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尾貓，學(xué)名紅尾護(hù)頭鲿，生性懼光，夜晚較活躍。性情兇暴食量大，飼養(yǎng)時間長之后會認(rèn)主。長期人工飼養(yǎng)后會改變夜行習(xí)性。

　　我在抄書的時候看到了這一段，突然有種被看穿了的討厭感。

　　14:04，我咬了口手中的蘋果。

　　在窗邊放了三天的蘋果明明已經(jīng)有些缺水了，咬下時卻還是發(fā)出了不小的聲響。講臺上那個才來的實(shí)習(xí)的年輕女老師皺了皺眉，嚴(yán)厲地看著我。我聳了聳肩將蘋果放回原位，撩撩肩上的頭發(fā)繼而左手托腮�！澳莻�人又在違反課堂紀(jì)律了�！薄安贿^那個蘋果已經(jīng)放了很久了吧，她還真有膽吃下去哦？！”周圍談?wù)摰穆曇舨淮蟛恍偤脡蛭衣犚�，說話的我斜前方的兩個人還故意轉(zhuǎn)回頭來，生怕我不知道是她們在說話一般。

　　啊啊，無聊透頂。

　　女教師似乎并不打算和講臺下這些小小的騷動過不去。倒不如說在他們看來只要我不出什么幺蛾子就萬事大吉吧。我仰起身靠在了椅背上，想著后面也沒人干脆伸了個懶腰。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長串的遺傳圖解，那些是之前的老師早就講過的了，新來的女老師卻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xù)溫習(xí)著。

　　窗外的陽光很好，能聽見的是附近操場里傳來的加油聲。一——班——加——油——勉強(qiáng)能拼湊起那些支零破碎的話語。對哦，這節(jié)課是一年一班的體育課，內(nèi)容是足球練習(xí)。我瞟著窗外尋找著小光，視線卻在一堆黑色的腦袋里被攪得七葷八素的。我咂咂嘴重新將注意力投回黑板上，不出意料地發(fā)現(xiàn)了那個女教師再次盯上了我。

　　外面樹上的蟬鳴此起彼伏，教室里昏昏欲睡的腦袋也不計(jì)其數(shù)。翻書聲，寫字聲，低語交談聲，不論是哪一個聲音都在夏季熾熱的空氣里被無限地放大了。前面的人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了，第一排的那個眼鏡仔的腦袋都快要垂到桌子上了，右邊的肥婆看著少女漫畫發(fā)出的嘻嘻笑聲也是震耳欲聾。為什么偏偏就盯上了我呢？我皺了皺眉瞪著女教師，她卻在這時示弱了，慌忙地低下頭去磕磕絆絆地繼續(xù)講起了題。

　　還真是無聊透頂啊。

　　學(xué)校里大概很少有人見過深夜的羽曳野。

　　我在晚上九點(diǎn)半才慢吞吞的從演繹部的社辦走出來。九月的大阪熱氣還未消退，只有在這樣的夜晚才有點(diǎn)點(diǎn)涼風(fēng)。好困。我張大嘴打了個哈欠，順便揩掉了眼角的液體。

　　學(xué)校里似乎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了�，F(xiàn)在這種氛圍其實(shí)是最招鬼怪的吧？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留心著周圍的草叢中，以期望從中找到一兩只小鬼來陪我消遣�？墒聦�(shí)上哪里會有鬼啊，鬼也只存在于人心和離子場中罷了。鬼不過是人人戲口相稱的一種代號而已。

　　從出生起我就經(jīng)常被人們稱作“鬼”。你看她的表情和鬼一樣；哇她的力氣好大好嚇人，和鬼一樣；她好兇啊，和鬼一樣。從小到大諸如此類的話我已經(jīng)聽到耳朵起繭了，有時候不耐煩的時候就想，那不如干脆就拿起棍子送他們下地獄去見見真的鬼好了。

　　……也只是想想。世界上怎么會有鬼呢，就算有，也不過是說的我們這類人罷了。

　　我慢慢地走在學(xué)校的小路上，一路踢著石頭企圖制造一些聲音。不遠(yuǎn)處的大禮堂門口傳來了窸窣的摩擦聲；這么晚了還有人在學(xué)校里？我加快了步伐想去看看是人是鬼，卻搶先一步被這位鬼先生攀談了：“雛形前輩，晚上好�！�

　　是小光啊。

　　上了高中的小光長高了不少，從國二國三時和我差不多高到了現(xiàn)在比我高上一個頭。什么啊不是鬼是小光啊，本應(yīng)該是讓我感到無聊的事我卻還是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扒拜呍谛κ裁矗俊毙」獾皖^看著我語氣無奈，但我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星空。“我在笑啊……”我拉長了聲音。

　　我在笑什么呢，大概是在笑能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吧。

　　這樣沒羞沒臊的話在認(rèn)識小光的這三年里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但今天卻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

