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直在下，一連幾天，沒有停止的跡象。

　　山路上，雨水將或紅或黃的葉子從樹上打下，落入泥漿中，再被踏爛，歸了泥土。

　　一個女子從山路中行來，蓑衣已被雨水打的濕透，斗笠沿上滴著水，看來已經(jīng)在雨中行走了很久。女子看似二十來歲，薄抿的嘴唇，堅定的眼，身上負(fù)了一個包袱，包袱旁竟背了一對斗大的銅錘，與其身量甚不相稱。

　　那女子便踏著這一地落葉泥漿前行，右腿看似有些跛，甚是吃力，走得雖不甚快，也不停頓。行了半晌，翻過一個山頭，天色漸漸暗了，女子掃了一眼幽深綿長的山徑，拉了拉蓑衣，不禁皺了一下眉頭。放眼望去，竟在路的盡頭發(fā)現(xiàn)一角破敗的磚墻，女子雙眼一亮，打起精神，向那磚墻所在之處走去。

　　到達(dá)這個廢棄的山神廟的時候，天已經(jīng)將近完全黑了，只能依稀看出殘破的土墻和斑駁的紅漆。早先附近還有山民居住的時候，或許曾有過香火，隨著村子的遷移，這廟也就荒廢了。女子伸手推開半掩的廟門，久未轉(zhuǎn)動的門軸發(fā)出吱嘎嘎的聲音，在凄凄的雨夜中顯得蒼涼。廟里只有一間正殿，黑洞洞的，說是正殿，其實(shí)只是一間小小屋子，當(dāng)中一個神龕，供著一個看不出是什么的泥像，好在屋頂還算完好，除卻窗洞大開之外，地上還算干燥，是個不錯的夜宿之處。

　　女子將背上所負(fù)銅錘包袱取下，當(dāng)啷一聲扔在地上，又解下斗笠蓑衣，如釋重負(fù)的長長呼了一口氣。蓑衣下的衣衫也大半被雨水打濕，顯出女子消瘦的身形。一陣?yán)滹L(fēng)從洞開的窗中吹進(jìn)，女子堪堪打了個冷顫，四周望了一望，眼光定在屋角一堆干草上。那堆干草頗為不少，看來之前也曾有人夜宿此處。取了些干草生了火，廟中漸漸溫暖起來，女子將外衣褪下，搭在供桌上涼干�；鸸庖幻饕话�，映的蒼白的臉色紅潤起來。

　　忽聽一陣急促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女子一驚，身形微動，將供桌上涼著的外衣披上，轉(zhuǎn)過身來，半干的外衣已經(jīng)穿好。女子側(cè)耳細(xì)聽，那腳步聲甚是倉惶，不帶一點(diǎn)內(nèi)力，不由略略安心，復(fù)在火邊坐下：或許是其他行夜路來避雨的人吧。

　　那腳步聲到了門前，卻停下來，遲疑了一下，輕輕的敲了幾下破敗的木門。

　　“都是過路的，進(jìn)來吧�！迸永事暤�。

　　門“吱嘎嘎”被推開了，閃進(jìn)一個女孩子，八九歲上下，衣服上都是泥水，瞪著驚惶不定的眼，怯怯的看著那女子，眼中卻分明渴望著雨夜中這個溫暖的角落。

　　“進(jìn)來吧，外面很冷�！迸影底試@口氣，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怎么半夜跑到這里來�？茨呛⒆右律眩m然舊且沾滿污泥，狼狽不堪，卻不像是乞兒。

　　那孩子回頭望望外面，又遲疑的打量了一下坐在火邊的女子，地上的包袱和銅錘，火光下女子平靜的臉，終于跨前一步，掩上木門，走到火堆的另一邊坐下了。

　　半晌無語，女子打開包袱，取出一塊面餅，慢慢的吃起來。那孩子目光穿過火堆，落在女子手中的面餅上，奮力按耐饑餓的感覺，卻壓抑不住骨碌碌叫的肚子。女子再次拉過包袱，伸手摸索一陣，又摸出一個面餅，遞給那孩子，什么都沒說。那孩子瞪大了眼，終于接過面餅，吃了起來。沒有水也沒有菜，兩人默默吃著面餅，很快吃光了。

