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初吻
初吻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米蟲變成了一個大人。
景兒慵懶地側(cè)躺在床上,裸露著的小腿白皙修長,在粉色的睡褲粉色的床單的映襯中,散發(fā)柔和潤澤的光。景兒兩手合十墊著臉龐,黑色的長發(fā)散落在枕邊,襯得她少女的臉龐如靜靜綻放的幽蘭。只是神情有些呆呆的,散散的。
爸爸一大早就去他的磚廠了,早早就醒來的景兒清楚的聽到他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她想象的到爸爸輕手輕腳的樣子。媽媽在掃院子,這是媽媽每天早晨的必修課。景兒有時會心血來潮的去幫忙,但媽媽總嫌景兒毛手毛腳,還不住的嘮叨。景兒最煩媽媽的嘮叨。
“唰……唰……”掃帚在地上發(fā)出勻稱的聲音,細(xì)細(xì)密密的,把個早晨撫弄的格外安靜。
暑假眼看就要過完了,再上學(xué),景兒就是初三的學(xué)生了。
米蟲也是。
米蟲是景兒從小到大的玩伴兒,“米蟲”這個綽號是景兒取得,村子里年齡差不多的孩子就只有景兒整天“米蟲”“米蟲”的叫,米蟲也答應(yīng)的理所當(dāng)然似的。景兒都有些想不起米蟲的真名了。米蟲雖然比景兒大半歲,可在景兒的印象里,昨天之前景兒都比他高,比他靈,比他討人喜歡。可他現(xiàn)在個子比景兒高了有一個頭,長胳膊長腿,聲音變粗變沉,而且眼神也變了,變成……景兒白碎晶亮的牙輕咬嘴唇,好看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變成怎樣的呢?景兒說不清,那眼神很亮,像夏日雨后清晨窗縫里鉆進來的陽光,像春日澄澈的湖水被吹皺泛起的凌波,像秋日夜空里的明月,像冬日寒風(fēng)嚴(yán)霜里的啟明星……分明是很亮的,可米蟲的眼珠原本就是黑又亮的啊。可就昨天,米蟲那亮亮的眼神,就一下,便撥動了景兒十五歲的心弦,心頭漾起的漣漪讓景兒又驚又羞。景兒的胸腔里又生出了陌生的悸動。
米蟲昨天晚上才回村的,算起來,景兒和米蟲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有見面了。
“哦,小哲啊,你來了快進來。”
窗外傳來媽媽喜悅的聲音。接著就是小哲禮貌柔和的回答聲。平常的這種情況,景兒會跳下床,快速的換衣洗漱跑出去,但她今天一點都不想動。心第一次有些懶。都怪米蟲,沒事干嘛老往人心里鉆!
“阿姨,我?guī)湍銙!?br> “那可不用……乖孩子,我們這里好玩嗎?”
“……”
窗外,媽媽不知道和小哲在聊什么。但景兒知道小哲是不會煩媽媽的,就樂的媽媽盡情的嘮叨。
小哲是隔壁郭奶奶的寶貝孫子。小哲的爸爸是村子里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留在北京,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是村子里的一個傳奇。小哲的爸爸,景兒見過,個子高高直直,白白凈凈,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見人很有禮貌,一看就是個有學(xué)問有修養(yǎng)的人。小哲長得很像他的爸爸。小哲是第一次回到農(nóng)村奶奶家過暑假,無所事事的景兒就被郭奶奶請求,被媽媽命令,天天陪著小哲玩兒。郭奶奶天天像過年招待貴客一樣,變著花樣給小哲做好吃的,景兒也跟著沾光。
小哲比景兒小一個月,大城市的孩子,見什么都好奇,而且非常講禮貌,“對不起”“拜托了”“謝謝”出現(xiàn)頻率超高,一口正宗的普通話聽起來特順耳。反正也沒有什么事,為了即將到來的初三,景兒原本就是要用整個暑假來犒勞自己的,于是就樂得陪著小哲上山下河,捉魚捕鳥,玩的不亦樂乎。
小哲是在米蟲離村的第二天來的。
清晨的陽光將樹影斑駁的映在碎花窗簾上,風(fēng)吹影動,將景兒的心弄的亂亂的。小哲明天就要回北京,說好了今天要陪他去長嶺看古寨子的。景兒突然很想月米蟲一起去,可要不要去找他呢?景兒看不懂自己的心,很驚奇自己現(xiàn)在會如此的猶豫不決,找米蟲玩兒的事不就像太陽東升西落那樣自然的嗎?!但景兒是想見米蟲的,這一點很確切,就是這點確切才讓她猶豫不決的。
昨天傍晚,景兒從郭奶奶家出來,心里有些落寞。景兒不想回家,就在麥場上瞎晃蕩。太陽已經(jīng)落山,西邊山頭上的云彩也有些暗淡了。
小哲后天該回北京上學(xué)了,再過景兒也該開學(xué)了。景兒心里的落寞倒不是因為這些。村里趁暑假走親戚,逛城市的伙伴們陸陸續(xù)續(xù)的都回來了。臭米蟲,都快開學(xué)了,還不知道回來,城市有那么好嗎?