　　“沒什么哦�！蔽业拖骂^去繼續(xù)踢著石子，“小光這么晚還不回家還真是稀奇。快回家吧。”

　　我繼續(xù)朝前走著，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小光并沒有跟上來。我回頭看著他還停在原地，想著低年級的男孩子還真是難纏�！翱旎丶野�，四天寶寺也是有著七大不可思議的哦�！�

　　那個七大不可思議我從沒聽說過，當(dāng)然也不指望拿來嚇倒小光；純粹是夏季夜晚的消暑活動罷了。小光不怕鬼，我也不怕鬼，那是我們都心知肚明的。

　　以前偶爾和小光聊過這些。小光說那些不過是嚇人的罷了，我當(dāng)時嘴上是說著附和的話語，心里卻想著說不定那些是真的存在哦。

　　是真的存在啊，——也許吧。我知道它們不會存在，但是期望著它們存在。

　　小光卻并沒有像以前一樣用輕松的語調(diào)回著“就算有鬼也一定被前輩嚇走了”這樣有些討厭的話。他只是在原地看著我，抱著用黑布裝起來的鍵盤，表情認(rèn)真�！霸趺蠢玻俊蔽彝嵬犷^不思其解。

　　“前輩你……一個人不會寂寞嗎？”

　　他這樣說著。突然被問我有些困惑，皺了皺眉卻還是保持著微笑。一個人？不我才不是一個人哦，我還有小光嘛�；蛘哒f看起來這樣子沒人緣的我也是有朋友的哦。寂寞嗎？不會啊，因?yàn)椤?br>
　　我才不是一個人呢，我才不會寂寞呢。

　　如果是三年前的我的話，說不定在聽到這樣的問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掄起拳頭了吧。

　　三年前的我真的是不堪一擊啊，除了弱小以外沒有其他任何適合我的詞語了。弱小到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弱小到會藏著一個人偷偷地哭起來。

　　不過還好，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小光啊。

　　強(qiáng)大又美麗的小光。

　　如果要在四天寶寺校內(nèi)進(jìn)行“最可怕的人”的排名的話，“雛形惠”我的大名說不定是排在榜首的。如果再繼續(xù)進(jìn)行“意外的可能是大魔王的角色”的排名的話，說不定“財(cái)前光”這幾個字也是名列前茅的呢。

　　一個是只會用拳頭解決問題的膽小鬼，一個是莫名奇妙就馴服了傳說中的大魔王的人。
　　所以，我不再是一個人了，也不再是一個單獨(dú)的個體了。我有小光了——即使是單方面的，卻還是我所唯一擁有的啊。

　　深夜的羽曳野只有街邊的昏黃的路燈和711里面慘白的日照燈光。

　　就算很少有人見過深夜的羽曳野，其實(shí)也沒什么好令人期待的；我是這樣認(rèn)為的。當(dāng)然也不排除在一些奇奇怪怪的藝術(shù)家眼中這樣的城市反而有著說不出的頹廢美學(xué)，世界上各種各式的人太多了。

　　我在樓下的711買了杯關(guān)東煮后才上了樓。這棟公寓樓已經(jīng)嚴(yán)重老化了，天花板上沒有路燈樓梯上沒有扶手，在這樣的深夜有的只是隔壁鄰居在邊上放了幾天的廚余垃圾的惡臭。若是被批判家門發(fā)現(xiàn)城市中央還有著這樣的地方的話一定又會在報紙上掀起腥風(fēng)血雨吧，名字我都替他們想好了，叫《城市中的廢墟》。不過話說回來真的會有人把自己住的地方稱之為“廢墟”嗎，每天這樣想著的可能就只有我了吧。

　　在上了三樓后我手里的關(guān)東煮也所剩無幾了。我喝掉湯后順手將紙杯和竹簽塞進(jìn)了鄰居廚余垃圾的口袋里，反正都已經(jīng)臭了，不如用關(guān)東煮的香味來掩蓋一下吧。我旋開了房門，對著空無一人的小房間說著“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應(yīng)。那是自然。

　　房間最盡頭供應(yīng)的是母親的靈位。靈位前早上擺設(shè)的飯團(tuán)已經(jīng)被吃完了，剩下了幾顆小小的飯粒證明飯團(tuán)確實(shí)存在過。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了靈位前拜了拜，清掃干凈了靈位前的小桌子。

　　昨天是肉松飯團(tuán)，剩了一大半；然而今天的鰻魚飯團(tuán)就被吃完了，看來母親是真的很喜歡吃鰻魚呢。鰻魚飯也是，似乎是只要和鰻魚沾邊的東西她都很喜歡。

　　“有好好吃飯真的是太好了�！�

　　我對著靈位上母親的照片微笑著說。

　　照片上的母親緊抿著嘴唇，沒有一絲笑意。

　　“前輩你……一個人不會寂寞嗎？”

