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圓月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后來。
　　圓月夜，紫禁巔，一劍破飛仙。

　　世人皆知，自那曠世一戰(zhàn)，南海劍仙便殞了。
　　也知，自那曠世一戰(zhàn)，塞北劍神漸漸退出了眾人視野。
　　“我要走了�！边@是西門吹雪留給陸小鳳的最后一句話。
　　然后他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對(duì)妻兒，一座山莊。
　　連陸小鳳都找不到他。

　　陸小鳳嘆了口氣，他很想念西門吹雪。
　　陸小鳳看著對(duì)面的霧氣，心情復(fù)雜，他從來沒有這么想念西門吹雪。
　　想他能如神兵天降，擋一擋玉羅剎。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玉教主遠(yuǎn)在西域，怎么會(huì)摻和到京城的事兒來？”
　　說話的時(shí)候，陸小鳳想了很多。
　　西方魔教竟與此次謀反有關(guān)，玉羅剎是否就是主謀？西域遠(yuǎn)在京城千里之外，又有誰在其中搭橋牽線？
　　濃霧中傳來一陣不辨男女的嘶啞的聲音：“受人之托，攔住你罷�！�
　　陸小鳳摸著兩撇小胡子苦笑：“也不知道是誰這么看得起我，竟請(qǐng)得玉教主出關(guān)�！�
　　玉羅剎的聲音不辨喜怒：“你值得。”
　　這話似是玉羅剎說的，又似是另一個(gè)人說的。

　　幽暗的房間里，簾影重重，微弱的燭光幾乎起不到任何照明作用。
　　只能照亮桌上一塊巴掌大的玉牌。
　　那玉牌正面刻著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刻著密密麻麻的梵經(jīng)。
　　赫然就是傳說中價(jià)值堪比燕云十八城的羅剎牌！
　　然而在場的兩個(gè)人卻都沒有為他分出一絲目光。
　　玉羅剎緊緊盯著對(duì)面的白衣人，眼中滿是狂風(fēng)暴雨。
　　白衣人卻是不為所動(dòng)，任由幾乎化為實(shí)體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
　　最后沉不住氣的竟然是玉羅剎！
　　他艱難地開口道:“你真要這么做？這可是你繼承西方魔教的信物！”
　　只是開了個(gè)頭，之后的話便越來越流暢:“你現(xiàn)在卻要放棄它，讓我去阻擋一個(gè)陸小鳳！區(qū)區(qū)一個(gè)陸小鳳，區(qū)區(qū)一場鬧劇，竟值得你如此？！你連當(dāng)初決戰(zhàn)的時(shí)候都沒有……”
　　“他值得�！卑滓氯舜驍嘤窳_剎的話:“小看陸小鳳是不明智的�！�
　　玉羅剎氣極，長袖一掃收起羅剎牌，憤憤離去。
　　袖風(fēng)帶起重重幕簾，月光終于照進(jìn)了房間，映在白衣人的臉上。
　　那是一張瑩白如玉的臉，眼睛倒映著月光好似兩顆寒星。
　　他是誰？
　　世人皆知，自那曠世一戰(zhàn)，南海劍仙便殞了。
　　南海劍仙，真的殞了嗎？

　　天外飛仙！
　　劍光閃過，屋內(nèi)只剩一人站在原地。
　　除了他，所以有人都是一樣的。
　　因?yàn)樗赖舻娜硕际且粯拥摹?br>　　無論是穿著皇帝衣服的，還是穿著太監(jiān)衣服的，他們的胸口流著一樣的血，臉上是一樣驚訝的表情。
　　但是破窗而入的人比他們更驚訝。
　　“葉孤城！”
　　陸小鳳實(shí)在太驚訝了，驚訝到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到底是人是鬼？
　　晚來的屬下見還有一人站著，提刀上前。
　　“讓他走�！比~孤城說出了自陸小鳳進(jìn)來后的第一句話。
　　“可是……”
　　“沒有可是，他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葉孤城臉上露出譏諷的笑。
　　陸小鳳沉默。
　　葉孤城說的沒錯(cuò)，他已經(jīng)不是孜然一身的浪子了。
　　有些事他能躲得掉，他的妻兒、朋友卻不一定能躲得掉。
　　陸小鳳走了，失魂落魄地走了。
　　好似永遠(yuǎn)不會(huì)回來一般。
　　可他竟然又回來了！
　　葉孤城知道他回來了。
　　但他不說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劍，溫柔得好像在撫摸情人。
　　那是一柄由海外寒鐵鑄成的好劍，確實(shí)值得他這般溫柔對(duì)待。
　　直到收劍入鞘，他才開口道:“你又來做什么？”
　　“喝酒�！标懶▲P用一種難以言明的眼神看著他，從進(jìn)門起他的眼神就這么復(fù)雜:“我在萬梅山莊找不到酒，就來你這里看看�！�
　　“我不喝酒，這里沒有酒�！�
　　“可這里也沒有絕世劍客，你又何必與那些反賊糾纏？”
　　“反賊？”葉孤城終于動(dòng)了:“何為王？何為賊？”
　　他站起身來，面對(duì)陸小鳳，眼神孤傲:“成就是王，敗就是賊。”
　　陸小鳳的眼神變成了震驚，比初見葉孤城時(shí)還要震驚。
　　“你到底是誰？！”