　　“你是江湖人嗎？”那孩子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很稚嫩，怯怯的。

　　女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靠在墻邊，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

　　那孩子瞟了一眼地上的銅錘，斗大的銅錘在火光中閃著光，“你很厲害嗎？”

　　女子嘴角微微上挑，搖了搖頭。什么是厲害？什么是不厲害？江湖上又有誰能說自己很厲害呢？

　　孩子咬了咬嘴唇，終于下定決心般，問道：“我……我能拜您為師嗎？”

　　女子睜開了眼，吃驚的望著那孩子，火光中孩子有些害羞，眼中更多的卻是堅定�！澳阌植徽J(rèn)識我，為什么要拜我為師？”

　　孩子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道：“您是好人，我能看得出來。我……我是逃出來的……”孩子的聲音哽咽起來，眼中充滿淚水，“我實(shí)在不要回去了……”

　　女子挪了一挪，不承受孩子這一跪，說道：“江湖的生活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而且一旦進(jìn)入江湖，就一輩子回不去了�！�

　　“我一輩子都不要回去了……”孩子哽咽著說不下去，仿佛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

　　屋外風(fēng)雨交加，破廟內(nèi)一簇火光搖曳，這一點(diǎn)溫暖和平靜顯得如此脆弱，女子看著在火光下痛苦的孩子，眼神不由得迷茫起來，什么時候，自己也這樣痛苦過？少頃，孩子略微平靜了一些，仍在不停的抽噎�！澳敲�，”女子的聲音渺茫了些許，“你逃出來，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

　　孩子深深呼吸幾下，略微平靜了一些，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我只想能吃飽穿暖，沒人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女子笑了起來，道：“這個要求可不容易，世上有多少人吃不飽穿不暖，又有多少人在被逼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呢。”

　　“我不明白。”孩子說道。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迸訃@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你以為江湖生活是怎樣的呢？”

　　孩子瞪大眼睛，說道：“我聽‘遠(yuǎn)客來’的說書先生講過俠客飛天一刀的故事，說他講義氣，重情誼，劫富濟(jì)貧�！�

　　孩子眼中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女子不由想起，許久以前，自己眼中或許也曾有這些亮晶晶的東西，那是希望，或者說夢想。

　　飛天一刀，刀法精湛，輕功絕佳，數(shù)十年前曾名噪一時，女子那時年幼，也曾聽說過他遠(yuǎn)赴雪山尋求心雪蓮救人的事情，但是后來就不知所蹤，再也沒聽說過了。女子苦笑起來，道：

　　“就算是俠客，也是要吃飯穿衣的，若是自己都不能養(yǎng)活，又怎能幫助別人？”

　　孩子沒有說話，廟中沉默下來，少頃，孩子用和她年齡不相稱的語氣幽幽的道：“反正有武藝總比沒武藝的好，至少被別人欺負(fù)的時候不會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女子再次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心道若是可以，明日順路帶這孩子去鎮(zhèn)上罷，跑出來一夜，家里必定是著急的。想到家，女子不由心中澀澀，何時才能安定下來，有個家？

　　風(fēng)聲雨聲，窗外一片瀟瀟。

　　雨夜中，遠(yuǎn)遠(yuǎn)竟傳來幾聲犬吠，女子一向睡覺警醒，立時驚覺起來。那孩子卻更加驚懼，猛然坐起，一臉惶然，喃喃道：“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又側(cè)耳細(xì)聽，除了一片雨打落葉聲，什么都沒有。

