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老板的糕餅店

　　【一】

　　兔嘰從灌木叢里探出頭，耳朵動動，謹(jǐn)慎地抽抽鼻子——洞口屬于食肉猛獸的霸道氣味嗆得他好險沒一個跟頭跌回去。

　　……好像比昨天淡了點？

　　看來豹子先生昨天晚上也沒有回家休息呢。

　　兔嘰瞅瞅洞口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大石頭，試探地伸出腳尖——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長長的耳朵耷拉下來貼著頭皮，連大氣也不敢出；待把懷里的東西放在洞口，他轉(zhuǎn)身一個輕巧的騰躍，蹦跳著沒入草叢跑遠(yuǎn)了，一對長耳朵高興地豎得老高。

　　他走后不久，巖洞的門慢慢地開了。

　　——今天也是美味的紅果糕呢。

　　豹子先生拎起小小的草編籃子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

　　吃完這份紅果糕，再研究怎么讓自己的氣味變得不那么嚇……兔，吧？

　　【二】

　　兔嘰在翠微山里經(jīng)營一家糕餅店，店面不大，熟客不少，連山神大人都常來光顧呢。兔嘰做糕餅肯花心思又下功夫，八寶糕里就有八樣果子，元寶酥就做成一口一個的小小元寶，翠微山里大大小小的妖怪都喜歡和溫柔靦腆又美味（？）的兔嘰老板打交道。

　　做糕餅需要很多很多的新鮮果子，兔嘰老板每天天不亮就蹦蹦跳跳地背著個比他還大的背簍出去，當(dāng)最后一滴晨露在日光下慢慢蒸發(fā)時，又背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谋澈t蹦蹦跳跳地回來。選料、和面、做糕餅、招待客人……兔嘰每天都忙得熱火朝天。

　　在所有果子里，翠微山特產(chǎn)的一種小紅果是最難采的。這種果子四季常熟，果樹卻常常長在峭谷絕壁邊，樹干高聳挺拔、難以企及，樹下還常有毒蛇出沒——雖然兔嘰可以變成人形，但是膽子這東西可不會跟著體型一起變大呀。

　　兔嘰就是在采紅果時認(rèn)識豹子先生的。會爬樹又有爪子的豹子先生身形矯健，踩著枝椏的步子優(yōu)雅從容，輕而易舉便把兔嘰眼巴巴夠了半天的那簇紅果咬到了嘴里——兔嘰垂頭喪氣，一雙白白的耳朵耷拉下來，紅寶石似的眼睛也更紅了。

　　豹子，豹子不都是吃肉的嗎？為什么豹子也會吃果子？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嗚。

　　咬著紅果的豹子忽然低頭，看向樹下某個方向。在那里，深密的草叢中窩著一個團子，白白的，軟軟的，能聞到微弱而清新的靈力氣息……是山里開了靈智的動物，再好聞也不能吃，豹子先生有一丟丟遺憾。

　　“你想吃紅果？”

　　兔嘰受驚地抖了抖耳朵，然后撥浪鼓似的搖頭：“我想做紅果糕�！�

　　“紅果糕？好吃嗎？”

　　兔嘰用力點頭：“好吃好吃，比紅果還好吃！酸酸的，甜甜的，軟軟的……”

　　真有這么好吃嗎？豹子先生尾巴一甩，拽下一簇鮮紅欲滴的果子來，輕輕一丟——果子落在了兔嘰頭頂?shù)牟輩采稀?br>
　　咦——？天上掉紅果！

　　“還要嗎？”豹子先生又丟下幾簇果子，看著兔嘰傻乎乎湊過去聞，覺得小家伙挺有意思。

　　變成人形的兔嘰抱著滿懷的紅果蹦起來，努力用下巴比劃：“夠了夠了！豹子先生你有這——么好！”

　　兔子少年蹦蹦跳跳地走了，一雙長耳朵也跟著一晃又一擺；樹上的豹子先生遺憾地摸摸下巴——唔，才那么一點好？還沒他尾巴長呢。

　　不過，第二天的清晨，豹子先生在自己家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只蓋著小花布的草編籃子，里面裝著幾塊碼得整整齊齊的紅果糕。

　　【三】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翠微山里的兔嘰老板與豹子先生，共同保持著一個隱秘的默契——如果哪天送到豹子先生家門口的小籃子里裝的不是紅果糕，那就說明兔嘰老板庫存的紅果用完啦，需要補充一些呢。

　　春去夏過，秋收冬藏，一年時光匆匆滑過，翠微山來了新住戶——一位看起來溫柔好脾氣的長頸鹿先生和一位嘰嘰喳喳很是活潑的鴿子先生。兩位新成員的加入也給翠微山帶來了一點小小的變化：他們經(jīng)營起快遞業(yè)務(wù)，從取件到配送一條龍服務(wù)。