　　大門打開，葉氏族老齊聚一堂。
　　“城主 。”眾人拜首。
　　白衣人一臉冷漠地?zé)o視老者，徑自來到一張長案前。
　　那里擺著白云城歷代城主名牌，最新的一塊上端端正正地刻著三個(gè)字。
　　葉孤城。
　　眾人習(xí)以為常，只有為首老者臉色一僵。
　　他常年在白云城里威風(fēng)慣了，實(shí)在無法適應(yīng)被一個(gè)小輩無視。
　　但他還是忍住心中的不滿，沒有發(fā)作。
　　現(xiàn)在沒有翻臉的必要。
　　因?yàn)轳R上這些都將會(huì)是他的。
　　果然，白衣人道:“大計(jì)已成，按照約定，從今日起，南海葉氏與我，再無瓜葛�！�
　　說罷，一劍將名牌斬為兩半。
　　“是�！崩险甙蛋蹬d奮。
　　葉孤城要脫離葉氏，那么這勤王之功排下來，自然是屬于他的。
　　貪婪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一口一口將人吞噬。
　　老者只是第一個(gè)。

　　白衣人走得很決絕。
　　他進(jìn)入一輛等候已久的馬車，在一座庭院前下車。
　　院子里只有單調(diào)的黑與白，和一株梅樹。
　　白衣人在院中一頓，似是有感而發(fā)，乘月舞劍。
　　那劍法，似天外飛仙，又不似。
　　漸漸的，白衣人的身影好像變成了兩個(gè)。
　　兩個(gè)不一樣的人，持著不一樣的劍道。
　　漸漸的，兩個(gè)人的身影又變回了一個(gè)。
　　一劍終了，梅樹下只剩一人，一襲白衣。
　　他到底是誰？
　　是西門吹雪？
　　還是葉孤城？

　　白衣人步入浴房，蒸騰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臉。
　　他解下發(fā)帶，褪下白衣，任由浴水漫過肩頭。
　　突然，他猛地扎入水中，浴水翻騰。
　　待他再出水時(shí)，已不是原來那個(gè)他了！
　　那是劍一樣的眉，劍一樣的眼。
　　那是西門吹雪的臉！
　　他披衣出水，在一面鏡子前站定。
　　熱氣蒸騰，鏡面上只能倒映出一張模糊的臉。
　　他想起了陸小鳳的質(zhì)問。
　　“你到底是誰？”
　　是西門吹雪？
　　還是葉孤城？
　　他臉上露出譏諷的表情。
　　他是西門吹雪，也是葉孤城。
　　為什么不行呢？

　　圓月之夜，紫禁之巔。
　　“若我敗了，請(qǐng)收下我的劍�！�
　　“若我敗了，也請(qǐng)收下我的劍�！�
　　“從此，劍不離身�！�
　　“劍不離身�！�
　　我的“劍”，是“我的劍”，又不只是“我的劍”。
　　還是我的道，我的夙愿，我的責(zé)任，我的牽掛。
　　決戰(zhàn)的結(jié)果早就不重要了。
　　因?yàn)闊o論誰勝，最后活下來的人都要背負(fù)對(duì)方的一切度過余生。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已經(jīng)是一個(gè)人了！

　　南海飛仙島，本就不是人多的地方。
　　自從白云城葉氏搬離后，島上就只剩下普通的漁民了。
　　因?yàn)榫嚯x京城十分得遠(yuǎn)，所以從龍之功的封賞便輪不到它。
　　自然，之后的“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就更與它無關(guān)。
　　圓月之夜。
　　白衣人提著一個(gè)酒壇，拐了幾個(gè)彎，走了一段路，終于到了一處靜謐的海灘。
　　那里立著一塊墓碑，上書“知己孤城之墓”。
　　他在墓前坐下，打開封泥。
　　酒壇中卻沒有酒香飄出。
　　他不喝酒，墓里的人也不喝酒，所以酒壇里只有清水。
　　卻也不是普通的清水，而是花瓣上的晨露。
　　他倒了兩碟，一碟自己的，一碟墓中人的。
　　喝完水，他又拔劍舞了一場。
　　那劍法，似是天外飛仙，又不似。
　　最后，他收劍，說出了來到這里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話:“下次再來�！�
　　月光灑在海面上，水波粼粼。
　　有風(fēng)迎面吹來，伴著含笑的人聲。
　　“好。”

　　開始。
　　圓月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后來。
　　圓月夜，紫禁巔，一劍破飛仙。
　　最后。
　　圓月夜，南海邊，一劍伴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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