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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心底不滅的城
從朝霞到日落,從木柵欄到小木屋。穿過無人的街道,從水洼里投射出自己斑駁的倒影。
我知道我在等你,無論昔日還是將來,那一成不變的容顏。
就是那一瞬間,你回眸間思緒的一轉(zhuǎn),你仰望星辰時眼里的波光流動。那,便是我一生的全部了吧……
我不知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他。
像風(fēng)一樣的男人,驚天動地,又不留絲毫痕跡。我亦記得他的出現(xiàn),寂靜的夜,沒有星辰,偶有微風(fēng)卷起,吹起我殘破的衣襟,從身邊呼嘯而過。
他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像一株梧桐樹,為我遮蔽了暫時的恐懼。
我上下打量著他,但由于天氣尚晚,他的臉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下,只能看見他的衣著,純白色的羽衣,華貴、奢侈。我斷定他一定是某位大戶人家的公子,閑來無事,便來戲弄我們這些窮困人家的小孩子引以為樂。他說話應(yīng)當(dāng)是傲慢的,諷刺的,又帶一點點玩味之意,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卻又假裝同情。手舉一塊年糕湊到面前誘惑我,待我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拿時,他再猛然縮手,或者直接丟在地上踩兩腳,大笑著揚長而去,嘲笑我的愚昧。戲弄我也就罷了,同時還要傷我自尊心。這種人,我見得太多,若真是和他動起手來,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因此,我絕不會留給這種人一絲機會。
“站起來!彼f。聲音淡漠而嚴(yán)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不理他。我不知道以我此時的身份還能用怎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脆弱的尊嚴(yán)。
“站起來!”他又重復(fù)了一遍,聲音提高了兩倍,這次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他命令匍匐在地的我,令我渾身為之一顫。剛才的那一瞬間,我明明感覺那像是一句警告,一句無需體罰便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嚴(yán),狠狠地,將我散發(fā)出來的散漫與尖銳反推回去。我急忙挪動自己酸麻的腿腳,勉強支撐著站起身來。
“你不敢看我嗎?”他的話里摻入了挑釁的意味。
“我才沒有!”我使勁抬頭,恨恨地瞪著他。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臉,他真瘦,臉部輪廓格外清晰,脖子細(xì)長。他的頭發(fā)很長,是金色的,一直垂到腰系。深褐色的眼睛,幽深、銳利,我被他眼里的鋒芒震住了,那種年少輕狂的暴躁從心頭被按捺下去,好不甘心。我裝模作樣地看向別處,不敢與他對視。
他有一雙太過精明的眼睛,我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便會被他看穿心思,我有著太深的不安全感,我的內(nèi)心充斥著渴望被人關(guān)懷而又拒人千里的矛盾心理。我像刺猬一樣披上尖銳的鎧甲,以為自己是安全的,其結(jié)果卻適得其反。我感到愈發(fā)的空虛,這種強烈的不安……甚至超越了從前。
見到我的窘迫,他竟笑了起來,笑的張揚,笑的狡黠。他拍拍我的頭頂,緩慢的說:“你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否則,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看得起你!
那句話意味深長。我茫然地抬頭看他,正遇見他投來的目光。一瞬間,偽裝的堅強被擊潰,他扒開眼前這冷漠、理智的軀殼,看見了躲在深處的敏感脆弱的我。他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那是一種無言的安慰,我感到暖流在汩汩地涌入我凍結(jié)的心。他的手心燥熱而溫暖,纖長的指尖上卻顯赫著蜈蚣般崎嶇丑陋的疤痕。我?guī)缀趺靼琢诉@個人是怎樣才立足于頂端,擁有足夠的能力去俯視眾人,同時我也明白了他是用怎樣一種方式來對我說出那一句話的。
很難相信,傲慢于我的人也會在瞬間折服于他人,而他卻辦得到。我望著他隨風(fēng)揚起的黑色和服,那白色的羽衣上,用毛筆揮灑著一筆醒目的字跡。
“靜靈廷五番隊……隊長?”我默念著,忽而揚起嘴角,神秘而堅定的笑了。
清晨時分,靜靈廷五番隊下仍沉浸在安靜的氛圍中,沒有嘈雜,沒有不安,偶有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只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消失不見。我站在玄關(guān)外等候,閉上雙眼,讓大腦麻痹幾分鐘來思量自己所處的位置。我總是出現(xiàn)這種奇怪的幻覺,我總是莫名懷疑自己的身份是否還是昔日那個狼狽不堪的小孩。我將這種錯覺歸于他的過錯,因為時間相差之久,他絲毫沒有改變,而我,卻改變了太多太多。
男人還在換衣服,相隔不過一道玄關(guān)的距離,我能夠聽見他走動以及推拉衣柜的聲音。稍稍猶豫了一下,我決定敲門進去。
“進來吧,惣右介。我知道你在外面等了很久!
依舊是那個聲音,依舊是那淡漠的口吻,卻條件反射的令我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顫。我?guī)е僭S的尷尬走進去!捌阶雨犻L……”
“怎么搞得?走路鬼鬼祟祟,你干了什么壞事嗎?”
