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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與鬼王
1.
那個陰陽師領著一個紅發(fā),背著大葫蘆的男孩子回來的時候,茨木已經按耐不住自己的興奮了,沖過去就抱起了他。
當然免不了小酒吞的一頓拳打腳踢。
他逗小酒吞在庭院里玩了很久,最后小酒吞玩累了,就躺在他懷里睡著了。
那個陰陽師盤腿坐在他身邊滿足地嘻嘻笑。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茨木看著小酒吞的臉。很是深情。
2.
那時候茨木還很小,體弱多病,雙親十分嫌棄他,因為他與其他孩子不同,懷胎十六個月,出生不多久就可以說話行走。
他們叫他“鬼子”。
一日,雙親終于無法忍受周遭人的閑言碎語,將他趕出家門,善良的老剃頭匠收留了他。
“你不怕我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老剃頭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人之初性本善,你無錯,眾人懼怕的不過是傳言中的鬼。”
老剃頭匠教他手藝,告訴他是非黑白,人情世故。茨木本以為自己可以找到活著的意義,但“鬼子”這個稱呼,一直都伴隨著他長大,像一座大山壓著他,喘不過氣。
他懼怕,懼怕這些把他當成異類的眼光。
那一天他將那個經常用石子砸自己的調皮孩子揍了一頓,被剃頭匠訓話了,他很委屈,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走了很久很久,走進了山里。
他雖然明白剃頭匠的一片苦心,但他無法忍受,他只想成為一個普通人好好活著而已,哪怕只是像一個普通人就足夠了。
走得累了,他坐在樹下,抱膝哭泣。
“哪里來的小鬼,吵到本大爺睡覺了。”
茨木抬頭,對面坐著一個扎著頭發(fā)的紅發(fā)男人,不,應該說是一只妖。
他慵懶地坐著,瞇著眼十分厭惡地看著茨木,身后靠著一個露著利齒的鬼葫蘆,一身的酒氣。
“對、對不起!贝哪净艔埰鹕,想要走。
“站住!蹦莻紅發(fā)男人的聲音很有震懾力,茨木嚇得完全不敢動,“敢單獨闖進我的地盤,還以為你有多大膽,就這么瑟瑟發(fā)抖了?”
“才、才沒有!”茨木臉一紅,死要面子地說。
“本大爺正好沒有酒后的消遣!彼呐淖约好媲暗牟莸,“過來,說說你的故事。”
見這大妖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又礙于不敢違抗他,茨木就乖乖在他面前坐下了,然后將自己被稱為“鬼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那只大妖聽了茨木的故事,大笑起來,“‘鬼子’,你們人類還真是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稱呼。”
他伸出手按著茨木的腦袋,用力地揉起他的黑色頭發(fā),“本大爺告訴你,活著就是為了開心,‘遵從本心’就是活著的真諦,別老聽些有的沒的!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的,如果你在‘那邊’待不下去了,到我這來!
茨木重重地點點頭,然后回到剃頭匠家里,日行一善,老剃頭匠身體日漸變差,他十分孝順,后來,就再沒有人稱呼他為“鬼子”了。
只不過,短短兩年,他就從孩童長成了一個少年,大家對他還是有點懼怕的。
一日,他在給人剃頭的時候,不慎割破了客人的皮膚,血從傷口里緩緩流出來,客人罵罵咧咧的,茨木一邊道歉一邊用手抹走血,香甜的氣味鉆進他的鼻腔,他好奇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等到反應過來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他抬眸,那些人的眼神是再熟悉不過了。
恐懼,以及厭惡。
他轉過頭看了看在一旁休息的剃頭匠,老剃頭匠的表情,和其他人一樣。
他搖搖頭,張開口想對剃頭匠解釋什么,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涌上心頭,他說不出話來了。
茨木扔下剃刀往外奔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橋上,他扶著欄桿往下看,水中倒映著他驚慌失措的臉。
“還好……”在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水中的倒影卻變了。
那是誰???。!