“景兒”,“景兒姐”,“景兒”,“景兒” ……景兒一抬頭就看見被村里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們簇?fù)碇拿紫x,就在那一瞬,米蟲閃亮的眼撥動了景兒十五歲的心弦,亂了景兒的心。
男孩子們在麥場上你推我搡的說著笑著鬧著。景兒和紅兒坐在麥場邊的臺階上說話。
“都怪我媽,說好了暑假帶我去城里姨母家玩的,說話不算話……你看他們聊得高興的!奔t兒噘著嘴,一臉的遺憾,“還是米蟲好,送給我一個發(fā)卡,看……漂亮不。”當(dāng)面叫“哥哥”叫的最親的紅兒,私底下也叫米蟲。
紅兒偏著頭,把腦袋伸到景兒面前?ㄗ雍芷,亮晶晶的刺痛了景兒的眼,景兒心里有些酸酸的。
“我看你的,”紅兒坐起身,見景兒頭上一如往常的黑皮筋,就笑嘻嘻的伸手,“快拿給我看,還舍不得戴!”
“真的沒有!本皟嚎吹郊t兒臉上的尷尬,笑著說,“我不喜歡那些東西,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戴著真的很好看!
“那給你什么了?給我看。”
景兒搖搖頭,裝著很無謂的樣子,笑著。
“真的沒有?”
“嗯!
“真的?”
“真的!”
暮色降臨,景兒告別跟著從磚廠回來的爸爸回家了。麥場上男孩子們影影綽綽,嬉笑聲隱隱傳來。
……
景兒翻了個身,仰面躺著,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窗外沒有了說話聲,小哲應(yīng)該跟著媽媽回屋里了。好安靜啊,景兒一任自己的心糾糾結(jié)結(jié),起起伏伏,亂亂糟糟……
“大媽。”
景兒像是觸電般,一個激凌,翻身坐起來。
米蟲的聲音變得又粗又沉,可景兒絕不會聽錯。景兒心里慌慌的,跳下床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耳朵自覺的警惕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可耳朵亂哄哄的,腦子亂哄哄的,心也亂哄哄的。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啊!眿寢尩穆曇衾餄M是歡喜,“快來,正趕上,有你喜歡吃的……這是小哲,郭奶奶的大孫子。”
“你……這么早!”米蟲的聲音。
“進來吧,景兒還沒起來……你都成大小伙子了,這個頭美的,城里好吧?”
“不好,還是咱們村最好!……大媽,我真的是好想你,想你做的好吃的……!
窗外沒了聲音,景兒的臉火辣辣的。
“嘭嘭嘭!
敲門聲下了景兒一大跳,門口隨即就傳來米蟲的聲音:“懶丫頭,快起床了。還沒醒嗎?”
“起……起來了……”
景兒結(jié)巴著,慌亂的心激烈的撞擊著胸膛,聲音大的把自己都嚇著了。
景兒打開衣柜,挑挑揀揀了好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太怪異,景兒隨意穿了常穿的。穿好衣服,梳洗罷開門出去的時候,看到米蟲和小哲正等在院子的大樹下,陽光在米蟲的臉上跳躍,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三人搭了一輛出村的順車很快就到了山腳,隨即開始徒步登山了。
長嶺方圓百里,并不險峻,雖然離縣城不遠(yuǎn),旅游業(yè)還未興起,光顧的人并不多。
最高的山離景兒村子不遠(yuǎn),頂上有一個荒敗的石頭寨子。聽老人們說,以前這里聚集了一伙土匪,專干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害苦了周遭百姓。政府廢了很大周折才將他們消滅殆盡,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這些聽起來都驚心動魄的故事讓村子里的孩子們好奇著迷,景兒就和米蟲合計,然后帶著大家背著大人們?nèi)ミ^好幾次。那時候,景兒是村里的孩子頭,米蟲對景兒是俯首稱臣,唯景兒馬首是瞻。也因為有米蟲跟著,媽媽也樂得不用管這個讓她頭疼的寶貝女兒。這是景兒一次無意聽到爸媽的閑聊,當(dāng)時她還想:就憑長不高的米蟲,媽媽也放心?