　　女子內(nèi)功深湛，聽得來者有三人一犬，其中兩人沒什么武藝，落腳沉重，有一人卻腳步輕捷，顯然是個練家子。不知這三人帶了狗半夜冒雨出來搜尋什么，女子向那孩子看去，也不知這孩子從哪里逃出來的，自己是不是該惹這個麻煩。

　　又有幾聲犬吠傳來，此次聲音更加近了。那孩子一躍而起，手腳都在發(fā)抖，竄到門口要開門逃走，又回過頭來求救般的看著那女子。終于跪下急切的道：“大俠姑姑，求您救救我，他們要是抓我回去，我一定要死了……”著急起來，竟然語無倫次。

　　女子皺皺眉頭，那追來之人武功不弱，自己現(xiàn)下不宜打斗……“你到底從哪里逃出來的？”

　　那孩子顫抖道：“我……是萬春樓……他們，他們已經(jīng)打死了小鈴子姐姐……小鈴子姐姐在我眼前死的，她讓我一定要逃走，在萬春樓活不下去的……”

　　女子已經(jīng)明白了，萬春樓是周鎮(zhèn)一家妓院，這孩子便是自妓院中逃了出來。
　　外面犬吠聲越來越近，孩子的目光漸漸絕望起來，她呼吸越來越緊張，終于瀕臨崩潰，躍起身來就往外跑。孩子去拉破廟的門，用力一拉卻沒有拉開，抬頭一看，一只手正越過她的頭頂推在門上。孩子轉(zhuǎn)過身，看到的是女子亮晶晶的目光。

　　“你去躲起來。”女子很簡短的道。

　　那孩子眼中的絕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感激，和逐漸升起的希望。

　　外面的人已經(jīng)到了廟門口，那狗瘋狂的吠著，表明追蹤之人就在這破廟之內(nèi)，孩子瑟縮在泥像后面的縫隙中，內(nèi)心卻奇跡般的安定。女子在火中加了一些柴草，銅錘和包袱擺在腳邊，安然坐在火邊。

　　門咣啷一聲被推開了，一只體型碩大的狼犬竄了進(jìn)來，卻未料及迎頭一陣?yán)滹L(fēng)，狼犬畢竟反映靈活，將頭一偏往側(cè)面躍去，“當(dāng)”的一聲，一直銅錘砸在狼犬未躲閃開的后腿上。狼犬一聲慘嚎，夾了尾巴，用三條腿一瘸瘸跑了出去。門口的人顯然沒料到廟里還有別人，吃了一驚，往廟內(nèi)看去，只見一個消瘦女子獨(dú)自坐在火邊，十分平靜，若不是門口一個斗大銅錘，地上砸了一個土坑，簡直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那三個追蹤而來的漢子驚疑不定，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瘦高漢子想必是頭目，打量一下那女子，見她身形消瘦，一對銅錘卻甚是可怖，這般柔弱女子竟然使得動這等粗豪兵器，武功修為必是不凡。于是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女俠，在下追蹤一個逃跑的下人，不知女俠宿在此處，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見量。”

　　女子不發(fā)一語，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瘦高漢子見女子如此托大，心中略有不滿，又問：“不知女俠可曾見到一個八九歲的丫頭，那是我們那里逃出來的�！�

　　女子心想這狼狗既然在此狂吠，抵賴想是無用，于是道：“見到又怎樣，沒見到又怎樣？”

　　那瘦高漢子見她如此說，心下了然，道：“這丫頭名叫周金鈿，是萬春樓前一陣買的小丫頭，頑劣異常，野性難馴，此次竟然逃跑，勞動大伙半夜出來搜尋。若是女俠見到，還請告知在下，好讓在下回去交差。”

　　女子搖頭道：“沒見到。”