“怎么會呢?”我面帶微笑。
“唔,猜你也不敢。過來,親愛的,幫我挑衣服。這里沒一件我看順眼的!偏就今天議事,若是讓山老頭看見我這身邋遢樣,非得將我踢出門外不可!”
“不會的,您總是夸大其詞!蔽以缫蚜(xí)慣了隊長為我任意施加的稱呼,一邊回應(yīng)著談話一邊蹲下身撿拾他隨處亂扔的衣服,聽著他抱怨。
“惣右介你變得好嚴(yán)肅!彼龆O率种械膭幼鳎徽J(rèn)真地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又開始隨心所欲地亂丟衣服!俺闪,就這件吧!再挑也沒得穿了……好了好了,趕緊走吧,惣右介,別遲到了。山老頭還等著呢!彼掖姨咨弦患懊銖姾细瘛钡囊路,披上羽衣,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惣右介,快點兒!別管那些衣服了!迸R出門時,我聽見他隔著老遠地喊我。
這就是我家隊長——平子真子。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聰明,狡黠,卻總是漫不經(jīng)心,不很仔細(xì)。曾經(jīng),他的出現(xiàn)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他是我最崇敬的人,他的一舉一動,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夠牽動我的喜怒哀樂。我曾以為他給予我的崇拜是永遠的,然而我錯了,這種盲目的迷戀是不現(xiàn)實的,我深知自己所想,我對我家隊長所付出的情感……不可能得到任何結(jié)果。
然而我把自己掩飾的很好,我披著冷靜沉著的外表,安安靜靜的在他身邊工作,配合他,協(xié)助他,令他察覺不出任何不妥。這令我安心,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夠長久地駐留在第五番隊,能夠駐留在平子隊長的身邊。
我止不住的愛他。這一點,我毫無辦法。
已走至總隊長的宅院,周圍卻僻靜的嚇人。明明是今天開會,怎么搞得連個人影都不出現(xiàn)?
“喂!我是五番隊的平子真子……”
汗,連我家隊長都等不及了嗎?看來還是我們來得太早了點。
一陣風(fēng)聲從耳邊躍過,我剛要把劍將其格擋,只聽“啪”的一聲,一只拖鞋飛到了我家隊長的臉上。于是他還尚未來得及掙扎或者反駁,便飛出去好遠。
“哈哈,禿子真子!今天你的臉格外好抽耶!”梳羊角辮的雀斑女孩蹦出來指著倒在地上的他哈哈大笑。
“嗨!日世里。”盡管我一心想著該怎樣才能既把我家隊長扶起來又不被他埋怨,但我依然得老老實實的向眼前這個囂張的女孩打招呼。
“嗯……”她像被攪了一場好戲,不耐煩地乜我一眼,又迅速看向平子,眼里閃過得意的光芒。
“臭日世里,有你這么打人的嗎?好歹我也是隊長!”平子站起身撣著身上的塵土抱怨道。“你該尊敬我的!”他又補充一句。
“呸!我管你是誰!挨了揍還說自己是什么隊長?還尊敬你?太丟人了吧!禿子真子!”
“我不是什么禿子!”
“那我也不是什么臭日世里!”
兩人怒視兩秒鐘……
“你每天跟個喪門星似的,你一出來我必定倒霉!不說你是臭日世里還說你是什么?”
“你!。∧愕哪X袋是不是不想要了,啊?”
“我才不像某人呢,成天就會威脅別人……”他故意把話音拖長,一副“你打我呀”的欠揍模樣,持續(xù)撓耳朵動作。
“我是不是對你太過仁慈了呀!不欺負(fù)你你就來勁是吧?”說著,日世里不由分說地上去揪平子的長發(fā)。
“啊啊啊。。 逼阶咏K于急得大吼大叫起來,“像你這么野蠻,以后誰敢娶你呀!”
“呵,倒為我的人生大事著想啦?一看你就沒安好心!想趁早把我打發(fā)出去省得我來欺負(fù)你是不是?”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那你那話什么意思?”
“……”平子一時語塞,喊道:“惣右介!”
“我在呢,隊長……”我急忙小跑著過去。
“你來評評理!”這次輪到日世里開口。
我看著倆人大眼瞪小眼地等著我下結(jié)論,不知如何是好。無論偏向哪一方,我都有直奔西天的絕對可能性。迅速思考一番,我淺淺地笑了一下,說:“隊長,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是先去開會吧!”
“嗯,好啊好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咱們快走吧,惣右介!逼阶有覟(zāi)樂禍地跑過來抓起我的胳膊就跑,我有些受寵若驚,激動之余分明又感覺到背后有一股寒氣在汩汩逼來。不用回頭,我已然能夠想象得到這位日世里大小姐一定在用她尖尖的小虎牙狠咬嘴唇,然后恨恨地在地上猛跺一腳。那表情,就像一個小孩子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不甘心。
上帝原諒我,我從來不欺負(fù)女孩子。
然而這次沒有辦法!平子是我家隊長,我不幫他還幫誰呢?
