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全文
她決意離開。
逃離,是一種選擇。這座城市太多記憶,他不在,她不想獨自被記憶吞噬。
沒有告別,獨自一人,深秋的夜里,她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火車緩緩駛離站臺,她望向窗外,看著玻璃中熟悉的影子,揮了揮手。
思緒隨著遠離的站臺,漸漸拉遠。
“你好,能幫我拿下那個背包嗎?”一個女孩的聲音,讓她從思緒中跳了出來。
對面,坐著一個女孩,短發(fā),長得很精致美麗,一個男孩蜷縮著身子,臉色蒼白,表情痛苦地躺在女孩的懷里。
她將行李架上的背包遞給了女孩。
“他病了嗎?他看起來很痛苦。”她問。
“是的!迸⒛贸鏊幒羞f給男孩。
“為什么不等他病好再出門。”她問。
“他的病這里治不了,要去大的醫(yī)院醫(yī)治!迸⒒卮稹
“很嚴重嗎?”
“是的,但他會好起來的。”女孩看了一眼男孩。
“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彼f,對那個女孩也是對自己。
女孩告訴她,她是男孩的未婚妻,明年就要結(jié)婚了。
她突然沒有說話,她看到男孩病得很重,不知道女孩能不能等來明年的婚禮。女孩就像曾經(jīng)的自己一樣,期待著美好的未來,而等到未來來臨時,又把美好擊得粉碎。
下車分別時,她對女孩說:“祝你們幸福!
到達寓所已是深夜。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顛簸,她已極其疲憊,草草收拾,便躺下休息。
她不習(xí)慣陌生的環(huán)境,掙扎到深夜仍無法入睡。她起身,沖了杯牛奶,推開窗,站在窗邊,感受這個陌生的城市。
一股寒風(fēng)吹來,她打了個寒顫,而此時南方還很涼爽。街上已沒有行人,街對面的店鋪都已打烊,僅有家咖啡屋,還亮著燈,屋內(nèi)人不多,屋外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男人,獨自坐在那。
她望向遠方,月正圓,思緒開始慢慢流淌。
他還騎單車嗎?單車后座上載著風(fēng),還是載著另一個女孩?他還會回頭說抱緊點嗎?
忽然一只蝴蝶飛來,靜靜地停在墻上。她聽說,人死后如果有未了心愿,會化身蝴蝶,飛到最親近的人身邊,停留在那,直到了卻心愿,才會放心飛去。
這應(yīng)該就是他,他在陪伴著自己,她突然感到了一絲溫暖。
她一夜未眠,就這樣躺著看著墻上的蝴蝶,蝴蝶靜靜地,靜靜地在那。
第二天,她仍然無法入睡。躺著,像一種煎熬。她掙扎著起來,沖了杯牛奶,站在窗邊,視線所到之處,除了路燈,就是已打烊的店鋪,唯獨街對面的咖啡屋,還亮著燈,屋外還是坐著一個男人,似乎仍是昨天那個男人。
幾天了,她始終敵不過失眠。每到深夜,她習(xí)慣性地拿杯牛奶站在窗邊,只有手上那杯牛奶,才讓她感到在這陌生的城市有些溫暖。
而窗外,總能看到咖啡屋外坐著的那個男人。
她開始注意觀察這個男人,從側(cè)面看去,這個男人和他一樣棱角分明,但卻始終看不到正面。她看得入神,有時竟會以為是他。
“別坐那,屋外冷,快上來!彼摽诙觥
她開始害怕起來,害怕自己已分不清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她把窗戶關(guān)上,緊緊的關(guān)著,再也不敢看那咖啡屋。
她手握牛奶,靜靜的蜷縮在床上一角,漸漸入睡。玻璃杯悄悄從手上滑落,摔碎在地上,驚醒的她彎腰拾起破碎的玻璃,一條劃痕在手掌中心,血像綻開的花朵在掌心中蔓延,最終化作珠串一滴滴落在地上,落在地上殘留的玻璃碎渣上。
她感到了痛,她知道這是真實的,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再次推開窗,把手伸出窗外,任寒風(fēng)吹著,直到把掌心中的血吹干,留下一條條干癟的血痕。
又是一個失眠夜,她推開窗,那個男人還是坐在屋外,還是相同的位置。男人靜靜地坐著,沒有轉(zhuǎn)身,始終無法看到正面。
她懷著好奇,下了樓,走向了對面的咖啡屋。很可惜,男人也許剛走,屋外空無一人,桌面上僅留有一個咖啡杯墊。
她走進了咖啡屋,屋內(nèi)人不多,她點了杯喝的,靠近玻璃窗邊坐下,看著屋外,或許那個男人還會回來吧。
直到咖啡屋打烊,男人都沒有出現(xiàn)。她拿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起身回到公寓。
那個男人和他太像了,是他嗎?一整夜,這個問題就像個幽靈一樣,始終纏繞著她。
隔日,她早早地坐在了咖啡屋內(nèi),等待屋外男人的出現(xiàn)。她不時抬頭瞄一眼咖啡屋吧臺上的掛鐘,時間還早,他還在路上吧。
一直坐到打烊,男人也沒有出現(xiàn)。
她失望的走出咖啡屋,準備走過街道,又轉(zhuǎn)身回來,坐在了那個男人經(jīng)常坐著的位置上。
深秋的寒風(fēng)吹來,她不停的打著寒顫,此時,她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抱著她,溫暖她。這個位置,抬頭就可以看到公寓,距離如此之近,他只要一個轉(zhuǎn)身,我就可以確認是不是他,可是我卻看不到他的正面,她心理又涌起了對他的思念。