　　躺在床上閉上眼時襲來的不是睡意，而是說著這句話的小光溫柔卻冷靜的側(cè)臉。不會寂寞嗎？他的嘴型這樣重復(fù)著。

　　雖然嘴犟地說著“才不會呢”，但實(shí)際上怎么會不呢�；氐郊視r只能面對這個空無一人的小房間，打開門時說的“我回來了”永遠(yuǎn)不會有回應(yīng)。我也渴望著能夠在一家人的吵吵鬧鬧中度過晚飯時光，在母親溫柔的“晚安”聲中沉沉睡去。但我卻只能每天都在校園里或大街上游蕩到九點(diǎn)多十點(diǎn)鐘，帶著一身的疲乏回到這里草草地吃過晚飯，強(qiáng)迫自己把這里只是當(dāng)做一個休息的地方，而不是“家”。

　　家這個詞，離我果然還是太遙遠(yuǎn)了。所以即使是寂寞……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得這么的理所當(dāng)然吧。

　　因此不出所料的，我再次失眠了。

　　早上在捏飯團(tuán)時因?yàn)樘Я�，不知不覺間飯團(tuán)已經(jīng)變成了長方體。反正也沒人看，這樣想著我就隨意地裹上紫菜后切開，在盤子里摞在一起放在了母親的靈位前，再把自己的午飯也一起裝好。之后是每天照例的參拜，看著母親毫無笑意的照片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拜了三次，“好想能看一次真人啊�！蔽易匝宰哉Z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對誰說話。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飯團(tuán)后，我拎起書包，輕輕地帶上了門卻沒鎖。

　　午休的時候收到了匯款單，落款是“雛形熏”，我的父親的名字。匯款單是裝在信封里寄來的，里面還夾著父親和爺爺分別給我寫的家書，以及一些關(guān)于家里道場日常訓(xùn)練和我的柴犬小美的照片。

　　爺爺是個保守的老人，因此我和家里的聯(lián)系就僅限于每月一次的家書。偶爾和父親會短暫的有電話通話，但因?yàn)猷l(xiāng)下家里信號不好總是草草結(jié)束。但就算如此我也很滿足了，僅僅是聽著父親用堅(jiān)定低沉的嗓音叫著我的名字也足以讓我感到十分幸福了。

　　我是在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后去收發(fā)室拿到的信封。守收發(fā)室的爺爺還是和以往一樣昏昏沉沉地坐在老人椅上打著瞌睡，被我的動靜吵醒后才睡眼惺忪地遞給我簽到本。記得寫在上面啊——他這樣說連眼鏡都不戴上仔細(xì)確認(rèn)一下，再次沉沉地睡去了�！斑@樣下去不出事才奇怪呢�！蔽覈@口氣。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吧。

　　在初等部的時候守收發(fā)室的老奶奶是這個爺爺?shù)姆蛉�，是個十分十分溫柔的老太太。不過她也有個和這個老爺爺一樣的壞習(xí)慣，或者說是所有老人都會有的壞習(xí)慣——打瞌睡和迷糊。國二的有一個周一我去取信封，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寫有我名字的那封信。

　　“怎么會沒有了呢？”

　　由于每個月我都會來一次的緣故，老太太已經(jīng)十分熟悉我了。怎么會沒有了呢再找找吧——這樣念叨著她終于戴上了我從未見過她戴的眼鏡，和我一起找尋那個信封。即使是兩個人一起找卻怎么都找不到，那個時候尚且還很軟弱的我甚至在收發(fā)室里都快急哭了。

　　老太太大概是工作了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手忙腳亂地安慰我說下午再來一次一定就能找到了，實(shí)在不行就上報學(xué)校云云�？墒且钦也坏降脑捓锩娴挠洃浺捕紱]了啊，沒了新的家書和照片我下個月一定會死掉的。

　　然而最后我還是擦著眼淚哭哭啼啼的準(zhǔn)備回教室。在回教室的路上我都處于極度的悲哀之中，不經(jīng)意間撞上了一個低年級的男生�！昂锰郯W(xué)姐�！蹦莻�男生用夸張的語氣說著話，將我攔了下來。無心和他糾纏我小聲地說著對不起想要離開，卻再次被他攔下來仔細(xì)端詳�！鞍パ�，”他突然抬高音量，我則仰起頭死死地盯著他�！斑@不是女神學(xué)姐嗎！”

　　女神學(xué)姐和小時候長得真的是如出一轍啊，并且果然人如其名超級女神超級冷淡的啊，來來來大家快來看一下這個女神學(xué)姐啊——隨著他的音調(diào)越來越高，周圍聚集起來的人也越來越多；我好像是第一次處于這樣的境地里，本來就矮小的我被圍在了人墻里，越來越看不見走廊上的天花板，也看不清周圍的人的臉，“誒，這就是之前的那個信上署名‘女神’的人？”“好普通啊，居然還被稱為女神……”這樣的對話在人群里層出不窮。