　　貼心便捷的快遞服務(wù)很快受到翠微山住戶們的熱情支持，兔嘰老板也越來越忙——他店里的客人沒怎么少，收到的外賣訂單倒是越來越多。忙得團團轉(zhuǎn)的兔嘰再也抽不出空去送給豹子先生的特別點心了——他干脆訂了長頸鹿先生和鴿子先生的長期服務(wù)，拜托他們每天把餐籃送到豹子先生家。

　　作為給長期合作客戶的特別優(yōu)待，長頸鹿先生每天早上來取件的時候，都會順便給兔嘰老板帶一籃新鮮的紅果——因為，長頸鹿先生和鴿子先生安家的地方，剛好生長著許多茂盛的紅果樹；而兔嘰老板做的紅果糕，也很受兩位新伙伴的喜歡呢。

　　豹子先生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哪里不對——日復(fù)一日送來的點心都是紅果糕，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卻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了。陌生的氣味讓豹子先生煩躁地在巖洞轉(zhuǎn)圈——怎么還不來找我陪他去采紅果呢？

　　豹子先生于是跑到紅果樹旁，并且找到了餐籃上陌生味道的源頭——原來是有別的家伙幫忙采紅果了，豹子先生酸溜溜地想：怪不得最近的紅果糕越來越不好吃了！

　　豹子先生不高興地甩著尾巴回到家里。等第二天長頸鹿先生又來送快遞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前一天送來的餐籃好端端地放在原處，根本沒動過。

　　【四】

　　豹子先生好像忽然不見了。

　　豹子先生也不收送去的紅果糕了。

　　忙碌的兔嘰老板很是憂心忡忡，試吃新做的糕點時，總覺得有一點莫名的苦味——這怎么行呢？月餅節(jié)馬上要到了，象征著團圓的月餅可不該是苦的呀，兔嘰愁得頭毛都快被自己揪禿了。

　　發(fā)愁的兔嘰老板一不小心生病了，團在窩里咳嗽得嗓子疼，只好宣布閉店幾天，停業(yè)休息。

　　兔嘰老板一停業(yè)，整個翠微山都沒得糕餅點心吃了。消息從山腳下一路傳到山神殿，傳到豹子先生耳朵里，豹子先生皺起了眉頭——生病了嗎？

　　第二天，咳個不停的兔嘰老板揉著通紅的鼻頭在自家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十分眼熟的、蓋花布的小籃子。半籃紅果，半籃甘草。

　　兔嘰老板撿了一個紅果吃，酸酸兒的；又拿起一根甘草嚼，甜絲絲的。

　　兔嘰老板笑瞇了眼。

　　【五】

　　兔嘰的病很快就好了，蹦蹦跳跳地開門做生意，并且推出了新品月餅——酸酸甜甜的紅果月餅。

　　酸酸的，是想家的味道；甜甜的，是回家的味道。

　　紅果月餅一上架就備受好評，很快在月餅節(jié)前被搶購一空，大大小小的妖怪們帶著月餅歡歡喜喜地回家鄉(xiāng)過團圓節(jié)啦。

　　作為一只翠微山本地兔，兔嘰老板無處可去。他賣完存貨，看看頭頂越來越圓的月亮，準(zhǔn)備也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份月餅沒有送出去呢……

　　長頸鹿先生和鴿子先生也放假了，兔嘰只有自己送貨上門。蹦蹦跳跳來到熟悉的巖洞前……咦？今天門怎么是開著的？

　　豹子先生從洞里慢慢踱出來，下巴點點：“給我的？”

　　他的表情有點危險，兔嘰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怯生生點頭。

　　“什么餡兒的？”

　　“紅、紅果餡兒的！”

　　哼，這么長時間過去了，肯定不是用他采的那些紅果做的。豹子先生腦袋一揚，聲音硬邦邦：“不吃，吃膩了！”

　　“那……那你想吃什么餡兒的？”兔嘰小小聲問，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看見他害怕的模樣豹子先生就來氣，索性抖抖尾巴變成人身，高大健壯的青年彎腰沖地上的雪團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呲出一口雪亮白牙：“……變成人形，我告訴你�！�

　　過節(jié)什么的，當(dāng)然要吃點肉啦！

　　而且，最好吃的，當(dāng)然是兔肉餡兒的……嘿嘿嘿。

　　幾天后，回鄉(xiāng)訪親的妖怪們陸陸續(xù)續(xù)又回到了翠微山。他們很快有了個新發(fā)現(xiàn)——兔嘰老板的糕餅店里，居然多了個幫忙打下手的伙計，還是只威風(fēng)凜凜的豹子？

　　看那模樣，怎么有點像山神大人手下以兇悍聞名的花豹統(tǒng)領(lǐng)吶……？

　　烤箱前，團成一團的兔嘰打了個哈欠，伸爪子揉揉鼻頭，整只兔都有點困；高大的伙計忽然溜進廚房，捧起軟綿綿的兔球，啵唧啾了一口——唔，香噴噴的，還很甜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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