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前幾日搬來了兩個人。
　　小葫蘆在自家房頂觀察他們好幾日了，真是奇怪的人，小葫蘆得出這么一個結(jié)論。
　　那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本鄉(xiāng)的，也不是本鎮(zhèn)的，再大，再大小葫蘆也沒去過了。
　　本來鄉(xiāng)里，只有小葫蘆家里住的偏，旁邊原是一片荒灘子，如今突然多了兩個扎眼的鄰居，小葫蘆一瞬間覺得自家門前人多了好幾撥，都是路過時可勁往隔壁張望的。
　　小葫蘆看著那些大叔大嬸們伸長的脖子，坐在自家屋頂?shù)靡獾男Α?br>
　　咣當——
　　隔壁傳來一聲響，像是水缸打翻了。
　　“倦收天——”拉長的聲音含著不滿，小葫蘆猜是那個白衣服的人說的話，剛搬來那天她有聽到那兩個人講話，記得聲音。
　　那那個金衣服的人叫倦收天咯？不知道白衣服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再去打一缸�！苯芯胧仗斓娜寺f道，小葫蘆從他語氣里聽出一絲，誒，怎么形容，大概就是東鄉(xiāng)那邊王善人對自家夫人說話的語氣？王善人出了名的寵夫人，對，大概是這種感覺。
　　很暖和。
　　下午了，太陽斜斜的灑在草屋上，小葫蘆瞇眼躺下，一手支著腦袋，嘴里叼了根枯草，看著隔壁花草園子。
　　這也是小葫蘆為什么喜歡看隔壁的原因。
　　這兩個人才來幾天，旁邊就長出了不少茂密的花花草草，還都是她沒見過的，哪天要是能過去要點種子那就好了，這樣她也能給自家院里種上一些。
　　味道也好聞。
　　聞著聞著，小葫蘆就睡著了。
　　睡著睡著，就聞到一股香味。
　　很酥。
　　小葫蘆肚子咕了一聲，蹭的翻了個身探頭朝隔壁望去，那個白衣服的正在做晚飯，金衣服的，站在旁邊看著。
　　看起來像是想幫忙又不敢?guī)兔Φ臉幼印?br>　　小葫蘆嘻嘻笑了兩聲，這兩個人還真是怪，說不上來的感覺，總之讓人很舒服，她還從來沒見過這么默契的兩個人。
　　唉，餓了，先去吃飯。小葫蘆從房頂上竄了下來，暫停了觀察事業(yè)。

　　當當當——
　　敲門聲突然想起，小葫蘆皺眉，自家這門還是第一次響呢。
　　打開門——
　　呀，竟然是那個白衣服的鄰居！
　　白衣服的人長得也很白，眼睛好大啊，小葫蘆心中大呼，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真好看……他長得真好看……
　　真好看啊……
　　小葫蘆暈乎乎。
　　“我們今天做的吃的多了一些，給你送過來嘗嘗，剛剛搬來，新鄰居以后還請多多指教啊。”白衣服的說道。
　　啊，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小葫蘆心底想，忙忙點頭，說不敢不敢，謝謝謝謝。
　　迷迷糊糊中好像被白衣服的人摸了一下頭，手里提著還熱著的吃食，小葫蘆覺得自己有點站不穩(wěn)。
　　新鄰居這么好。
　　長得又好看又和氣，還會送好吃的，小葫蘆又爬回了房頂。
　　那個白衣服的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呀？
　　“原無鄉(xiāng)——洗澡了！”是那個金衣服的人在說話！哈，那個白衣服的叫原無鄉(xiāng)！小葫蘆心里暗暗嘀咕，這兩個人名字也好聽，很登對。
　　……誒她為什么會有登對這種想法出現(xiàn)？登對嘛……大概還就是東鄉(xiāng)王善人和他家夫人那種感覺了，暖暖的，很舒服。
　　自己家就沒有這種感覺。
　　看看自家院子凄凄慘慘的，小葫蘆嘆了口氣，明天就去問鄰居要些種子？
　　小葫蘆沒再往隔壁看了，躺在屋頂上，小星星一顆兩顆三顆，隔壁的兩個人一聲兩聲三聲……好奇怪啊，他們?yōu)槭裁磿l(fā)出這么奇怪的聲音，好像不該聽的樣子，小葫蘆臉紅了，溜回了屋子。