　　是有人偷走了我的信。

　　我攥緊了拳頭。我出生不久后母親就去世了，而母親是父親最愛的人，于是父親就給我取名為“惠（megumi）”。在家時父親常常開玩笑稱我為“女神（mekami）”，給我的信封上、信里也常常這樣寫著。“雛形惠（めかみ）收”——信封上的收件人一欄總是這樣寫著。那是我們父女間小小的樂趣。

　　……怎么可能被你們這些人玷污了父親和母親。

　　身邊細(xì)碎的交談聲還在繼續(xù)，我死死地盯著始作俑者，對方則是帶著嘲諷地笑仰視著我。去死吧——我在心里這樣怒吼著，毫不猶豫的對著他的大腿揮出了拳。

　　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不小的騷亂。我從小就在家里的道場跟著父親和爺爺學(xué)習(xí)劍道和拳法，初等部的時候也一直借住在大師兄家里，平時沒事也和大師兄一起在練習(xí)，力氣遠(yuǎn)大于普通女生，甚至大過一部分男生。就算不能讓他斷根骨頭，讓他疼幾天是沒問題的，我憤憤地想著。

　　看著他吃痛的表情我真是無比的暢快。

　　“喂喂這里在干什么啊，擋路了�！�

　　這個時候我的身后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著那種老套的少女漫畫中的話。我回過頭去看見人群邊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黑色碎發(fā)的低年級男生，抓著頭發(fā)表情冷淡。“……財(cái)前啊�！北晃掖蛑械哪猩嬷笸瘸粤Φ卣f著話，叫做財(cái)前的男生——也就是我的小光——挑挑眉，“狩山你又欺負(fù)人了�。俊彼坪鹾湍莻�叫做狩山的人很熟；后來我才知道狩山和小光是青梅竹馬。一邊說著這句話小光一邊走到了我身邊，將手放在我的頭上輕輕地摩挲著，“不要太過分了啊狩山。”他溫柔地警告狩山。

　　我抬起頭看著他。剛好有一點(diǎn)陽光照在了他的下巴上，閃耀的光斑刺得我睜不開眼。這個人可真是好看啊，我怔怔地想著。

　　和光一樣的閃耀，美得令人眩目。

　　找到信封后我松了口氣，在簽到本上寫下了我的名字。經(jīng)過上次的那件事后父親不再像以前那樣寫上“女神”了，只會寫“雛形惠”，甚至有時只是“雛形”兩個字就完了。

　　我拿著信封抱著便當(dāng)盒直上陽臺。推開陽臺門的時候好友茉莉也已經(jīng)和她的男友白石開始吃午飯了，看著我進(jìn)來后朝我揮揮手�！昂寐��！彼ξ卣f著，把身邊的東西撿開給我騰了個位置出來。

　　白石是小光的部長，因此我和他也算是熟識了�！柏�(cái)前昨晚沒碰到你？”他吃著蔬菜沙拉隨口問道，“早訓(xùn)的時候看見他心情不是很好。”

　　“遇見了。心情不好可能是我是個難纏的女人的緣故吧�！蔽夜首鬏p松地說著，心里卻沉了下去。前輩一個人不會寂寞嗎？我又想起了昨晚小光說這句話的神情。那時好像有點(diǎn)不太明顯的月光，朦朦朧朧看不太清。

　　小光或許是遇上了什么事吧，或者是聽說了什么。沒有的事哦。我都想好了，今天再遇上他的時候問問他，然后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回答這句話。

　　沒有的事哦，我怎么會寂寞呢。

　　吃著飯團(tuán)的時候我想起了放在母親靈位前的長方體飯團(tuán)。那不會生氣吧，早上沒有的擔(dān)憂此時浮了上來：要是那個生氣了該怎么辦呢？

　　那是母親的靈位，那是我給“母親”做的飯團(tuán)。

　　那也是……我給“那個”做的飯團(tuán)。

　　“你相信鬼的存在嗎？”

　　去年夏天的時候走在和小光一起回家的路上，小光沒頭沒腦地開口說道。

　　那時我剛開始一個人生活，一個人住在母親以前的小房子里，一個人給母親的靈位上香，一個人給母親做供奉的飯團(tuán)。再一個人回到小房子里，一個人清理掉靈位前的飯粒。

　　“我相信�！�

　　我這樣說著，故意歪著頭看著小光。果不其然看見他皺了皺眉。怎么可能啦就不要抱有這種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了——小光接下去說，像是意有所指卻又不明明白白地點(diǎn)清�！澳切┎贿^是嚇人的罷了。”他撓了撓后腦勺。

　　那本來是我的習(xí)慣，最后卻小光學(xué)著撿去了。他以前還嘲笑我“那樣小心中年禿頂”，那此刻我是不是該原樣奉還給他呢？

　　我只是這樣想想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舍得這樣去說他。于是我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假裝附和他的話，視線卻一直緊盯著他撓頭的那只手。

