“你看人家這個乘務(wù)員多好!”
乘務(wù)員笑了笑:“那是乘客……”
我看著小推車?yán)锏母鞣N東西:“我也要買水,一起算吧。”
小哥似是想起了什么:“嗯……算了不買了,我就跟你換點現(xiàn)金吧。”
“隨你。”我將小推車?yán)锏娘嬃习看過。
沒有礦泉水,只有各種甜味飲料。
一時間,我犯了選擇困難癥。
小哥開始給我提建議:“選不出來就選礦泉水唄!”
乘務(wù)員微笑著說道:“賣完了。這一趟已經(jīng)是今天最后一趟了!
“那我建議你選雪碧!
我看著推車?yán)餅閿?shù)不多的幾種飲料,很是為難。
罷了,左右選不出來,就選雪碧吧。
我拿起了那瓶雪碧。
“你選雪碧啊?”小哥似乎因為我選了雪碧而有些高興。
“多少錢?”
“五元!
我將錢給了乘務(wù)員,然后手拿錢包看向小哥:“你要多少?”
“五十吧!
我手握雪碧,艱難地翻著錢包里的零錢。
一十,二十,三十,三個五塊,還有一二三四五,加起來整好五十。
小哥看我數(shù)零錢數(shù)得艱難,說道:“算了,三十就行。”
于是我將三十元整遞給了小哥。
艱難的動作使得我還掛在耳朵上的那只耳機掉了下來。
為了不讓耳機在地上拖來拖去,我將耳機粗暴地塞進了衣兜。
收好錢包,我直接在衣兜里拔了耳機,將手機拿出來。
為了省電多聽一會兒音樂,我的手機開著飛行模式。
小哥已經(jīng)拿出可自己的手機。
我有點尷尬:“等我開個網(wǎng)!
于是,小哥開始跟我閑聊起來。
“你到哪下呀?”
“終點站!
“是去做什么呀?”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小哥開始瞎猜:“這個時候,肯定不是上學(xué)……哦,我知道了!是去見男朋友吧?”
我繼續(xù)微笑。
“那是去見網(wǎng)友?一定是!”
我仍只是笑著。
此時網(wǎng)絡(luò)信號很差,但好歹還勉強能連上,刷了半天我總算打開了微信的收錢頁面。
小哥給我轉(zhuǎn)了三十元:“謝謝!真的太謝謝你了!
“沒事!蔽沂掌鹗謾C。
“你在哪個車廂,我來找你玩呀!”
哪個車廂……六號還是七號來著?話說這里又是幾號?
小哥見我不答,又說:“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蔽夷弥┍剔D(zhuǎn)身離去。
身后傳來小哥的聲音:“真的太感謝你了啊!”
我沒再說什么,默默朝著車廂一頭走去。
走過車廂連接處,我來到了……硬臥區(qū)。
看來是走反了。
我轉(zhuǎn)了個向往回走去。
不是是幸運還是不幸,小哥的包廂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我一路前行,經(jīng)仔細確認(rèn)后我打開了六號車廂七號位的包廂門。
看到和我一個包廂的老大爺,我放心了。
已經(jīng)走錯四次的我這次總算沒走錯。
倚靠著枕頭和被子躺下,我拿出手機,插上耳機。
點擊音樂播放。
富有節(jié)奏感的聲響忽然充斥了整個包廂。
明明插著耳機,怎么成外放了?