可現(xiàn)在的米蟲,比小哲還高半頭。就在昨天郭奶奶還夸她的寶貝孫子是大個子,這景兒相信,小哲的爸爸就很高啊。昨天在郭奶奶家,景兒和小哲比,小哲比景兒高半頭,郭奶奶當(dāng)時那個高興。小哲第一次來農(nóng)村,沒病沒災(zāi)的,還猛躥個兒,郭奶奶很欣慰很慶幸。
米蟲現(xiàn)在不僅高,還壯,還黑。聽米蟲媽媽說,米蟲整個暑假都在他爸爸的工地上干體力活,當(dāng)時景兒還不相信,F(xiàn)在景兒相信了,她真想知道米蟲整個暑假是怎樣過的,可從昨天他回來到現(xiàn)在,兩人還沒正經(jīng)說過一句話呢。除了她,大家都知道了吧,紅兒還收到他的禮物呢。
米蟲一路上只是顧著和小哲聊著,還不時發(fā)出大笑,把景兒落在后面。景兒看著米蟲寬寬的后背,有些生氣,也有些委屈。
“景兒,快點兒!毙≌芡O聛恚ど碚泻糁皟,聲音有些興奮。憑米蟲對這個地方的了解和他頗能鼓動人的口才,小哲不興奮才怪。
“景兒不是你能叫的。你不是很講禮貌嗎她比你大,叫姐姐。”米蟲拍著小哲的肩膀說。
米蟲的胳膊黝黑發(fā)亮,臉上似笑非笑的。
“小哲,別理他。一暑假都這樣叫,我習(xí)慣了,也喜歡你叫我景兒!本皟核坪跽f的漫不經(jīng)心,她不知道她的心讓她有意強調(diào)了“一暑假”“習(xí)慣”“喜歡”這些詞,她更不知道這種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強調(diào)讓米蟲的心里有多窩火。米蟲不說話了,神情變得淡淡的。景兒也悶悶的只是低著頭走路,小哲也感受到氣氛的不合諧,知趣的閉了嘴。
太陽已經(jīng)開始發(fā)威,將四野照的金燦燦明晃晃,暑氣濃重。但畢竟是山里,樹蔭濃密,涼風(fēng)習(xí)習(xí),溪水泠泠,好鳥相鳴,不時地還撞上紅火火的山花,驚起撲棱棱的山雀,直到一直受驚嚇的灰兔從小哲腳邊驚恐的狂奔而去,三人齊聲驚呼,景兒糾結(jié)的心才敞亮開來。
走出林子,跨過小溪,就看到不遠(yuǎn)處的石寨子?赡苁菫榱艘曇伴_闊,突兀的石寨子周圍沒有大樹,只有一些叢生的低矮灌木和雜草。石寨子光禿禿的暴露在正午刺目的陽光下,荒蕪衰敗,透露時間久遠(yuǎn)的滄桑,很是震撼人心。小哲驚呼著向石寨子狂奔而去。
米蟲轉(zhuǎn)身看著景兒,眼神閃亮,花了景兒的眼。
“景兒,歇一會再走吧!