　　真好看啊。

　　“所以，惠前輩要是遇上了什么事的話，一定要記得給我說。”下一秒那只好看的手就落在了我的頭頂上，和我們第一次相遇時一樣溫柔地摩挲著。我乖乖地回答著好。

　　即使這樣說著，也只是“回答”了而已。每天都要清理母親靈位前剩下的飯團(tuán)，每天都要做新的飯團(tuán)的這種事，我依舊是準(zhǔn)備一個人藏在心里。

　　因?yàn)檐岳蛞驳木壒�，我偶爾能在網(wǎng)球部旁邊圍觀他們的練習(xí)。

　　今天下午閑著沒事，下課后我我和茉莉也一起在網(wǎng)球部場地里的長凳上坐著。茉莉也常常來，因此能熟稔的和其他的隊(duì)員打著招呼；我就無所事事地坐在一邊玩手機(jī)上的單機(jī)小游戲，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小光。

　　場地里場地外都時不時的有人在議論我。不用費(fèi)勁去聽我都能猜到大概是在說我“那個難纏的女人”“只是借著部長女朋友朋友的身份而已”，平時這類話我都聽煩了。

　　待到一半實(shí)在覺得無聊，和茉莉也打了聲招呼后也沒注意場地里就準(zhǔn)備溜了。還是去平時經(jīng)常去的美術(shù)教室里待到七八點(diǎn)吧，我想著摸出了剛被我塞進(jìn)制服裙兜里的手機(jī)想看看時間。等等惠——茉莉也的聲音忽大忽小在我的身后搖擺不定。什么事？我回過頭去剛想這樣回答她，腦袋側(cè)面卻猛地收到撞擊。

　　眼前一片漆黑，隱隱約約的我能聽見茉莉也還在叫我的名字�；�，能聽見嗎，惠——聲音像是經(jīng)過了電影里的特效處理，一下像波浪一下像小號。我沒力氣回答她，就是昏昏沉沉地想睡覺。
　　前輩？惠前輩？能聽見嗎？這是小光在叫我吧，換作平時我一定是原地滿血地跳起來回應(yīng)他，可是抱歉啊我現(xiàn)在真的沒力氣了。我勉強(qiáng)地睜開了眼睛，看見湊在了我面前的小光深色的眼瞳。

　　在我意識最后模糊之前，我感覺我好像聞到了小光身上淡淡的柚木清香。

　　等我醒來時窗簾邊上都已經(jīng)透出了淺紅色的夕陽光了，小光和茉莉也一人一邊守著我，都在看自己的手機(jī)。我轉(zhuǎn)著眼珠確認(rèn)了一下自己剛才是被什么東西砸中了頭后被送到了醫(yī)務(wù)室來，揉著還有些疼的腦門坐了起來。

　　“醒了��？”

　　“醒了呢�！�

　　他們兩人分別這樣說著。茉莉也伸了個懶腰，“老師說沒什么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边@樣說著后她站了起來，“既然已經(jīng)醒了那我就先回去啦，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財(cái)前�！彼牧伺男」獾募缱叱隽酸t(yī)務(wù)室。

　　“拜拜……”我看著茉莉也的背影這樣說著。

　　小光也順著我的目光看著茉莉也走掉，禮節(jié)性地道了聲再見�！耙傩菹⒁幌聠�？”他這樣問我，低下了頭道歉，“抱歉前輩，剛才打到你的那個球是我打的�！睕]事的。我搖搖頭，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了鏡子前查看我的傷口�！爸皇怯悬c(diǎn)淤血而已，沒太大的問題。”我還是維持著以往輕快的語氣，轉(zhuǎn)回身咧著嘴笑看著他。笑的時候額頭有些疼，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小光嘆了口氣�！吧俪褟�(qiáng)了，前輩你眉頭都皺出魚尾紋了�！彼哌^來像往常一樣揉了揉我的頭，只是動作輕柔了許多，“晚飯想吃什么，我請客吧。”

　　雖然一路上都叫著“螃蟹螃蟹”最后我還是沒骨氣地帶著小光進(jìn)了我家樓下的711.“我每晚都吃這個，便宜又好吃�！痹谑浙y臺前我這樣對小光說，“好啦就到這里，小光你也快回去吧。我自己付錢就好�！�

　　“不用，說好了請你的。”小光握住了我想付錢的手，將我牽到了凳子邊上讓我坐下。我撅著嘴假裝生氣，看著他板著臉把兩人份的關(guān)東煮和便當(dāng)飯團(tuán)拿了過來坐在我身邊。“好啦好啦下次你請回來好了，真是麻煩�！奔词故沁@樣說著小光卻沒有流露出一絲覺得麻煩的神情，幫我把飯團(tuán)的包裝紙打開后放在了我的面前，“快吃吧�！�

　　“那我開動啦�！�

　　我毫不客氣地拿起飯團(tuán)。我們這樣子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情侶吧？我忐忑又甜蜜地想著，偷偷瞅著小光認(rèn)真吃飯的樣子。