趕忙點了暫停。
仔細檢查一番后,我得出結(jié)論:耳機壞了。
原因大概是插口接觸不良。
看來從今晚到明天,是聽不成音樂了。
沒有音樂,網(wǎng)絡(luò)連接也很糟糕,我拿著手機隨便玩了一會兒,早早地就睡了。
火車那糟糕的環(huán)境讓我夜里醒來很多次,早上也醒得比平時早。
賣早點的喊聲在門外響起,我輕輕打開門,買了一碗十五元的面條。
此時天還沒亮,關(guān)上門就是一片黑。
對面床鋪的老大爺還在睡覺。
我起身上了個廁所,簡單洗漱了一下又回來。
老大爺還沒醒。
面條再不吃就要冷了。
我摸黑找到床頭那可調(diào)角度的小壁燈,遙遙地給我的面條點亮一束微光。
吃完面,天亮了,老大爺也醒了。
我將被子堆在床頭,靠在上面拿起手機。
大概真是到了北方的緣故,專屬于南方的電信已經(jīng)完全連不上數(shù)據(jù)網(wǎng)了。
耳機也壞了,聽歌也聽不了。
實在無聊得不行的我只好翻個身面對墻壁,使出北方做派的“睡不著瞇著”大法。
迷迷糊糊地,我睡著了又醒,醒了又睡著。
“飛機晚點,我只好改簽了另一班,結(jié)果另一班又晚了一個小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一看今天有個學(xué)術(shù)演講,又看看火車車次,時間剛好能趕上,我就坐上了這趟火車……”
“也是緣分啊!
“對呀!哎,冒昧問句,您是做什么的呀?”
“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系的教授。”
“數(shù)學(xué)!那還真是有緣!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數(shù)學(xué),那個埃及分?jǐn)?shù)您知道吧,就是分子是一的那個,任意一個分?jǐn)?shù)都可以寫成……”
不知何時醒來的我被談話吸引,翻身坐直。
“啊,沒打擾到您吧?”
我看了一眼這位剛上車不久的大叔,輕輕搖頭,然后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整理自己睡亂的頭發(fā)。
偶爾摘下耳機,聽聽外面的聲音或許也不錯。
或許真是與老大爺有緣,大叔講起了自己過去的故事。
“……那個年代的幾十塊錢啊,我用這錢千里迢迢跑去找到那位教授。那天我記得特別清楚,外面下著滂沱大雨,我一個人去到教授家。開門的是保姆,掀開小竹簾跟我說:‘教授在吃飯!以陂T口等著,教授吃完飯出來,用三句話和一個動作打發(fā)了我!
大叔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講:“我說:‘我是之前跟您聯(lián)系過的那誰誰呀。’結(jié)果,教授跟我來了一句:‘不認(rèn)識!矣终f:‘您不是看過我的論文嗎?關(guān)于埃及分?jǐn)?shù)的那個!f:‘知道了!矣掷^續(xù)說:‘那個,我想轉(zhuǎn)到你們系,跟著您學(xué)數(shù)學(xué)!
大叔頓了一頓,用一種極其冷漠高傲的語氣轉(zhuǎn)述道:“‘那是教育部的事!
“我又問:‘那個,教育部在哪。俊贝笫逭f完這句后,擺出了一個鼻孔朝天、用一根手指指著左后方的動作。
我被這個動作鎮(zhèn)住,陷入一種極其微妙的情緒之中。
大叔與老大爺天南地北地聊,從老大爺當(dāng)年復(fù)讀一年正好躲開上山下鄉(xiāng),到大叔與數(shù)學(xué)擦肩而過后渾渾噩噩的人生。
不一會兒,大叔下車了。又過一會兒,老大爺也下車了。
我魔障地呆坐在原地,久久無法忘懷那“三句話一個動作”的故事。
直到火車到了終點站,我才回過神。
哎,這一上午太過入神,忘了上廁所。
此時火車上的廁所已經(jīng)關(guān)閉。
我不得不等到下車后,脫離一眼就能看見的去往地鐵站的既定路線,去尋找那位置飄忽不定的廁所。
一番東南西北上下左右的顛倒錯亂之后,我終于上完廁所并找到地鐵站。
到了刷卡進站的地方,我愣了一愣。
有個大師。
不是因為是個大師,而是因為大師的光頭照亮了我的雙眼。
大師一身淺灰色僧袍,基本制式是僧侶著裝中常見的過膝直裰,腋下卻長長地垂著著褙子特有的“尚古”系帶。
這太過特別的制式讓我忍不住想要上前一問究竟。
大師背朝著我,正在看立著的地圖牌子。
腦海中的“三句話一個動作”浮現(xiàn)。
我還是滾去買票坐地鐵吧,別打擾大師了。
望了一眼人工售票窗前長長的隊伍,我將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的自助售票機。
有兩臺下載app買票的。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還是完全連不上網(wǎng)。
旁邊還有投幣售票的。
選了到家的路線,機器顯示需要六元錢。
嗯……六元?