米蟲說著,伸手抹了抹景兒額頭的汗。他的手很大,有些粗糙,但不至于劃痛景兒,可景兒觸痛般的向后躲避,她慌亂的目光掠到米蟲臉上的尷尬和無措,心中有些不忍,可景兒無處放置的目光把心扯得好亂好亂。
“小哲……不熟悉情況……得跟上他!本皟嚎粗h(yuǎn)處狂跑的小哲,語無倫次。
“哦。”米蟲低聲哼了一下,把自己頭上的帽子摘下蓋在景兒的頭上。
“謝謝!本皟夯艁y的把帽檐壓的低低的,半遮住自己的臉,將無處放置的目光歸置好。
“不到兩個月,變得禮貌了。”米蟲低聲說,調(diào)侃的聲音里有恨恨的怒意。
景兒逃也似的向小哲跑的方向跑去。
太陽火辣辣的,天空又高又藍(lán),沒有一絲白云。
石寨子是由大大小小的方形石條圍砌而成,大的石條有上千斤,小的也有百十斤,這景兒聽村子里的大人們談?wù)撨^,當(dāng)初是怎么搬動并堆砌而成的,無人知曉。如今有些地方已經(jīng)坍塌,有些地方還危然聳立著。
站在石寨子的高處,一切盡收眼底。左邊,莽蒼的青山連綿起伏,在陽光下散發(fā)著藍(lán)幽幽的光;右邊,一望無際的原野在靜默,村落星星點點,大河如一根隨時迎風(fēng)飛舞的帶子在原野上蜿蜒。四下里靜悄悄的,太陽炙烤著毫無遮蓋的石寨子,到處都熱烘烘的灼人。景兒陪著小哲在寨子里外轉(zhuǎn)了幾圈,就躲在石墻的陰影下抹汗。
小哲興致勃勃的從包里取出吃的喝的擺在景兒的面前并“哥哥,哥哥”的喊著米蟲,坐在對面墻頭高處的米蟲扭身揮了揮手,就轉(zhuǎn)身不做聲了。小哲興奮的向景兒訴說著自己的感受,景兒喝著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應(yīng)著。景兒仰著頭,看著不遠(yuǎn)處的米蟲的背影。炙熱的陽光下,坐在高處的米蟲的身影落入深藍(lán)的天空,顯得有些孤獨哀傷。
“景……姐姐,這里真的有空彈殼嗎?”看樣子小哲聽米蟲說了空彈殼的事,小哲不待景兒回答,目光四下里搜索。
“當(dāng)然有了!泵紫x從高墻上轉(zhuǎn)身跳下來,走到小哲面前,看都不看景兒一眼,神秘兮兮的說,“要不,我?guī)闳フ!?br> “好啊,”小哲起身遞給米蟲一瓶水,笑瞇瞇的,有些討好的說:“謝謝哥哥。”
“別跟我說謝謝,聽著怪別扭!泵紫x說著,看都不看景兒一眼。米蟲就是故意說給景兒聽的,景兒知道。
坐在陰影中的景兒抬眼看著米蟲,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黝黑,輪廓分明,飽滿的額頭上貼著幾綹被汗濡濕的黑發(fā),顯得有些調(diào)皮。他瞇縫著眼,鼻梁高挺,薄唇周遭,下巴上生出黑黑的胡髭。他略微張著嘴,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這神情景兒非常熟悉,可米蟲怎么就長成這樣了呢?
“那咱們先吃好喝好再出發(fā)吧!泵紫x濃眉一挑,伸腿走到景兒面前,側(cè)身一屁股坐在景兒旁邊,伸手拿起面包塞進嘴里,偏著頭望著景兒,說:“可以嗎?”
“?”景兒一愣,剛才他們說什么,景兒一句都沒聽到。
“姐姐,哥哥說要帶我去神秘山洞。”小哲一臉激動。
“不行,太危險了!本皟簱u搖頭。因為時間久,加上風(fēng)吹雨打,雜草叢生,石頭松動,石寨子很多地方都坍塌了,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怎么跟郭奶奶交代?