　　路邊路過了匆匆的路人，在他們眼中我們說不定是一對正處于熱戀期的新晉戀人呢。我在心里偷笑著準(zhǔn)備像往常一樣把這些一股腦的全部說出來，小光卻盯著窗外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并不看著我而依舊看著窗外對我說：“前輩，你家在這樓上吧？”

　　“對哦。”我點(diǎn)點(diǎn)頭。

　　那待會我上去幫你換下藥吧。這次他是看著我的眼睛坦蕩地說著，指了指我的額頭上的傷口，“多換幾次藥好得快一點(diǎn)�！�

　　不用了吧——我假裝扭捏地想要回絕，腦海里卻想著母親的靈位，和靈位前的飯團(tuán)。不可以的。飯團(tuán)上的紫菜像是誰的嘴唇，一張一合地這樣說。

　　“不不不前輩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種衣冠禽獸。”

　　“我知道的，”倒不如說我希望你是啊，“可是我家里超級亂的不行不行——”

　　我絞盡腦汁想著理由去推脫�！扒拜吥悖毙」馔蝗粶惤�，“該不會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吧？”

　　曖昧的話語、曖昧的姿勢和曖昧的空氣一齊向我襲來。怎么可能呢——我差點(diǎn)就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了，回過神來繼續(xù)想要拒絕，對上他的眼睛時卻說不出話來了。

　　可是那是不行的啊。我皺著眉又松開了：傷口太疼了。

　　樓梯間依舊和平時一樣漆黑一片。那里有個大石頭，這邊臺階有個缺口，我在一片黑暗中牽著小光的手，一一給他說著注意事項(xiàng)�！扒拜呥^得真是很辛苦啊�！彼蝗贿@樣開口，反過來握緊了我的手。

　　小光的手很溫暖，但同時也很粗糙；盡管不是我們不是第一次牽手了，但每次牽手的時候我還是會想，果然我要幸福死了。

　　隔壁的廚余垃圾已經(jīng)被扔了，我昨晚塞進(jìn)去的關(guān)東煮的紙杯和竹簽卻被剔了出來放在了我的門口。“真是過分�！睋炱疬@些垃圾時我的心情有些落寞。我用身體擋住了小光的視線，假裝是用鑰匙打開了門的�！罢堖M(jìn)�！蔽艺驹谝贿吋傺b歡迎他，實(shí)際上手心里已經(jīng)緊張得出汗了。

　　“那就打擾了�！�

　　小光毫不客氣地在門口脫了鞋光腳走進(jìn)去。我關(guān)上門在他后面朝屋內(nèi)探著頭，卻因?yàn)樯砀邌栴}看不見只能作罷。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吧，我握緊了拳頭。

　　我在他后面進(jìn)了房間開了燈。昏暗的燈光映著母親的遺容，小光不說話，拿起一邊的香拜了拜。盤子里照例只剩下幾顆飯粒，我松了口氣，跟著跪坐在小光身后也拜了拜母親的靈位�！澳�，我現(xiàn)在來幫你上藥吧�！毙」廪D(zhuǎn)回身來拿過了我的書包，“我把藥拿出來了？”

　　“那就麻煩你了�！蔽页⑽⒕瞎S即大大咧咧地盤起腿坐在他面前，仰起頭等著他給我上藥。

　　幫我上藥時小光的神情十分專注，專注到在他的眼睛里我能看到我自己，然后再看到我眼睛里的他的身影。“小光，”我再次沒頭沒腦地告白，“我喜歡你，超級喜歡的那種�！�

　　“是嗎？”小光隨意地回答著，放下了這種藥拿起了那種藥，“你又在開玩笑了前輩�！辈艣]有呢，我鼓起腮幫子單方面決定和他絕交一分鐘�；蛟S是看我的樣子太好笑了，小光在上完最后一種藥后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臉頰：“不高興了？”

　　哼。

　　我扭過頭去假裝生氣，偷偷地瞥著他想要看他的反應(yīng)�！罢媸呛⒆託獍∏拜�，明明都還比我大一歲�！毙」獾臉幼涌雌饋硐袷枪首骺鄲溃班拧宦犜挼男『⒆泳蛻�(yīng)該受到的懲罰吧？”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轉(zhuǎn)回頭去瞪著他沒忍住伸長手去夠他的頭頂，想要把他的頭發(fā)全部弄亂�！坝憛挘髅魑也攀乔拜�。”我可比你大一歲哦�！昂煤�。”小光的表情很無聊，抓住了我使勁向上伸的手，“明明就這么小�！闭f著還用手比了比和我齊平的他的喉結(jié)處。

