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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死女巫
漆黑的夜下是盛大的集會,源源不斷的人流從四面八方匯聚于此。
人們虔誠地望著人群中央的石臺,心中不停地默念著教義。
愿至高神賜予他們榮光。
一切看似美麗的事物,都會在揭開外衣后變得丑陋,而他們的行為會因善良之心得到寬恕。
圍著石臺的十二信徒開始拿著火把起舞,寬大的袖子失了志般上下翻飛。
地區(qū)教令抱著凝聚了至高神全部智慧的本經(jīng),蒼老的手在空白書頁上滑動著,口中念念有詞,時而低吟時而高喝。
那本無字書中藏著一切有形與無形的奧秘,那宇宙與世界的真理,那萬物運行的法則,那些過去與未來中流轉(zhuǎn)的時間的本質(zhì),盡在其中。
而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愚蠢邪惡之徒,她們背棄了偉大、英明而仁慈的至高神,她們還要把那些無知與偏見宣揚成一切事物的真相。
她們生為異類,卻不知懺悔,懷抱力量,卻從未感恩。
女巫,這個世界一切罪惡的源頭。
是罪惡,就應(yīng)該被消滅,至高神賦予了她們權(quán)利,她們也有這個義務(wù)去捍衛(wèi)至高神的榮耀。
而這場盛大的集會,就是為此而辦,人們?yōu)榱诉@共同的使命聚集在這里。
燒死女巫。
石臺上是被澆了油的木頭,和一個被困在木質(zhì)星型架上的女人。
汗水混合著油浸濕了布衣,風(fēng)沙與滲出的血擰成了泥。
脆弱、困苦、低賤、骯臟…………
一切難堪的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這個因罪惡而身陷囹圄的女人。
一個愚蠢的女巫。
教令指著女人高聲問道:“你愿不愿意放棄女巫的身份,從此刻起信仰偉大的至高神,在至高神的庇佑下自由幸福地生活?”
女人的嘴唇干裂脫皮,嗓子因缺水失血而干渴得說不出話。
教令寬容而居高臨下地再次發(fā)問:“愿意,還是不愿意?”
被打得渾身酸痛無法使勁,被餓得全身肌肉綿軟無力,然而被捆在木架上的女人還是在這一刻爆發(fā),不明原因的開始劇烈顫動,震的最上層的圓木有些微下滑滾落的跡象。
是求生的欲望?
還是發(fā)自靈魂的憤恨?
沒有人知道木架上的女巫到底想做什么,想說什么。
也并沒有人在意。
教令惋惜地舔舔嘴唇,道:“可憐的孩子,愿你死后能得到至高神的寬恕!闭f完,高舉的右手輕輕向下擺去。
得了令的十二信徒開始繞著石臺瘋狂舞動,好像一群被無形音樂操控了的毒蛇。
十二信徒外,拿著祭祀樂器的人們也開始動作,鼓聲以極高的頻率響起,夾雜著刺耳的鈴聲和集會上虔誠信眾的吟唱。
一種安靜祥和的力量逐漸升騰,彌漫,籠罩全場。
這是至高神賜予他的信徒的力量,愿信之力。
人群中的海倫卻感覺到窒息、憋悶而壓抑。
她想?yún)群,想嚎叫,卻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
心快要炸了,血也早已冷了,卻有種要冒泡似的沸騰。
她不敢有異動,攏在黑袍里的雙手卻掐出了血。
隨著最后教令的那聲高歌“愿至高神寬恕你”,十二信徒將手中的火把扔在了每一絲木纖維都包含油汁的木堆上。
而木堆上的可憐女人連聲驚叫都無法發(fā)出,便被熊熊燃起的大火埋沒。
蓬勃燃燒的烈火中,一句未言的女人終于發(fā)出了嘶啞如魔鬼低語般的嚎叫,那是血肉裂開形成的峽谷中有狂風(fēng)急速掠過摩擦出的沙啞尖銳。
女人劇烈地顫動,卻也躲不過燃盡一切的光明之火,油脂被榨干而焦裂成屑的“呲呲”聲不絕于耳,靈魂隨著生命力一點點煎熬成氣,消散在無垠而靜謐的夜空。
猩紅的火焰直竄而上,將月亮的勾和星星的尖也都燎成了焦黑色。
群眾的吟唱隨著大火漸漸熄滅而停止,一些罩著黑袍的女人也慢慢放下?lián)踉谟字勺优矍暗氖。一些人嘆息著惋惜、玩笑著憐憫,極少數(shù)人的困惑與迷茫也在他人異樣的眼光中消失殆盡。
教令給了她機會,至高神給了她機會。
繩子只捆了她的身軀,她的嘴是自由的,并沒有布條塞住。
但是她絲毫沒有悔改。
有的人很平靜地在教令的指揮下離開,有的人駐足在石臺旁久久不愿離去,有人放下不安開心地舒了口氣,有人還是提心吊膽攏緊黑袍快速離開,有人眼中若古井無波,有人滿臉寫著躍躍欲試…………
這些人各有各的不同,卻在此刻有著相同的喜悅。
身在其中的海倫有種被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口腔里憋淚咬出的血腥味也蓋不過內(nèi)心的悲涼。
她們曾經(jīng)大膽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被扔上了絞刑架,后來她們學(xué)乖了,卻還是會在被人發(fā)現(xiàn)后,被綁上火刑臺。
她一直覺得她跟那些信仰至高神的人沒什么不同,不論她的前輩們?nèi)绾伪莸刂v述那些慘烈的故事,她仍然堅持著這種天真爛漫的想法。
直到此刻,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錯了。
錯不在她不信仰至高神,錯在她身為女巫,卻生在一個滿是至高神信徒的世界。
女巫生來就不能說謊,說謊的女巫會因全身血液沸騰而死。
她此刻沒有說謊,卻感覺到了全身血液沸騰那種發(fā)自靈魂的痛苦。
海倫覺得,在這個滿是癌癥的世界,死亡已經(jīng)變成了一件渺小的事情。
她不會說謊,因為她是女巫,就算燒死她,她也不會信奉至高神。
這是她的信仰。
也是她身為世界上最后一個女巫,最后的堅持與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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