不祥的預(yù)感……
我不死心地拿出錢包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零錢只剩五元。
再數(shù)一遍……
沒錯,就是五元。
只差一元!
售票機的售票功能只支持五元和十元紙幣。
噢,不!
要去排那長長的隊伍嗎?
只能這么做了。
我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排在了人工售票長隊的隊尾。
就在我排到隊尾后,大師緊隨著排在了我身后。
這……難道是天賜良機讓我向大師搭話?
我這一路的機緣巧合,最后讓我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此地還正好差了一元錢,莫不是為了讓我和大師說上一句話?
都說□□人,莫不是我差的那“一元”在這里?
看來這是天意要讓我向大師提問。
不知大師會怎么回答我?會嫌我的問題問得不禮貌嗎?
或者這根本不是一個大師而是一個穿得像大師的禿頂人士?
不不,這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衣服上那兩根帶子是怎么回事。
萬一大師本人也不知道豈不是很尷尬?
萬一其實那只是特別長的正常系帶,我看錯了,豈不是更尷尬?
這么一想,我更不敢開口了。
要不還是先偷看一眼,確認(rèn)一下是不是我看錯?
我悄悄側(cè)身扭頭看向大師。
大師正在整理衣領(lǐng)。
一直一斜,標(biāo)準(zhǔn)的僧袍衣領(lǐng)。
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帶子啊帶子!
可是帶子的位置在腋下,被手臂擋住看不到啊!
我還沒來得及研究清楚,大師似是在尋找什么地離開了隊列。
啊,沒機會了。隊伍后面已經(jīng)排了別人,而我并不想離開。
沒過一會兒,大師回來了,站回了我后面。
所以我真的應(yīng)該不要慫就是問?
三句話一個動作的魔障仍纏繞著我,令我不敢開口。
不不,大師應(yīng)該不會是那樣的人。
還是問吧。
可我應(yīng)該用那句話開始?是先喊一聲“大師”打個招呼,還是單刀直入地說“大師你的衣服很特別”?
我一時想不到要怎樣用一句最簡潔的話來禮貌地表達我的疑問。
甚至我不能確定我的疑問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我看錯了。
在我內(nèi)心瘋狂掙扎的過程中,隊伍排到頭了。
我將一百元放在窗玻璃下的凹槽里:“六元的!
“一張是吧?”
“對!
一張單程票、九十元紙幣和四枚一元硬幣叮叮咚咚地掉進凹槽。
一手還拿著錢包的我只能單手去取這一大堆東西。
凹槽的形狀很不友好,硬幣躺在里面一點要來我手里的意思都沒有。
連拿了兩趟,仍剩著一元在里面。
而在這時,大師也說了自己的去處并將一百元放進凹槽。
大師準(zhǔn)備拿票的手擋住了我準(zhǔn)備拿錢的手。
呃……
我還在猶豫著,大師卻已察覺到凹槽里的一元硬幣,禮貌地收回了手等待我先拿。
我再次伸手,取走了我的一元,也取走了我的一緣。
收起放了九十九元零錢的錢包,我走向了檢票口,刷卡進站。
大師要坐的線路與我要坐的線路完全不一樣。
看來那兩根帶子的疑惑得困擾我一生了。
啊,今世我也與佛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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