雜亂的白色長發(fā),額上長著暗紅色的角,黑眸金瞳。
“遵從本心……是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那我就成為真正的鬼好了!”
那個少年笑著,黑發(fā)從發(fā)端開始蛻成白色,不斷長長,兩只角從額上鉆出,他在長高長大,皮膚變黑,指甲變長,腿上繞上了許許多多的妖紋。
他終于墮成大家口中的“鬼”了。
于是他到了那座山,站在當初遇到那個大妖的樹下。
“你還真是來了啊!彼穆曇粼谏砗髠鬟^來。
茨木轉頭,那只大妖還是一樣,外貌一點變化都沒有。
酒吞走近他,但是又停下了。
他發(fā)現(xiàn)當初那個在樹下啜泣的小男孩不過短短兩年,墮為妖后就比他高了一點點,有點不爽。
“你……”
不等酒吞說完,茨木就單膝跪在他的面前,“請讓我跟隨你吧。”
酒吞同意了。
那時候茨木才知道這只大妖是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他有些震驚,而在酒吞的幫助下,他也很快被其他的妖接納了,大家一起抵御大江山的入侵者,偶爾到附近的城里大鬧一番,或者在山洞里大家一起喝著上等的美酒。
有一次酒吞在酒席上拍著他的肩膀大笑著說:“茨木!不要拘束,都是朋友,一起暢快地喝!”
茨木從小沒有朋友,被這么一說倒是真的以后每天都跟在酒吞后面喊著“摯友摯友”了。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
與此同時,茨木也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妖,什么“羅城門鬼”的,他還是更喜歡“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部下”這個稱呼。
3.
“酒吞似乎最近很喜歡到城里去啊。”星熊童子很苦惱地說。
茨木沒有說話,化成女子行走在城里的街上,循著酒吞的妖氣找他,最后他發(fā)現(xiàn)酒吞化成了人型對著一個少女花言巧語,少女長得甚是好看。
茨木才想起最近城里鬧出了有鬼專門對年輕貌美的少女出手然后吃掉的事情,這原來是酒吞做的啊……
聽到了一陣馬蹄聲,茨木暗叫不妙,立馬化出原型跑到酒吞身邊。
“啊,茨木童子!”路上的行人驚慌失措地叫起來。
右臂傳來震震疼痛,茨木看見自己的手臂掉落在地上,血大片大片地滴落,馬上的武士還想再來一刀,他單手托起酒吞就往大江山跑。
“茨木!”
直到茨木覺得安全了,才停下來。
酒吞很生氣,劈頭蓋臉地一頓大罵,茨木很不解,憤憤地說:“一條手臂而已!能和摯友你的性命比嗎?”
“我寧愿犧牲自己也不會讓摯友有事!”
酒吞蹙眉,伸出手順了順茨木的白色亂毛,嘆了口氣:“你可別是個傻子吧!
茨木不是太懂,但是有點委屈。
4.
往后酒吞就安分下來了,沒有再去城里找樂子,在山洞里照顧受傷的茨木。
其實他想走也走不掉,茨木一只手的力氣也很大,他會從后面抱住酒吞,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拿著手臂受傷為由撒嬌。
“你再這樣我可是要打人的了!
“啊能被摯友打嗎?我超開心的!畢竟摯友可是大江山的鬼王!超厲害的!”
“……”
但酒吞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對茨木生不起氣來,甚至覺得有點可愛,又或者自己內心其實還有點開心。
啊,該死。
5.
“茨木,其實本大爺我不是很懂你!
“怎么了摯友?”
“你怎么這么喜歡粘著本大爺?你看星熊都看不下去了,每天都在吐槽!
“那肯定是因為我喜歡摯友啊~”
“??????”
酒吞瞬間凌亂。
6.