　　“明明就是你長太快了�！眲偤托」庹J(rèn)識時我還只比他矮半個頭，但三年過去了他長了不少，我卻絲毫沒有改變。

　　或許說——我的青春早就在我決定來到四天寶寺的時候就結(jié)束了。

　　我和這里的氛圍基本可以說是格格不入。我不會搞笑，不會捧哽不會吐槽，最多只能在別人裝傻的時候冷靜地說上一句“你是白癡嗎”。學(xué)校里的校園活動我也完全參與不進(jìn)去，唯一勉強(qiáng)能應(yīng)付過去的就是文化課的成績了。你的話感覺更適合京都的女子中學(xué)吧，茉莉也曾經(jīng)在聊天時無意間這樣說過，我卻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國三時也曾經(jīng)猶豫過我的堅(jiān)持究竟是有沒有意義的，不管是對小光還是對母親的懷念。不如就這樣到家附近的女子高中上學(xué)吧，這樣的念頭我也不是沒有過。

　　那個時候，給了我繼續(xù)下去的勇氣的還是小光。上交志愿書的前一天晚上回家時小光破天荒的和我聊了很多，他說他覺得我和別人說的不一樣，沒那么煩沒那么可怕，他說他覺得我認(rèn)真堅(jiān)持下去的樣子看起來很孤獨(dú)，他說你也要多和其他人交往啊，不要老是只是來黏著我。

　　“前輩可不能只和我撒嬌啊，”他頓了一下繼續(xù)說下去，“前輩是我很重要的人，無論前輩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尊重前輩的�！�

　　那天晚上回去后我把志愿書上所有的內(nèi)容都擦掉了，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選擇了直升。

　　“又發(fā)呆了？”

　　小光將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前輩？靈魂還在嗎？”

　　啊對不起——回過神來后我慌忙道歉，他卻毫不在意一樣地?fù)u搖頭�！爸皇桥履惚淮蛏盗硕选！闭Z氣充滿調(diào)侃，“不過說回來要是真的打傻了的話也是怪我啦。”

　　“那不如你就這樣對我負(fù)責(zé)吧？”我像往常一樣還嘴回去，小光只是輕輕地敲了敲我的傷口沒回答。我們該說點(diǎn)正事了吧——他這樣說著開始了新一輪的對話，清了清嗓子：“前輩，你還記得我去年夏天對你說的話嗎？‘有什么事就要和我說’。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當(dāng)然還記得啊。然而這句話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去，心臟怦怦直跳停止不下來，手中明明已經(jīng)干了的汗又開始新一輪的涌動。我記得的，可是……我的視線飄忽不定最后停在了那幾顆飯粒上。要和你說的事。這樣子、那樣子的事。

　　“前輩？”

　　耳邊傳來小光溫柔地呼喚我的聲音。我不敢回頭去看他，生怕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所有的話都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

　　“告訴我吧�！�

　　越來越溫柔，嗓音越來越低。我的心臟也越跳越快，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告訴我�！�

　　我還沒回過神來時就被小光扳住肩膀按在了地板上�！澳切╋埩！睖�?zé)岬谋窍⒋蛟谖夷樕�，很暖和像是我期待已久的陽光，但我卻沒有勇氣去面對。

　　那些飯團(tuán)。那些飯粒。昨晚看到的隔壁的黑色垃圾袋。沒有被扔掉的我的關(guān)東煮的杯子和竹簽。
　　我該怎么去說呢？我該怎么去描述我心里的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呢？

　　“那些飯粒，是你做的飯團(tuán)被人吃掉后剩下來的吧，惠�！�

　　伴隨著一下一下的熱氣，小光在一個假名一個假名地叫著我的名字�！拔摇鞘恰辈恢朗遣皇切」獾牧Φ捞螅业念^也痛額頭也痛，背上被硌著的骨頭也在“咔咔”發(fā)響。心跳速還在加劇，似乎下一秒心臟就會從我口中飛出來。

　　那些飯團(tuán)——

　　那些飯團(tuán)，是我給母親做的。

　　是我給母親的靈魂做的。

　　是我給——每天侵入我房間的，母親靈魂的化身者的鄰居做的。

　　在最開始搬進(jìn)這里不久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家里的食物偶爾會少一點(diǎn)，給母親做的供奉的食物偶爾也會不翼而飛。我很快鎖定了是隔壁的人的作案，因?yàn)橹挥心莻�人能夠隨意進(jìn)來：陽臺太近了。我也報過警，但因?yàn)闆]有確切的證據(jù)只能不了了之。這棟樓太老，沒有攝像頭，我也求助過大樓管理人員，但因?yàn)闆]有錢只能作罷。

　　我每天只能把錢和貴重物品每天帶在身上，一個人呆在這里時也會提心吊膽。

　　然而母親靈位前供奉的食物是不能斷的，回來時看那些食物還在不在也漸漸成了我的習(xí)慣。干脆就他看作是母親的化身吧，一旦這樣開始想了之后我好像也沒那么怕了，特別是在某一次感冒很久了之后，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了桌上多了一盒感冒藥。