　　小葫蘆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到鄰居家門口，鼓了鼓氣。
　　篤篤篤——
　　沒應(yīng)聲。
　　篤篤篤——
　　還是沒人應(yīng)。
　　小葫蘆心里虛虛的，是不是不該打擾鄰居？
　　正猶豫著門開了。是那個金閃閃的人！對他叫倦收天！
　　他眼睛金燦燦的好好看啊……真好看……
　　小葫蘆結(jié)結(jié)巴巴正要開口。
　　倦收天已經(jīng)先問了，“來要種子嗎？”
　　誒他怎么會知道的。
　　倦收天揮手拿出一袋種子，說道，“里面有五種花草種子，最長粒的種在門前左側(cè)七寸處，稍短些的種在院子正中，圓的種在后院五步處，扁的種在住屋兩丈處，嗯……至于長得像老鼠屎的種子，種在床底下吧。”
　　什么什么……說了這么多她記不住的�。∵�有為什么要種床底下……等等，他為什么可以揮手變出東西來啊……
　　法法法法術(shù)嗎？
　　小葫蘆想說話但是好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倦收天看著她說道，“照做就是�！�
　　小葫蘆迷迷糊糊點了點頭，誒好像又被人摸了一下頭，不過這次手里提的是種子……
　　鄰居都喜歡摸人頭的嗎？

　　小葫蘆還是照做了，大概是因為這些種子長起來要看地方吧，聽了倦收天的話，這些花花草草果然長得很快。
　　沒有幾天，小院子就長得綠意盎然了，床底下那個是個藤狀的，也很神奇的圍著床長，晚上睡覺像是躺在森林里。
　　這兩個鄰居真是太好了！
　　小葫蘆美滋滋。
　　不過她這幾天好像吃胖了，上屋頂費了些功夫，得靠梯子爬上去。
　　隔壁兩個人正坐在院子里，背靠著背，日頭正暖，小葫蘆覺得心都要化了，這兩個人待在一起怎么那么像神仙。
　　“今天道魁要來�！本胧仗煺f。
　　“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原無鄉(xiāng)。
　　“道魁怕你像上次一樣讓他撐個半死�！�
　　“哦……說明我做的太好吃了。”
　　“有道理，他確實是來蹭飯的，你少做些就行。”
　　“待會做吧，犯懶……”
　　“昨天跟靈兒聯(lián)系上了�！本胧仗焯岬�。
　　“嗯？他回來了？”
　　“沒，問我們倆的進度�！�
　　“這么急？”原無鄉(xiāng)提了聲音。
　　“我也覺得，太急了�！�
　　“你會覺得急？”
　　“是啊，我都不能和你好好休息休息。”倦收天淡淡道。
　　原無鄉(xiāng)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你幾時這么不正經(jīng)了……”原無鄉(xiāng)疑道。
　　“學(xué)海無涯�！本胧仗煺f道。
　　“冰無漪教你的吧……”原無鄉(xiāng)嘆道。
　　驀的起身，轉(zhuǎn)身就又被倦收天拽下去進了懷里，“抱�！�
　　“抱抱……抱你個頭！”
　　原無鄉(xiāng)去做飯了，倦收天笑瞇瞇往小葫蘆這邊看了一眼。
　　嚇得小葫蘆一哆嗦差點出溜下去，是錯覺吧？
　　他們在說什么，小葫蘆覺得自己太笨了，記憶力也不好，聽不懂，前幾天發(fā)生的事也忘了。
　　唉。
　　難過。

　　道魁來的時候，小葫蘆猜就知道那個人是道魁，她偷聽到了。
　　正是傍晚，天邊的晚霞燒的如火，天地都鍍上了一層金邊，只是在屋頂上的小葫蘆，總覺得有些黑壓壓的，可能是影子都太重了。
　　天邊飄來一團氣體，黑白兩色，看著像湯圓，芝麻餡的。
　　原無鄉(xiāng)躺在院子的躺椅上，老遠就看見飄來的湯圓，大喊：“道魁，就是這兒，別跑過頭了——”
　　那湯圓飄過去又飄回來，變成了一個人。
　　小葫蘆眨巴眼，原來他們真的是神仙。
　　道魁笑著進了門，“你們倆挑的這個地方可真叫我好找，飯好了？”
　　倦收天跟著從門外走進來，“好了�！�
　　原無鄉(xiāng)道，“來，道魁，你先躺下來，看上面�！�
　　道魁依言躺到旁邊的躺椅上，朝上看了會，歪頭看向原無鄉(xiāng)，“成了？”
　　倦收天正支起飯桌，“成了，吃完飯就開始吧�！�
　　兩個躺著的人齊齊起身，坐到飯桌前。
　　道魁邊吃邊贊嘆，“當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倦收天聞言點頭，“那是自然�！�
　　道魁朝原無鄉(xiāng)歪頭，“倦收天他在家干活嗎？我記得他在宗門什么都不干的�！�
　　原無鄉(xiāng)眨眨眼，很是疑惑，“那是自然�！�
　　道魁長嘆一口氣，搖頭，“都什么人……”

　　小葫蘆聽不懂，天漸漸黑了，一頓飯從傍晚吃到了滿天星，小葫蘆這幾天感覺不到餓了，她也就不吃了，在屋頂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直到有人把她搖醒。
　　“小葫蘆，小葫蘆啊�！陛p輕的聲音怕是吵醒了什么，小葫蘆睜開眼睛，正是那個新來的湯圓，哦叫道魁，這名字也奇怪的很。
　　他叫我干什么？
　　呀我在屋頂，是不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小葫蘆歪歪頭。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頭一看，天空正閃爍著璀璨的銀光，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不斷游走，來回拼組，像一個罩子，罩住了自己家。
　　她看到隔壁的鄰居，是倦收天和原無鄉(xiāng)，正在房屋下面站著，原無鄉(xiāng)超她溫和的笑，“過來吧小葫蘆�！�
　　他們真的是來算賬的吧！
　　我真的不會再偷看了！真的！小葫蘆心里默念。
　　小葫蘆又想，她爬下去多難啊，這個湯圓在這里可以抱她下去呀。
　　她看到湯圓搖搖頭，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快來了，”然后她看到湯圓的手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為什么會這樣��？
　　轟隆隆——
　　天上的光幕突然發(fā)出巨大的刺啦聲，像是有什么在撞擊，地面顫了顫。
　　倦收天鳳眸一凜，金色的劍驀然出現(xiàn)在背上，錚然出鞘，沖向了天空中被撞擊的地方�！翱欤　彼傲艘宦�。
　　原無鄉(xiāng)也化去了雙手的手套，一道陰陽魚從掌間升起，抬手向空中揮去。
　　金鋒颯颯，銀華凜凜。
　　小葫蘆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原來這個原無鄉(xiāng)鄰居的手是銀色的，這不是真的手吧……那他原來的呢？
　　道魁手上也閃起光華，小葫蘆感覺自己飄了起來，飛到了道魁袖中。
　　“你這個小種子，種的可真不是地方！”道魁說。
　　小葫蘆沒聽懂。
　　倦收天一把金鋒，在夜空中的光幕下，綻出了無匹的驚艷，間或有幾聲慘叫，很快淹沒劍氣中。
　　原無鄉(xiāng)緊跟而上，“我們出去吧！”
　　倦收天聞言收回金劍，持在手中，同原無鄉(xiāng)一道穿越了光幕最薄弱的地方。道魁緊隨其后。
　　三人剛剛出來，就被周圍黑壓壓的鬼氣沖襲，倦收天早有準備，九陽天訣劃出凜凜道意，華光具現(xiàn)，鬼氣潰散。
　　“看來我們帶走這顆葫蘆靈體惹怒了周圍的鬼靈。”原無鄉(xiāng)道。
　　小葫蘆躲在道魁的袖子里著實被嚇了一跳，剛才那些東西，既可怕，又熟悉。
　　倦收天向道魁袖子看了過來，說道，“目的達成了，我和原無鄉(xiāng)也可以走了吧。”
　　道魁搖搖頭，“不行，還有別的事�！�
　　倦收天也只得應(yīng)下，卻見周圍圍繞的鬼靈越來越多，他皺了皺眉頭，揮出無數(shù)劍氣，將三人身前最近的鬼氣斬去，原無鄉(xiāng)目光微凝，朝遠處望去，在鬼靈之中尋找最薄弱之處。