　　瘦高漢子吃了一噎，冷冷道：“那……我拿人傭金，也要忠人之事，說不得要進(jìn)廟搜得一搜，說不定拿丫頭躲在什么角落，女俠未曾看到�！�

　　女子卻眼也不抬，道：“不必。”
　　瘦高漢子心中暗生怒火，心道你這女子也忒的托大，卻忌憚她手邊銅錘，暗中打個手勢，身邊另兩個漢子便猱身而上，搶入廟中。

　　又是‘當(dāng)啷’一聲，隨即一聲慘呼，一個大漢被飛錘砸中，登時昏倒在地。另一個大漢搶到女子身邊，右手成拳，便往女子臉上招呼過去，毫不憐香惜玉。女子略略低頭，左手如電飛出，點(diǎn)往大漢腋下，大漢悶哼一聲，身形就此停在女子身前，女子用手輕輕一推，大漢仰面倒下。

　　那瘦高漢子心中一驚，心道這女子未曾起身，便將一犬兩人打倒，必有來頭，自己年輕之時也曾行走江湖，知道小瞧不得，于是揣了小心，將手扶在刀柄上，慢慢走進(jìn)廟去。

　　行至三步之內(nèi)，那女子竟兀自坐在火邊，手執(zhí)一根木棍撥火，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渾身破綻百出，毫無防范。瘦高漢子不敢小瞧那女子，暗暗運(yùn)力在手，‘倉’的將刀拔出，快如閃電般從頭劈下，要逼那女子起身。不料那女子完全不理會他的刀，左手將木棍掠起，帶著棍頭一點(diǎn)火光，劃出一道弧線，竟點(diǎn)向他右手腕而來，似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將被單刀劈到。瘦高漢子若是狠心劈下，這女子當(dāng)即性命休矣，只是，恐怕他自己的右手也就廢了。這般吃虧博命的打法，瘦高漢子前所未見。他也舍不得自己的右手，沒了右手，就沒了刀法，又與廢人何異？只怕和死人也沒什么兩樣了。

　　瘦高漢子心思電轉(zhuǎn)，當(dāng)即手腕一轉(zhuǎn)，劈向木棍，這般全力劈出的刀法，還能如此迅速轉(zhuǎn)折，不減威勢，也算是用刀的高手了。瘦高漢子有意露這么一手，希望那女子也知道他不是庸手，莫要為點(diǎn)小事拼命。同時瘦高漢子留心女子乃是左手出招，想必是用左手的，當(dāng)下愈發(fā)小心她左手的變化。

　　木棍如何能與單刀抗衡？噌一下，當(dāng)即斷成兩截，連斷口都是齊的，飛起的半截木棍帶著那點(diǎn)火光在空中翻轉(zhuǎn)下落。女子左手木棍短了半截，登時面色一變，瘦高漢子心中一喜，刀隨心走，手腕轉(zhuǎn)處，單刀再次向女子招呼過去，這次確是向頸中橫掃，女子要是不翻滾躲閃，必定要束手就擒了。瘦高漢子眼間女子面色大變，左手下意識來擋，心中大樂，本想千鈞一發(fā)之際再將單刀停在女子項(xiàng)上，卻手腕猛然一痛，單刀把持不住，脫手而去，銀光一閃，那單刀復(fù)又回轉(zhuǎn)，脖子一涼，卻是那女子站了起來，左手正持著他的單刀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此時方聽得輕輕的一聲“突”，那斷掉的半截木棍，帶著一點(diǎn)火光落在地上，彈了一彈。瘦高漢子右手手腕火辣辣劇痛，正是方才電光火石之間，女子右手疾點(diǎn)，將掉落半空的半截木棍彈出，打在瘦高漢子右手手腕上。雖未用什么大力，那燒紅的一端燙一下也是痛不可當(dāng)。瘦高漢子后悔不已，心下又對這女子心思機(jī)巧有些佩服，不知她會怎樣處置自己，暗暗納罕這女子究竟是誰。

　　女子將刀在瘦高漢子脖子上比了一下，又唰的收了回來，復(fù)又坐下，在手中把玩那把刀，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瘦高漢子心中一喜，卻被女子接下來的話逼出一身冷汗。

　　“飛天一刀的刀，果然不錯�！蹦桥拥�，“我留下了。”