“啊,你姐姐不同意,哥哥我可沒辦法!泵紫x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嘴里嚼著東西,仰身倒向身后的斜坡上。他一條腿大大咧咧的伸著,一條腿支楞著,裸露在外的黝黑的小腿上,黑色的汗毛濃密的叢生。
景兒最終也沒有攔住小哲。米蟲一副“太可惜”的表情讓小哲沒法忍住好奇心,讓景兒的阻攔變得空洞無力。景兒這才意識到,以前村子里大小孩子聽她指揮都是因為米蟲,他才是真正的孩子頭?粗鴳醒笱蟮倪~著長腿跨出石寨子的米蟲和樂顛顛的蹦跳著跟在后面的小哲,景兒嘆了口氣,起身跟了上去。
太陽開始偏西了,路邊的雜草被曬得蔫蔫兒的,呆呆的耷拉著腦袋,還沒緩過神來。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靜默,太陽紅紅的,似乎觸手可及。
等景兒轉(zhuǎn)過山頭,就看不到米蟲和小哲的身影了。景兒知道他倆是下到崖壁下的洞子里了。崖壁下的洞子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土匪們的糧庫和彈藥庫,米蟲的那個空彈殼就是在那里撿到的,米蟲很珍惜,雖然是兩人一起看到的,景兒不感興趣,也就一直由米蟲保存著。洞子挺隱蔽,但路挺寬也不難走,景兒去過多次,對她來說沒有什么吸引力,可在北京來的小哲看來,這可是神秘的探險。想到小哲說起“探險”是興奮激動的樣子,景兒不禁想笑。路邊的一叢野花開的燦爛,景兒隨手掐了一把,慢騰騰的邊走邊看。
還沒走到洞口,景兒就聽到“嗵”的一聲巨響,接著就是“嘩啦啦”石塊散落的聲音。景兒一愣,扔掉手里的野花,緊張的跑向洞口。還沒跑到洞口,就見小哲臉色蒼白,神色慌張的跑出來,看到景兒,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說著。景兒費著勁才弄明白。原來,小哲和米蟲進洞不久沒找到空彈殼,到是看到插在石縫里的一把小彎刀,小哲不聽勸阻伸手去拔,石頭就動了,危機關(guān)頭,米蟲用肩膀后背抗住大石頭,吼著讓小哲快跑。小哲剛跑出不遠(yuǎn),就聽到倒塌的聲音。
看到小哲沒有受傷,景兒舒了口氣!懊紫x呢?”沒有看到跟出來的米蟲,景兒的心懸了起來,“你站在這里千萬別動!本皟阂娦≌荏@恐的點點頭,就慌忙向洞里跑去。
洞里光線很暗,剛剛跑人的景兒眼前一片黑暗,她強壓住心里的慌亂和恐懼,憑著印象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
景兒的眼睛很快適應(yīng)的洞里的環(huán)境,可眼前的一切讓她陷入那里巨大的恐懼當(dāng)中。那面景兒熟悉的石墻已經(jīng)倒塌為一堆亂石,讓景兒不由得想到墳堆。景兒幾乎要昏死過去。
有滴水聲,洞里窒息的安靜。
“米蟲!本皟盒⌒囊硪淼慕辛艘宦暎曇粞杆僭诙蠢锘厥,景兒不由的打了個冷顫。沒有米蟲的任何聲息,驚恐的景兒瘋了一樣的撲向石堆,無助的推著紋絲不動的巨石,絕望的大喊:“米蟲”“米蟲”。
“景兒,我在這兒。”
身后響起米蟲低沉的聲音。景兒緊繃的幾近崩潰神經(jīng)瞬間松弛,她回頭看到一身泥污的米蟲安然無恙,便無力地癱倒在石堆上。
“景兒,”米蟲扶起景兒,說,“你說得對,這里危險,走吧!
景兒虛弱的站起身,無力地挪動雙腿,她突然很恨,恨米蟲,她一把推開米蟲,看著米蟲的陌生的臉,說:“我喊你,你聽不到嗎?害人家……”景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的聲嘶力竭,蕩氣回腸。
“對不起啊,景兒。”米蟲搓著手,一臉的后悔。景兒激烈的反應(yīng)讓米蟲又驚喜又心疼又感動。
太陽快要落山了,西邊山尖上的云霞紅彤彤明亮亮的耀眼。熱氣散了,涼風(fēng)習(xí)習(xí)。景兒跟著小哲走在前面,小哲受了驚嚇,也認(rèn)為事情由自己而起,道了歉后無話可說,默不作聲的走著。景兒知道該安慰安慰小哲的,可她一句話也不想說,她的心好累。景兒知道米蟲悄無聲息的跟在后面,一直在關(guān)注著她。她生氣,她恨,可也感到很慶幸。
“丫頭今天不會是把魂給丟到山里了吧?”
景兒坐在床上,聽到外屋媽媽對爸爸叨咕。
“小哲明早就走了,可能有些傷感。”爸爸低低的聲音,“對了,聽說彌家小子明天也要走了!