就這么打打鬧鬧了一段時間,他們都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了。
直到有一天,有酒販說要獻上自己釀的最上等的酒送給酒吞,茨木生疑,到山下去看,突然一陣光閃過他的眼,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個桔梗印中,地上鉆出了鎖鏈將他牢牢困住。
“陰陽師?!”他看著那個身穿狩衣的人朝另外一些喬裝成酒販的武士示意了一下,武士推著運酒的車往山上去。
他不斷掙扎,但鐵鏈越纏越緊,他出不去,鐵鏈與肩甲摩擦出了火光,他惡狠狠地盯著那個陰陽師,陰陽師卻很冷漠地繼續(xù)施法困住他。
一陣血腥味從山上傳來,茨木內心咯噔一下,他用盡全力去掙脫鎖鏈,被鎖鏈勒住的衣服磨破了,出現(xiàn)了紅紫色血痕,他咬牙切齒一掌拍死了那個妨礙自己的陰陽師,往山上跑去。
剛進山洞的他一腳就踏進了血泊中,那是其他兵將的血,他聞得出來,茨木渾身顫抖著,一步一步踏過別人的尸體,最后在宴席的中央,看見了酒吞。
是無頭的酒吞。
他大口大口喘息著,胃里翻江倒海,甚至開始耳鳴,他的心臟跳動得十分厲害,快無法呼吸了。
茨木被尸體絆倒了,頭發(fā)染上了地上的血。
那甚至混了他最親愛的摯友,最愛的酒吞童子的血。
他失神落魄地爬到酒吞身邊,抱起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失聲痛哭。
“我寧愿犧牲自己也不會讓摯友有事!”
他根本沒有做到。
不過是信誓旦旦罷了。
7.
后來的幾百年,茨木一直住在羅城門,他的頭發(fā)在那天之后就被染上了血的顏色,他甚至模仿著酒吞童子扎著馬尾。
那些武士不等他報仇就逃不過人類的生老病死離開了人世,他身為妖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而人不同。
他找不到人報仇。
后來他看著茨木市的人將那座橋命名為“茨木貌見橋”,聽著他們對小孩子口口相傳自己的故事。
當然,故事里始終是有“酒吞童子”的出現(xiàn)。
畢竟他一直在等著。
他以式神的身份被召喚出來,那個年輕的陰陽師開心到拉著他到處跑,寮里其他的式神對他也很友善。
他撐起了整個寮,每日都重復做著同樣的事情,暴打別的陰陽師一頓或者被別的陰陽師暴打,他有點樂在其中,似乎忘記自己是個妖,忘記了人類的大江山退治讓他經歷了什么。
但是那個陰陽師說:“我聽過你的故事,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從那天起,那個陰陽師開始變得很忙,50天后,她告訴他有一個驚喜。
——她把小酒吞牽回來了。
想不到摯友小時候長這樣子嗎?茨木莫名地有點開心,沖上去抱他。幾百年了,他真的很懷念抱著摯友的感覺,他有很多話很多話想對他說。
幾百年來茨木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他自己也懂的。
8.
小酒吞不過一天,就長回了茨木最初見到的那個模樣,但又有些不太一樣。
白發(fā)的酒吞背著他的鬼葫蘆,大步走進庭院,他也看見茨木了,先是一愣,然后朝茨木笑了笑。
“本大爺不在的時候,小鬼你變得越來越強了啊!
茨木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唔……還應該說些什么?”酒吞也有點為難。
茨木一句話也沒有說,大步走過去托起酒吞的臉就是一頓亂親,他親得很用力,嘴唇甚至被酒吞的牙齒割破出了血,他不在乎,只緊緊抱著自己的摯友,生怕這是一場夢。
“你……”酒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想罵他兩句,但還是放棄了。
就隨他一次吧。
9.
“等了多久?”
“也不算太久。”
“你不應該等的!本仆趟坪踉诼裨埂
“‘遵從本心’,不是摯友告訴我的么?”茨木委屈巴巴地把頭埋進酒吞頸窩,“我的本心啊,就是‘喜歡摯友,想和他在一起’,這么一回事吧。”
“……”
啊你可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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