　　那瘦高漢子出一身冷汗并不是因?yàn)榕恿粝铝怂牡�，而是因�(yàn)榍鞍刖洌猴w天一刀的刀……

　　瘦高漢子嘆口氣，道：“飛天一刀十幾年前就死了。”

　　“哦？”女子終于抬起頭來，道：“死在雪山了？怪不得這么多年沒有消息了�！�

　　“壞了輕功的飛天一刀，就不能叫做飛天一刀了�！笔莞邼h子在火堆另一邊坐下來，望著女子苦苦思索。

　　女子笑道：“看來雪山果然上去容易下來難�！�

　　“是�，F(xiàn)在不過是找個行當(dāng)謀生罷了�！笔莞邼h子低下頭去，“其實(shí)怎樣不是活著呢。吃飽穿暖，還能喝酒，時不時醉上一醉，也就夠了�！�

　　女子的笑容變得虛無起來，想起了剛剛那孩子的話：吃飽穿暖，沒有人逼著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孩子，我要帶走。”女子說道，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樣……比較難�！笔莞邼h子躊躇起來，“這算是拐騙，官府要管的。”

　　“要是贖身呢？”女子問道。

　　“那要不少銀子�！笔莞邼h子思索了一下，“我記得或許是八兩，或許是十兩�！笔莞邼h子又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看她穿著普通，也沒什么值錢的飾物，猶豫了一下，沒說什么。

　　女子又看了看手中的刀，拿過身邊的包袱來，說道：“跟你做個生意，這個女孩子我贖了，我就不去見鴇母了，贖金你幫我交給她�！�

　　“�。俊蹦鞘莞邼h子吃了一驚，這虧太大了，但剛剛輸給這女子，也不好說什么。

　　女子從包袱中拿出一個很大的油紙包裹來，包裹形狀很奇怪，幾乎占了她包袱的一半。

　　“這是金龍寨大當(dāng)家‘雷震龍’的腦袋，官府懸賞二十兩銀子，你可以拿去領(lǐng)賞銀，贖身剩下的錢，就當(dāng)買你的刀了�！�

　　“啊？”瘦高漢子又吃了一驚，“雷震龍？雷震龍死了？什么時候死的？你殺的？”

　　女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打量了一下那把刀，道：“不過，這刀雖然不錯，頂多值七八兩銀子，我有點(diǎn)虧……你身上有沒銀子找我？”

　　瘦高漢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金龍寨在周鎮(zhèn)一帶十分有名，落草三年了，打劫無數(shù)商客，還湊了三個當(dāng)家的，分別用龍做綽號，叫做“雷震龍”，“冰刀龍”，“縛鎖龍”。老大雷震龍使雙錘，號稱力大無窮；老二冰刀龍使雙刀，刀上煨毒，陰狠無比；老三縛鎖龍使長鞭，為人狡猾。金龍寨在周鎮(zhèn)以西金龍山落草，除打劫來往客商之外，還騷擾附近村莊，搶劫村女，官府對之十分頭疼，但金龍寨也未成特大氣候，不能動用官兵圍剿，只好懸賞雷震龍的人頭，希望能有俠客來除去這一害。

　　可是懸賞榜文出來一年了，還沒能有俠客做到，倒是時常聽說有人除害不成，反被害除的。時間長了，周邊村民漸漸遷走……這也是為何有這破敗山神廟在此處。

　　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夠一舉除掉金龍寨……瘦高漢子兀自沉浸在思索中，竟忘了應(yīng)答女子的問話。

　　“飛天一刀？”女子問道：“你要沒銀子的話，我這里還有一對銅錘，從雷震龍那里拿來的。”女子指指門口邊的那兩只銅錘，“估計能賣十幾兩銀子，只是，這樣的話你就有點(diǎn)虧�！�

　　“��？”瘦高漢子終于醒悟過來，“好啊好啊，我是說……我給你四兩銀子，還是拿人頭好了。這真是雷震龍的人頭？”