景兒跳下床,沖到門口,將耳朵貼在門上,側(cè)身聽。
“他不是昨天才回來嗎,眼看就要開學(xué)了……”
“我今天見到他爸爸,說是那小子突然知道學(xué)習(xí)了,整個暑假,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還去上補習(xí)班。下學(xué)期轉(zhuǎn)到城里去念書,學(xué)校都找好了。”
“果然是長大了,一個多月沒見,你沒看見,都成大小伙子了!眿寢尭袊@著,“你的寶貝女兒說是要考到縣一中重點班的,這暑假都沒見她拿過書,不知道考上考不上。哎。”
屋外沒了聲息,景兒呆呆的站著,好久。
晚飯時,小哲來了,拿了好多好吃的。從小哲那兒景兒知道:下午回村前米蟲把拾到的那把小彎刀送給了小哲;小哲把最喜歡的飛機模型送給了米蟲;米蟲說他的空彈殼有很重要的用途,所以不能給小哲。很重要的用途?景兒想不明白,可老要想。
“比起空彈殼,我更喜歡這把小彎刀,哥哥說我們是朋友。這是我長這么大過的最愉快的暑假!毙≌芘d致勃勃的說。
“你看到他啦?”景兒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
“沒有,我剛?cè)ミ^他家,大媽說他晚飯前就出來了,我把模型交給大媽了,希望哥哥會喜歡。哥哥去哪里了呢?剛我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沒見他。”
“哦。”景兒淡淡的說,她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哲要回去了,景兒送他到門口。
天邊露著些許微光,月亮還沒有出來。村子里家家戶戶都亮了燈。暈黃的燈光把夜晚渲染的柔和靜謐。遠(yuǎn)處近處有蟲鳴。景兒站在門口,呆立了一會,輕輕的嘆了口氣。景兒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兩天老是不由自主的嘆氣。
“景兒。”
米蟲的聲音從圍墻角傳來,低低的。景兒心里莫名的一抖,有些激動,有些欣喜。景兒扭身看到米蟲在陰影處的高大的身影。
“哎,丫頭怎么還沒回來?”
景兒聽到屋里傳來媽媽的聲音,緊張極了。她慌亂的悄聲對米蟲說:“你去河邊的老柳樹下等我,我馬上就去。”
再次從家里出來,景兒的手里提了一大包吃的。她告訴爸媽要去紅兒家拿學(xué)習(xí)資料。景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會跟爸媽說謊呢?一個多月前,和米蟲在一起玩耍是多么自然的事啊。心啊,還砰砰直跳,跳的景兒渾身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臉頰火辣辣的。
月亮還沒有出來。
景兒向村外走去,路兩邊的田地里,高高低低的莊稼黑乎乎的,蟲鳴蛙叫,一派熱鬧。
景兒不想多想,她小跑起來。
景兒忽然很想唱歌。
月亮升起來了,月光照在河水上,亮閃閃的伴著河水的嘩嘩聲閃爍跳躍。
米蟲等在老柳樹下,見到景兒,迎了上來。
夜色模糊了米蟲臉上的笑,可景兒感受的很真切。
“給你!本皟喊汛舆f給米蟲。
“啊,我真是餓了!泵紫x打開袋子,高興的說。月光下,米蟲的眼睛亮亮的,牙齒白白的。
晚風(fēng)挾著潤濕的水汽和草木濃郁的氣息在夜色中蔓延,蟲鳴蛙叫將夜晚調(diào)試的柔美和諧,慢慢的撫平了景兒慌亂的心。景兒坐在石階上,雙手抱著腿,下巴頂在膝蓋上,看著閃著磷光的月下的小河。坐在旁邊的米蟲正吃得津津有味。
“你不吃嗎?”米蟲偏著頭問。
“嗯。吃過了。”景兒哼了一聲,一動不動。
“你還在生氣嗎?”米蟲問的小心翼翼。
生氣嗎?是的。下午發(fā)生在石寨子洞里的事,景兒很生氣。可這似乎是很遠(yuǎn)的事了。只是景兒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回事,輕的像是晚風(fēng)中的氣息,像是很遠(yuǎn)又像是很近,像是很淡又像是很濃,像是很空又像是很滿。輕輕的,散散的,飄飄悠悠,歸攏不住。
老柳樹底幽暗的草叢里,有螢火蟲在飛舞,明明暗暗的,就像景兒此時的心。
