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回邂逅那菜鳥，是在Night Breeze后的深巷。門內(nèi)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重金屬喧囂，沸反盈天。門外白刃相接，獨(dú)自應(yīng)對三個兇徒，雖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狠勁兒，但到底初出茅廬，應(yīng)接不暇。險象環(huán)生，漸落下風(fēng)。待彼此力竭，那眉清目秀的小菜鳥未防背后偷襲，眼看便要被那獐頭鼠目的頭領(lǐng)重傷，他終自那隱蔽的角落一躍而下。一記狠戾手刀，劈在那人后頸。待之昏厥，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拳旋踢，近乎未費(fèi)分毫氣力，便制服兩個揮刀來襲的兇徒。

　　“這人，我?guī)ё吡��！?br>
　　笑睇勉力起身，卻終是力不從心，跌坐回去的菜鳥，青年揚(yáng)高唇角，將倆走卒留給他交差，已是仁至義盡。

　　卻不想那菜鳥毫不領(lǐng)情，且若孽緣，三番兩次，追緝那些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時，皆與之狹路相逢。更有甚者，竟是做起了臥底。看著流里流氣，街頭械斗逞狠，有模有樣。但不經(jīng)意瞧見自己時，眸里稍縱即逝的不屑與隱忍，以及爾后瞧見馬仔殃及無辜時，險些未有遏制沖動，呼之欲出的正氣，可瞞不過那些老于世故的大佬的法眼。

　　“這樣可不行吶�！�

　　窺了個機(jī)會，將那毛頭小子堵在附近陋巷，苦口婆心，卻是好心做了驢肝肺，被之冷嘲熱諷了一通：“不用你管！”

　　賞金獵人，說著好聽，實(shí)則不過觍顏，目無法紀(jì)。嗜錢如命，還趁機(jī)撿漏。令青年嘖嘖搖首：“瞧你這話說的�！�

　　一個新硎初試的菜鳥，就算出道沒多久，也該懂些規(guī)矩，禮讓一下前輩？

　　“就沒聽說過何若這個名字？”

　　雖說憋屈得很，時至今日，亦不知那筆巨款的來路，但脫下警服，離隊之前，他何若在警界不說如雷貫耳，也是小有名氣：“就算沒聽說過我，查良辰，總該知道吧？”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級警監(jiān)，亦是他過去的同窗及對手。

　　“只可惜那年，我被人栽贓嫁禍。”

　　彼此間，連同事都沒得做了。

　　回想私下見面，那小子亦不無感慨，而今無人與之斗法，寂天寞地。淡一笑，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勝者施舍憐憫，言不由衷。亦曾聽聞何若大名的臥底小警察則是好奇：“都說你妹妹病重，不得已，才收了那筆款子�！�

　　若是不諳其為人，如是想，亦無可厚非。但從警三十年，最后倒在緝毒戰(zhàn)線，以身殉職的父親一生清白。他又怎可能心安理得，受那不義之財？

　　“我妹妹最后也是自己拔了管子�！�

　　拒絕治療，方才在桃李年華，便香消玉殞。

　　“說是家破人亡，都不為過呢�！�

　　雖是含笑，可眸中的蒼涼，令近旁的臥底小警察暗自唏噓。遭人誣陷，百口莫辯。不明不白，坐了幾年牢。出來不知作何行當(dāng)，索性干起賞金獵人的活計，亦在情理之中。青年亦不諱言，等級越高的通緝令，他越歡喜：“賺的可是干凈錢。”

　　又不若過去在警隊內(nèi)受那條條框框限制。何樂而不為？更何況……

　　“有些人，有些事，法理難及�！�

　　譬如菜鳥現(xiàn)下追查的那個大佬，牽扯數(shù)樁命案，更涉及一樁金額高達(dá)數(shù)百億的軍火走私案，卻是安穩(wěn)如山，泰然至今。

　　“沒有保護(hù)傘，誰信？”

　　正因如此，菜鳥的直屬上司方才命他打入軍火集團(tuán)內(nèi)部，收集證據(jù)，追查那個沆瀣一氣，卻是心思縝密，迄今未有露出馬腳的黑警。

　　“要不要我?guī)兔�？�?br>
　　屆時立了大功，酬勞分他三成便好。令方才刮目相看，對之平生好感的小臥底垮下臉。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竟是掉錢眼里，滿身銅臭味？但堪稱警界傳奇的那位青年笑而不語。

　　金錢絕非萬能。但是沒錢，萬萬不能。

　　回想當(dāng)年出獄后，獨(dú)自一人，回到空無一人的祖屋。凝望墻上那一列遺像，尤其笑靨如花，生命卻定格在雙十年華的妹妹，他便拿定主意。不惜一切，不計手段，亦要追查當(dāng)年栽贓自己，讓他有家不能回的禍?zhǔn)住?br>
　　“那個匯款賬號的來源，就是你追查的大佬名下一間子公司借殼上市的那個財團(tuán)呢�！�

　　雖說最初的目的不過洗錢，但財務(wù)總監(jiān)離奇身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辛在其間。

　　故而罔顧菜鳥反對，自行捏了個身份，打入那個黑白兩道無往不利的軍火集團(tuán)。菜鳥被迫同他合作，卻在朝夕相對間，日漸默契。彼此照應(yīng)，同心戮力。終在一年后，因著能力出眾，出類拔萃，雙雙得大佬副手青眼，躋身總部。