　　“倦收天！東面！”原無鄉(xiāng)輕喝一聲。
　　倦收天聞言一手九陽天訣，一手三尊封神劍，金光大綻，浩大威能在東面斬出一道長長的缺口，瞬間鬼氣蕩盡，只余邊緣處零星鬼靈。
　　“走！”道魁輕喝，三人一同化光，離開了鬼靈環(huán)繞的包圍圈。
　　直向東面飛行半個時辰后，三人才頓下了光。
　　在一處河邊暫歇。
　　央千澈朝袖中看了一眼，笑道，“哈，這小葫蘆睡著了。”
　　原無鄉(xiāng)道，“如今巽處已定，今夜我們一同行動，想必其他陣眼處也差不多了。靈兒托付的事半數(shù)完成，下一步我們需要做些什么？”
　　央千澈笑著搖搖頭，“你們先休息幾日吧，我看某人已經(jīng)十分不耐了�！�
　　原無鄉(xiāng)歪頭看看倦收天，倦收天面色平靜開口，“我不急……”
　　央千澈樂呵呵笑出聲，“好，不急，那我們就說說，這個小葫蘆怎么解決�！�
　　原無鄉(xiāng)往道魁袖子看看，笑道，“哈，這葫蘆也不知生了多久，還是心大，在那鬼氣中獨自生活了那么久竟然還未沾染半分，靈氣依然十足�！�
　　倦收天跟著道，“我們在那里住了幾日，她竟將周圍鬼靈當做鄰里，仿佛潛意識中自成了一個幻境。若不是我們用道真的那些植株做了陣法，將她與本體剝離開來，想必也離沾上鬼氣不遠了�！�
　　“這些鬼靈縱然沒有意識，背后自然也有操縱者，此處破掉，靈兒那邊想必也能輕松些，就當是……謝禮吧�！毖肭С赫f道。
　　倦收天和原無鄉(xiāng)雙雙點頭，要說如今二人在中陰界，也只有央千澈一位長輩了，勝似親人。
　　至于小葫蘆……
　　她睡醒了。
　　在央千澈袖中。
　　她聽完了，也想起來了。
　　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株葫蘆，不知從什么時候長起來的葫蘆，時日久了，就帶上了靈氣，看著周圍鄉(xiāng)里的人，她記得東鄉(xiāng)的王善人，記得南鄉(xiāng)的李大嬸，記得那個愛坐在槐樹下等游子的老人……只是時日久了，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又不知哪一天，全部死在了不知名人的手中。
　　她活在自己的幻境里，不知今夕何夕。

　　本體早已侵染在那鬼氣中再無法恢復(fù)，如今只剩靈體的小葫蘆，在央千澈袖子中探出了頭。
　　“你們可以，收留我嗎？”小葫蘆說。
　　央千澈聞言笑了一聲，“這可是個不一般的葫蘆�！�
　　小葫蘆問，哪里不一般？會聊天的妖怪多了去了。
　　“做劍靈吧�！毖肭С赫f。
　　原無鄉(xiāng)看著這個小葫蘆，摸摸下巴，“劍靈可是會痛的�！�
　　小葫蘆搖搖頭，她想起自己的小院子，枯枯的只有她一個才是最疼的。
　　來吧。
　　劍靈是不能擁有自己獨立的意識的。
　　沒事。
　　小葫蘆飄進了倦收天的三尊封神劍中，從此就只是一個擁有意識，而沒有記憶的靈體了。
　　她其實隱約記得，那些鄉(xiāng)民死去，大概是因為自己。不如忘了好。
　　倦收天收回了劍，他也未想此行能得到一只劍靈，小葫蘆的想法，他大概窺得一些。
　　一切妥當央千澈先行離開了。
　　倦收天牽住原無鄉(xiāng)的手，“我們?nèi)ルp修吧�！�
　　原無鄉(xiāng)：“你說什么？”
　　倦收天：“我說合陣�！�
　　原無鄉(xiāng)：“哦，我覺得我們再找個鎮(zhèn)子玩玩？”
　　倦收天：“好吧�！�
　　至于到了什么鎮(zhèn)子，又做了什么醬醬釀釀的事，原無鄉(xiāng)又腰疼了幾天。
　　不想說話。
　　中陰界啊，日子還長，還有很多故事等待他們?nèi)タ�，去聽，去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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