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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荒
他獨(dú)自宿在荒涼無人的破廟里,夜風(fēng)呼嘯中,忽然顯出一點(diǎn)光亮,由遠(yuǎn)及近,漸漸的,他便看清,那是一簇被裝在燈籠里的燭火,被提在手上,緩步走近。
他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荒漠中的年輕人,看著他的身子被燭火照映著,地面上卻干干凈凈,映不出半點(diǎn)影子。
他道:“你是鬼?”
年輕人道:“我是。”
此時他們相隔尚有一丈,他卻已能用目光清晰地描繪他蒼白的如畫面容。他問:“那你可知我又是誰?”
年輕人道:“你是一個道士!
道士問:“你不怕我?”
年輕人道:“也許我有非見你不可的理由!
道士說:“你這個理由若不能教我信服,你今晚也許不會很好過!
年輕人道:“那我只好說來給你聽聽!
道士說:“你說!
此時他們相隔不過一尺。
年輕人道:“你今生雖是道士,前世卻只是一個凡人,是富貴人家的少爺,頑劣成性,被父母強(qiáng)壓著來私塾念書,我是你的同窗,就坐在你旁邊。你不聽課、不念書,所有課業(yè)全推給我,我竟也心甘情愿地替你寫完,你興許是覺得我有些用處,便對我好,處處照拂,我們便如此做了三年同窗。”
“而后我們一同進(jìn)京趕考,你鮮衣怒馬,我卻衣著寒酸,人人都道我是你的書童,開考前一日,你忽然問我,知不知道書童除了陪少爺讀書之外還要做些什么,我道不知,你便說你教我。那一年你我雙雙落榜,卻別有所獲,如此又做了五載夫妻。”
“五年后,你父母終于尋到我們隱居的小鎮(zhèn),我們被迫分離。我打聽著你的消息,聽說你似是娶了親,又聽說你尋了短見,諸多傳聞夾雜,我不知是真是假,苦等數(shù)月,終于得了一封你的來信,約七日后在此地見面。誰知七日后,我等來的不是你,卻是一群暴徒,于是人死燈滅,徒留魂魄在此地游蕩,又是七十年!
此時他們已近在咫尺。
道士問:“你苦等七十年,為的是向我討一個說法,還是索一條性命?”
年輕人道:“也許我只是想見你!
道士忽然笑了,說:“我先前說,你的說法若不能使我信服,今晚會不好過!
年輕人道:“是!
“這話卻只是說了一半!钡朗空f:“即便你的理由能使我信服,你今晚還是會不太好過!彼焓州p輕一拽,燈籠落地,年輕人的身軀也如搖曳的燭火一般,跌在他身上。
此時他們肌膚相親。
說來也奇怪,分明不過是一縷幽魂而已,摟在懷中,卻仍如一具鮮活的軀體,他身上有淡淡的涼,透過春日里的薄衫,沁到他胸膛。他同他親吻,他的嘴唇也如身軀也如風(fēng)一般冰涼,糾纏間卻仍是執(zhí)迷地勾出燥熱。
他的手由上到下,勾勒出一副清瘦的身軀,想象著也許多年前的某個春日,他也曾像現(xiàn)在這樣與他相擁,也許是書桌上,也許是帷幔間,也許是客舟中,也許是某處荒蕪之地,他們這樣親密地相擁,紗衫的系帶被隨意扯散,它便從身上自動滑落,跌在地上,再把人按在紗衫上。道士喘著氣撫摸著他,道:“我還怕你冷,你自己卻比這青石板還要涼!
年輕人微微地笑,說:“我終究是只鬼!
道士說:“那又如何?”
于是繼續(xù)。
今夜原本無月,年輕人卻提了盞燈籠來,此刻跌在一旁,正好照映出他光潔的身體,是纖瘦而蒼白的,若以嘴唇撫觸,會留下一個鮮紅的印記,因?yàn)榘,就更加顯眼,看得愈清,心火愈盛。
道士深深淺淺地喘著氣,抬眸望他,卻見他的身體仍是冷冷淡淡的,只是眼中盛滿了笑意。
道士說:“不夠!
這既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沉淪的便不能只有自己,所以只有更緊迫一些、更激烈一些,緊迫到他細(xì)長的手指牢牢攀附在自己脊背,激烈到耳畔清晰傳來他跌宕壓抑的喘息。
年輕人眼中的笑意散碎,冰涼的身體也似是沾染上人體的溫?zé)幔,喉嚨里是無法全然克制的聲音,他問:“這樣夠了嗎?”
道士說:“不夠!
于是他進(jìn)入了他的身體。
年輕人不似活人那般熾熱,地上鋪著紗衫,他躺在紗衫上,比屋外呼嘯而過的風(fēng)還要涼。而他擁著他,意圖溫暖一塊寒冰。
他們對視著,仿佛能通過對方漆黑的眼眸,望見那經(jīng)年累積卻又瞬時消散的迷離情感。
即便是寒冰,也是能被融化的。冰化了,就成了水。
于是他耳畔除了他的婉轉(zhuǎn)的喘息,又添上水聲。
他也如水一般,在自己懷中流淌。
分明是兩具軀體的糾纏,墻面上卻只映出一道身影的起伏。
道士說:“我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妖嬈精怪,卻是第一次被迷惑!彼鋈挥昧⑺醋。瑒幼饔谝凰餐V,隨即倒下去,覆在他身上。
室內(nèi)便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與他劇烈的心跳。
道士看著他,他是沒有流汗的,臉上卻仍有水漬,應(yīng)當(dāng)是自己的汗水,跌到他的臉上,緩緩淌落,像是汗,又像是淚。
道士問:“你說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年輕人道:“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
道士笑了,說:“無論如何,你想要的,終究已經(jīng)得到了。”
“是的!惫硌銎痤^,冰涼的嘴唇輕輕貼上他的嘴唇,“我想要的已經(jīng)得到了。”
次日清晨,道士睜開眼。
他獨(dú)自躺在荒涼無人的破廟中。
起身一看,自己衣著完整,只是腳邊,靜靜的擺著一盞早已熄滅的燈籠。
他走出廟外,看見不遠(yuǎn)處有一墳堆,墳前立了塊石碑,經(jīng)過多年風(fēng)吹雨曬,上頭刻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此時他們相隔著一方墳?zāi)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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