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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
我大概是在某個周六晚上死去的,那并不是什么輕松愜意的死法,不過無所謂了,我什么也想不起來。
意識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tài)是在不久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或者說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具有感覺和思考的能力,我又冷又餓,胃里卻飽漲異常,捂住嘴一咳嗽,指間便有一尾艷紅小魚滑落,我看著它潛入暗綠的湖水,想著,大概我是淹死的吧。
有一聲尖叫堵在我的喉嚨里,在水中漸漸蔓延,下沉,如血一般。
我想我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朋友的,那具□□在湖底上躺了許久也無人問津,我時常下去看看——當(dāng)陽光好的時候,最開始的時候還會有魚群前來進(jìn)餐,再后來就只有具完整的白骨,外踝上拴著鐵鏈,另一端的沉重石塊早已被污泥掩埋,我沒辦法擦去那些污泥,只好趁著還有機(jī)會,長久地端詳已經(jīng)是個空殼的骷髏,竭力想像著自己生前的模樣。
啊啊跑題了,請原諒我,人死了思維就會有點(diǎn)混亂,讓我想想,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對了,是在后山。
那是我所能到達(dá)的最遠(yuǎn)的地方,再多跨一步就會有種力量想要把我撕扯成碎片,這可真不公平,死都死了,我哪里還有什么可供撕碎的東西?我連凝聚出形體都做不到,為什么還會痛?還會冷?還不如那湖底的軀殼安逸,至少湖床足夠柔軟...
而在那一天,你出現(xiàn)了。
那是個難得的艷陽天,我在林間游蕩,讓悶熱潮潤的空氣穿透身體,借以紓解那附骨之疽般的寒冷,然而你匆匆跑來,披散著烏黑的頭發(fā),白潤的臉頰被暖陽烤出一點(diǎn)紅暈,明明只有一個人卻還是局促不安,咬著唇張望了半天才鼓足勇氣開口——“各位同學(xué),歡迎來到...”
倒是把我嚇了一跳,小小的人兒嗓門倒是不小,本想遠(yuǎn)遠(yuǎn)逃開,可你的聲音甜潤極了,像只手拎著我的耳朵把我一路扯到你面前,掙都掙不開。
我能有什么辦法呢?只好乖乖地聽你講那些精心準(zhǔn)備的主持詞,真是的,一點(diǎn)都不專業(yè),完全是在棒讀嘛,我抱怨,你當(dāng)然是聽不到的,卻也蹙起描畫得不甚仔細(xì)的眉,抱住肩膀發(fā)抖。啊對不起這是我的錯,我悄悄往后退,再次看見了你臉上可愛的紅暈。
你講得嗓子都有些低啞,我也記住了這個活動的全部流程,這讓我有種別樣的感覺,似乎我還活著,我明天就能去那個會場,看著你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在臺上主持,說不定你還是會像現(xiàn)在這樣忘掉一兩句話,不過不要緊,只要你抿起嘴笑一笑,無論是誰都會原諒你的。
然后你走了。
我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腳,從云端跌回了地面,如果我還有心的話,那么可憐的小家伙一定是被你揣進(jìn)口袋里帶走了。我突然意識到,你是鮮活的,你的聲音,溫度和氣味讓這方小天地打上了獨(dú)屬于你的印記——盡管這是短暫的,易逝的,可這也是我做不到的,你讓我無比清晰地認(rèn)識到——我已經(jīng)死了,冰冷冷的,比風(fēng)還空蕩。
我在湖上漂了整晚,濕冷的感覺揮之不去。
你每天都來,有時是練習(xí)講稿,有時則是英語,我便遠(yuǎn)遠(yuǎn)地聽,我總是想要靠得更近一些,仿佛這樣就能從你那里偷來一點(diǎn)溫度,而當(dāng)你不在的時候,我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寂寞,我在混亂的記憶中翻找,也許這就是被遺棄的感覺,像是湖里那已經(jīng)半埋在淤泥中孤零零的散落骨架。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的存在,可你自言自語的頻率在增加,你說到了最近認(rèn)識的學(xué)長,說到了他吹奏長笛時的風(fēng)華,說到了你們愛好的契合,說到了你們越來越長的聊天記錄和他無緣無故對你的冷落。
終于有一天,你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手里捏著張薄紙,臉紅得像是要滴血,那個學(xué)長,那個在你口中英俊溫文的學(xué)長,吻住了你。
我在你們面前飄了一圈又一圈,頭疼得要炸開,你在他懷里顫抖,說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幸福,有不識趣的魚兒躍出水面,拍打出好大的水花,你們看向水面,同時發(fā)出了刺耳的尖叫。
我也低下頭,看清了自己蒼白腫脹的面容,一時間所有的記憶海水般瘋狂地涌入,讓我?guī)缀跄缤觥?br> 那個學(xué)長,那個抱著你的學(xué)長,也曾同樣溫柔地?fù)肀,喂我吃下劇毒的蛋糕,將我沉入湖底?br> 他抽出腰后別著的銀色利刃瘋子一樣向我刺來,卻不慎跌入水中,我來到你面前,低下頭,終于得以親吻你的面頰。
在拖著他一路墜入黑暗的湖水時,我想,我們一定能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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