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平原曾是古戰(zhàn)場。陣亡者成了鬼后依然徘徊與此，不得解脫。一到雨天，荒野間充滿了濕漉漉的哀怨氣息。不知過去多少年，巖石變砂礫，連鬼都老死了。只剩下兩三只孤魂野鬼，似要一直與天地同壽下去。

　　那天夜晚，天上沒有月亮，綠瑩瑩的星像鬼火在天上的倒影一樣飄忽浮游。

　　只見一個影子從峽口走來，漸行漸近。只見到一張白皙的面孔離地六尺，衣褲隱與黑暗中，正急忙忙趕路。這個地方久沒有新來者。一時間，附近的孤魂野鬼全都立在原地，定睛瞧著他。

　　來者的步伐快又有生機(jī)，朝著前方大石走去。

　　少年一直行到石邊。才見到石頭上端坐一物，不由吃了一驚。石頭大而堅實。石上物不動時幾乎和石頭渾為一體，讓人以為他是來自遠(yuǎn)古的化石。少年定睛一看，化石原是人形，衣著襤褸，兩手垂與身邊，渾身上下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珠子在眼眶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少年定定神，問道：“你是誰？”

　　石上物緩緩發(fā)聲：“我是鬼，鬼�！彼穆曇舭祮∪玷F鋸鋸砂輪，磨礪著人的耳膜。

　　少年突然變得面色蒼白，眼神驚疑不定。過了一會，鬼問道：“你是誰？”

　　這次，少年只沉吟片刻便答道：“我也是鬼�！鄙倌甑攘艘粫硪粍硬粍�，又等了一會，鬼依然坐在石頭上，少年看了半餉，覺得索然無味，抬腿就走。

　　鬼問道：“你去哪？”

　　少年的神色已變得輕快，他答道：“去宛市。”

　　鬼從石頭上走下來，說道：“我也去，宛市。”

　　少年奇怪的看了他兩眼，但并不反對，于是兩人同行。

　　數(shù)里之后，鬼提議，聲音依然艱澀：“步行不便，不如輪流相互背負(fù)，怎么樣？”少年可有可無：“好�！惫肀阆缺称鹕倌�，走了好幾里路。少年只聽鬼說道：“你太重，莫非不是鬼？”少年答：“我是新鬼，所以身重�！边^一會，少年又問道：“我是新鬼，不知道我們鬼有何忌諱？”

　　鬼如實回答：“只是不喜歡人的吐沫�！�

　　不一會，遇河，少年讓鬼先渡，自己站在岸邊，鬼渡河時毫無聲音。少年渡河時，卻發(fā)出嘩啦的水聲。鬼又問道：“怎會如此大聲？”這次，少年大咧咧的回答道：“新死之鬼，不習(xí)慣渡水而已，別見怪啊�！�

　　眼看宛市在望，少年從鬼背上跳下，將鬼擔(dān)在肩上。鬼溫順的任由他施為。誰料，少年剛將他扛上背便狠狠的捏住它的手臂。鬼懇求他放松些。少年卻充耳不聞，只死死的捏住鬼的兩臂。

　　宛市中間，前方巷口有一賣肉的案子，案子前掛著一把油晃晃的尖刀，案上擺著幾扇肉。少年扛著鬼徑直朝那里走去。鬼叫，扭動起來。少年一直走到肉案前才將他往地下一撂。鬼剛落地便化為一只羊。少年順手扯下攤前的麻繩將鬼四腳捆了起來。怕它又生變化，又在它身上吐了幾口吐沫。

　　少年和屠夫就羊的身價好一番討價還價。鬼在底下急惶的“咩咩”叫，用角拱少年的腿。但少年并不為所動。終于商定價格，屠夫從懷里數(shù)了千五百文，交于少年。少年點數(shù)完，點點頭飄然而去。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羊蜷在案板下。

　　到了晌午，便不時有人來問羊肉價幾何。屠夫便割了些肉給他。到下午，攤子上的肉全賣完了。屠夫收攤回家。挑著案板回家一看，家里豬圈里大大小小的豬正嗷嗷叫的可憐。小兒子坐在豬圈上面哭，原本已經(jīng)力竭。見了他頓時哭的氣都喘不均了。大女兒在一邊洗衣服。屠夫放下?lián)樱鹭i圈上的孩子，問道：“你娘呢？”

　　孩子用手一指。屋子里傳來了他婆娘和幾個娘們的笑聲。

　　他對女兒說道：“別洗了，先把羊拴起來�！�

　　屠夫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撿起豬圈旁邊扔的棒槌，朝屋走去。女孩將羊栓到桑樹上。然后就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的聽著屋子里傳來的的哭聲，過了一會從桑樹上縷了一把葉子。見羊還望著屋子，小聲對它說道：“吃�！毖蜚读艘粫�，終于就著她的手，嚼起桑葉來。桑葉又苦又滑，吃了一會，綠色的泡沫從它的嘴里濺出，落在胡須上和女孩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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