我從不曾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小心眼的人。我在年少時經(jīng)歷了太多的是是非非,社會上的種種不公與腐敗將我磨練成一個善于偽裝自己的人。我可以將是非顛倒并且說得頭頭是道,我可以瞬間洞悉一個人的內(nèi)心究竟是好與壞,我可以毫不顧慮自己眼前的一點得失而去思量更長遠的目標(biāo)。我自認(rèn)為我已經(jīng)足夠成熟。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對于平子與日世里的關(guān)系我會格外在意。就像是吹進眼里的沙子,越柔越痛。我不明白我在嫉妒什么,這種感覺充斥了我的內(nèi)心,不甘而又羨慕。
他們在一起時,我看見隊長露出了平日里從未有過的笑容,我不明白那笑容的含義,只覺得,那種感覺令我難受。真不甘心啊,他從未這樣對我笑過,這樣毫無顧忌的笑。是因為我是他的副隊長嗎?因為身份的原因,所以要考慮到照顧我的同時處處堤防著我。為什么呢?如果我什么都不是,只是從前那個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那么他……是否會更加重視我?
算算算算!我一個大男人竟然會計較這種小女人才會思量的問題,真是丟盡臉面!還不如趁早睡覺,讓自己好好的休息一番。
副隊長的寢室在走廊最外側(cè)的房間,為的就是方便緊急情況立刻出馬,保護好自己的隊長,是我的職責(zé)。然而這一次,我卻并沒有在自己的寢室前停下,而是繞進了最里面的寢室,那里……住著我家隊長。我始終無法做到獨自一人,安然自若。照顧隊長,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習(xí)慣。
輕輕推開玄關(guān),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半倚在書桌前睡著了。我疾步走上前,帶起身后的一陣?yán)滹L(fēng),令燭火急促地跳動起來。他睡得很沉,眉頭緊蹙,即使在睡眠當(dāng)中也絲毫不放松自己勞累的神經(jīng)。我撥開他垂至頰邊的長發(fā),回憶起那個站在風(fēng)里臨危不振的剛毅男子,他沒有改變,盡管時光似水,匆匆流逝,他還是一如既往,留給我那一成不變的剛毅而溫柔。他是那樣特別,他輕而易舉地打開了我緊閉的心扉,將我從黑暗里拉出來。我有一輩子都還不清他的恩情,然而我……卻不懂得該如何償還。
我從衣柜里取出被子為他蓋上,希望他能記得,我多么希望,我對他的愛不再是他眼前飄過的一粒沙——微不足道甚至礙手礙腳。臨走前,我忽然聽見他喃喃癡語了一句,只可惜離得太遠,我聽不清晰。然而我卻可以肯定,他所念的名字,既不是我,也不是日世里。這樣,足以讓我的內(nèi)心得到一線安慰。其實在他的心里,一定也還住著一個人,一個改變他命運的人,一段記憶中永不褪色的神話。
翌日清晨。
我依舊準(zhǔn)時來到隊長寢室門口。這次我不再猶豫,而是不顧命令的徑自走進去。
“惣右介?你今天來的好早,”他說,“有什么重要安排嗎?這么急急忙忙!
“不,沒什么。您繼續(xù)整理吧。”
“……。惣右介,我怎么覺得你今天怪怪的?”他愣了一下,蹙著眉回頭看我,“哪里不舒服嗎?”
“真的沒有啊,隊長!蔽乙廊幻鎺⑿ΑQ劢堑挠喙庖呀(jīng)將整個房間掃視一遍。沒有任何多余的跡象,我昨晚為他蓋的被子,也被他若無其事地放回在櫥柜里,沒有絲毫大驚小怪。他真是粗心啊,他甚至沒有過問那疊被子是誰為他蓋上的。這讓我有些莫名的失落,我甚至懷疑,他是否還記得我——那個狼狽不堪的窮困孩子……
他看著我,猶豫了一下,仿佛有難以吐露的心聲。我有些木訥的望著他,內(nèi)心卻像是正在被小蟲子啃咬,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有如難耐的煎熬。然而最終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披好羽衣,“我們走吧,惣右介。我也該適當(dāng)?shù)脑缧┻^去才好!
“是!
面無表情的擦肩而過,帶起一陣并不溫柔的風(fēng),高頎修長的影子,在陽光下被拉得筆直,“謝謝你,惣右介!
微乎其微的聲音,淡而無味的話語,我卻明白其中的含義。這句話……僅僅只為我而說,這段曲折艱難的愛戀,我終于看見了它不滅的城池。
窗前的露水化成一滴清淚,打濕在凋零的花瓣上。沒有烏云,天空明澈似鏡,蝴蝶紛飛著,從一朵花,飛到另一朵花上,像是在與誰簽訂契約。
“你會一直跟隨我嗎,惣右介?”沉靜的腳步聲下,他頓住了步伐,卻不回頭,只是靜靜等候我的回答。沉默中,我聽見他輕微的苦笑。
“會吧……會的啊!蔽业ǖ貞(yīng)答,忽而揚起嘴角,神秘而堅定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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