“郭哲明天走,你有那么傷心嗎?!”米蟲恨恨地嘟噥了一句,“就不該對他那么好,揍他一頓才對!泵紫x突然有些惱怒的踢開腳邊的空袋子,站起了身。
景兒覺得自己的心被米蟲恨恨的踢了一腳,生痛。她站起身,仰著頭,恨恨的盯著米蟲。
“被我說中了吧。就那個膽小鬼,你喜歡?”米蟲仰著下巴,氣呼呼的。他背對著月光,臉上黑乎乎的一片,可景兒明顯的感受到他臉上的輕蔑和惱怒。
“就喜歡,”景兒很生米蟲的氣,她仰著臉,賭氣般的挑釁著米蟲,“你管的著嗎”
月光均勻地灑在景兒秀美光潔的臉上,泛著圣潔的光芒,她的因為生氣的眼睛水盈盈亮汪汪的。景兒的目光越過米蟲的頭頂,看到已經(jīng)升上天空的月亮好圓好亮,氤氳著銀色的光暈,將幾片云朵涂抹的如夢如幻。
米蟲高大的身影突然壓了過來,景兒只是感到眼前的月亮突然消失了,隨即她的心從兩唇間飛出,一種青草的氣息和微涼的觸感在碰撞了她的唇后迅速充塞著她的胸腔。當(dāng)景兒的眼前再次出現(xiàn)那輪銀白的月亮?xí)r,愣愣的景兒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咩……”有人在附近找尋走失的羊。
景兒心里突然很害怕。在她腦子還是一片空白時,她被米蟲拽進了老柳樹的濃蔭當(dāng)中。
人聲遠(yuǎn)去,回過神來的景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幾乎頂在米蟲的胸脯上,自己的手正緊緊的攥著米蟲的手,景兒慌亂的放開手,舔舔唇,低下頭,心里又羞又愧又生氣又委屈。
“你一到城里就學(xué)壞,欺負(fù)我!本皟号み^身,眼淚又流了下來。
“景兒,對不起!泵紫x的聲音里全是擔(dān)憂和后悔,“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打我吧!泵紫x抓住景兒的手朝自己身上打。
景兒又氣又恨,趁勢攥起拳頭向米蟲打去。
“哎喲!泵紫x低聲呻吟,像是忍著劇痛。
“我看看!本皟合肫鹣挛缑紫x是用肩膀和背抗住大石頭,救了小哲的。她剛才打著了他的肩膀。
“沒事,……”
看到景兒生氣的臉,米蟲遲疑著,脫下了外套。月光下,米蟲的肩膀和后背血肉模糊。景兒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一點兒都不疼,景兒,我剛才是裝的!
“你個笨蛋!
“好景兒!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簾照進屋里,景兒穿著薄薄的睡衣端坐在鏡子前。小哲走了,他得坐早班車去省城坐飛機回北京。米蟲也走了,他坐他爸爸的車,要在八點前趕回縣城。米蟲跟景兒保證,他一定會考上縣一中的重點班,要繼續(xù)和景兒一個班,以后還要一起考大學(xué)。
桌子上,一條鏈子,明晃晃的,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空彈殼。景兒伸手拿起來放在掌心,用一根手指輕輕的摩挲著,感受著它的微涼,心里潮起陣陣異樣的情愫,如月下花,如花下風(fēng),如風(fēng)中影,如影里香……
媽媽去郭奶奶家安慰郭奶奶去了,院子里沒有一點聲息。景兒捏起鏈子,小心的戴在修長的脖頸上。微涼的空彈殼像一粒小小的水滴,貼在景兒青春的胸脯上。
景兒感到胸前一陣刺痛,這些日子總會這樣,景兒看書知道,她的身體正在迅速長大。胸前的睡衣已被撐起,那里是兩枚為青春萌動的花苞。
鏡子里,景兒眉眼清靈,雙眸生輝,蓄滿春水,那嘟起的紅唇,如春日枝頭待放的蓓蕾。一抹紅霞飛上臉頰,頓時光芒四射。
景兒想了想,取下鏈子,將它纏在腳踝上,她將長發(fā)束起,起身去書架拿出初三的學(xué)習(xí)復(fù)習(xí)備考資料。每走一步,空彈殼就會輕輕的敲打景兒的踝骨。
景兒一定會考上縣一中,她還要和米蟲一起考大學(xué)。
景兒還決定,上了高中,再也不叫他米蟲。
他叫彌沖。其實景兒從未忘記過。
一夜之間,景兒也變成了大人。
插入書簽
花季花語,你我的人生旅程中最美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