她低頭,見到桌上留有一個咖啡杯墊,杯墊上清晰地寫著一行字:永尾完治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永尾完治是《東京愛情故事》里的人物,在他離去的那段日子里,她始終覺得自己像赤名莉香一樣,單純專一地愛著永尾完治,等著他回來。只有他才知道她喜歡《東京愛情故事》,她更加肯定,那個男人可能就是他,他真的又回來了。
一連幾天,她都坐在咖啡屋內(nèi),等著男人出現(xiàn)。男人似乎像玩貓捉老鼠游戲一樣,她出現(xiàn),他就消失。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始終沒有找到交集點。
那個男人為什么要躲著我?她不甘心,在咖啡杯墊上寫下: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回來了,我始終相信他會回來。
留下杯墊,她轉(zhuǎn)身回了公寓。
他會來咖啡屋嗎?他會看的到嗎?一整夜,她都在不停地問著自己,眼睛看著墻上的蝴蝶,直到凌晨才睡著。
醒來已是另一個夜晚,也許幾天沒有睡好,她睡了整整一天。
她推開窗,視線準確的聚焦到了咖啡屋,屋外那個男人又來了,靜靜的坐在那。
她奪門而出,沖到樓下,直奔街對面。男人還是離開了,位置上除了一個咖啡杯墊,空無一人。
她拿起杯墊,上面寫著:你只是自己在欺騙自己。
也許真的是他,只是他想避開自己,所以每次她一出現(xiàn)他就消失了,她猜想。
她轉(zhuǎn)身回到公寓,站在窗邊,又看到了那個男人坐在了那個位置。也許他就躲在附近的某個角落,觀察著她,他真的在躲著自己。
此后的每一天,她從公寓的窗邊望去,總能見到他坐在那個位置,她一到咖啡屋,他就消失了。他像一個預(yù)知未來的人,知道所有即將發(fā)生的事,又恰到好處地躲了起來。
她和那個男人就這樣在咖啡杯墊上來回的留言。
“他是不是回來了,我想見他!”
“他已經(jīng)走了!
“沒有,他只是暫時飛走了,還會再回來的,就像第一次離開一樣,他還是會回來的!
“不可能了,他已經(jīng)死了。”
她看到了死字,像一個伸長了的爪子,直接挖向了她心底最不愿碰及的地方,即便她已經(jīng)做了很多保護,還是很輕易的被一爪子抓破。血從心底一直向外涌,流向身體的每一處,尋找出口。她感到,血就快沖破她手掌心剛剛愈合的傷痕,再次匯聚成珠串一滴滴落下。
是的,他已經(jīng)死了,只是她不愿承認,但他確實已經(jīng)死了,他永遠回不來了。
“你應(yīng)該回去,回到你熟悉的地方,逃避不是辦法,回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那個男人的留言不停的敲打著她。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為你就是他,但是,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我已經(jīng)走出來了。雖然最終我還是見不到你的真面目,但還是要謝謝你,祝你幸福!”
……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她對蝴蝶說,我要回去了,這個城市不屬于我,我要回到屬于我的城市。蝴蝶張開了翅膀,在陽光下如此絢麗,從窗戶迎著陽光飛走了。
仍然沒有告別,她踏上了回程的火車。
火車上,她看到了前排一個女孩頭上戴著一個蝴蝶結(jié)發(fā)夾,那個蝴蝶也有著絢麗的顏色。
前面的女孩站了起來,側(cè)身伸手拿行李架上的背包。
“怎么是你?”她問。
“是的,我們又碰面了!迸⒒卮。
“你去哪?”她問。
“我要回家了!迸⒒卮稹
她站起身,想伸頭和女孩身邊的男孩問好。而女孩旁邊的位置空著,她看到女孩一身素白。
“他說他會變成蝴蝶,我要帶他一起回家了。”女孩指著頭上的蝴蝶結(jié)。
她沉默了一路。
下車分別時,她對女孩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祝你幸福!”
女孩臉上露出堅強的笑容,依然精致美麗。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海邊。
她騎上單車,對車后座輕輕說:“上車吧,我最后載你一次,帶你去看那天際線!
她沿著海邊,不停地騎著,向著天際線方向。越來越遠,只剩下一輛獨自前行的單車,被夕陽余暉吞噬,消失在天際線。
三年后,她結(jié)婚生子。
再后來,她重回那個咖啡屋,咖啡屋內(nèi)什么都沒有變,只是屋外那個男人坐過的位置已不見了。
她進去點了一杯喝的,坐在吧臺邊,問老板:“三年前,經(jīng)常坐在屋外的那個男人還有來嗎?”
“哪個男人,屋外從來就沒有坐過什么男人!崩习逵行┮苫蟆
“就是屋外那個位置。”她指著以前那個男人坐過的位置。
“那個位置從來就沒有坐過什么男人,倒是留有一些寫字的杯墊。我看著對話挺有意思,就留起來了,都在這了!崩习灏咽占谋瓑|全拿了出來,擺在她的面前。
她重新看了一遍所有杯墊上的字,所有對話內(nèi)容都沒有少。
只是,
全都是她的字跡。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