　　當(dāng)何若以非常手段，竊取副手電腦內(nèi)機(jī)密，窺得蛛絲馬跡后，對那自始至終隱在幕后的黑警身份，亦有了眉目。

　　“是他？”

　　何若震詫，卻不無意外斯文儒雅外表底下，實(shí)則急功近利的同窗借職務(wù)之便，各取所需，對大佬行方便。但隨著調(diào)查深入，驚覺當(dāng)年匯款栽贓自己的禍?zhǔn)�，竟亦是查良辰�?br>
　　“為了鏟除我這塊絆腳石，無所不用其極么？”

　　甚至當(dāng)年，他曾中意自己的妹妹，真情實(shí)意。且在其罹患不治之癥后，亦不離不棄，守到最后一刻。

　　然則，為了自己的前程和利益，竟是眼睜睜地看著鐘情的姑娘抱憾而終。將證據(jù)呈遞中央，部署妥當(dāng)，決意收網(wǎng)時，何若亦尋到菜鳥的直屬上司，求他特允自己參與抓捕行動。

　　“查良辰！”

　　當(dāng)故交重逢，卻是分外眼紅，何若心知此間質(zhì)問禍?zhǔn)祝嗍怯谑聼o補(bǔ)，但仍不甘，斥其喪心病狂，為了警監(jiān)的位置，乃至將來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不惜勾連黑商，出賣國家利益。

　　但此間已然窮途末路的后者依舊執(zhí)迷不悟：“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

　　縱是被他踩到塵埃，仍不愿低頭，骨子里清傲依舊。

　　“這世道，本便不是非黑即白�！�

　　他敢說此間坐在指揮室內(nèi)的那些警界高層，各個身家清白？

　　“知道他們?yōu)槭裁雌炔患按�，要置我于死地？�?br>
　　因?yàn)樽约菏种心笾恍┤说陌驯�，足以叫他們�(nèi)f劫不復(fù)，仕途盡毀。

　　“但那又如何？”

　　這是他不擇手段，甚至叛國的因由？

　　何若只覺可笑。道不同，不相為謀。低首看了看彈匣，還剩三發(fā)子彈。暗忖當(dāng)年在警校，查良辰的槍法不遜于自己。兼之其身邊有個雇傭兵出身的殺手，轉(zhuǎn)首望一眼身邊的菜鳥：“過會你就待在這里�！�

　　玩命的活計，可不適合他這樣的年輕人。然而菜鳥淡淡睨他一眼：“我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警校畢業(yè)的�！�

　　這般小瞧于他。過會兒倒是要讓這個大不了幾歲，心境卻是滄桑得跟個老頭子似的前輩刮目相看。

　　扛起手中的□□，直奔查良辰所在藏身處�？v是他身邊的殺手亦持火力極強(qiáng)的CQBR，仍借地勢，就虛避實(shí)。幾回交鋒，終在彼此只剩一發(fā)子彈時，先發(fā)制人扣下扳機(jī)，正中殺手心臟，當(dāng)場斃命。

　　“看來，還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隨自己歷練，無甚保留，將多年來積攢的經(jīng)驗(yàn)傾囊相授后，確是今非昔比。一番混戰(zhàn)后，何若亦將昔日亦敵亦友的同窗逼到那扇碎裂的落地窗前，拔槍相向。

　　“你去自首吧�！�

　　作為男人，好歹有些擔(dān)當(dāng)。但查良辰深知自己罪無可恕，坦白亦難從寬。故而無路可退的情境下，揚(yáng)高唇角，諱莫如深：“你這當(dāng)世唐吉坷德，終有一日，會步我后塵�！�

　　蚍蜉撼樹。他倒是要看看，何若幾時下黃泉，同他再會。

　　無甚猶疑，向后傾倒。決意自絕，亦不身陷囹圄時，卻被那多管閑事的男人眼明手快，抓住胳膊：“你休想！”

　　哪怕最終判處死刑，之前的每一個日夜，都必須在那冰冷的牢內(nèi)，嘗一嘗他曾受過的苦楚。

　　“贖罪，是你應(yīng)得的。”

　　睚眥必報，斷不便宜他一了百了。

　　望著怒火中燒的老對頭，查良辰微微苦笑。待特警將這首犯押上警車，疾馳而去，終是松口氣，可以睡個安心覺的小臥底直接躺倒在地上，雙手枕在腦后，問心愿亦了的何若，今后有何打算？

　　“既然沉冤昭雪，那便回警隊吧？”

　　不過歷經(jīng)良多的青年微微搖首：“還是做賞金獵人來得自在。”

　　無甚束縛，亦可以放開手腳，繼續(xù)追查那些貪得無厭的兇徒。

　　但共事的一年間，深諳其查案手段非同尋常，乃至游走于犯罪邊緣。小臥底不免掙扎，到底是法理為上，還是因地因時制宜。但見何若微微一笑：“齊治�！�

　　終是不再叫他菜鳥，正兒八經(jīng)地喚他名字。吁口氣，釋懷：“你若觸犯法律，我會親手將你逮捕�！�

　　但在這之前，不妨放下成見，繼續(xù)協(xié)作。

　　“走吧。”

　　再次踏上征程。于并肩折返，領(lǐng)命，又一回出生入死前，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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