　　——那是母親的化身吧。

　　我憧憬著，每天都帶著虔誠的心想著母親柔和的臉部線條。

　　那是……我的媽媽。

　　我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抬起手胡亂地擦著臉上的眼淚。無意間碰到了額頭上的傷口，疼得我齜著牙哭得更厲害起來�！皠e哭啊�！毙」馑砷_我，扯過來了紙巾手忙腳亂地幫我擦臉。好過分。我把臉遮住頭一次不想讓他幫忙，然后聽見他嘆了口氣，將頭埋在了我的頸窩里。

　　“真是麻煩啊你�！�

　　他毫不客氣地這樣對我說。啊好煩好煩，我第一次對他失去了耐心想要將他推開，卻被他逮住了手放在他的腰間�！澳愠鋈��！蔽疑詈粑豢跉夥�(wěn)定了一下情緒，與他對著使勁想把手抽開，但失敗�！盀槭裁次乙鋈ィ俊毙」獾恼Z氣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孟袷沁@是他家。我轉(zhuǎn)過頭去并不想看見他的臉，卻被他的手擋住了。

　　他溫柔地，溫柔地埋下頭吻了吻我的唇角。我的大腦因?yàn)檫@個吻暫時性地停止運(yùn)轉(zhuǎn)，原本平復(fù)下的心又再次全力跳動起來�！澳阋野涯阋粋�人留在這里發(fā)神經(jīng)？”他的語氣還是那樣討人厭，“怎么可能�！�

　　“……為什么？”

　　我的嗓音還是哽咽著的，抽得我有點(diǎn)難受�！澳阏娴氖潜康皢峄�，隨意放陌生人進(jìn)家里來，你是獨(dú)居的女子高中生好嗎稍微有點(diǎn)常識吧拜托�！彼谀梦覜]辦法時總會直接叫我的名字，之后我就很快會妥協(xié)。但這次我決定再生氣一會，怎么可能在這件事上這么快的就松口了�！澳遣挪皇悄吧恕！蔽覑瀽灥鼗卮鹬�

　　“��？那你想說那是阿姨嗎？”小光提高了音量。就是又怎樣��！我鼓起勇氣想要這樣回答，轉(zhuǎn)回頭看見他的眼睛時卻不由自主的把話全都咽下去了。

　　那是母親。

　　那不是母親。

　　那不是。

　　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可是我沒辦法去否認(rèn)啊，我沒辦法去否認(rèn)說著“我想要我的母親，就算是假的我也想要擁有”的，我記憶中的孩提時代的我。

　　如今把所有的都打碎了給我看，那我現(xiàn)在不就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嗎？

　　我的臉上有了涼涼的液體在滾動。我好像是又哭了吧，我也不太確定，因?yàn)楸晃铱粗男」獾哪槻]有模糊�！霸趺从挚蘖税　钡切」鈪s這樣說著。他將頭靠在了我的頸窩里，喃喃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很擔(dān)心你，惠。你不是什么都沒有了的，你還有西園學(xué)姐啊，你還有我啊。

　　他在我的耳邊說著這樣犯規(guī)的話。那是很危險的，我知道你很寂寞，我知道你很想你的媽媽，但是，但是——小光說的話毫無邏輯我也搞不清楚了。我掙扎著想要起來，小光用手按住了我�！澳悴粶�(zhǔn)備道歉嗎？”他撐起身將我的臉扳了回來，毫無預(yù)兆的，再次埋下頭親了親我。

　　“唔……？！”

　　“一直讓我擔(dān)心，老是說著任性的話，老是說著喜歡我喜歡我什么的，我越來越搞不懂你是不是認(rèn)真的了�！毙」獗г怪�。我身體僵硬動不了了，狂跳的心也漸漸平復(fù)下來。眼淚卻再次奪眶而出，我看著小光，“我一直超級認(rèn)真的啊�！蔽疫煅手�。

　　“那搬家吧，惠�！毙」庥衷谡f著奇怪的話了�！澳憬裉煸趺雌婀职��！蔽铱粗钠鹑鶐妥�，他好笑得捏了捏。“一點(diǎn)也不奇怪，”他說，“太危險了�；丶胰プ“伞！�

　　“好�！蔽覜]辦法拒絕。正好我也想家，想父親想爺爺想小美了。

　　“不要再有事瞞著我了�！�

　　“好�！�

　　我像個小孩子一樣他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當(dāng)然好了啊，我一直都很清楚的——那個不過是母親的“化身”罷了，有了小光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我寂寞嗎？

　　我不寂寞啊。我有我的光了，我一直都不是孑然一人——

　　我看著小光，認(rèn)真地抬起頭去回應(yīng)他之前的親吻。動作很輕我不清楚他是否感覺到了，他沒笑，只是低著頭看著我。

　　我喜歡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里面嵌滿了星屑，十分的美麗。小光用手撐著地板站了起來，順帶將我拉進(jìn)了他的懷里。“我們在一起好吧，惠。”他壓低嗓音這樣說。

　　我還能說什么呢？我沒有辦法拒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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