　　“不信你自己看，再說銅錘也在我手里�！迸拥�。

　　瘦高漢子打開油紙包看了看，又裹了回去，從懷里摸了一陣，掏出幾塊碎銀來。

　　“好。”女子收下碎銀，掂了掂，點(diǎn)點(diǎn)頭，道：“人頭是你的了，兩清了�！�

　　瘦高漢子扶起地上的兩個目瞪口呆的同伴，跨過銅錘，走出廟門，他回頭看了廟內(nèi)一眼，那女子還是那樣自自然然的坐著，他的鋼刀在那女子身邊閃著光……終于靈光一閃。他拱了拱
　　手，道：“后會有期，無影刀。”

　　女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道：“或許吧，誰知道呢？”

　　小女孩從泥像后面鉆出來，眼中山中興奮：“師父！你太厲害了！”

　　女子站起身來，走到廟門口掩上門，她的腳步有點(diǎn)跛，走得有點(diǎn)吃力，從地上拾起銅錘，走到火邊，復(fù)又坐下�！拔也]有要收你做徒弟�！彼f。

　　“��？可是……”小女孩一時無法明白。

　　“你現(xiàn)在是自由的了，可以選擇是回家還是做什么你喜歡做的�！迸右贿吺帐鞍�，一邊緩緩道。

　　“師父，我要跟著你……家里……不要我了�！迸⒌皖^道。

　　女子自包袱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小心打開，攤在地上，包中有幾條干凈白布，幾個各色瓷瓶。女子將右臂從衣服中褪出來，臂上竟一圈圈纏著繃帶，有血色從繃帶中滲出。她拆下滲血的繃帶，丟入火中，右臂上有一處刀傷，傷口很長，好在深不及骨，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愈合，有些地方卻又開裂流血了。她拿起一個瓷瓶，將一些藥粉撒傷口上，又迅速取了一根干凈繃帶一圈圈繞好，用左手和牙齒熟練的打了一個結(jié)。小女孩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女子將右手小心的穿回衣服里，又卷起右腳的褲腿，露出一個紅腫的腳踝來，再拿起一個瓷瓶，倒出少許藥酒，使勁的在腳踝上搓著，一邊搓，一邊咝咝的吸冷氣，似乎十分疼痛。

　　做完這一切，女子將包袱收拾好，看看外面的天光。

　　“那么，你真的要跟著我？”女子問那小女孩。

　　“是，”小女孩堅定的抿這嘴，抬起頭來，眼中亮閃閃的，“我要像師父一樣做個大俠！”

　　女子看著小女孩，眼光忽然變得有些縹緲，她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站在師父面前說：我要做個像師父一樣的大俠！

　　一股熱氣在她心中涌上來，生命就是這樣循環(huán)的嗎？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天漸漸亮了起來，陰雨中悶了很多天的鳥兒開始唱歌，新的一天來了。

　　一個背著銅錘的女子和一個背著包袱的小女孩走出山林，遠(yuǎn)處，天邊，無數(shù)道霞光正變幻著色彩，一輪紅日從那繽紛中跳躍出來，給這濕潤的大地帶來光明和溫暖。秋天的早晨，雖然一天比一天冷，太陽卻總會升起，雖然冬天總會來到，但冬天也總會過去，不變的，是這一日一日的循環(huán)，和生命的輪回。

　　“師父，江湖上的人怎么稱呼你？”

　　“無影刀——謝曉亭�！�

　　“我也想有個好名字，師父給我起一個吧�！�

　　“你不是有名字？”

　　“那是鴇母給起的，我不喜歡�！�

　　“你家里叫你什么？”

　　“……二丫�！�

　　“那……叫晨曦吧�！�

　　“師父，我們?nèi)ツ睦�？�?br>
　　“去京城�！�

　　“為什么去京城？

　　“去賣銅錘，那里價錢比較高�！�

　　……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